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一)

番外二(一)

袁寧十三歲,高一下學期了,住校。第二天馬上要放長假,舍友們都在討論幾點回家。袁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睜著眼看著白白的天花板。

有人見袁寧沉默,開口問:「寧寧,你家在市區吧?長假肯定回去的,到時我們要是去市裡玩,你出不出來啊?」

「對啊,這麼長的假期,我們肯定得出來玩的。」

「寧寧你有什麼兼職介紹嗎?我準備去找個兼職。」

「卧槽謙子,你連長假也不放過啊?你攢這麼多錢做什麼?這麼早就準備老婆本了?」

袁寧翻了個身,仔細聽他們說完了,才說:「長假我可能不在家。不過要兼職我回頭可以幫忙聯繫一下,長假很多地方都缺人,好找。」

寢室夜話的話題轉得快,袁寧回答過後馬上又轉到了別的地方。袁寧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不知怎地夢見了小時候的事,小時候他和大哥在牧場放風箏,那風箏是大哥一筆一劃畫出來的,現在還藏在他房間里。

他和大哥疏遠之前,還約好重陽節一起去放風箏。袁寧睡得不太安穩,翻了好幾次身,到天色漸漸發白,他穿好衣服下樓跑步,發現路邊的花兒開了,香氣在氤氳在早霧之中,令這初春的早上多了幾分鮮明和美好。

小時候他每天都和大哥一起去跑步。

這個念頭一鑽進袁寧腦海,袁寧就再也沒法將它拔除。

這天天氣可真好。一大早已經有家離得遠的同學拖著行李箱去趕路,行李箱骨碌骨碌的滾動聲時不時在校道上響起。長假車票不好買,得排很久的隊,很多人都選擇早早過去。

袁寧跑完一圈,順路去食堂帶了幾份早飯,回去分給了舍友們。一走進門,袁寧就聽到幾個舍友在起鬨:「喲喲喲,謙子,一大早這麼精神啊!」

這是叫「謙子」的舍友一早起來晨-勃被好事的傢伙發現了。男生宿舍聊起天來葷素不忌,見袁寧推門進來了,免不了又起鬨問他有沒有發育好。袁寧也不惱,反倒替謙子說話:「青春期的男孩精力永遠過旺,早上起來精神點是正常的,不精神才不正常,說明你常常自己躲被窩裡玩兒。」

其他人又是一陣起鬨。袁寧年紀雖然小,對這些卻不懵懂,平時他們說什麼也能接腔,不至於因為年齡差和他們聊不上話。大夥都知道袁寧家裡挺有趣,背景深,可初高中的學生還沒那麼多想法,袁寧聊得開又玩得開,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比他們小兩三歲的少年。

舍友吃過早飯,一個接一個地離開。袁寧想到打電話給家裡時,家裡說章修嚴長假不回來,有事情要忙,腦袋裡一直想著章修嚴有什麼事,會不會又忙得不吃飯。他一個人坐在宿舍里想來想去,突然又想起情竇初開的舍友們時不時會聊起喜歡哪個女孩。

舍友們從來不會問他,他們都說他是全校雄性的公敵,上到副校長、食堂大媽,下到初中部的學妹們,統統都特別特別喜歡他,他隨便往台上一站、胡亂地講幾句話,台下的掌聲就會像雷鳴一樣響,去吃個飯都能被表白五六遍。

舍友們都說:「你就好了,根本不用愁怎麼追女孩兒。」

袁寧收起思緒。他還小,還不到真正喜歡上誰的年紀,連身體都還不具備「作案能力」。

是的,他還小呢。袁寧心裡突然湧出一股子衝動,想要去一趟首都,去找章修嚴。這種衝動很沒有道理,但他就是想在自己還有資格說自己「還小」的時候任性一回。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大哥了。

本來不去想的話,平時忙著學習也不會有什麼。一下子有了長長的假期,又一下子想起來了,感覺就像周圍的空氣突然被抽離。

他想見到大哥。

袁寧把錢包揣進褲兜里,什麼都沒帶,直接出了門。他跑到公交站等車,不少認識他的同學上來打招呼,問他是不是要回家。

袁寧禮貌地一一回應了,背擠上了前往汽車站的公交。火車票難買,汽車票要容易一些,因為汽車票貴點兒,發車頻率又比較頻繁,乘客都分流了,好買票。他轉了兩趟公交,期間制止了兩個公交慣偷的行竊,慢騰騰地轉到了汽車站。

汽車站外客流也不少,太陽升起來了,暖洋洋的春日陽光照得袁寧眯了眯眼睛,看向人潮熙攘的街道。作為省會,全省的客流都集中在省汽這邊,長假伊始的盛況可以叫不少人瞠目結舌。

袁寧正要進去買票,就聽到一聲尖叫在旁邊的廣場前響起。緊接著有人慌亂地喊:「抓小偷!抓住他!」這叫喊聲中竟還夾雜著外文。

許多人看到有人朝自己衝過來,第一反應都是避開。袁寧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一路衝撞著行人往他這邊跑來,看起來瘦得跟竹竿兒似的,偏又跑得忒快,那勢頭竟兇猛得沒人來得及攔下他。

袁寧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當下也不含糊,在那人跑過來前一個格擋,輕鬆讓那獐頭鼠目的中年人栽倒在地。車站巡警這時也追了上來,齊齊把那中年人制住,搶回被那中年人搶走的公文袋。

那中年人還不服氣,高聲喊道:「我搶外國人怎麼了!我這是替祖先們報仇!他們當年跑來侵略我們,我就搶他們怎麼了!我這是愛國行為,你們要表彰我才對!」

饒是袁寧見識過不少事,還是被這番無恥言論鎮住了。這年頭還能這麼扯大旗嗎?

巡警們一陣頭疼。這些地痞流氓,向來手腳都不幹凈,偏又不會搞大事兒,每回逮住了就是關個上幾個月,關滿了往外一放,又開始到處作案!

這中年人尤其無恥,每次都被抓不僅不以為恥,還趁著人多的時候吆喝一通歪理,比如這樣的:「他這麼有錢,分我一點怎麼了!」「瞧她穿得這麼少,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我就搶她怎麼著!」

那氣勢別提多理直氣壯了,弄得好像巡警抓他還抓錯了似的!

這事涉及外賓,處理不好會影響以後的招商引資,巡警們只能麻利地把那中年人銬起來,讓人將公文袋送回去,轉頭誇了袁寧幾句,押著那中年人走了。

袁寧正要去買車票,突然聽到個聲音喊他:「寧寧,過來一下!」

袁寧一愣,轉頭看去,竟是郝小嵐的爸爸。他跑過去喊:「郝叔叔!」看見站在不遠處、面色不愉的外國人,袁寧關心地問,「郝叔叔你在接待外賓嗎?」

提到這個郝先生嘆了口氣,點頭說:「是啊,我在接待外賓。剛才還多虧了你攔了一下,把那公文包給追了回來,要不然我們華中可要在國外揚名了。」碰上這倒霉事,郝先生也很無奈,更無奈的是一大早兩個翻譯就吃壞了肚子,現在才趕來一個新翻譯,還差一個在路上堵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過來。

郝先生瞧了瞧袁寧的小身板兒,念頭一動,和藹可親地說:「寧寧,郝叔叔拜託你一件事兒。」

袁寧心裡咯噔一跳。很快地,袁寧的不妙預感成真了,郝先生無情地把他逮去當壯丁,不接受任何拒絕。

袁寧無奈了,他難道長著張「有什麼事都來找我,我絕對不會拒絕」的臉?無奈歸無奈,該乾的事情還是得干,這外賓團過來這邊有正事,不過正事已經談完了,接下來是要找人陪玩,帶他們好好領略華中的風采。長假哪兒都多人,玩的地方還真不好找,好在袁寧對周圍很熟,詢問過外賓們的意見后三兩下就決定好了遊玩路線。

接下來兩天袁寧被郝先生拎著當帶團的,東跑西跑,玩得不多,累得夠嗆,一時沒時間想著去首都見章修嚴的事情。

晚上袁寧躺在床上,仰頭看著黑黢黢的屋頂。人就是這麼奇怪,越是不能見,越是想見到。大哥在做什麼呢?是不是在忙?現在大哥有沒有睡著?

袁寧睡不著,一骨碌地翻了個身,趴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他領著人到牧場這邊來玩,這晚所有人都歇在牧場,外面是他最熟悉、最喜歡的草地和森林。牧場比學校里首都又要近一些,是兩百多公里的路程!

要是有人開車的話,三四個小時就到了,上高速公路還要更快一些。

袁寧正想著,遠處一道黑影突然躍下樹梢,跑了過來,跳上窗檯。袁寧愣了一下,才高興地喊:「小黑,你來了!」

小黑蹲坐一邊,撓了撓耳朵,斜著眼看他。

意思是「你怎麼還不睡覺」。

袁寧說:「我這就睡了!小黑你也早點睡!」

小黑又斜了他一眼,再次一躍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袁寧躺回床上,強迫自己入睡。很快地,他合上眼睛進入了夢鄉。「夢裡」還是那麼寧靜,人蔘寶寶們歡歡喜喜地和他說起又種了什麼新植物、說起它們今天拔了小黑和小白虎的鬍鬚、說起他們學會了游泳。說完以後它們還一個接一個,撲通撲通地跳進了水裡,賣力地撲騰著,向袁寧自己新學會的游泳技能。

袁寧坐在岸邊看了半天,見人蔘寶寶玩得把他給忘了,才躺到草地上,看著靈泉這邊混沌不清的天穹。

過了好一會兒,袁寧苦惱地轉過身,摸了摸象牙白白的、像象牙一樣的花兒,說:「象牙,我好想大哥。」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把自己的渴望說得更加真切,「我好想見大哥……」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徐徐飄送著少年的哀愁。

象牙隨風輕輕擺動枝葉,開口說:「那就去見啊。」它覺得這事情很簡單,「你們人類有車子,有飛機,可以像風一樣走遍大地,也可以像雲一樣飄遍天空。對了,我聽雲先生說過,你們還有船,不管是順著水流還是逆著水流,船都可以開。不管是天空還是陸地,全都能把你送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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