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胤礽睡在那有些硬的床板之上,感覺到身子骨越來越沉重,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了,他看著跪在身邊那不停地掉眼淚的妾侍和兒子。
只覺得有些好笑,因為他知道,這些人哭的並不僅僅是自己,更是他們的未來,那有些縹緲的未來。
胤礽這般想著,便覺得疲憊不已,他望著窗外,恍惚間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這一生。
前半生風光榮耀至極,可以說是只差一步之遙就能夠成為皇上了,不,已經不是一步了,是半步,因為在他得寵的時候,皇阿瑪把他的待遇提高到了帝王的待遇,甚至某些方面自己過的比皇阿瑪都好。
那時候的他多自信呀,自信的以為自己一定是下一任的帝王,自信的把自己當成了帝國的主人,卻不知太子是皇上想立就能立的,同樣也是皇上想廢就能廢的。
胤礽當然知道自己的脾氣算不得有多麼好,畢竟從小到大他所享受的都是獨一份的父愛,他的皇阿瑪親自身體力行的告訴她,他是太子,比諸位阿哥尊貴,和諸位阿哥不同。
其他的阿哥們在一起上課,可自己作為太子有老師單獨上課,老師給自己上課的時候還要跪著,因為自己是太子,是半君。
如此,自己就變得越來越囂張跋扈,因為在自己看來,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奴才罷了,那時候皇阿瑪誇獎自己有儲君之像。
可是後來怎麼就變了呢,是自己越長越大,和身邊的人交流的越來越多,知道了皇阿瑪所代表的含義,對皇阿瑪不由自主的多了兩份疏離之後。
還是自己一日一日的長大,皇阿瑪一日一日的老去,看著年輕力壯的自己,皇阿瑪控制不住的生了忌憚之心。
胤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如同皇阿瑪所想的那樣子,成為了一位完美的太子,自以為自己會得到皇阿瑪的認可,自以為自己會成為大清的下一任帝王,那樣的躊躇滿志。
可是最終他所迎來的結果是兩廢兩立,當太子當到自己這份上,恐怕在歷史上都得青史留名吧,胤礽這般想著有些控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僅僅只是笑了幾聲,他都能夠感覺得到自己身子骨的破敗,他早就發現自己身子骨的不舒服了,不過是其他人都在裝聾做啞罷了。
畢竟自己現在算是什麼呀,是廢太子,其他人對自己充滿了懈怠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再者,比這艱苦多的日子自己都過過,一廢太子之時,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踩到泥地里呀,那時候的自己有多麼的難過呀!胤礽時至今日,還能夠記得當初皇阿瑪廢自己時那滿臉痛苦的模樣。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荒謬至極,皇阿瑪竟然這麼痛苦,那麼他怎麼能夠忍心廢了自己呢?
明明自己的性格一直都是這樣的,這麼從前人人都誇讚,後來人人都挑刺了呢,不過是因為他們發現了皇阿瑪態度的轉變,從前的皇阿瑪對自己事事寵溺,哪怕大哥一直在旁邊上躥下跳的,可是皇阿瑪永遠都偏心於自己。
那種一心一意的偏心就足夠讓其他的啊哥們審時度勢的潛伏下來,除了大哥的這個一開始被皇阿瑪給當成自己磨刀石的人,一直上躥下跳個不停,其他的阿哥們個個都是乖弟弟呀。
那時候自己和大哥兩個人是多麼的風光啊,自己看著大哥的神色都還是帶著兩分挑釁的,大哥同樣也是一心一意的和自己作對。
可惜到了最後,自己和大哥都沒落得什麼好下場,是的,大哥,到了如今的地步,胤礽反而能夠真心實意地喊出那一聲大哥了,他和大哥兩個人這一生亦敵亦友的相處著,或許正是因為敵對,所以才更能夠明白對方的迫不得已吧。
到了最後,他並非不知道皇阿瑪對他越來越多的忌憚,可是他已經剎不住車了,在他身後的種種的勢力不允許他停下來,他嫡皇子的身份也註定了他登不上皇位,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如此他只能夠勉強的坐在那輛破車之上一直往下走著,直到把這一車的人都摔個粉身碎骨,想著自己這一生當真是可笑又可悲呀!胤礽這般想著慢慢地呼出了最後的一口氣。
彌留之際,他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額娘,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額娘,從小到大,他哪怕有著康熙獨一無二的偏愛,可是康熙並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的阿瑪,遠的不說,就說大哥,皇阿瑪若是對他沒有感情,又怎麼會任由他上躥下跳那麼多年呢?
他記得小的時候,他曾經瞧見大哥奔向惠妃娘娘的時候,惠妃娘娘眼中那種看到大哥就自然而然地綻放出來的光芒,那種真摯的慈愛被他牢牢地記在了心頭。
只是那時候的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太子,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當時僅僅只是一些小小的遺憾,可是這份遺憾在他越長大,越來越和皇阿瑪疏離之後就越發的明顯了。
他也同樣渴望有一個額娘能夠真心實意的喜愛著他,並不需要多麼的聰慧,多麼的能幫他的忙,只需要溫溫柔柔的喊他一聲保成就足夠了。
可惜這樣的夢也早就該醒了,至於後面,皇阿瑪親口說自己生而克母,這是廢太子時皇阿瑪親口說出來的話。
胤礽這般想著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意識,越發的飄呼,他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可他心中只有久違的輕鬆。
身在皇家每一個人都不容易,哪怕他是尊貴的太子,哪怕他得到了康熙的寵愛,可是為了配得上太子這個名頭,他努力了的,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成為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太子。
雖然到了最後什麼也不剩下了,妻妾們都有著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打算,兒子們也早早的就已經做好了自己的準備,弘皙叫了四弟皇阿瑪的事情,他又怎會不知呢?只是不聾不啞,不做家翁罷了。
胤礽想到這兒對於將要再也睜不開眼睛的事情充滿了期待,或許是因為他早就已經生無可戀了吧,皇阿瑪死了,大哥死了,那麼多,那麼多熟悉的人都死了,唯獨他一個人麻木不仁的活了這麼多年也夠了。
胤礽這般想著徹底的失去了意識,而胤礽的身體也正式的斷了最後一口氣,廢太子胤礽薨逝了,在這之後,有人歡喜有人憂愁,有人真心實意的悲傷。
可胤礽卻在另外一個時空重新的有了意識,最初胤礽沒有反應過來,只以為自己還得再熬一些日子,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他想要睜開眼睛,卻死活都睜不開,而且耳邊的流水聲以及另外一個人的心跳聲怎麼離得這麼近?
最重要的是他感覺他在一個很溫暖又很狹窄的地方,這讓胤礽難得的有些擔憂地動了起來,一動他就聽見了一個女子輕輕的哎呀了一聲。
然後一隻手隔著肚皮輕柔的撫摸著他,與此同時,一道柔和的嗓音慢慢地響起,「寶寶今天好活潑呀!」
胤礽能夠聽的出來,這女子說這話時的慈愛和歡喜,那種自然而然的展現出來的慈愛令他也不由得心軟了很多,但很快,他就從這句話中分析出來了,自己現在處在什麼樣的地方。
不死心的胤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然後,只能夠無奈的接受自己成為了一個未出世的胎兒的事實。
這般想著的胤礽慢慢的昏睡了過去,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能夠聽見那位女子在念書,清脆的聲音緩緩地讀著書,聽著倒是一種享受。
胤礽正在欣賞呢,然後就聽見了一道他熟悉無比的聲音,插話道:「芳華,你又給孩子做胎教呢?」
赫舍里氏點了點頭,滿是幸福的摸著肚子,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溫柔和慈愛,讓人一看便軟了心腸。
康熙本來就因為幼年的缺憾,更喜愛這種慈母心腸的女子,再加上赫舍里氏在他心裡的地位本就不一般,因此他有些高興的伸手抱住了她。
然後拿過書籍,跟著用他那低沉帶著兩分磁性的嗓音念起了這本《詩經》。
胤礽聽著這熟悉無比的聲音讀著書,頓時只覺得被雷劈了一樣,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再一次的回到自己的幼時。
也就是說,剛才念書的是自己的皇額娘,胤礽曾經無數次的想象過自家皇額娘的面容,也曾經在無數次困難的時候想象過,如果自己的皇額娘還在該有多麼的好。
現在真切地遇到了,他不禁有了兩分近鄉情怯的感覺,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知道了這一事實之後,他陡然間伸出了一種巨大的求生欲。
他想要活下去,想讓自己的額娘活下去,不論將來能不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他想要改變屬於自己額娘的命運,他想要成為一個有額娘疼的孩子。
這樣的想法在之後越發地加強的起來,再胤礽的眼中,赫舍里氏時常會滿是輕柔的和自己說著話,為自己做著念書,聽著別人勸額娘的話語,就知道額娘已經在給自己準備小衣裳了。
這種種舉動之中所代表著的那種母性的慈愛,讓胤礽也越發的喜愛自己的額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