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藏不住
「許奕安回來就跟他說一聲。」
盛裝的無患眼裡泛著些血絲,昨晚他徹夜未回,這會兒方氏又來催她去酒宴,心裡雖不安定,但無患也只能啟程。
這一趟三天才能回來,可惜了,臨走也沒他踐行。
許家山莊隱蔽,難得才露面出席大族世家的宴飲酒會,這次因為娶到了宰相千金而風光無限,大家可都等著這對婆媳現身呢。
至於其中有多少是想看笑話的,可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無患不用和方氏擠一輛馬車,路上倒也清凈,行了大半日下了馬車,城中繁華竟讓她有些不適應了。
方氏以前也是城裡的大家千金,所以才剛被迎進主人家就遇到了好些個熟人。那些貴婦大多第一次見到無患,眼裡全是不大和善的打量。
無患也不在意,一一行了禮,做好為人新婦的本分。
不過有個細節倒是很有意思,這些個大族人士似乎也沒她想的那麼熱絡。除了方氏曾經的好姐妹們,幾乎就沒有主動接近她們的了。
許家制毒販人,可不是什麼體面行當,雖然在座誰家不是許家的主顧,但表面上的清高還是要維護的。
再說了,成天泡在毒藥罐子里的人,保不齊靠太近了染著毒就不好了呢。
方氏習慣了這般境地,反正來這一趟也是為了做生意,她虧不了。無患可就百無聊賴了,這三天只能硬著頭皮熬過去。
見過了一圈貴婦夫人們。又和主人家打了招呼,忽而人群寂靜,當今不二的權臣何宰相到了。
所有人跪迎宰相,這時方氏的臉上可就有光了,無患自己倒沒什麼觸動,規規矩矩行了禮,「見過父親。」
何雄負手踱步,在人群中找到無患后,竟破天荒得親自都到她跟前虛扶起她,無患大為詫異,又不能暴露什麼。
可沒想到起了身,卻見到了她怎麼也不敢想的人。
師傅竟然來了!
差點脫口而出的稱呼卡在了喉頭,無患很快忍住了驚喜,看向主君的眼神都變了。
樺站在何雄的身後,見了無患也是高興得不得了,只是礙於人多眼雜不好表示什麼。
能讓她再見到無患一眼,真不是該怎麼感謝主君。
眾人只當宰相千金見了父親激動,又瞧見相爺身後那個女子,看年齡不像是蕪歡小姐的生母,可三人站在一起又像極了一家人。
唉,權相家的私事,也不是外人能妄測的。
何雄面子上倒真一副慈父模樣,還好聲好氣得和方氏說了兩句話,很快主人家的老爺上前來攀談,他便放樺和無患單獨說話去。
樺難得笑了,「謝過相爺。」惹得何雄不大樂意,也就在人前她才肯這樣稱一聲他。
無患雖不敢說什麼,藏不住的表情卻流露她的真心,和樺單獨被請到偏廳去,終於能痛快說上兩句了。
見愛徒打扮得風光。眼裡也不再那麼無神空洞,那自然是生活美滿的,「和你夫君可還好?」
無患還以為師傅不知道她的婆家何人呢,正要開口,樺搶先堵住了他,「夫君是許家大公子,這親事你可是無憾了吧。」
又羞又欣喜的無患低下頭,「師傅你幹嘛要瞞我啊。」
今天的樺也稍作了些打扮,看起來成熟且明艷,竟一點不輸無患。
「可別冤枉我,我是在你的送親隊伍出去以後才知道的,哎呀,你現在有了良人廝守,我才算真的放心。」
明明只比無患大十歲左右,樺卻總以長輩的身份自居。無患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乾脆倒在師傅懷裡撒嬌。
「雖不算是回門,但在出嫁之後還能見到您,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主君這次把你帶出來……為了什麼?」
樺那白皙的臉上紅雲片片,偏偏顧左右而言他。不然她能說出什麼來呢?說她猜的主君其實是看她想徒弟了就帶她出來?
她不敢太過把自己當回事的。
無患倒不管這些,只希望師傅也能好好的。
誰知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方氏又派人來找她了,無患不耐,拉著師傅不肯起身。
「那方氏還真是個東西,不過許家主的續弦罷了,和許奕安哪有什麼母子之情,偏要在我頭上充婆婆威風。
好在她好面子,這次把我帶來給她掙風光,不然我哪裡能見到師父呀。」
樺是沒體會過這種婆媳相處的。也還是多少羨慕,「我只願你平安,和你的夫君好好過日子吧,至於這個婆家……」
許家做了什麼孽她清楚,讓無患做了許家的媳婦,其實她也不好受。但她知道無患和那位許家大公子一定是會做出些什麼的。
她悄悄湊到無患的耳邊說道:「若有需要幫忙的,我會儘力的。」
無患感謝師傅好心,自知不能再給主君添麻煩,何況她相信許奕安會應付的來。
「放心吧師傅,這許家的兒媳婦。我不會做長久的。」
兩人再回到正廳時,方氏立馬換了臉面,慈眉善目拉過無患,一個勁誇耀這個媳婦的尊貴和嫻靜。
樺則回到了何雄的身後,聽見主君低聲問了句,「你猜最後贏的會是許家的家主,還是無患的那個夫君?」
這話問得直接,也是第一次和樺有這樣的對話,樺看了眼遠處的方氏和無患,恬淡一笑。
「主君不怨么,許家承諾的聘禮或許沒法兌現了。」
何雄悶笑,他何時真的指望過那些,「你也好,無患也好,如果能是這天下最後一批小獸。我倒也樂意見著。」
樺聞言頓愣,恍惚間眼眶便紅了起來。
主君這話的意思,是說幫忙幫忙覆滅許家,給無患一個自由,也想給她一個更妥帖的身份。再不受那見不得人的約束。
「主君……」
何雄提起摺扇抵在她唇上,「哎,忘了規矩?」
「是,謝相爺。」
而無患回頭遙望師傅的笑容,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師傅一定要和她一樣幸福才行。她會和許奕安攜手還天下所有小獸該有的自由。
鐘鳴鼎食皆有終了的一天,宴席散去,無患戀戀不捨和師傅道別,又對主君深深行了一禮,「謝父親大恩。」
不知內情的方氏還傻傻跟著行禮,一心指望著攀上宰相府換來富貴安定,就連回去的路上也對無患客氣熟絡了許多。
可無患卻累了,三日來休息不佳,飯菜也不大合口味,一直歇在馬車裡不讓打擾,根本沒給方氏多話的機會。
回到許家時下了些小雨,濕瀝瀝散去了不少暑熱,無患本以為許奕安會將她攬在懷裡好生親熱一番。
誰知他根本不在屋裡,就連妝台上的東西都分毫未動,好似他這三日也未曾歸家一般。
一身疲憊未消,她坐在屋裡有氣無力,想著來幾人替她解乏也好,便命人去把那幾個小妾叫來。
可被指去的侍女卻是孤身回來的,一臉惶然得跪在地上,說是……那幾個小妾不見了。
無患起疑。守在大少爺院子里的小妾,有誰能隨便動么?要麼就是……
「許奕安現在在哪?」
侍女們連連搖頭,惹得無患更為不悅,明明雨下下來該暢快不少,她這心口卻反而沉悶。
她害怕,難不成又要毒發了?可這感覺又和之前有所不同。
許奕安倒是能耐了,她出門時不在,回來還不在,難不成她現在不舒服,還需要找別的大夫來么。
那幾個妾室又被他弄到哪裡去了。
尤其……其中那三個。許家主不會平白做這件事。而一貫厭惡許家主的許奕安也很反常。
這會讓妾室們都不見了,難讓她不懷疑許奕安。
「來人,去吧許奕安叫回來。」
可侍女們根本不知大少爺去哪了,無患氣鬱,乾脆親自去尋人。起身時眼前一黑險些暈倒,更是煩躁起來。
推開所有人,她冒著細雨徑直找向上次那座亭台,果然又被攔下,但這次她不會客氣了。
「我是少夫人,你們還敢要我的命不成?」
兩個刺客半跪垂首,「不敢,但許家主有令任何人不許踏足,少夫人請回。」
無患冷笑拔下頭上簪釵,掂在手裡把玩,眨眼沖了上去抵住說話那人的喉頭,「人不許進,那我的魂就飄進去。」
那兩人倒是硬氣,死也不肯鬆口,無患的氣息反而重了起來,問他們這下面到底有什麼。
她終於耗不住耐心,沒辦法裝作漫不經心了。許奕安到底都幹了些什麼,那些小妾是不是被他拿去試藥了。
非知道不可,她今天就是橫了心!
她如今身份不同,兩個刺客也不好與她動真格的,無患是身手其實比他們更好,但正眩暈起來實在難受,指著那亭台質問。
「你們也是被許家荼毒至此的,為什麼還要為這樣的主家賣命?這底下是不是關了我們的同類。難道你們明知道如此,還任由自己的同類受難么!」
情緒過於激動,牽連著腹部都有些不適了,兩個刺客到底不敢讓她有閃失,勸她還是回去算了。
可無患是真的很難受了,就連站著都有些不穩,扶著一邊的斑竹氣若遊絲。
「把許奕安叫出來。」
其中一個見少夫人臉色確實不對,不敢耽誤便進了那亭台開了暗門。
誰知無患卻趁他們疏忽,拼了最後的力氣沖了進去,還沒看清昏暗中的情形,便被濃郁的血腥味沖得作嘔。
許奕亨錯愕得愣在原地,「嫂、嫂子……」
而他的身邊,就站著面色慘白的許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