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已是初冬時節,廣州市卻沒有絲毫冬的跡象,路邊的花草樹木依舊鬱鬱蔥蔥,而大街上走動的人流,也依舊衣衫單薄,最多就是短袖換成了長袖而已。
但也就是這短短的三四個月,可以在戶外走動走動,等翻過年進入二三月,強烈的日照很快就會將人禁錮在室內。
在廣州市XX區一個文化廣場內,一到周末,就有很多市民趁著這難得的涼爽時節出來休閑消遣。有學跳舞的,有唱粵劇的,也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話家常的,各各不一。
貝玉瑤坐在小廣場向南一株大樹的樹蔭下,面前擺著一副簡易畫架,而在她的腳邊,另外支起了三幅不大不小的相框。
第一副相框里裝著一幅素描畫,一位中年婦人端坐椅上,慈眉善目,十分傳神;
第二副相框裡邊卻是一副顏色鮮艷的工筆畫,一個小男孩兒笑容嬌憨,天真活波;
第三幅相框裡邊也是一幅工筆畫,畫的是一個青年男子的半身像,氣度高貴,形容俊朗。
此刻正有兩個女孩兒蹲在相框前,仔細欣賞著那副男子的肖像畫。
好一會兒,有一個女孩兒開口相詢:「請問……這個是你男朋友的畫像嗎?好帥啊!」
「不是!」貝玉瑤微笑回應,「他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那不是她的朋友,事實上她跟畫像中這位俊逸儒雅的大帥哥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但自從她畫了這幅肖像畫擺在這兒,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兒問過這個傻問題,所以她現在回答起來已經十分順口。
「他本人……真有這麼帥嗎?」另一個女孩兒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試著自己畫一幅,就會知道我畫得有多真實了!」同樣地,因為同樣的問題回答多了,貝玉瑤現在已經能夠很坦然地借著這個話題來招攬顧客。
那倆女孩兒相互一望,其中一個悄聲問了一句:「畫不畫?」
「你想畫我們就畫!」另一個女孩兒也低聲回應,「就是太貴了點,要一百塊呢!不知道……」她忽然抬起頭來,滿臉笑意看著貝玉瑤,「我們兩個都畫,能不能給我們便宜點兒?」
貝玉瑤心中略感驚喜,臉上卻似頗有為難。
「你們也看到了,素描畫我只要二十,馬上畫馬上就能交貨。但是工筆畫我必須先白描打底,回家之後還要經過幾次渲染上色,到下周這個時候才能交貨。費事不說,光這個畫布和染料就很費錢!所以一百塊,真的不貴,比較起來我寧願畫二十塊的素描畫!」
「可是素描畫太普通了,要不……便宜二十塊錢吧!兩個人一百八,行不行?」
「這樣啊!」貝玉瑤作勢考慮一下,「好吧!您兩位一下子照顧我兩單生意,我也可以早點回家。不過要先交部分定金,下周這個時候才能交貨。」
「這個沒問題,我們上班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不過我們要先說好,要是畫得不像,我們是不會要的,你還得把定金退給我們!」
「這個請放心!我從去年就在這兒畫,除了最熱的幾個月,其餘每個雙休日都會來,到現在還沒有一個顧客說不滿意的!」
「這個我知道,我們看見過你!」那女孩兒向著貝玉瑤一笑,又回過頭去向著另一個女孩兒再望一眼,「咱倆誰先畫?」
「誰都行!要不你先吧!」
那女孩兒答應一聲,遂在貝玉瑤對面一張摺疊椅上坐了下來。貝玉瑤振作精神,開始執筆在面前的畫布上細緻勾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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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浩沿著馬路邊隨性而走。
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按說以他這樣的年紀沒有娶親,必定一有空閑就找女朋友約會去了,可是他不!
自小他就好像對女孩子沒有特別大的興趣,以至於到上完大學,他從未正式結交過一個女朋友。
幸好他也從未跟任何一個男孩子格外親近,他爸媽倒不至於擔心他會天生一個「戀同」的毛病。
可是眼見他年紀漸長,終究還是替他著急,終於在去年年中,替他做主定下了一門親事。
那女孩兒是任媽媽好姐妹的女兒,前年才大學畢業,年紀上比任浩小了四歲,長相卻很能配得起他。據說在大學里,就是全校最有名的一朵校花。
任浩也沒什麼意見,反正在他眼裡,女孩兒都一樣,沒什麼特別的吸引力,也不至於讓他感覺厭煩。
但他這個未婚妻卻著實讓他有些煩,之前他一個人無拘無束逍遙自在,自從有了這個未婚妻,有空就往他家裡跑,甚至跟他爸媽串通好了直接到他們家公司去上班,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粘著他。
好不容易今天是個雙休日,未婚妻一早打電話過來,說想跟他一起出門吃飯看電影。
任浩實在是不想聽她一整天的撒嬌發嗲矯揉造作,索性借口有事,自個兒開車躲了出來。
漫無目的行駛一陣,任浩隨便找個停車場將車子停好,之後便沿著馬路緩緩而行。
這裡並不是主幹道,所以來往車輛不多。任浩沒有刻意去欣賞沿路風景,就是那麼隨性而走。
心裡很空,但是這種空不是今日才有。事實上從小到大他總是感覺缺少一點什麼,所以他自小就很勤奮,因為他需要用盡量多的知識,來填補內心深處那莫名的空洞感。
但也正因為他的勤奮與專註,自大學畢業進入公司,短短六年時間,他已經將他爸一手開創的企業全部接手過來。現在他爸已經退居二線,所有重大商業決策,基本上都由他一手定奪。
可是他心裡還是空,忙起來還好,一閑下來,那種空洞感就會令他煩躁莫名,以至於他時常都會問自己一個可怕的問題:他活著是為什麼?
他找不到答案。也正是在不斷追問、卻一直找不到答案的過程中,他逐漸養成了一有空閑就漫無目的隨性而走的習慣。
他好像是要去尋找一點什麼東西,可是到底要尋找什麼,他又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前邊有一個小廣場,廣場里有很多市民在休閑消遣。
任浩並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不過此刻正感覺有些口渴,張目一望,看見廣場靠南有一株大樹,樹下有一個買飲料的小攤位,所以任浩就向著那個小攤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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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玉瑤在大學的專業並不是美術,畢竟學美術需要有相當的經濟支撐,就光那些畫布顏料等,都不是她這樣窮人家的孩子能夠負擔得起。
但她從小就喜歡繪畫,所以在讀大學期間,只要沒有必修課,她都會跑到美術系去做旁聽。
一直到前年畢業之後,她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有一天她到小姨家裡來玩,在小姨家附近一個小廣場里,看到有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幫人畫像賺錢。那男人畫的是素描,一張二十元。
她去仔細看了一下,感覺那男人的繪畫技法還不如她,她心裡也不由得活泛起來。等到當月發了工資,她一咬牙去買了一幅簡易畫架,再加上畫紙畫筆等。
她一向喜歡工筆畫,只是工筆畫花費大,之前並沒有認真練習過。所以她只能在每個雙休日也去那個小廣場幫人畫素描肖像,掙到錢再去買來專業的畫布顏料,利用每天晚上下班時間練習工筆畫。
直到終於有一天,她幫她的小表弟畫了一張還算滿意的工筆肖像畫。
她把那張肖像畫也用相框鑲嵌起來帶到小廣場。沒想到一百元一張工筆肖像畫,比二十元一張素描肖像更受歡迎。
以至於到最後那個專畫素描的男人完全沒有了生意,不得不轉去了其他地方。
剩下貝玉瑤一個人繼續利用雙休日在小廣場幫人畫肖像,藉此支撐她繪畫的夢想,同時還能省下一些貼補家用。
不過工筆畫需要經過數次渲染上色,是不可能現場畫完的。
而且就那麼呆坐著時間太久顧客也會不耐煩,所以貝玉瑤花半個小時為第一個女孩兒描畫出了一個簡單的輪廓,又徵得那女孩子的同意,用手機為她拍了一張照片,預備回家渲染上色的時候作為參考。
正要開始為第二個女孩子畫像,有一個男人走到跟前,居高臨下看著她支在地下的幾幅相框。
貝玉瑤向著那男人只望了一眼,就猛一下子跳起身來。
因為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她那幅工筆肖像畫上的超級大帥哥。
「總……總經理,你……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貝玉瑤結結巴巴。也就在同一時間,那兩個女孩子也將眼光投注在男人臉上,其中一個脫口而出:「哇!真有這麼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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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浩再也沒想到他的畫像會出現在這個小廣場上,更沒想到這個畫畫的女孩子居然叫他「總經理」,由此可知這個女孩子該是他公司的員工了。
他抬起眼光向著女孩子看了兩眼,只見那女孩兒一張臉算不上是如花似玉,不過倒也清秀雅緻。尤其她那一雙眼睛,清澈,靈動,而頗顯聰黠。
任浩忽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雙眼睛在哪兒見過一樣。
不過這女孩兒既然能夠畫出他的肖像,肯定是跟他打過照面,只不過他並沒有將這個算不上很出色的女孩子記在心上而已。
所以任浩不做多想,重新低臉看向擺在地上的那幅屬於他的工筆肖像畫。
「這是你畫的?」他問,慣常的冷淡而平靜。
「是!」貝玉瑤回答,臉上微微地有些發熱,「沒有經過您的同意,所以……很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這畫多少錢,我買了!」
「這本來就是您的畫像,您不責怪我侵犯您的肖像權我已經很感激,所以……您喜歡的話,我可以送給您!」貝玉瑤趕忙回應,彎腰將那幅肖像畫從地上拿起來,雙手連著相框遞向任浩。
任浩抬臉多看了貝玉瑤一眼,這才接過相框,忽而多問一句:「你在我公司上班?」
「是!」貝玉瑤保持著她的恭敬,「在人事部當收發員!」
「哦!」任浩點一點頭,想要多說一句話,卻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所以他張張嘴,又閉上,轉過身去,徑自離開。
(請看第2章《未婚妻的嫉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