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半夜過來「巡視」的章修嚴擰起眉頭。

那張巴掌大的臉蛋上滿是淚痕。明明已經睡著了,身體卻還微微發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委屈。

這麼小的小鬼,膽子卻那麼大,他都以為這小鬼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沒想到是外強內弱。

章修嚴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機械化地拍拍袁寧的背。袁寧察覺了那溫暖的手掌,手腳稍稍舒張開。

袁寧小小地翻了個身,下意識挨近溫暖的來源。

章修嚴用另一隻手擦掉袁寧臉上還沒幹掉的淚珠子。

睡夢中的袁寧察覺那隻手的存在,張開小胳膊把伸過來的大胳膊給抱住。他抱住了章修嚴的手,臉蛋兒在上面蹭了蹭,蹙緊的眉頭舒展開了,口裡嘟囔:「媽媽……你可算回來了。」

章修嚴本想把攀上來的袁寧甩開,聽到袁寧這話又頓住了。

這年紀的小鬼就是麻煩。

他要是走了,這小鬼恐怕又要哭吧?

章修嚴想了想,拉開被子坐到床邊,由著袁寧抱住自己的手繼續睡。他有嚴格的作息規律,眼看已經到了睡覺時間,他靠著床頭閉上眼,直接睡在袁寧旁邊。

早上四點多,接近五點,章修嚴按時轉醒。窗帘的縫隙間漏進點光來,看起來外面已經白亮一片。

章修嚴低頭看向自己腿上掛著的小傢伙。

這小傢伙自己睡時還算老實,這會兒卻手腳並用地纏在他身上,那小胳膊小腿兒那麼細,要是他夜裡轉個身,指不定就會把它們壓壞。

章修嚴從來不贊成縱容小孩子,自然不會讓袁寧知道自己在旁邊陪了一夜。他冰著一張臉把袁寧從自己身上掰開,拉起被子幫袁寧蓋上,下床!

章修嚴對著鏡子理了理身上的睡袍,感覺手有點麻,腿有點麻,連脖子都有點麻。

麻煩的小鬼。

章修嚴打開門回了自己房間,換上運動服出去晨練。

袁寧六點醒來,覺得精神特別好。

他心裡高興極了。昨晚他夢見了媽媽,媽媽陪了他一整晚,就像小時候一樣!

袁寧手腳麻利地換好衣服刷好牙,打開門卻看到章秀靈和薛女士都守在門外。

薛女士張手就抱住他:「寧寧!」

薛女士和章秀靈昨晚很早睡,早上自然也早早醒來。可章家是章先生主外,章修嚴主內,章修嚴不讓她們進去打擾,她們都只能等在外面。

薛女士說:「昨天真的太嚇人了!寧寧你下次可不要那樣了知不知道?」她抱著懷裡小小的、軟軟的袁寧,整顆心都揪在一起。她上上下下地把袁寧身上檢查個遍,不放心地追問,「那隻狗真的沒有咬到你嗎?」

袁寧搖頭:「沒有。」

薛女士還想再多問幾句,章秀靈卻看出了袁寧的不自在。她上前拉住袁寧的手把袁寧解救出來:「大哥已經在吃早飯了,我們也下去吧。」

袁寧如釋重負。

章秀靈抿嘴笑。

薛女士只能跟著下樓。

章修嚴連吃早飯都正襟危坐。見她們下來了,開口說:「坐。」

章秀靈拉著袁寧坐到章修嚴對面。這位置離章修嚴遠,安全!

見章秀靈對章修嚴避之唯恐不及,袁寧暗樂在心。章修嚴總愛板著一張臉,就算他那麼關心章秀靈,章秀靈還是怕他怕得要命。叫他那麼凶!

袁寧面上不敢表露半點幸災樂禍,只時不時地偷瞄了章修嚴一眼。

吃過早飯後,孟兆過來了。章秀靈馬上對孟兆說起昨天的事。孟兆是學農的,還是雙學位,兼修農學和動物醫學,聽了這事慶幸地說:「幸虧沒事。別看秋田犬長相溫順,其實它的祖先是獵熊犬。」

袁寧睜大眼。

孟兆說:「聽名字你們就知道了吧?以前的人獵熊時會帶上它。」

袁寧比劃了一下:「是那麼大隻的那種熊嗎?」

孟兆點頭。

袁寧心有餘悸。

孟兆說:「知道怕了吧?下次遇上了千萬不要去招惹它們。如果它發狂來追你,記得不要尖叫,尖叫的話就等於你準備『應戰』。犬類大多是很好戰的,你意『應戰』它就會撕咬上來!」

章秀靈捂住嘴巴。她自責地說:「我當時叫了,怪不得它只追著我們跑!」

袁寧想起那隻秋田犬痛苦的眼睛,不由問起另一件事:「老師,狗突然發狂,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中毒了?」

孟兆微訝。他說:「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一般人都會覺得它得了狂犬病。」

袁寧呆了呆。

袁寧雖然小,但也知道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他記得以前二嬸家附近有個人左腳漲了六個腳趾,自從被人知道后別人就一直笑他,到上了小學別人見到他都是喊他「那個六個腳趾的」。

袁寧曾撞見那六個腳趾的人偷偷哭,懵懵懂懂地悟出一個道理:「與眾不同」是不行的,最好什麼都和別人一樣——那就不會被人注意到。

袁寧耳根微紅,撒了個謊:「我猜的。」謊話已經起了頭,接下來自然很好編,「白雪公主,我昨晚看完的。那個皇后拿了毒蘋果,毒死了白雪公主。所以我想它會不會也是被人下了毒。」

孟兆知道小孩子永遠有很多奇思妙想。他沒起疑,反而誇道:「寧寧真聰明。其實你們小孩子是最容易和動物溝通的,動物大多非常敏感,能夠感知到你們的善意或惡意。那隻秋田犬沒有咬你,大概就是因為察覺了你對它沒有敵意。」

袁寧聽孟兆這麼說,心裡踏實了很多。

原來是這樣!原來小孩子都比較容易聽懂狗狗他們說話嗎?袁寧認真地說:「下次我會再試試和它們溝通!」

孟兆按部就班地給袁寧上完課,正要離開,就聽到章家的門鈴被按響了。

沈姨去開門,卻見穿著警服的兩個年輕警官站在外頭。孟兆迎面與他們碰上,知曉他們是為了昨天的事而來。他本身就學這個,對檢查結果也很感興趣,當即決定多留一會兒,聽完警察帶來的結果再說。

章修嚴聽說警察登門,拎著袁寧走下樓。

明明章修嚴才十來歲,兩個年輕警官面對他時卻有些局促。他們先為當時沒有第一時間趕到道了歉,才把檢查報告遞給章修嚴:「這是秋田犬的胃部殘留物檢查結果,請您看看。」

章修嚴頷首,讓兩個年輕警官坐到一邊,自己也坐下翻看起檢查報告。

孟兆在旁看了,對章家的能耐又多了幾分感慨。倒不是說警察們平時態度不好,只是遇上章家人之後這態度比平時得好上好幾倍!瞧那畢恭畢敬的姿態,簡直比面對上級領導差不了多少。

章修嚴看完,臉上沒有多少表情。見孟兆一臉好奇,他把檢查報告遞了過去。孟兆是專業人士,掃了幾眼,馬上看懂了,心中驚駭無比:居然真的是中毒!

年輕警官說:「小章同志,昨天您的弟弟一口咬定是中毒,我想問他幾句話,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

章修嚴看了眼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袁寧,拒絕道:「沒那個必要。他才剛到這邊不到半個月,沒有去過任何人家裡,散步時也沒有和我妹妹分開行動過。」

自家的弟弟自己可以教訓,對外還是得嚴密保護起來的。光看這兩個年輕警官的神情,章修嚴就知道這件事有極大的內情,他絕對不會讓袁寧牽扯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面。

見年輕警官還想再開口,孟兆忍不住幫忙解釋:「寧寧會那麼說,其實是因為……白雪公主。」

年輕警官:「???」

孟兆把袁寧的話照搬過來。

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兩個年輕警官站起來說:「既然這樣,我們就不打擾了。這個案件已經不僅僅是寵物擾民案,暫時還不能對涉案的秋田犬進行處理。等案件有了最終結果我們會再次通知您,到時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待。」

章修嚴點頭,起身送客。

袁寧從頭到尾都沒機會開口,只能乖順地坐在原位。章修嚴把孟兆也送走,轉過身來,見袁寧乖乖坐那,心裡莫名一軟。剛要開口和袁寧說話,章修嚴又意識到這不對,管教小孩必須從小嚴抓,絕對不能心軟。他綳起臉說:「這件事就到這裡了。」

袁寧點頭。

章修嚴擺擺手讓他自己去玩。

袁寧如釋重負,轉身跑了。

章修嚴:「……」

昨晚這小傢伙可不是這樣的。

昨晚這小傢伙一個勁往他身上鑽!

過了幾天,那兩個年輕警官又登門。這次章修嚴沒有拎上袁寧,而是自己把對方帶來的結案報告看完。了解完具體案情后,章修嚴說:「這事到此為止,章家這邊不會再追究。」

兩個年輕警官對視一眼,放下了心中大石。

袁寧不知道這事,直至兩天後的傍晚,晚間新聞播出一條本地要聞,袁寧才知曉這件事的後續:「下面播放一則本地焦點新聞,保姆毒殺老人案。」

「涉案人錢某一直在做家政和清潔工,兩年前錢某在一個醫療機構當清潔工,意外發現一種藥品能使人神志不清,甚至出現癲狂、精神錯亂、暴躁不安等癥狀,最終致使人腦死亡。錢某借清潔便利獲得一批此類藥物,輾轉多地作案,毒殺老人掠取財物,所選目標大多是傷殘、癱瘓、遭家人厭棄的獨居老人……」

「錢某作案后不僅不曾逃離,還留在僱主家中結清保姆費。至今已作案十三起,但並沒有任何一位受害者家屬發現異常,直至最近發生一起寵物傷人案,錢某惡劣的罪行才被警方發現。這次這位受害者養的秋田犬因為誤食被投毒的食物,出去散步時突然發狂……」

電視上放出了秋田犬的照片。

袁寧目瞪口呆。

章秀靈也大吃一驚:「這就是那天那條狗狗!」

「什麼狗狗?」一把清越的嗓音悠悠插話。

袁寧心頭一跳。

說話的不是餐桌上任何一個人。

他循聲看去,只見飯廳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推開了,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少年站在那兒。少年穿著合身的運動服,皮膚被晒成健康的小麥色,唇邊噙著疏朗的笑,一雙漂亮的眼睛掃了一圈,落在了袁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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