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嚴偉光見褚冠傑威武英俊相貌堂堂,亦有心結交,所以從偏房一走過來,就拉住了褚冠傑的手問長問短,倒將康子安冷落到了一邊。
殷烈一個人在偏房呆坐一陣,方走過來,勉強跟幾個人笑了一笑,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褚冠傑畢竟跟他剛剛結成兄弟,心中雖然關懷,一時卻不好問。
康子安也不好當著眾人問出口來。
此時已近向晚十分,嚴偉光提議出去找個地方喝酒,那三人也都贊成,於是各自帶了小廝出來。
嚴偉光與褚冠傑並騎走在前邊,嚴偉光大聲說笑,褚冠傑含笑聆聽,偶爾接上一句兩句。
康子安與殷烈落在後邊,康子安心裡裝著一件事,忍不住問殷烈道:「小王爺,今兒怎麼不見朱兄?」
殷烈一愣,問道:「你說什麼?」
康子安轉而笑道:「什麼事讓小王爺這麼神不守舍的?」
殷烈苦笑道:「你剛才問的不是這個吧?」
康子安笑了一笑,又道:「我想問問小王爺,今兒為什麼不見朱奎朱兄?」
殷烈心裡正煩著,一聽他提這個,由不得臉上滑過一絲陰戾之色,說道:「不要提他,他……有他的志向,我留不住他!」
康子安「哦」了一聲,又道:「聽小王爺意思,莫不是朱奎……已經離開了小王爺?他對小王爺忠心耿耿,怎麼會離開呢?」
「他忠心耿耿?我們全被他給騙了!」殷烈冷笑一聲。
康子安吃驚道:「小王爺怎麼會這樣說,莫不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小王爺的事情?」
「他……!算了,我不想提他,說說其他的吧!」
康子安點一點頭,說道:「好吧!我只是覺得,他跟小王爺情同手足,倘若真做了對不起小王爺的事情,必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倒想替他跟小王爺求個情,千萬不要怪罪於他!」
殷烈倒被他的執拗逗得笑起來,說道:「我知道你跟他關係一向不錯,卻也沒想到會好到這種地步,莫非……」
忽然心中一動,轉過頭來眯起眼睛瞅著康子安,問道:「莫非……你知道他的下落?」
康子安揚臉笑道:「如果我說是,小王爺是不是要迫我交人?」
殷烈瞅著他良久,終於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在一個月前,我會!不過現在……隨他去吧,我自己的事情已經夠煩了,實在不想再理其他!」
康子安微微一笑,便轉過話題,問道:「今兒總見小王爺悶悶不樂的,到底什麼事情煩成這樣,可否相告?」
「還不是因為潤王府的這頭婚事?我只恨不能……」
殷烈隨口回答,卻又突然住口。
康子安笑道:「我內人跟嚴將軍夫人素有交情,也曾在嚴將軍家裡碰見過小郡主兩次,據內人所言,這位小郡主花容月貌,當真如天仙下凡一樣!我正為小王爺高興呢,怎麼聽小王爺的意思,竟是不大中意?」
殷烈唉聲嘆氣不肯多說。
康子安約略也能猜到幾分,便不再追問。
兄弟幾個在京城最出名的大酒樓「醉仙居」要了個雅座,一晚杯簧交錯,言談歡暢。
獨殷烈滿腹心事,只是喝酒。到散席之時,已有了七八分酒意。
與那三人拱手別過,殷烈引著小廝回去。
到一個岔路口,自然而然拐上去別院的道路。
忽而一陣涼風拂面而過,殷烈心中一驚,想道:「我若現在去見她,看著她傷心難過,我又怎麼捨得?我既不捨得看她傷心,又不能為了她不娶小郡主,不如依她所言,彼此冷靜幾天想想清楚比較好!」
遂勒住馬頭,想要迴轉王府,心中卻竟有著十二分的不願意。
就在馬背上躊躇再三,方驅馬行往飄香館的方向。
小武等人靜悄悄地緊隨其後。
不久到了飄香館,館內華燈高照,正是上客之時。
殷烈下了馬剛邁步進入大門,鴇兒聞訊,已經迎接上來。
殷烈問道:「柔香姑娘今兒可有其他客人?」
鴇兒陪笑道:「除了小王爺,其他人根本進不了柔香姑娘的閨房!不過就是有兩位將軍在聽柔香姑娘彈唱,我已經讓小子上去通報過了,那兩位自然不敢擾了小王爺的興緻!」
殷烈點一點頭,命小武打賞了一錠大銀給鴇兒,鴇兒喜滋滋的,趕忙頭前帶路。
進得柔香的房間,果然柔香正端坐彈琴,鴇兒所言兩位將軍卻沒在房裡。
想是聽龜奴通報小霸王駕到,已經先行避開了。
看見殷烈來到,柔香難免略發嬌嗔,殷烈無心哄她,直接將她抱入賬中。
一時事畢,殷烈仰躺在床上,感覺一顆心空空蕩蕩,全無往日之身心舒暢。
柔香伏在他厚實強壯的胸脯上,言道:「小王爺幾天不來,一來,就將奴家往死里折騰!」
若是往日聽她這樣說,殷烈必定會滿懷的得意與滿足。
但是今天一聽這話,殷烈不知怎麼的,卻竟覺得分外可笑,甚至是分外厭惡。
而且不止是厭惡懷裡這個惺惺作態的風塵女子,更厭惡貪淫好色的他自己。
之前他從未覺得貪淫好色有什麼不好,他一直認為貪淫好色乃是男兒大丈夫的本性。
但是今天,在短暫的生理滿足之後,在他心裡卻充滿了羞恥感,和罪惡感。
他愛著貝兒,並且已經立誓要對貝兒一心一意!
可是到如今他不僅要娶小郡主為妻,稍有空閑,他仍在找其他女人發泄。
他對不起貝兒,更對不起在他心中真實存在的他對貝兒的那份心意。
所以他將柔香從懷裡推開,起身下床穿衣,柔香問他怎麼了,他也沒理。
不過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踏入任何一家妓院大門。
小武等人尚在院兒里候著,正跟幾個上不得檯面的丫頭胡調,忽見小王爺從樓上下來,趕忙各整精神迎接上來。
殷烈也沒話說,徑自出門上馬,終於還是行往別院的方向。
剛拐了一個彎,忽見前方火光騰起,襯著暗沉沉的夜色,顯得分外耀眼。
殷烈心頭兒一跳,脫口問道:「怎麼前邊那麼亮?是不是……咱們別院方向?」
小武也已看見,忙應聲回道:「好像是咱們別院方向,莫不是……走水了吧?」
殷烈愈加驚駭,立刻揚鞭打馬疾馳出去。
他所乘原是一匹千里良駒,只轉眼之間,已將小武等人遠遠落在了後邊。
一路心急火燎,但見那火越燒越旺,再往前走,已經有人亂紛紛地喊著:「走水啦!救火啦!」
殷烈猛甩馬鞭,心急慌忙趕到那座失火的院子。
只見院門緊閉,門內火光閃耀,人聲紛雜,可不正是他為貝兒置下的那一座別院?
殷烈一跳下馬。
他本來身手敏捷,騎技高超,但此刻心慌意亂,居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此時周圍的鄰居都已從夢中驚醒,紛紛開門出來觀看。
殷烈隨手扔了馬韁,縱身撲到院門前,伸手剛往門上一敲,不提防院門隨手便開,原來只是從裡邊虛掩著的。
殷烈急忙推門進去,抬頭看時,更是魂飛魄散。
那火此刻已經映得半邊天空通亮,起火處恰恰正是內院女眷的住所。
幾個奴才提桶挑擔亂紛紛地正往後邊運水滅火,居然無人注意到殷烈回來。
殷烈也無暇理會他們,口裡叫得一聲「貝兒」,撒腿就往後邊跑。
迎面聽見有人叫了一聲「小王爺」,他也沒做理會。
穿過月亮門進入後院,殷烈更不由得叫出一聲「苦」,只見失火處正便是貝兒所住三間正房。
想是火起未久,周圍的鄰居尚未趕來幫忙滅火,專司防火防災的軍巡鋪也還未到,只本院的僕役家丁在奮力滅火。
此時三間正房的房門窗戶全被火光籠罩,幾間偏房也已頗有波及。
然火勢卻不似由內而外,反像是由外向內延燒。
幾個住在偏房的丫頭剛從偏房裡邊逃出來,正守著隨手搶出來的幾樣細軟哭哭泣泣。
殷烈隨手抓住一個,也沒看看是誰,只問:「貝兒呢?我的貝兒呢?」
那丫頭一邊抽泣,一邊抽抽搭搭道:「姑娘好像……還沒逃出來!」
殷烈心中一痛,想象貝兒尚在火中,縱起身來就要往火里闖。
忽而腰上一緊,已被人從他身後緊緊抱住,一個聲音急道:「小王爺,使不得!」
殷烈隨手向後就是一掌,口中叫道:「放開我,我要救貝兒!」
那人肩上挨他一掌,仍死抱著他腰不丟,嘴裡急道:「已經有人衝進去救了,小王爺略等一等!」
剛說到這兒,只聽得「嘩啦」一聲,被大火封閉的房門被人從內撞開,一個男人夾著一卷物事從火里闖了出來。
眾人眼見他渾身起火,頓時幾桶水紛紛往他身上澆了上去。
那人冷熱交迸,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手上抱著的那捲物事扔了出去,隨即散開,卻是一卷被褥裹著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孩兒。
殷烈一眼認出那女孩兒正是貝兒,這一下又喜又怕,急忙上前從地上抱了起來,連叫:「貝兒!貝兒你怎樣?」
連叫了幾聲,也未見貝兒張目理睬,把個殷烈急得只叫:「快去請大夫!」
正亂紛紛的,忽聽得腳步雜沓,一隊官兵帶著各樣救火器具衝進院兒里,原是當值巡夜的軍巡鋪趕到救火來了。
殷烈顧不得火勢怎樣,此刻就算是把整個院子燒光,也比不上他懷裡這個寶貝一根頭髮絲重要。
玉柱見小王爺只是抱著貝兒不丟,忙起身迎著軍巡鋪的官兵。
其餘家丁人等見專業救火隊趕到,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在玉柱帶領下,各出全力協助軍巡鋪的軍士們搬桶運水。
殷烈兩手抱著貝兒,一連喚了十來聲,嗓音中不由自主已現哭音。
忽然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人湊到跟前,小心翼翼道:「小王爺,小人已經讓人請大夫去了!這兒煙熏火燎的,小王爺還是先將姑娘抱到前廳去吧!」
殷烈抬頭一看,卻是洗硯的父親吳管家。
殷烈定一定神,勉強撐起精神,將貝兒抱了起來,一直抱進前院一間屋子,放在他平時小憩的床榻之上。
玉蓮守在一邊輕輕啜泣,其餘丫頭媳婦則聚集在門口。
明知這會兒小王爺必定心緒煩亂,一個個都屏住呼吸悄然落淚。
另有兩個家丁將方才從火中搶出貝兒的那個男人抬著,放到前廳另一間屋子裡。
彩雲隨後跟進,眼瞅著那男人身上衣服已被燒得七零八落,臉上身上也是焦黑一片,不由得垂淚不止,直道:「越強,越強,你放心!我彩雲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妻,你倘若有個好歹,我彩雲絕不獨活!」
原來拚死救出貝兒的,正便是林越強。
(請看第96章《浪子悔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