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說不是同夥!

第2章 還說不是同夥!

「慨喬,走啊,我又買了一輛超輪翼,咱們出去兜兩圈兒,放放風!」

「起開,本少爺沒時間和你們花天酒地,本少爺志向高遠,是要為了拯救種族作出卓爾不群的貢獻的!」鹿慨喬埋首在三百六十度環繞的激光屏資料中,不願自拔。

朋友翻了個天大的白眼,「拯救種族?還拯救世界呢!你又是被誰給洗腦了,這一陣一陣的犯抽,真是受不了你!行行行,那咱們去吃飯可以吧?最近新開了一家餐廳,有模擬陽光房培植出來的新鮮蔬菜,我吃能量劑太久了,腮幫子都要萎縮了!」

「不去不去,庸俗、低俗、鄙俗!」鹿慨喬煩躁的說,「飯吃不吃有什麼所謂,別耽誤我干大事了!」

「吃飯還不是大事?」朋友咬牙切齒的說,「你最好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可別有吃不上飯的那一天!」

「咕嚕」......

都說除卻生死無大事,不過五臟廟告急不解決,也就離大事不遠了。

如果可以,鹿慨喬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或是一場隨時可以被自己任性叫停的人生體驗。

所以自從他暈倒之後,就一直保持著筆直的挺屍狀態,大腦實在清醒時,就緊閉雙眼,微微抬起後腦勺兒,使勁往地上磕一下,好讓自己得以繼續保持著暈厥,總之掩耳盜鈴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反正不面對現實就行。

可想法是美好的,肚子倒是比腦子誠實。

如同一個人無法掩飾的貧窮與咳嗽。

鹿慨喬被不住哀嚎的肚子鍥而不捨的逆行而上盤踞了大腦,刀鑿斧劈的將他從不切實際的幻想里拽回了現實。

「醒了?」陳瞎子沒生意做,閑著也是閑著,偏頭沖他支棱了一下耳朵尖兒,嘖嘖贊道,「你真是我見過最有毅力的老乞丐了,躺在客棧門口一動不動,不給吃的就是不走,這都三天了,如此堅韌不拔,何愁大事不成?」

對,鹿慨喬自那天起沒挪窩兒一毫米,依然躺在那顆歪脖子大樹底下,幕天席地的靠吸收日月之精華挺過了三天。

他有幾分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喉嚨一動,就像鑽出了無數只小手,朝著四面八方的用力拉扯著,有氣無力的說:「啥是大事?」

「討到吃的啊!」陳瞎子眨巴眨巴自己乾癟內陷的眼皮,「眼下對你來說,還有啥能被稱為大事?」

「討?」鹿慨喬十個指尖狠狠的摳進黃土裡,一臉驕矜,「我長這麼大,就從來沒有討過......」

一個路人從他身邊經過,將手裡啃了一半的蘿蔔隨手扔在他身邊,哼道:「嗟,來食!」

鹿慨喬:「......」

那蘿蔔真是個好蘿蔔,還是青皮紅心的「心兒里美」呢,色澤鮮艷,水分充盈,就著土地里滾了兩滾,竟像是裹上了一層綿豆沙。

鹿慨喬理智上對如此不尊重人的台詞嗤之以鼻,甚至想振臂高呼一聲: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尊嚴故,兩者皆可拋!

可在腦中異彩紛呈的想法博弈中,他的雙眸卻像被點燃了火捻子,噼啪作響的放起了煙花,舌根也本能的一酸,口腔開始不可抑制的分泌起了源源不絕的唾液。

鹿慨喬愈發生氣了——施捨就施捨,幹嘛不能好好的遞到他手裡,非得扔在地上滾上一層土,這麼多微生物寄生蟲吃下去,他就算沒有被餓死,早晚也得拉死。

陳瞎子一臉戲謔,彷彿是對自己近距離的圍觀了一場天人交戰的內心大戲十分滿意,從桌子底下摸索出一個烏漆麻黑的小罈子,又起身蹲到鹿慨喬身邊,五指顫動,探到了那半個蘿蔔,就著小罈子里的清水沖了沖,才遞向鹿慨喬,「喏,吃吧。」

鹿慨喬這回是真的忍不了了,空手奪蘿,囫圇個兒的就往嗓子眼兒里噎,差點沒給自己噎出一個華麗麗的英年早逝來。

陳瞎子聽著他那動靜,也能想象出他餓狼似的動作,連忙又伸手去他後背上,一下一下的順了起來。

等了一會兒,見他緩過氣來了,才笑道:「老哥哥,我們這清簃鎮,就這麼方寸點兒的地方,雖然往來四洲都從這裡通行,卻都只是過過腳而已,怎麼我瞧你這意思,竟像是不急著離開?」

鹿慨喬啃了個聊勝於無的蘿蔔,肚子里還是空空如也,不過好歹有點兒貨了,說話也稍許有了些底氣,眼角抽了抽,暫時舍下對徐筠的憤懣,警惕的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清清嗓子,去和那算命的瞎子套話。

「你們這兒,是模擬超時空場景搭的實驗棚嗎?」

陳瞎子側了側耳朵,「你每個字我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連成一句話,卻讓我有些費解呢。」

鹿慨喬也顧不上含蓄了,扯著破鑼似的嗓子嚎道:「我問你你們這兒的負責人在哪兒!調度辦公室在哪兒!誰有通訊器,借我用用,我要和徐筠......不!我要和我爸聯繫!」

陳瞎子忍不住的抖了抖,喃喃道:「原本以為你是個落魄失意人,沒想到還是個可憐人,」他一根粗乾的手指頭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不無惋惜的說,「撒癔症最害人了,這是病,得治,趕早不趕晚,越拖越傷身。」

鹿慨喬撒夠了潑,自己給了自己兩撇子,稍微冷靜下來了一些。

那徐筠不就是想看他的笑話嘛,不就是想看他卑微的求告屈服嘛,可他偏不!他就不信他在徐筠的辦公室里無緣無故的失蹤,他親爹就能熟視無睹。

熬著吧,看誰能熬得過誰,等他回去了,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好漢!

可話是這麼說,決心雖然下得輕率,也並不是毫無依據,他好歹有過幾段半長不短的體驗經歷,又都是穹頂那樣惡劣的環境,儘管實驗室那些人都以為他是個養尊處優吃不得苦的廢物,可他自己是知道的,只要咬咬牙,從根兒上不拿自己當個人,也就沒有什麼苦是他鹿慨喬熬不過去的。

何況這置氣的力量無比強大,就算是只為了和徐筠爭這口心氣兒,他也不能提前卧倒嘍!

意志的念力何其強大!

釐清了內在關係,他的抵觸情緒也不那麼囂張跋扈了。

他扶著桌子角,有氣無力的站了起來,虛聲問陳瞎子,「你有沒有鏡子?」

向瞎子借鏡子,就像問禿子要理個什麼髮型一樣。

話說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

不過陳瞎子體諒他是個腦損傷重度患者,神智不清犯迷糊,也不多和他計較了,只把那小半壇水遞過來,向裡面示意了一下。

艷陽當空,罈子裡頭漆黑,這汪汪的水面,確實也能映人。

鹿慨喬已經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徐筠的狼心狗肺,卻萬萬沒想到,這水面映出來的人,比他所能想到的極限,還要高配無數倍!

長相如何已經顧不上端詳了,單單這年紀......是不是也忒大了!

瞧這一臉的溝壑,不使勁就能夾死一窩祖孫三代的蚊子,花白的頭髮是又粗糙又乾澀。

眼角紋墜得眼珠完全成了多餘的存在,兩頰嶙峋的活像少了塊兒肉,外凸的青筋順著下頜一直能連到手指頭上......他挺了挺脊背,得,躺著不覺得,這一站起來才發現,背脊整個彎成了個羅鍋,老遠一看,真像是一個對他此刻際遇充滿了無限嘲諷的問號!

他瞠目結舌在了自己的外貌中,恨不得找塊豆腐直接拍在腦門兒上了結了自己完事。

可惜連老天都不給他這個機會。

正當他左顧右盼找豆腐的間隙,遠處忽然泛起滾滾煙塵,一列高駿鐵甲的凜凜騎兵鏗鏘而至。

豆腐得救了。

鹿慨喬還在發怔。

迷茫中只見街上一陣雞飛狗跳,行人扔了手中的籃子、扁擔,腳底抹油消失的像閃魂,臨街的商鋪里,更是老闆、夥計齊上陣,手腳麻利的關門上板兒。

腳下這條小街頃刻間空曠如郊野。

唯有一片枯葉伴著清風,在半空中打了個胡旋,精準的落在了鹿慨喬的腦袋上。

陳瞎子腰膝一軟,就出溜到了桌子底下,一方小黑桌,此刻竟成了他避風的蟹殼。

就這麼點兒功夫,鐵蹄錚錚入耳,遠郭剪影般的鐵騎已至近旁,空氣里都是肅殺的氣息。

玄鐵的鎧甲面具,將每個士兵都包裹成了一具辨不出情緒容貌的雕像,連胯下鑲著鐵翼的戰馬,都一副凌然不可小覷的姿態。

為首的一個鐵騎兵勒馬上前,居高臨下的看向這街面上唯一「立」著的活人,昂聲問道:「奉命追查一滴血下落,你可有見到可疑之人?答,有獎,瞞,斬殺!」

鹿慨喬牙關打顫,腿肚子轉筋,那種本能從心之感從四肢百骸一陣陣瀰漫上來,腦袋一抽,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剛剛陳瞎子說的那句話,順嘴結巴道:「你你你、你每個字我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連成一句話,卻卻卻讓我有些費解呢。」

那鐵騎兵身形一滯,雙腿一夾馬腹,便見戰馬肩胛兩側的鐵翼陡然改變方向,頂端快速開合,露出一排射孔,像是有什麼武器已準備就緒,頃刻間就能將目標之物射成個活篩子。

千鈞一髮之際,還是陳瞎子弓著腰鑽出來,一把拉住了鹿慨喬的胳膊,另一隻手不辨方向的朝著前方揮舞著,哆哆嗦嗦的說:「等等、等一下,這人只是個有腦疾的乞丐,還請各位高抬貴手,不要、不要傷及無辜之人。」

那鐵騎兵冷峻的看著他,既不像全然相信,卻好歹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他有腦疾,你沒有,那你說!」

陳瞎子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身後迎風招展的黑幡子,「我就是個瞎子,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鐵騎兵偏轉頭,從腰袋中掏出一隻銅雀,揚手向空中一扔。

那全身皆是金屬關節的小鳥展翅在騎兵上空盤旋了兩圈,倏然振翅一飛。

鹿慨喬仰頭跟著那小鳥的飛行軌跡,用目光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圓弧,眼睜睜看到它簌簌的落到了一間屋子的房頂。

他想起來了,那個把他嚇暈的半獸人,正是從這家門臉兒里走出來的。

這群巍巍赫赫嚇唬人玩兒的騎兵,該不會就是來抓它的吧!

那也算為民除害了。

他腦子裡頭還在胡思亂想的琢磨著。

對面那一列鐵騎兵卻忽然流水一般分作兩支,從陳瞎子的小黑桌兩側魚貫向前,將那間店鋪包圍了起來。

陳瞎子手腳並用,拽著鹿慨喬一起爬回了桌子底下。

「別看了,這不是景兒,看多了要命!」

鹿慨喬經歷過乾涸到骨子裡的貧窮,卻沒經歷過如此真切的殺機。

他牢牢的抱著陳瞎子的胳膊,小聲問:「這都是什麼神仙?他們是來抓豬的嗎?」

「這是......」陳瞎子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店前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碎裂聲,彷彿連地面也跟著忽閃了一下。

鹿慨喬攥著桌子腿,瞪著眼珠子去看。

碎裂的是店鋪的門板。

半數的鐵騎兵翻身下馬,沖了進去。

不過片刻,就拖麻袋片似的拖拽出一個身子單薄的少年來。

鹿慨喬一愣,沒想到這些人居然不是來抓「豬」的。

那少年左不過十來歲的年紀,被雄壯的騎兵拽在手裡,還不如一隻小貓小狗耐受。

瞧著這場景,鹿慨喬這心裡突然就有些泛堵。

少年被拖拽在空曠的地面,猶自掙扎反抗,被那騎兵當胸一腳,痛的直接縮成了一團。

剛剛朝鹿慨喬喊話的那個騎兵調轉鐵翼射孔,直接朝向了那個少年。

鹿慨喬心裡罵了句在穹頂學來的髒話,貪生怕死和見義勇為在腦袋裡打了稀里糊塗的一架,勝負還沒分出來,身體就條件反射的沖了出去,踉踉蹌蹌的擋在了那個少年身前,還不忘粗嘎的安慰了一聲,「別怕。」

「還說不是同夥。」那騎兵冷笑一聲。

陳瞎子在桌子底下緊緊掩住了耳朵,實在不忍卒聽接下來的一場血腥慘劇。

鹿慨喬要後悔也晚了,枯槁的手向後摸索了幾下,想去握住那少年的手,心裡想著就算哏屁了,倆人一起上路,好歹也算有個伴。

沒想到所護之人根本不領他這份情,竟然帶著幾分嫌棄的直接甩脫了他。

鹿慨喬:「......」

他真想說不好意各位打擾了,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鐵翼中第一支鉚箭已經冷凝的射了出來,「叮」的一聲,入木三分的將鹿慨喬的褲腿釘進了地面。

鹿慨喬覺得自己已經離變成另一隻豪豬的命運不遠了。

「等等!你們抓錯人了!」一個尖銳高亢的女聲自身後響起。

騎兵猛的一勒韁繩,身下戰馬前腿稍蜷,微微挺身向上,發出了一聲嘶鳴,鐵翼里的鉚箭也隨之偏轉了方向,「咄咄」沒入了身後店鋪的匾額之上,被震碎的瓦礫隨之簌簌落了下來。

鹿慨喬後知後覺的打出了一個被蘿蔔噎出來的嗝,一扭頭,看見一個一身紅裙,身姿綽約的冶艷女人抱著一隻竹編簸籮,帶著幾分強自鎮定的驚慌跑了出來。

她伶仃的站在一列鐵騎的合圍之下,喉間動了動,聲音微顫的說:「如果這孩子是一滴血,那、那這個人也是!」

說完,指尖不偏不倚的指向了瞪圓雙眼的鹿慨喬。

鹿慨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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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驥伏櫪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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