我非她不可
觥籌,鼓樂,衣香鬢影,這是無患並不熟悉的權貴酒宴,可她偏偏又是今晚的重頭戲。
衣著打扮是最上成的,頭上隨便的點綴都能比那根鈴鐺簪子精緻百倍,她從沒有這樣美艷華貴過,也從沒有受過這麼多人的注目。
何雄把她帶到了這裡,理所當然得吹噓著自己這位「女兒」是何等的乖巧溫順,如今芳齡正好,是時候為她挑個如意郎君了。
「蕪歡,還不向鍾大人行禮問安?」
聽到這個諷刺的名字,無患微微苦笑,勾起的嘴角讓鍾大人有些想當然了,在無患行禮的時候。目光肆意打量著她。
容貌標緻,舉止妥帖,何宰相倒是教養得不錯。
要是娶了她回來,至少也是養眼的,又有相府的勢力做倚仗。這生意划得來。
當然有這樣想法的人可不止一二,就看何雄最後能與誰達成更好的協議了。而作為準新娘的無患卻在走神。
好可惜,她和許奕安的婚禮沒能行完,他現在可是一個人獨守著院子?會不會怨恨她,若許家再找上他又該怎麼辦。
忽而在人群中,她偶然瞥見一個背影,那模樣太像許奕安了,一時竟讓她有些驚慌。
這會兒何雄正和旁人閑敘,她斗膽一聲不吭得退下追著那道身影而去。
明知那不可能是許奕安,可就是想再多看一眼。
繞過夸夸其談的人群。甚至也顧不上回應那些想要攀談的公子哥,直到拐過一處長廊,前面那公子注意到身後的她時,才停下來生疏得行了一禮。
因為跟的急,無患頭上的步搖微微晃動著,氣息有些急促,但就在那公子轉過身來的時候,慌亂的心跳霎時寂靜了下來。
果然,不是他。
那公子認出了她的身份,雖有些意外但也禮數周全,「何小姐安好。」
無患這才收起倉皇,佯作無事得福了一禮,又見那公子向自己身後人行了一大禮,登時白下了臉色,轉身有些心虛,「父親……」
何雄的眼神在闌珊燈火中令人膽寒,斜眼瞥了眼那公子,並無理會的打算,只負手踱回宴廳,趁著無人才低聲警告了無患一句。
「再敢失了儀態,你就連嫁出去的機會都不會有,該忘掉的人,就給我忘個乾淨。」
無患不敢頂撞,跟在他身後提裙邁上階梯,眼底被睫毛遮得不見光彩。
「是……」
盛宴的燈火照不亮山麓中的秘境,許以安站在檐下仰望稀薄月色,回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男孩兒。
這個孩子很幸運,吃下解藥后僅僅是昏迷了,四個時辰之後再探脈,脈相與尋常孩童無異。
酉夷散的毒性被徹底化解了。
許奕亨大為震驚。守在那孩子的床前有些激動。「大哥,這是……成功了?」
許奕安沉默了許久,面上並沒有太多喜色,「這個孩子自由了,但……後頭還需要更多的試藥。」
他要確保無患沒有半點風險得吃下解藥,哪怕需要這半座山莊的人命來做藥引也在所不惜。
「忠叔,幫我個忙。」
他終究放不下無患,哪怕只是去探探情況,能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也是好的。
可沒想到幾天之後,忠叔帶回來的消息卻讓他驚得跌破手中藥罐。
「你說她……」
忠叔很是為難,聲音也越說越小,「何宰相眼下還沒有定人選,但這事兒已經滿城皆知了,許大夫您打算……」
許奕安放下手裡的藥方怔愣了許久,才起身來到剛裱好的那副畫前。看著畫中的無患眉眼含笑。
他實在不想去想象她被那麼多男人品頭論足,最後披上喜帕嫁給另一個男人的情形。她……怎麼捨得。
仰起頭,彷彿頭頂的房樑上還懸著當時的紅綢一般。闔目回想起那天她多想和自己拜了堂結為夫妻,卻是為了能夠安心離開他,再睜眼,血絲布滿。
「無患,你一定是我許奕安的妻子!」
南風呼嘯,山莊上空烏雲密布,幾片殘葉被卷上半空又惶然飄落在主屋的門前,半點不敢越進。
許家主挑眉吹了吹杯中茶沫,倒沒有直接駁回大兒子的要求。
「除了這事,你怕是絕不會與我多說半句話吧。」
至於能否答應……
他放下茶盞,臉色的鄙夷甚至都懶得遮一下,「你讓我出面迎娶一個小獸做許家的長媳?哼。」
許奕安同樣也諷刺一笑,「她是堂堂相府千金。比你可高貴的多。」
許家主頓噎,不僅沒法反駁,還被提醒了一件事。
若不可高攀的何宰相成了許家的靠山,不就解了許家的危機么,能得到的好處可不止一二,確實不虧。
「只是。」他依舊不肯點頭,輕搖著手中摺扇面露為難,「我們能給堂堂相爺什麼?又如何比得過那些貴胄皇族?他相爺可就這麼一個女兒,哪會輕易許給我們這樣的商賈。」
許奕安不在乎這個,將手裡的藥方舉到家主的面前。「許家有多少就給多少,若娶不到無患,這藥方,我就能讓它成為廢紙一張。」
「混賬!」
本還挺樂意巴結宰相的許家主一見自己的兒子竟敢威脅他,氣得登然起身要踹向許奕安,咆哮聲甚至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侍從。
可許奕安從來都不怕他,慢條斯理把藥方收好,「無患要是進不了許家的大門,做不了我許奕安的妻子,我就在她嫁給別人的那一天自盡,你們許家,我才不管!」
「你——」
看著不服管束的兒子拂袖而去的背影,許家主真是後悔沒有先解決掉那個小獸。
好啊,他兒子還是為了那麼個小獸,居然要以整個許家做聘禮!
茶盞被摔得粉碎。許奕安也正好在門口停了下來,回頭笑得陰森。
「家主彆氣,這事兒又不難辦,你只告訴我有誰攔著你了,我去處理便是。」
許家主徹底愣住。連許奕安早已走遠都沒發覺,直到方氏進來才惶然落座,過了許久才恨恨點頭道:「我的兒子啊真是好本事!行……他既要,那就讓他滿意!」
方氏一臉糊塗,直到許家主派人向宰相府提親。她才萬分不情願得撒嬌。
若真要由得許奕安那樣胡鬧,許家豈不是得罪了全天下的大族,沒準還要在宰相那落個顏面掃盡。
再說了……
「您為了大兒子,連整個許家都能賠上,那我們奕亨呢,他就不是您兒子嘛,哪有這樣偏心眼的。」
許家主不耐,只冷冷推開了她。
「奕亨要是也有這樣的本事,我倒也不需要他這個大兒子,還不是他把許家拖累成這樣的!娶個小獸當兒媳婦……再是不願意你也得給我忍著!」
而事實上說動宰相竟比所有人預想的都簡單。
無患要嫁出去,樺又並不出任務,現在何雄最缺的是能幹的爪牙,而許家從不會缺這個。
不過許家倒是有個請求讓他有些費解。
「呵呵呵,這許家到底想耍什麼滑頭?」
既然定了親家,無患的嫁期也該準備起來了,只是整個相府上下卻無一人談論小姐的婆家,甚至連對外都不談及,惹的人猜測紛紛。
樺被召來為無患編造一個生辰八字,神色卻總不明朗。
何雄將庚帖推到她面前,「你那好徒弟終於要風光大嫁了。怎麼又不痛快?」
樺猶豫幾番還是問道:「屬下斗膽,敢問迎娶無患的是?」
誰知何雄當下便扔開筆,摩挲著扳指似有些不悅「什麼時候你連規矩都忘了。」
不揣測,不過問,這才是刺客該做的事。
他的話太生硬,讓樺霎時寒了心,當下不敢再言語,默默退了出去。
待她退下后好一會兒,何雄才悶哼一聲,拿起庚貼有些出神。
當年他為了將樺的生辰寫在這上面。險些與父親決裂,最後還是妥協在了家族利益之下。
如今許奕安那小子倒是做到了,真是……
多讓他羨慕。
過庚、下聘、擇吉,日子終於推到了小暑這一天,宜嫁娶的好日子,天公也作美的很。
直到此刻,無患都沒有問過一句她要嫁給誰。
為無患穿上喜服的時候,樺忍不住還是說出了許奕安這個名字,「再是捨不得,你也得忘掉他了。」
無患艱難點頭,從妝匣里拿出那根鈴鐺簪子,咬牙,最終將它丟入了火中。
離開他嫁給其他人,她已經背叛了許奕安。哪怕她嫁給誰都一樣,也不能再帶著他的東西去別人的府中。
送親的陣勢很大,極力炫耀著相府的權勢與富貴,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花轎的無患在啟程前掀開轎簾握住了師傅的手。
「主君的養育之恩,我還了,師傅您也不會再被我連累,我何無患沒有再欠任何人,就算閉眼也無愧。」
樺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心下大為慌亂起來,「無患,無患你想幹嘛!」
無患卻掙脫她的手放下轎簾,「放心吧,我不會讓主君白忙一場。」
等正式過了門,相爺得到了他想要的,她自會一乾二淨得走。
樺想再勸她幾句,可嗩吶鑼鼓響起,新娘出發的吉時等不得。被擋在送親隊伍之外的樺追了好一陣路,最後被下人們請了回去。
何雄這才兀自好笑得制住她,「行了,用不著你憂心,她只管好好做她的許家少夫人吧。」
樺頓住,詫異到難得在人前失態,可還沒等她說話,何雄就一把將她撈回了相府。
只是雖然嫁給了她心裡的那個人,卻並不代表無患往後的日子就能太平。
也不知許家承諾他的聘禮,日後還能不能兌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