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彪悍的女人
()費揚古是個行軍打仗的行家,於為臣之道也知之甚深,康熙派了人來,他就不能把人再這樣打回去或者狠罰了。一眼掃過去,似乎賣相都還行,先扔一邊兒觀察兩天。
兩天下來。慶德居然忍了下來,既沒仗著叔叔在營里也算是個高官而頤指氣使,也不因是京中高門子弟而挑吃揀穿。相反,侍衛中若有不服氣的,他還給勸著:「軍令如山,說你喧嘩擾亂也不為過。拿這個打發了你,皇上都說不了什麼。你來都來了,難道就要這樣回去?」
不管有沒有用,反正人家是消停了。侍衛甲:大哥,我只是發發牢騷啊!還沒傻到這個份兒上。
費揚古對這幾個人守紀律這一方面倒是滿意了,略一琢磨,既性子差不多了,不會惹事了,總要派他們歷練歷練,不然皇帝那裡不好看。但是,先前介紹過了,一、八旗是圈養的,這些人里,除了隨駕巡遊,都沒有參與過真正的行軍步陣。即使裡面有兩、三個去年隨駕的侍衛,也是在御前呆著,根本沒有上陣砍殺,只是做皇帝的警衛工作而已。
二、以他們的年齡,往上數,上一場上康熙二十九年的仗,七年了,他們當時未必有資格參加。再往上就更久遠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於戰場知道都不怎麼具備。即使有,那也是紙上談兵型的。直接派去上陣,就是讓他們去死。
所以,費揚古給他們辦了個干訓班,讓老手們帶著他們先做一做巡營一類的工作,然後是在大營附近做做偵查工作——不要走遠,再讓他們做帶隊搜羅葛爾丹掉隊殘兵與探查葛爾丹逃亡路線的工作。
這樣也算是給皇帝培訓了一批年輕將領,應該可以交差了。對自己來說,連年的軍旅生涯,對他的身體損害很大,也頗有點英雄遲暮的樣子了。費揚古現在的心思:一、打好這一場大仗,估計以目前態度這就是他的謝幕戰了。二、不出意外,這場仗打勝了,全族的前途更光明。三、總要培養幾個『學生』,傳傳衣缽。
他本來看好的人,不在這二十個之列的,不過多個朋友多條路。自己盡心了,一是對皇帝有交待,二也是多結善緣。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看著他們交上的成績,費揚古還是頗為滿意的。也就趁勢,讓他們各領一小隊人馬,算是正式承認了他們是本系統的正式員工了。
一切看起來都步入了正軌,達到了雙贏的目的,費揚古算是放心了。
初到軍營,慶德表現得相當不錯。石文英聯繫他平常在京里的時候,當差也頗為正派,就以為他在家裡的各種涎皮賴臉也只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的一種表現方式。想想看,還真有可能,比如他那位將其詭異基因隔代遺傳到孫子上的三伯父。
到了軍前之後,慶德也擺出了一副好青年的架勢,勤勤懇懇、認勞認怨。讓老實呆著就老實呆著,讓學習就學習,讓吃苦就吃苦。石文英放心了,噯呀,早先真是多心了,有那位認真的堂兄在,伯父的壞影響也是有限的嘛!
所以,當費揚古給這批人的速成培訓班結束之後,派給慶德任務的時候,石文英還是很欣慰的,特意叮囑了侄子與其同學一番,帶著他們特意去費揚古的中軍大帳里謝過了大將軍栽培。
接著,大軍開撥了,供給也來了,修整也完了,還不幹活,等皇帝親自來抽打么?慶德等人陸續被委派了更重要一點的任務。石文英見他在這一批人里都是撥尖兒的,更是老懷大慰,而私下表揚過這個侄子。
千不該、萬不該,他就這樣以為慶德會老實了。
親近下放鍛煉的這些人呢,接到任務后,自然幹勁兒十足。每每輪流帶隊出巡,看著馬後跟著一溜的小弟,馬鞭揚起,指點江山。這才是TMD男人應該做的事兒啊!
刺激大家感官的,是另一件事兒。二十人里,有一家喜答臘氏的小子,帶隊出去,居然讓他瞎貓撞上死耗子,逮著了兩戶據說是葛爾丹部屬的牧民。蒙古族是馬背民族,這裡是廣袤的草原,家一般的地方,能讓這養在京城的菜鳥抓住,實在也是他們的不幸。
押解到跟前一看,大家瞬間明白了老鳥為什麼能被這菜鳥抓住了。這兩戶人家的男丁都負了傷,很好識別。
費揚古不動聲色,只是示意給這小子記上一功,惹得原本覺得『你小心就逮了這幾個老弱病殘還不如不抓』的同學眼熱不已。菜鳥同學喜滋滋地回到了帳篷,就被同學們疊了一回羅漢——壓到最下面。
慶德最損,招呼一聲:「壓他小子!」一揮爪子,十幾個人一齊上來,他最後才拍拍手一個起跳趴了上去。因為他知道,最先上的,也會被後面的人一起壓著。
直到把下面的人壓得聲兒都變了,這些人才表示了適可而止。然後一齊逼問:「你是怎麼找到人的?」與大將軍同名的那個費揚古幾乎要掐著菜鳥的脖子要他從實招來了。
菜鳥同學道:「我也不知道……哎哎,等我慢慢兒捋啊,叫你們一鬧,我都忘了。今兒早上,出門兒,我帶著人往西北走。前陣兒不是說,葛爾丹打去年十月開始就從庫倫伯勒齊爾一路往西遷了么?我尋思著,他大概是要接著往西走了……」
「廢話!他一直在往西走!準噶爾部的老巢就在西邊兒!敗了當然要回家!」
「別打岔,我又忘了!哦,往西走。你想啊,大將軍這回就是沖葛爾丹去的,咱們也是一路往西奔去的。我就……多走了二十里地,嘿嘿……」
「你小子夠鬼的啊!」眾人又是一頓猛捶,然後心滿意足地跑了。
唯有慶德,跑出來之後,等了一小會兒,又悄悄地出來,溜到了石文英的帳篷里,他還有疑問。
見了叔叔,先請安。
石文英抬抬眼皮:「怎麼著?看著旁人立功,你坐不住了?」初上戰場的都有這毛病,甭管是不是個穩重的人,內心裡總是有想法的。
「嘿嘿。不是,那什麼,叔,葛爾丹是這樣兒的么?怎麼……今兒我看抓來的人裡頭,還有女人孩子?」
「你懂個P!」在丘八群里混久了,很難保持文雅,石文英張口就來,「上諭里也說,葛爾丹穿困已極……」
慶德的屁-股在馬紮上挪了挪,馬扎發出有點刺耳的聲響。石文英橫了他一眼,把他看老實了,才繼續解說:「你才來,不知道,先時抓著的,能有上十個人的,就算是收穫不小了。要是能收穫上百,就能特意寫摺子到皇上那裡給你請功了!葛爾丹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抄了他的老窩,還在策反他的大將。葛爾丹的人都散了,原有幾萬人的,從大戰開始就陸續有叛逃的。」
「啊?不是,叔,這些我倒聽到過一些兒,葛爾丹殺了人家策旺阿拉布坦兄弟,策旺阿拉布坦怕他殺到自己頭上,就跑了,也記恨上這個殺了他弟弟的叔叔了。」
「你倒明白。」
「不是,叔,侄兒問的是……這回抓的,怎麼還帶著家眷吶?!這不打仗么?」堅決不是石文英歪。
石文英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葛爾丹本是帶著部族一路東進的,他原想著一舉而下蒙古,然後……哼!自然要帶著他的族人來安家,否則,打完了,可就不把後路留給旁人了么?是以要把部族一點一點地東遷繁衍。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準噶爾部的人,他就能安心了。他這一敗,準噶爾部也難在這裡呆下去了,可不就是老弱婦孺跟著一塊兒撤了么。」
「原來是這樣,就是說,他們跑不快?」慶德心裡算了一算,來之前也做了一堆功課的。他們現在剛過了扎薩克圖汗旗整整兩天,往北就是烏里雅蘇台,大軍的下一個駐紮地就是那裡。然後從烏里雅蘇台再往西進發,也就是說,大將軍覺得葛爾丹不純是向西,而是向西北走?這是一個好思路啊。
唔,或許該請叔叔打聽一下,從今天的俘虜嘴裡掏出點兒什麼,知道葛爾丹下一站要去哪裡,到時候…………
慶德傻笑了一下,初上戰場的菜鳥們,想持重,難了點兒。石文英一看他那個樣子,就忍不住手癢,抬手沖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你給我警醒點兒!行軍打仗可不是兒戲!」
慶德馬上跳起來垂手肅立:「侄兒明白。」然後死纏活纏,求石文英給打聽一下兒,審出結果來了沒有。如果有,咱有內部消息,也能立一小功不是?
「叔~叔~您可是我親叔!再照這麼下去,葛爾丹的人都快死絕跑光了。光咱們大營就有多少人?聽說,另一路馬思喀也領著一窩子餓狼吶!狼多肉少,您再不幫侄兒,侄兒厚著臉皮乍著膽子求主子恩典跑這一趟,可就白來了。我白跑一趟不要緊,權當長見識了,可寸功未立,不也是給您老丟臉么?」
石文英目瞪口呆地看著已經做了阿瑪、身高七尺(舊制)還算魁梧、一副昂藏男兒相的慶德,他、他、他,他居然上前拉著自己的袖子來回擺裝可愛!(COS他家二妹妹央他給從外面帶****時的表現)
孔夫子說,最到這種事情『嬸嬸能忍,叔叔都不能忍』。石文英恰巧是慶德的叔叔,一暴扁打之後,石文英覺得神輕氣爽:「成,我給你問問去。」
這一問,就捅了馬蜂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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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俘虜供稱,他們是衛拉特蒙古準噶爾部的沒錯:「昭莫多戰後,博碩克圖汗還有五千多人,阿拉布坦帶走一千多人,丹津鄂木布帶走了一千人,被追回五百,察渾台吉帶走了一百人、納瑪希什台吉帶走四百人,」慶德心算了一下,走了兩千,還剩三千,「去年雪下得早,又缺吃的,凍死、餓了不少,博碩克圖汗一路向西……庫倫伯勒齊爾……白格爾察罕厄爾格……去年早些時候,哈密被佔了,博碩克圖汗說,只要拿下了草原,就什麼都有了,到時候再殺回去也不遲。現在他敗了。跟不上隊伍的人,都會被留下,他們也顧不上我們,我們想回家,就悄悄南下。沒想到……」被抓了。
慶德得到了石文英轉達的絕對可靠的消息,內心十分激動的。心裡一劃拉,總結要點如下:
一、因為內鬥的原因,葛爾丹被消耗得很厲害,身邊最多還能剩下兩千多人。其中還有婦孺,有戰鬥力的,估計一下,頂多也就一半兒了——如果沒有繼續損耗的話。不過從菜鳥同學都能有所俘獲來看,這種可能性著實不大。也就是說,現在有威脅的敵人就剩不知道有沒有一千人了。再不下手就真的連口肉渣子都沒了。
二、從俘虜的口供上看,葛爾丹很缺糧,他兒子就是因為缺糧被打發去薩克薩圖古里克附近自行漁獵解決食物來源,然後被哈密回部抓到的。(補充一句,哈密,原來是葛爾丹經營的根據地。)吃不飽飯,就沒力氣,戰鬥力就差,跑得也會慢。這種時節草還沒長起來,人還能挨餓,你讓馬怎麼挨?
三、葛爾丹的大致路線他也知道了。正好,明天大軍到了烏里雅蘇台,修整一天,開撥。這一天行軍,不是他當值,后一天也不是他當值,正可休息。再下一天,就輪到他出行,他一個小隊,給了一什的人,按照經驗,會同時派出好幾隊人馬,其實有四隊都是他們一道來的。可以說服他們,一道去。
蒙古人逐水草而居,葛爾丹也不例外,帶上嚮導,摸到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多半就能有所收穫。慶德雖然有撈一筆的打算,卻還沒有心大到帶著幾十個人去抄葛爾丹的老窩,那是做白日夢。只是想著也抓幾個掉隊的過過癮,不然這一路說是進軍,連個敵人的影子都沒摸著,還真是白來了。想必同行們也有同樣的心思。
算一算自己手上的人,一個小隊不太夠,慶德本著有好處大家撈有風險一同承擔的原則,悄悄地串連了一下。
先是以喜答臘同學的事例來激勵大家,口氣當然是種種惋嘆:「大家一道兒出來,就他小子風光了。唉喲,咱們回去了被他一比,可不要挨家法了?」
種種煽動之下,讓大家都起了心思,就有心思略直一點的開始動心了。得了,大家都聚到一塊兒了,不說旁的,專說這一件事兒,誰還不知道誰的心思啊?不都是各種羨慕嫉妒恨么?
「那一天,我在他的上頭,要是我有那個心思多走二十里,正好能截著他的胡……」這是有些不甘心的同事在悔不當初。
慶德見火候到了,也有人接話了,當即說出了自己的主意,還說得很好聽:「咱們就多走它幾十里地,都換上好馬。聽我叔叔說,葛爾丹手裡攏共還有不到兩千人了,還有一半兒是婦孺,下手晚了,連口湯都喝不上了。我尋思著,上陣未必能輪得上咱們,誰叫咱是新湊上來的呢,大將軍也不好不顧他手下的前程。可在那之前,大將軍派咱們偵騎四齣,可不就是給咱們立功的機會?」
哦~京里官場混大的小油條們瞬間領悟,這就是在玩平衡啊,利益均沾,挺好。
香噴噴的誘餌下,很難有不上鉤的魚。慶德分析的太符合官場邏輯了,大家默認為大將軍也是這樣想的,既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也就不用四下吆喝是爹生的兒子而不是相反了,是不是?大家悶聲發大財。
於是,一路表現得很規矩、很上進的人,終於上進得捅了馬蜂窩。到了烏里雅蘇台,石文英看到侄子如此認真地檢查裝備、照顧馬匹,欣慰得一塌糊塗,終於確認,他們家新一代都是靠譜的了。
費揚古這裡,問了親兵:「京里來的人,在做什麼?」
「親自喂馬,磨刀、收拾盔甲……」
費揚古點頭:「有點兒兵樣子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慶德清點:「火絨火鐮?裝上好了。馬刀(標配、華善指定說這個好使)、匕首一把(富達禮讚助)、弓箭(石文炳特製給他的)、千里眼一隻(私房、忘了從哪個衰蛋那裡坑來的了)、荷包一個含幾樣成藥(太子妃捎出)、哨子一個(這個是怎麼混進來的?)、皮囊兩個(老婆給準備的)、乾糧一兜子(軍需官發放)……」
好了,可以去玩大冒險了。我家瑪法說了,戰場上已經沒什麼危險了,咱要把握機會,立個大功才好。
老老實實地出發,一整天都不上躥上跳,只是在與同謀們並轡而行的時候不時飛飛小眼神兒。
晚上紮營,還開了個小會,人人臉帶興奮。一張地圖在小桌上攤開,慶德指著道:「這兒有一湖,如今還不到雨季,幾條河都沒有水。這兒倒是有條河,只是離烏里雅蘇台太近,葛爾丹必不敢在這裡停留的,十有**得到這湖附近取水,而後而順河西行……我估摸著他已經走了。這地兒,離咱們大營有兩百里地……」
「等等,兄弟,不對啊,兩百里?大軍一天能行幾十里?」有人發現不對勁兒了。
鄙視的眼神:「富貴險中求!大軍拖著輜重,咱們又不用帶,快他們一倍不止!今兒兩百里,明兒還走幾十里呢,這裡離大營就更近了。你要怕苦怕累,就不用跟咱們一塊兒了!」
「誰怕了!」心思一算,葛爾丹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再不動手就什麼也撈不到了。到目前為止,除了昭莫多俘虜了幾千人,其他時候,頂多俘虜個一、兩百人,少的只有幾戶人家,裡面的精壯少得可憐。(自己判斷加上被慶德洗腦成功的結果。)
「那行,都說好了,誰也不能說出去。都說……跑這麼遠,是……瞧著前面好像有痕迹,要去仔細看看,結果走遠了,碰巧遇到了,就順手抓來了。反正當年霍去病不也是迷路才打了個勝仗的么?」
「史記我也讀過,彷彿不是這麼寫的。」
「去去去!兄弟,咱們是去逮人,不是去考狀元。都散了,明兒再歇一天,后兒就要幹活兒了。」
非法小聚會結束,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的帳內休息。躺在簡易的行軍床上,還翻來覆去睡不著。大多數人已經忽略了危險,直接開始腦補自己有所俘獲之後的威風了。嘖嘖,要是運氣好,遇上一隊大的,那就大好了,一番戰鬥,說不定能抓百兒八十個人。咱們這邊兒都是精銳,那邊兒都是殘兵,還是拖家帶口的……
失眠到了大半夜,亢奮點過去了,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第二天起來,算里程的那一位兄弟,還留了個心眼兒,跑到后隊把人家后隊催了個雞飛狗跳,讓人家快點兒走,明天他好少跑點兒路。心語:慶德的話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還是離大軍近點兒保險。
早上起來,領命出行,一人領了一隊人馬。本來是分了幾個方向的,結果,他們分散了之後,又兜了一個小圈子,會合了。
順著事先商議好的路徑,悶聲不吭地趕路。興奮與擔心並存,擔心是指這一回畢竟是擅作主張。而興奮則是念及成功率很高,顯然,這是一回利潤很高的買賣,大家又都振作了起來。
百來里路,換算起來也就是不到一百公里,算上他們會合的時間,正午時分就到了,一看,毛個痕迹也沒有。繞湖一周,根本就沒有馬踏出來的痕迹么。這個時候,天還陰了起來。
繞得暈頭轉向的傢伙們,一想,這麼辛苦居然沒有收穫,太TMD鬱悶了!不死心地又繞了一圈兒,嘿,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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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配里是有油衣的,抽出來披上,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大家倒都是明白人,也是顧著慶德的面子,只是象徵性地取笑慶德:「狗頭軍師猜錯了!」然後開始商量怎麼辦。
當然是原路返回。
幾人憑藉記憶,揪著嚮導去指路。嚮導快哭了:「下雨天跟晴天不一樣,季節不一樣道兒也不一樣,有雨道兒還難走,要不你們等雨停了再走?反正大軍遇雨也行進得慢啊。」嚮導是蒙古人,各旗孝敬給大軍的,他們比較不幸,別人已經休息了,拿著賞到東邊兒過日子了,他們被分到費揚古這裡,只好繼續操勞。
不行啊,他們是限時的,大軍還等著他們回去彙報明天路要怎麼走呢,現在這已經是耽誤了不少時間了。嚮導死活不願意,這幫子人硬要走,爭執了好一陣兒,被雨水澆得脾氣暴躁,又不好揍狗頭軍師的傢伙們火了,拿刀往嚮導脖子上一架:「你走不走?」
那走。陰森森的油衣,在潑墨一般天空背景的襯托下,格外磣人。
惡霸們心情好了一點兒,收刀,上馬:「走。」
欺壓成功,惡霸們中的一個打馬就走。在一個小團體里,居於不太有利的情勢下,如果有一個人帶頭做了某件事情,大家為了擺脫這個陰影,多半也會跟著做。尤其,這位做的乃是大家都認可了的——回營。大家都默認了:上馬=回營,居然忘了問嚮導,打馬就跟著走。嚮導呢,剛被惡霸威脅過生命,三魂七魄還沒歸位,也沒反應過來要指路。
這下好了,急著趕路的人在瓢潑大雨里急行軍。一路下著大雨也不好說話,只有趕路一樣事可做,前頭大營里還有軍法等著呢。心情鬱悶可想而知。也就不愛惜馬力了,拚命地趕路。
馬蹄聲聲,襯著灰暗的背景,尤如大家灰暗的心情,更不想說話了。草原上的雨,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拚命趕路,沒多久雨就停了。這下好了,甩掉油衣,再打馬,輕鬆了不少,跑也更快了。
慶德很是抑鬱,明明他算得很準的,現在變成個說什麼都不靈的狗頭軍師。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評價必會大大下降,這可怎麼辦好呢?機械地跟著隊伍往前奔,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是倆時辰以後了,終於發現不對勁兒。
「我說,道兒不對啊!」慶德快打幾鞭,攔在大家前頭。
「又怎麼了?」失望的人脾氣總是不好的,而且,他們從出發開始就沒吃飯,肚子餓了,脾氣更不好了。
慶德把嚮導揪了過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兒。」
嚮導一個激靈,好像……走岔道兒了。慶德拉出懷錶看看時間,是未時初刻了。而此時,烏雲散盡,紅彤彤的太陽昭示著一個真理——他們跑偏了。應該往東走的,他們往北了。
也就是說……迷路了!
現在他們應該再往南,走到湖泊那裡,再折往東。可是人能行,馬卻累得夠嗆,光靠腿,他們又走不回去。只好下來修整,確實需要修整了,方才光顧著趕路,以為馬上就能回到大營,挨打也好、挨罵也罷,好歹有乾爽的衣物和床鋪在等著,也沒在意。現在需要把衣擺袖口擰擰水、自己也要吃點東西、讓馬也休息一下。
慶德縮頭不語,默默嚼著冷乾糧,喝了口水,還被嗆著了。大家看他的矬樣子實在可憐,也不忍心再罵他了,雖然不爽,還是有人給他拍了拍背。
吃完飯,馬還沒歇好,大家算了算,反正現在方向已經辨明了,天也晴了,可以根據星星來繼續較正路線。既然天黑了,也能走到的,只是回去的時候應該已經是深夜了,一頓排頭是少不了的。
慶德非常之不好意思,卻認真承認錯誤:「這回是我不好,連累大伙兒了,到時候,大伙兒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算了,那不是咱們沒義氣了?」
「誰也沒當你是諸葛亮啊,司馬懿你都談不上。大伙兒答應一道兒出來,那是自己個兒也覺得行,你甭都往自個兒身上攬啊。」
濕冷比乾冷更折磨人,夜風一吹,那叫一個爽得直打哆嗦。不停地跺著腳,乾脆開始說段子轉移注意力。說說笑笑,天已經黑了。費揚古振作道:「差不多了,回!這回天黑了,看不清楚人,大家靠緊點兒,咱們可別走散了,那時可就真找不回來了。」
飛身上馬,垂頭喪氣,還要給自己打氣,一群被衰神眷顧的囧孩子撥著馬頭正要走。嚮導這回可不敢再怠慢了,再由著他們走,跑錯了方向,還不得把自己給拖累死!抬頭看看天,再四下打量一下,確定方向。
咦?!
火光!在正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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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勒勒車,雖新,卻已很破了,老牛拉破車,正是它的真實寫照。是一家子的散兵,夫妻兩個、一兒一女、還有一個老母親。
當家人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一路拖家帶口,跟著博碩克圖汗來到東面的草原。博碩克圖汗的許諾很美很誘人,大片的草場、無數的牛羊,功勞大的還有奴隸。如果更順利,可以再南下一點,那裡是繁華的城市,閃光的珠寶和柔滑的綢緞……全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了!他的父親去世很早,母親把他帶大很不容易,是該輪到母親享享福了。
跨上馬,帶著家人就來了。他一路東進的時候,把自家勒勒車的數量從個位變成了十位、還有了兩個奴隸,已經奔上了發家致富之路。不幸他家老闆被衰神看上了,敗得一塌糊塗,連著他一起倒霉。
眼看著他覺得,駝城被轟之後,就剩下兩輛破車了,西逃途中還丟了一輛。再這麼下去可不行,哪怕自己能熬到跟博碩克圖汗重新振作,哪怕老婆死了能再娶、孩子死了能再生,一路下來,他家老母親可就要給拖累死了。所以,也開了小差,準備掉隊。不用打申請,只要裝死就行了,累贅掉隊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生存能力還是很強的,要不就不可能照顧全家一路活到現在。既然如此,倒不如停下來,不再奔波。悄悄地收拾著家當,準備逃亡路上的生活必須品,偷藏了幾匹牛、羊,特意挑了好配種的,馬上開春了,草一長,牛羊一繁衍,那就又可以致富了。草原上野生的動物隨著開春也會越來越多,獵一點兒,壯大自家的食譜,一家子都能活下來了。再一路南下,天氣會越來越暖和,再折往西一點,就能回到哈蜜,台吉、王爺們都喜歡有人投靠的。
他記得的,他有兩個熟人之前就是這麼溜的。他發現了,裝成沒看見,如果照著原路返回,走得快一點,他們就能遇上了。三家一合併,隊伍就更大了,生活也更有保障。主意打定,帶著全家跑路。
葛爾丹的逃亡隊伍里,就又少了一家子。
開始兩天還是順利的,沒有了追兵,他們可以自行決定行程與速度。不在大隊里,他的妻子可以不去伺候更高等級的貴婦們,更有精力照老人和孩子,經過休整,好過了很多。
今天卻下雨了。
天很冷,雨又涼,大人能熬,小孩兒可不行!兒子已經在咳嗽了,女兒也冷得發抖。眼看天也晴了,記得往南不遠還有個湖,旁邊有樹木,倒能揀柴。於是拿出不多的一點乾柴,燒點熱水。這年頭沒有路燈,沒有種種霓虹,尤其是在草原上,天一黑,月亮再不強的時候,那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所以,遠遠的一點亮光也很吸引人。
不遠處的路痴們瞬間振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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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多裡外,中軍大賬,石文英在費揚古右手邊的馬紮上坐下了。兩人都黑著臉,聽著回報說,今天探路的人都沒回來。
[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裡。]石文英在心裡碎碎念,[我來了這裡看到那個小子就該立馬回京,即使不回京,大將軍派這個不靠譜的東西去偵查的時候我也該攔著的。即使不攔著,也不該為他打聽消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小王八蛋到底TMD去哪了啊!我可怎麼跟我家哥哥嫂子交待?]
費揚古這裡,因為去年沒有生擒葛爾丹的關係,這一回也要了這一遺憾。但是,他是個謹慎的人,是以從駐紮地聽聞葛爾丹一路往西北逃竄,他也沒有火速追趕。而是一面派出偵騎,一面行軍。
反正葛爾丹已經是瓮中之鱉了,他的部族一直在減員,他的老窩被親侄子抄了。他家小弟已經反水,突出代表就是哈密回部。他的後路也都讓康熙皇帝給堵死了,西藏他的同學那裡,已經自顧不暇了、青海和碩特諸台吉,也不敢收留他。他只能向西北,穿過科布多,繼續往西逃竄。
費揚古閉著眼睛都能約摸猜出葛爾丹大致的進軍路線,之所以派出斥侯,更多的是打探水源、何處適合紮營。從去年冬天,他就抓了不少掉隊的傢伙,這足以證明他判斷的路線是正確的。
磨也磨死他了!旗丁人數還是少的,昭莫多一戰又死了上千號人,葛爾丹消耗不起,旗人也消耗不起。不如這樣拖著。跟在葛爾丹的後面揀揀漏網之魚也不錯。寧願多費點軍用物資,也不能多死人,這是原則。
他讓這些來鍍金的傢伙去探路,還真有慶德分析的那個意思。既然不打算大打,那就讓他們也揀點便宜。這些人本身倒沒什麼,但是背後的家族都不是善茬呢。
沒想到,還真是出了岔子!
「派出去的人找到蹤跡了么?」費揚古終於發話了。
親兵苦著一張臉:「下了一場雨……」痕迹都沖沒了,找個屁蹤跡啊!
石文英坐不住了,但是他是高層將領,必須穩重。他的心情隨著天色一起越來越灰暗。天黑了,生存難度加大、搜救難度加大,再派人去找,說不定連找的人都折了,折不起啊。石文英的呼吸開始沉重了,費揚古的眼睛也瞪大了,那是皇帝派來鍛煉的人啊。
石文英還勉為其難地自我安慰:「他們帶著嚮導呢,不會不認得道兒的……」你猜錯了,他們迷路了。
費揚古要考慮的東西更多,大腦高速運轉著,如果不是迷路,那麼,是什麼原因讓幾隊往不同方向去的人馬同時失蹤?難道?葛爾丹沒有那麼弱?之前的敗退都是假相?他……其實是設了個圈套讓大家鑽?費揚古一個哆嗦:「傳令下去,巡營的人加派一倍,馬要喂好、人不卸甲,都TMD給老子枕著刀槍睡覺!」
石文英的臉刷地白了,經費揚古這一道命令提醒,他也想到了這個可怕的猜測。如果……慶德他們是被人有計劃地摸了崗……那大軍都要完蛋啊!
大軍停住了,精神緊張地等到了天明。沒事兒!
再派出人去四下打探,這一回,都不敢太分散,每一方向派了幾十個人,也不敢跑得太遠,結果當然是……無果。眾人苦思冥想,總不可能是慶德他們當逃兵了?完全沒必要啊。
他們到底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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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德同學正在亢奮地接受大家的稱讚:「你小子行啊!」七手八腳狠捶他的背。
「你這狗頭,運氣不壞。」
「傻人有傻福。」
慶德終於活過來了:「好說好說,咱們還是問問他們。」大家會蒙語的不少,慶德本人就會。據嚮導說,這家人的打扮倒是挺像漠西那邊兒的。一問,正是,所以大家噪動了,先互相道喜。這也是斬獲么。
亢奮平復了,男主人先與他們接觸,聲稱自己是要去投靠組織的,先定個基調,往後日子好過點兒。正因為如此,他對慶德他們的問話就非常配合。「博碩克圖汗病重,走不快,兩天前在北邊不遠的湖邊駐紮的。」
葛爾丹不愧是讓康熙頭疼了多少年的角色,即使他現在已經病重,依舊不改其狡猾本色。在費揚古已經猜到他大致逃亡方向的時候,硬是踩著人的心理盲點,跑出一條活路來。
慶德乍舌:「我先前道他必在南邊的這個湖邊駐紮的,北邊那個湖,往西沒有大河,他沒有水源,必是不會走的。大將軍怕也這樣想的,交待咱們探路的時候,也沒叫折往北,不想他居然真的走了。」
費揚古道:「要不是咱們迷了路……」啪啪啪啪,這麼丟臉的事情你也敢隨便說?一人賞他一巴掌,打斷話頭。
慶德鄭重地總結:「所以,是老天爺要滅他啊!才下了這場雨,給咱們指明了道路,才能回報大將軍,才能生擒葛爾丹,才能為君解憂。這是因為咱們的萬歲爺是聖天子,自有神明庇佑啊!」
一群人鄭重點頭,表示同意,並且認真記下,剛才這個就算是官方說法了。
侍衛甲清清嗓子,看著人家男主人——哦,他叫哈丹巴特爾——已經看傻眼了,連忙問:「還有旁的事么?葛爾丹身邊兒還有誰?」
哈丹巴特爾道:「有丹拉濟,他與博碩克圖汗的女兒關係不好……」據說,葛爾丹的女兒鍾齊海也在軍中,好像還挺有威信的一個女人。哈丹巴特爾什麼都說了,葛爾丹說了,雖然沒有河流,可再往北還有第三個湖泊可以補充淡水,從那裡再往西,就能繞開很大一部分追兵也能離那個想要他命的侄子遠一點,從容前進,以圖東山再起。最後連勒勒車上的破洞都交待了,那是清軍拿大炮破駝城的時候被打破的,幸好沒傷到人。
聽說葛爾丹就在前面不遠,他們快馬不用兩天就能趕上——因為葛爾丹病重跑得慢。大家都興奮了。可是,眼前這一家子怎麼辦?要是菜鳥們心狠手辣兼白痴一點,殺了他們滅口,省得累贅,然後揮刀直撲葛爾丹大營……到此為止,那樣他們就可以去殉國了。
商量了一下,由費揚古小朋友(為區別大將軍費揚古),押著,哦,是護送他們這一家子功臣去大營通風報信兼請援兵。剩下的人,繼續往前,找到葛爾丹,一直跟著。
終於TMD立功了,要不是咱們路痴,呃,錯了,是得老天爺喜歡,葛爾丹就溜了。分好工,幹勁十足地分頭行動了。
慶德留了個心眼兒,一看這家子還有幾條氈毯,想想自己等人還要追擊,晚上睡草地可是個要命的活兒。再一看,倆孩子好像有點病了?想了一想,臨走的時候無恥地把人家氈子都給徵用了。同行的同志們馬上開竅了,差點沒把人家車上蒙的都給拆下來了。
慶德很大爺地指揮著小弟搬人家的家當,然後從荷包里摸出一小包葯來:「我也不白拿你們的,這是上好的成藥,我妹子給我的,給你孩子吃,這地界兒生病不是鬧著玩的。」最後,終於,大家良心發現了,給人家孩子留了兩條氈子,又摸出身上的值錢玩藝兒做抵押。
哈丹巴特爾本來都想拚命,看他們居然識相地拿了葯和錢作抵押,才沒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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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拉破車,走得十分慢,還有婦孺,既然是去邀功的,活人越多越好。為了費揚古小朋友終於知道為什麼葛爾丹會走得這樣慢了,帶了這麼一幫子的家眷,能跑得快了才怪!
也就是他們大軍跑岔了道,沒想到葛爾丹會繞一大圈兒,不然……不用半個月,也叫他們追上了。[1]
來的時候只跑了不到一整天的路,拖著這一家子的人,他們走了兩天半!這兩天的功夫,足夠石文英自責得頭髮白了一半兒,也足夠費揚古寫請罪摺子到御前了——皇上,不好意思,我把您派來的人給弄蒸發了四分之一。
康熙一看,先問:「石文炳與富達禮還在御前否?沒派出去?」得到肯定的答覆,他鬆了一口氣。馬上寫信回去給太子:「慶德生死未卜,華善已老,不可驚之。太子妃那裡,徐徐告訴她,亦不可使之悲傷過度。西內花快開了,可帶她去散一散心。再叫她勸一勸老人家。」
寫好了信,發走了。康熙呆了一陣兒,憶起當初那個說「奴才和奴才哥哥都有兒子」的好孩子,心裡頗不是滋味,鼻子還酸了一陣兒。真是惋惜啊!怎麼跟石文炳開這個口呢?人是朕派走的啊!
康熙還沒想好對策,那邊太子收到了信,臉都綠了。他老婆對慶德感情很深,忙前忙后給慶德收拾東西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兒,這下壞大了。轉過臉回到家裡,他老婆正在念叨:「也不知道在外面怎麼樣了,汗阿瑪上回來信說,皮襖賞給他們了,不知道合身不合身。許久不見了,不知道尺寸變了沒有。」
胤礽嘴巴里的唾液都是酸的,艱難地開了口:「應該合身……」
太子殿下不會安慰人啊,想了想,只好從準噶爾開始講起,希望講一講葛爾丹是狡猾的,二舅子折了,雖然很傷心,但……也不是太不正常的事情。
淑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胤礽講古還是很開心的。她見胤礽划拉出地圖,才知道,葛爾丹雖是蒙古人,卻是漠西蒙古,與她記憶里的印象差得十萬八千里。她以前一直以為,即使是漠西蒙古,也該在後世內蒙、外蒙的範圍內,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葛爾丹是個牛叉的傢伙,他治上的準噶爾汗國,其實是有後世的新疆全境還延伸到西亞,前一陣子把內蒙、外蒙都圈了,但是不幸『遇到汗阿瑪天縱英明』才大敗的。在此之前,準噶爾從無敗績,打得沙俄的哥薩克騎兵吐血的就是他們的。[2]
哦!所以他才敢跟康熙叫板,絕對有這個信心啊!
一看淑嘉那種又多懂了一點知識而滿足的臉,胤礽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樣平靜、這樣安詳,真不忍打碎。
唉,再等等,等兒子會說話了,叫一聲額娘,那時候再說,大概齊能用兒子來哄老婆?弘旦小朋友,被他爹拿來賣萌給他爺爺之後,又被同一個人拿來安慰老婆。真是……多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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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跟慶德這傢伙玩傷感,暫時還是玩不起來的,你最後只能落個哭笑不得。
費揚古一拍桌案:「什麼?回來了幾個?!!!叫他過來!」
費揚古小朋友上前先報名:「屬下費揚古……」以前費揚古小朋友都是與大夥一同受召見的,倒不顯眼,現在獨他一個。兩邊親兵快崩潰了,費揚古審費揚古啊。很難說,出這個主意的慶德同學,是不是存了什麼壞心眼兒。
費揚古小朋友不用人問,興奮地說:「大將軍,咱們快找到葛爾丹了!」
「快」找到葛爾丹了?
費揚古小朋友按照滑頭慶德編的台詞說:「咱們看天色還早,多走了幾里地,遇到了雨,大雨中失了方向,雨停了天也黑了,看到火光,就追過去了。我先押著他們回來回報大將軍,他們幾個接著往前探路。」這個說法,後半截基本屬實。
四周與會將領一直嘀咕,咱記得你是負責往東南查看的啊,你怎麼跟那幾個方向不同的人湊巧迷路就會合上了的?
不過,葛爾丹最重要,哪怕你說是外星人把你們劫到一塊兒的呢!只要告訴咱們賊頭子在哪兒,讓大家立功就行!
費揚古攤開地圖,讓費揚古小朋友比劃一下。小朋友馬上苦瓜臉了,他不大認得道兒,回來還是嚮導領路來的,琢磨著:「大約是向北,這兒有一湖,前兩天,葛爾丹可能就是這兒的,不過他病重了,走不快。」
費揚古看著地圖良久,葛爾丹果然狡猾,險些又讓他跑了。這回再放跑了他,設若不死,日後又是一場惡戰。費揚古果斷地邀大家去再審一個那個哈丹巴特爾,石文英步履輕盈,太好了,這下能夠交待了。
確認了情況之後,費揚古果斷決定,棄掉笨重的東西,攜十日乾糧,急行軍!後繼的補給,讓後邊慢慢送,他點兵,親率了五千騎兵,日夜兼程。哦,由於不知道成敗,所以,摺子先不寫了,那啥,皇上您就先鼻子酸幾下。
奴才抓到了葛爾丹,連同您那幾個『失而復得』的才俊,一起讓您高興一下。
[1]不知道是不是費揚古追錯了路,但是歷史上葛爾丹到死都沒被抓到。
[2]這也是真的。準噶爾汗國很牛叉,現在新疆還有個地方叫準噶爾盆地,不知是地以人得名還是人以地得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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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德他們一群菜鳥,摸爬滾打,靠著嚮導,追了三天才追上人家大隊。興奮得要死,還得剋制住,他們幾十個人,人家上千號人……完全打不過!
當你餓了三天,面對大餐,有人告訴你不能吃:「有毒噯。」
這種感覺,足以讓人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比個中指出來。
最要命的是,大軍還沒到!他們為了緊盯,還TMD不能開火,啃的是硬幹糧。這點乾糧也快啃完了。幸虧我機靈,慶德拍拍胸口,是他號稱大家有獵到野羊就吃那個的,野地里還能生火燒烤。離大營近了,為了不被發現,就得注意隱藏。
數人頭,真的很少。中間還能聽到孩子的哭聲。造孽哦,這麼小就要……
又跟了兩天,發現他們跑得真是很慢。也就是葛爾丹算得准,躲開了費揚古,要是同一條道,一準被活捉。叼著根雜草,慶德百無聊賴地想。TMD,又要露天睡了!真TMD冷,春大胖子比較暖和,今天跟他搭夥兒睡。
表想歪,拿兩個人的油衣鋪地上,一個人的氈毯鋪著、另一個的蓋著,只有這樣才能禦寒。這是高級軍官的待遇,小兵們都只能兩人搭夥,蓋自己的衣服。
等啊等……終於、終於、終於等來了親人!
慶德熱淚盈眶,叔噯,您要再不來,侄兒快熬不下去,想投了葛爾丹混口熱水喝,等你們來了再反水了。
這一仗比較沒有懸念。
費揚古帶了一大隊人馬,人銜枚、馬裹蹄(這一項真沒什麼大作用,幾千匹馬一起出動,聲音絕對會有的),急行軍,三天後,先期部隊與慶德接觸上了。
石文英帶著兩百人,揪著侄子回去了。慶德見了費揚古,沒被問是怎麼發現葛爾丹蹤跡的,只是問:「葛爾丹在哪裡?」
「前邊兒,二十里,等會兒他們升火,您都能看著煙兒!」想討口熱水喝,發現……來的是奔襲部隊,也是帶乾糧的主兒。
費揚古看看慶德:「你精神還好。」
慶德險些痛哭流涕了,這兩天,天天趴草地上,葛爾丹走得慢,睡一覺再追都能趕得上。休息得他想死啊!
費揚古命令,全員下馬休整:「再派斥侯,不要驚動了葛爾丹,等他們飲煙一熄……」
斷頭飯都不讓人家吃好,誰說這個大將軍厚道來的?
「你們還能騎馬舉刀么?」問慶德等有功之滑頭。
「能!」答得乾脆。
「你們先導先行。」
誰說大將軍不厚道來的?相當厚道!慶德們的手在顫抖,其餘人等也不好意思反對,畢竟,葛爾丹是人家發現的,而大軍……追岔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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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爾丹營里,哀鴻遍野。
葛爾丹本人已經病骨支離了,雖然只是中途停下來吃飯休息,作為頭頭,他的一應待遇還是很高的,帳篷也搭了起來。帳篷里,丹拉濟在飯前還抓緊時間遊說:「博碩克圖汗,咱們回哈密,那裡是咱們的家,多少人盼著您回家!策旺阿拉布坦雖然佔據了它,族人的心還是向著您的。」
純粹胡扯!人家策旺阿拉布坦雖然小了一輩兒,卻是葛爾丹他哥僧格(即上任汗王)的長子,比殺侄子的葛爾丹更得人同情一點。
一旁的葛爾丹之女鍾齊海不樂意了。這是個少婦,二、三十歲的年紀,一路行來,並未使她的膚色變暗多少。白晰高挑的樣子,依稀是個美人。一身錦衣,已經因奔波顯得有些舊了,卻依舊整潔。唔,行李在逃亡過程中丟了不少,替換的衣服少了,總是穿那麼幾件,很容易舊來的。
穿著舊衣服,那也是個女強人:「阿爸,何必這麼辛苦。那個皇帝去年不是派人來勸降的么?您就答應了又怎麼樣?那些個皇帝,都好名聲、好面子,你暫時降了,他得安置您,給牛羊、給糧食,把部族的人都安排得妥妥。您正可讓他幫您打敗堂兄,他們皇帝都愛干這個事兒,借一個人去打另一個人。咱們心裡明白,也借他一用,到時候,回了準噶爾,那是咱們的地方,即時翻臉,他們又能怎麼樣?」
「您去年就開始說這個話,博碩克圖汗當時就沒答應!博碩克圖汗怎麼能受這樣的屈辱。」
這樣的爭吵一天好幾回,還按著點兒來,簡直可以給他佐飯下藥了,葛爾丹心中煩燥:「讓我靜一會兒,你們都出去。」
兩人互瞪,不甘心地各回營帳休息了。
吃飯了……上路了……
大家都在吃飯,是除了睡覺之外最放鬆的時刻了。一堆堆地圍在一起,集中注意力多吃一點,吃的也越來越少了……
不選夜晚,是怕葛爾丹趁黑、亂逃遁,白天看得清楚。同時,費揚古還指派手下,四面兜截。
鍾齊海、丹拉濟的營帳遠些,聽到響動、派人打聽的時候,慶德同學已經衝到葛爾丹大帳前了。不管什麼時候,領導人住的地方總是最好的,目標……也是最明顯的、最好找的。
所以說,做人要低調,逃亡更要低調啊!
鍾齊海、丹拉濟清點人頭的時候,慶德正在砍殺中。葛爾丹的護衛,即使沒吃飯,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慶德一揮手:「你們先頂上,我去後面轉轉。」
不信葛爾丹這麼狡猾不會從帳后划個口子跑掉。
猜錯了。
人家連投降都不願意的主兒,狡猾是性情,不屈是品格啊!葛爾丹從前門出來了!前門一齊發喊。
慶德在帳后等了兩分鐘,聽見前頭越來越熱鬧,依稀彷彿是在喊:「抓住他!」
我X!
慶德一抬手,他把人家葛爾丹的帳篷划拉了個大口子。跳進去,還險些撞到床,抬頭正好看到個老頭兒掣著鋼刀,背對著他,身上的衣服很值錢的樣子。
三下五除二,土匪慶德把這個肉票老頭兒從背後打暈了……
前邊兒護衛在和土匪拚命,還不知道土匪的同夥已經在後面把肉票捆結實了,鋼刀架在肉票脖子上:「都TMD給老子停手!不對,錯了,這回說蒙語,重來一回啊——都TMD給老子停手!」
世界,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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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拉濟很識時務,聽說葛爾丹被抓,他帶人跑了,正遇到因為被派來拾漏這份不大美妙差使的清軍。憤怒之下,本人被殺、屬下被俘。咦?也是份大功勞哦!高興取代了憤怒,提頭表功去也。
鍾齊海父女連心,很識時務地帶著收攏的千把人跟費揚古兼談條件:「我早勸父親從善,但是丹拉濟這個小人慫恿父親西歸。現在我這裡亦有上千勇士(其實是老弱病殘全加起來),拚死一搏,大將軍也是為難。不如各退一步,我父女得一條活路,大將軍得圓滿功勞,如何?」
費揚古謹慎地道:「此事須得聖裁,汝父冒犯天威,萬歲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屢次派人勸降,汝父皆不悔悟。我須做不得主。只是如今,我能保你部族平安到見駕。如何?」底下的狗腿們很配合地鼓噪。
鍾齊海心中輕蔑一笑,你們皇帝果然是死要面子。我降就降,不合適就跑。先躲過這一劫再說:「好!我聽你的,叫他們停手。但是……我父親重病在身,你不可侮辱了他。」
廢話,抓活的才顯能耐呢,要個死的就次一頭了。
費揚古一點頭:「好。傳令下去,不可傷了博碩克圖汗性命。」希望還來得及,眼色示意大家準備,如果葛爾丹已經被砍死了,這個女人想翻臉,大家就抄傢伙上。
鍾齊海下令,族人圍繞在她周圍,不要輕舉妄動。費揚古一偏頭,將領四齣,控制局面。鍾齊海周圍的武士把手裡的刀箭撞擊出聲音,表示反對。此時,被派出去的人也拎著丹拉濟的腦袋來了。鍾齊海心中抹汗,還好,我比較聰明。又輕蔑地一看丹拉濟的人頭:你個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