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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長陵聽到她這樣一說,當即渾身一震,詫異地看著她,說道:「不可能……覆巢之下無完卵,倘若妖司三姓盡數折了,那日後妖界入侵,雲鼎哪裡會安危?不管滅掉白家的勢力是怎麼想的,但終究不至於將整個雲鼎賠進去。」
白桐無聲地笑了笑,臉上浮起一個自嘲的笑容:「在白家還沒出事之前,我父親他想必也是這樣想的。」
風長陵神色凝重,聽見她這樣說,猶豫了片刻,才繼續說道:「那你想怎麼做?若是離開妖司的庇護,離開皇族的保護,只怕你還沒查到一點蛛絲馬跡就葬送了性命。」
白桐目光中流露出一分悲哀,輕聲說道:「如果我尋求皇族的庇護,怕是會比現在死得更快。白家的宅院素來是由皇族龍衛軍看守,再由你們風家憐家左右守衛,縱然是如此,他們也是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被人殺死了。你說說,這個世上,除了皇宮裡的人,誰還能有這本事,調動龍衛軍,在不驚動你們風家和憐家的情況下,絞殺了我們白家一族?」
風長陵臉色有些難看,他忍氣吞聲說道:「你是連我們風家都放心不過么?」
白桐搖搖頭,神色黯淡地說道:「我誰都信不過。「
風長陵一噎,繼而神色放鬆了些,安慰似得說道:「我們都是三姓,白桐,你大可信我。當初白家被滅門那晚,風家和憐家,都因為天燁城的妖物異動,所以離開了人世城。誰都沒想到,就那麼一晚上,白家就出了事情。」
誰都無法說清,這到底是調虎離山之計,還是冥冥中的巧合。
白桐自嘲地笑了一聲,低聲嘆息道:「風長陵,你還是好好護好你們風家吧。倘若你和我走得近了,真被人瞧見,指不定要滅你的口。」
風長陵愣了一下,繼而搖搖頭:「我們風家沒有那麼好對付。」
白桐卻是朝他一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風長陵,後會有期。」
說罷,她緩步下樓。
風長陵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
若是沒聽過白桐這番話,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地將她帶迴風家府邸中,將她交給風家族長,把此事上報給帝下,讓京都龍衛軍來保衛她的安全。
可是聽了白桐這一番話之後,他情不自禁動搖了原本的念頭。
如果當初調動風家,憐家,並且在龍衛軍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殺死白氏一族的人,真是皇宮中人的話……
那他將白桐交還給皇族,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白桐在街上走了幾步,身後風長陵卻還是追了上來。
他走到白桐身邊,身形高大,像是籠罩下來一片黑色的陰雲。
他堅定地開口道:「白桐,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天燁城裡轉悠。既然你是白家最後的血脈了,那我們三姓就更要保住你。」
白桐有些惱恨,低聲道:「風長陵,你還嫌我不夠顯眼嗎?」
她背著貨架,像是個瘦弱的貨郎,和風長陵站在一起,對比很是明顯。
風長陵生得高大,器宇軒昂,濃眉星目,氣度非凡。如今從酒家裡追過來,格外引人注目。
風長陵卻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低聲說道:「白桐,你聽我說。像你這樣沒有頭腦地去查,只能白送性命。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進到皇城裡,甚至是進到皇宮,去查明真相。」
白桐愣了一下,旋即掙脫了他的手腕。
風長陵沒想到她聽了這話之後還是掙開了他的手,有些反應不及,一時語塞。白桐卻是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壓低了嗓子,凝重地說道:「好,那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再說。」
她也不避諱什麼,徑直握住風長陵的手,倒是把風長陵心裡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被她握著的手掌隱隱約約發燙。
白桐或許不知道他們之間有婚約……可是風長陵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巷子里,白桐放下貨架,擦了擦頭上的汗。
隔著一層牆壁,街道上的販賣聲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白桐面對著風長陵站著,腮邊垂下幾縷長發。她掀開已經歪到一旁的帽子,將頭髮紮起,繼而再戴好。
風長陵望著她,將手放在背後,只覺得手心有些發燙。
白桐沉聲說道:「你剛剛說的是什麼辦法?說來我聽聽。」
風長陵垂著眸子,半響才說道:「白桐,你知道襄王殿下嗎?」
白桐愣了一下,繼而點頭道:「聽說過這個名字。」
在山中的時候,忘尺幾乎每隔半月便要下山一趟。人世城的事情也好,白家的事情也罷,但凡是他知道的事情,事無巨細,都會跟白桐說一遍。
忘尺也是時刻關注著妖司和白家的動向。畢竟,白桐不可能在山中呆一輩子,等到渡過忘語預言那一關之後,她也得回到妖司之中。
忘尺和她講這些,為的就是她以後回到塵世,不會對現在的情況一竅不通。
想起忘尺,白桐低垂眼睫,心中酸楚,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忘尺對自己視如己出,十年朝夕相處,百般教導,諸多包容,如兄如父,自己最後卻還是給他招來了禍端。
風長陵卻不知道她是在想什麼,只是開口道:「這次天燁城的妖物,帝下指派襄王殿下來負責。」
襄王殿下,是如今帝下的親生兄長。
十年前,襄王殿下正值弱冠之年,輔佐不滿十歲的幼弟登基為帝,盡數誅殺其餘兄弟,剷除異己。權掌天下,垂簾聽政,是為攝政王。
如今的帝下,已過了如籠中雛鳥不知事理的年紀。襄王殿下在雲鼎呼風喚雨,權勢遮天,帝下作為襄王殿下的傀儡,自然是心生不悅,與其間生嫌隙。
如今人世城裡,帝下暗中培養勢力,以期扳倒襄王。而襄王殿下掌權多年,根深蒂固,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明爭暗鬥尚未開始,妖族便開始異動,繼而是白家滿門被滅。
風長陵神色凝重,嚴肅道:「如今天燁城裡的妖物尚未除掉,襄王殿下就不能回京。白桐,帝下在這個關頭,臨時讓襄王殿下掌管妖司,或許就是為了打壓襄王殿下的氣焰。畢竟——白家已滅,沒有白家的輔佐,我們妖羽也好,妖爪也罷,連妖怪都找不出來,還怎麼能談解決呢?」
白桐看著他,半響才平靜道:「你覺得,滅掉白家的人,是帝下么?」
風長陵有些詫異於她竟然敢這樣直接問出口,又有些欣喜她並非愚昧護主的人,當即搖頭道:「我不知道。帝下若是為了除掉襄王殿下這樣做,未免有些得不償失。畢竟妖司一事,襄王殿下若是想脫手,時刻都能脫手。帝下犯不著拿雲鼎的安危做風險,這事,殺敵一百自損三千。」
白桐默不作聲,她想事情的時候,總是低垂著眼睫,目光盯著一處,卻好像又是什麼都沒看進眼裡。
風長陵開口道:「白桐,我可以將你引薦給襄王殿下。」
白桐眨了下眼睛,將遊離的目光收了回來,抬起眼看面前的風長陵,神色平靜而冷淡,低聲說道:「我不相信他。」
風長陵也是頗為認真地看著她:「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襄王殿下。只是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白桐,你我是為三姓,若我不是真心幫你,犯得著替你出主意么?直接將你綁了,送去妖司便是了。」
白桐神色微動,她背著貨架,站在原地,半響才深吸了口氣,嘆息道:「謝謝你,風長陵。」
她抬起臉來,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搖頭道:「只是襄王……在我沒有查清楚真相之前,他也不可信。三姓家族不曾受任何皇族驅使,但是這一次,與以往不同了。」
風長陵一時忘了該說什麼。
白桐疲倦極了,她的手指攥著肩膀上的貨架繩索,手指泛白,低聲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聽見她這樣說,風長陵當即問道:「什麼好辦法?」
白桐心裡慢慢下了決定,說道:「那襄王殿下是先要平定了天燁城的妖,才能回京么?」
如果不靠著蘇郁,她似乎也回不了京都,更不能進入皇宮查證。
風長陵點點頭,有些摸不著頭腦。
白桐放下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認真地說道:「我要以你們風家人的名義回去。」
風長陵愣了一下,旋即反問道:「以風家人的名義回去?」
白桐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不能告訴別人,我是白家的孤女,這會招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更有甚者,那群追殺我的人也會跟上門來。但如果我是憑著風家人的名義回到京都,就不會引人注目。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我很感謝你,風長陵,你願意幫我……我相信你,是因為你也是三姓,而且,我們之間曾有婚約,我的母親願意讓你我定下姻親,想必也是放心你的。」
風長陵沒想到她會忽然提起這個,頓時有些尷尬,說道:「原來你還記得……」
當年的指腹為婚,不過是忘語夫人和他母親開的玩笑罷了。
白桐瞧見他臉上神色,卻沒有作多想。
風長陵拋開這些,想起她剛剛說的話,不由得問道:「引薦我們自己風家的人,也得有個由頭才行。你想好了,怎麼去接近蘇郁了么?」
白桐輕聲說道:「我聽說,襄王蘇郁愛才,只要我能替他出謀劃策,解決掉這天燁城裡的妖物,他自然會帶我回京都。」
風長陵有些捉摸不定她的想法,皺起眉頭,問道:「你要怎麼解決這兩隻妖物,而且還不能暴露你的身份……狐妖倒是不麻煩,只是風妖有骸而無形,看不見摸不著,你要怎麼做?」
白桐長吁了口氣,半是感激半是嘆息地說道:「正是因為風妖有骸而無形,我能找到抓住它的法子,蘇郁才會高看我一眼。」
風長陵被她的想法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半響,他才說道:「你這個提議,真有些冒險。」
白桐卻是輕輕一笑,看著他,搖頭道:「我倒是覺得,不過是三兩句話,我便相信你,將你視為盟友,這才是最冒險的舉動。都說富貴險中求,不鋌而走險試一試,誰又能輕易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