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痛苦的志剛
晚餐就在小劉的宿舍吃的,是從食堂買回的現成的飯菜,小劉買了一瓶老窖酒,幾個人邊聊邊吃邊回憶著校園生活往事,吃得差不多了,他們幾個就又叫志剛拉琴。
莫志剛緩步走到小崔的手風琴前,用手撫摸著冰冷的鍵盤,校園裡的一幕幕的生活片段躍於眼前。大學時代的生活多麼美好啊,才離開校園三年多,怎麼覺得那麼久遠?
他挎上了手風琴,手指在試著音。片刻,醉人的手風琴音樂有節奏地響了起來。流浪、風霜、蒼桑、浪漫的氣息布滿劉凱宿舍的每一個角落:黎明來臨前大地入夢鄉沒有聲響也沒有燈光唯有從街上還可以聽到孤獨的手風琴來回遊盪唯有從街上還可以聽到孤獨的手風琴來回遊盪琴聲飄忽向郊外的麥田一忽兒又回到大門旁邊彷彿整夜它把誰在尋找但它卻始終也沒能找見彷彿整夜它把誰在尋找但它始終也沒能找見……
一首《孤獨的手風琴》樂曲在雪花飛舞的午夜飄蕩,飄蕩……
伴隨著琴聲,李琴和志剛的心又默默交融在一起。
白喉,是一種可怕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病,十九世紀末期在全球泛濫。它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那些患兒的咽喉,讓如花的生命在短時間內不治。最嚴重的時候,每年病死率都在50%以上。
在國外百白破三聯疫苗1948年就上市了,而在我國,上世紀50年代之前,白喉完全是處於一種自然流行狀態。建國后10年內,這種現象也一直沒有得到好轉。直到1962年,衛生部發布了《預防接種工作實施辦法》,對白喉疫苗的接種開始進行規範。到1978年,我國開始全面推行計劃免疫,白喉患病數和病死數才大幅下降。
不幸的是,經過進一步診斷,中奇被確診為白喉。經過醫生一天一夜的搶救,最終還是回天無力。可憐的孩子只在人世間渡過6個春秋。
短時間內就失去了愛子,張媛悲痛欲絕,她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這個孩子就是他的命根子,在張媛最孤獨寂寞的那幾年,是這個孩子一直在陪伴著她。這還是個叫父母最省心最懂事的孩子,他在張媛有病期間,一次次用他稚嫩的小手投著毛巾,給母親降溫。此時,這些畫面連同他照顧妹妹的情景在張媛眼前不時晃動著。
張媛內心凄慘地呼喊著:孩子啊,媽媽沒有照顧好你,媽媽對不起你啊!我苦命的孩子呀,你一直到走也沒有盼來你的爸爸!你可恨的爸爸他真是對不起你啊!你從小到大,他也沒怎麼管你,你叫媽媽心裡好難受啊!莫志剛,你不配做爸爸,我恨死你了!!
單位的同事知道情況后,都過來安慰張媛,張媛也就知道了莫志剛出差結束就去了劉凱那,一定是見李琴去了!
知道這些情況后,張媛不再原諒莫志剛。以前一次次地在心裡原諒他,一是對他還抱有幻想,現在看來,他情投別處,並無悔改之意,張媛的幻想變成了絕望,同床異夢的生活她不想再過了;二是覺得孩子需要他,這個家需要他。現在看來,無論家裡還是自己還是孩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以前還有中奇做紐帶,如今,中奇已走,自己滿是傷痕的心也就死了。
張媛決定離開莫志剛。這個家他一天都不想呆了,一天都不想再見到他!張媛是個有主見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至於離開他之後自己怎樣生存,她連考慮都沒考慮。反正就是一天也不能和你莫志剛過了,哪怕討飯為生也要離開這個家。
在劉凱處僅滯留了一天的莫志剛,做夢也沒想到家裡會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當他興緻勃勃返回家中的那一刻,被這突然降臨的災禍擊懵了。他不相信!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走的時候好好的,怎麼會?!
當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地時候,他大放悲聲,失聲痛哭。那是他的骨肉,他的親生兒子,他在他身上有太多遺憾:孩子啊,你怎麼不給爸爸彌補的機會啊,爸爸還沒帶你去公園玩呢,爸爸還給你買了新書包呢,你怎麼就不能等等爸爸啊,我的兒啊,你要了爸爸的命了!
夫妻倆在廠區後邊的一高崗處,埋葬了這個孩子。這裡有很多和他命運相同的孩子葬在這裡,他不會寂寞。還有,這裡地勢較高,可以望見志剛的工作單位,葬在這裡是張媛的主意:張媛已決心離開志剛離開這裡,中奇寂寞時好有爸爸陪伴。
埋葬完中奇,張媛懷著複雜的心情抱著美花離開了這裡。這裡已沒有她留戀的人了,這裡是她的傷心地,這是她離開的理由。但這裡還葬著她心愛的兒子中奇,真決定離開這裡的時候,她還稍稍有那麼一點點的遲疑:對不起了,中奇,媽媽不能陪伴你了。張媛心裡默念著,淚水隨之湧出。她擦乾眼淚,向火車站走去,她準備到遼東小城去投奔自己的弟弟。
料理完中奇的後事,莫志剛到單位去彙報這次出差的工作情況。當他彙報完之後匆匆返回家中時,卻發現張媛和美花不見了。這大冷天的,她們能去哪啊?他緊忙到高工家裡打聽,高工說張媛回娘家了,臨走留下一封信。莫志剛急忙打開信,張媛的筆跡工整清晰:「志剛,我走了。我不想說得太多,只是想對你說,我們之間的緣分盡了。這次的離開,非衝動所致,是我經過慎重考慮后的決定。放心,我會照顧好美花。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八仙桌的抽屜里有我簽好字的離婚協議,你簽完之後交給街道辦事處的李主任。張媛親書。53年12月29日」
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莫志剛,又突遇妻子出走,難道好端端的家就這樣妻離子散了嗎?莫志剛再堅強也挺不住啊,他一邊嚎叫著:「不,張媛,你給我回來!你這是要我命啊……!」一邊往火車站跑去。
火車站裡,人亂如麻。瀋陽站歷來是東北地區的交通樞紐,南來北往的車輛穿梭不斷。莫志剛慌亂地尋找著,見到抱小孩的就趕緊追上去,跑的滿頭是汗。
他到了開往遼陽方向的檢票口,正好列車還沒檢票,他彷彿看到一點希望:張媛只能去遼陽,那是他的娘家。莫志剛並不知道,就在他出差期間張媛收到她大弟弟的來信,大弟在本溪已安家落戶了,此時的張媛已坐上了開往本溪的列車。可憐的莫志剛站在檢票口,一個個地搜尋著,直到最後一個旅客的離去他才黯然離開。
莫志剛失魂落魄地返回家中。家,已是冷冰冰的家了,往日的溫馨蕩然無存。看看清鍋冷灶,看看被褥衣帽,還有中奇的小床,莫志剛悲從心來。他撲倒在床上失聲痛哭!七尺男兒如此大放悲聲,那內心的痛苦非親歷是不能完全體會到的。是痛苦萬分,是傷心至極?是老天不公,還是悔恨交加?都有了,當然還有他說不出的委屈。
他到單位以後知道張媛看到了那些信件,他怕張媛誤解,就把信件都帶了回來。想跟她解釋一下,可來不及解釋,她就走了。他想跟她把自己和李琴的關係從頭到尾說給她聽;他想告訴她,他和李琴之間是清白的;他想掏心窩地跟她說,以後會踏踏實實地和她過日子,好好疼她,愛她,共同把美花撫養成人。可這一切都晚了,她就這樣毅然絕情地走開了。
還有,到劉凱那,完全是出差順路,劉凱盛情邀請,於情於理都不得已而為之啊。自己只停留一天,哪想到中奇會病,都是天不作美啊!想到這莫志剛心有不甘啊!不行,一定要找到她,跟她說清楚,不能叫她帶著誤會離開。還有她一個弱女子帶個孩子無依無靠的以後可怎麼生活啊,必須找到她!
想到這裡,他止住眼淚,他在思考張媛可能去的幾個地方。他要一一找尋,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他先去的遼陽老家,沒找到,得到的消息是老太太去了兒子家。志剛知道張媛的大弟弟張濤在本溪鋼鐵企業工作,是開大車的司機。知道張媛的小弟張明在西安讀書。估計是她去大弟弟那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和單位請了長假,先到本溪去尋找。可是當他到了本溪才發現,這本溪的鋼鐵企業實在太大了,有幾萬人,工人都分散在各個下屬企業,可他具體並不知道張濤在哪個企業。他來到總廠人事部門打聽,可那時候是恢復重建時期,人事檔案還沒有健全。無奈,他就在市內的下屬企業開始逐一尋找,幾天時間過去了,也沒有找到。
別人告訴他在南芬還有三家直屬企業,也許在那裡?莫志剛決定去那裡再看看。他買好了去南芬的火車票,來到站台里等候。很快,一輛旅客列車進站了,他未加思索地上了車,腦子中還在想著到了南芬先去哪個廠子找尋,有人告訴他露天鐵礦里有很多人在開一種超大型的運礦石的車,在那裡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對,就先去那裡!但願能在那裡就找到她,找到她,無論如何要把她接回家裡來。中奇的離去,確實對她打擊太大了,她太痛苦了,她承受不了,我必須要好好安慰她,以後不會叫她受一點委屈的。
列車飛速疾駛著,莫志剛的思緒還在延伸。他又想到了中奇,如果他活著,張媛不會離開的,那我們一家四口該有多幸福啊!
這世間的事情要說順利的話,那是真順利,就猶如神助,好多難辦的事情到那都會迎刃而解,而要說不順,那是喝口涼水都塞牙。這莫志剛算是最不順的了。此刻,他坐錯了車,坐的是相反方向的車。這趟車是開往瀋陽方向的,他發現時這車已是行程過半。無奈,莫志剛只好順勢回沈了,他安慰自己:也許張媛回心轉意已經回來了呢,或許她和女兒現在正在家中等待自己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