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神原觀的夢(其五)
回過頭,她瞪著中井久。
「你以為笑美是靠別人的同情活到今天的?我告訴你,我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也能活的很好,不要用看弱者的眼神看著我們!」
「我們也和正常人一樣,正常人能做的事情我們都能做到!正常人能夠背負責任我們也能夠背負!」
「既然你這麼不喜歡她,為什麼不去找她麻煩,要在這裡指手畫腳。」
「別把你的無能和懦弱加在別人身上,別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只會怨天尤人!」
說完,她硬生生用肩膀抵著中井久,將他推出了病房。
隨後用腳勾住門邊,哐啷一下關上大門。
..............
做錯了嗎?
中井久茫然的站在走廊上。
他所謂的關心,難道都只是假惺惺的做作。
即便是摔倒了,她們也不需要別人的攙扶,她們能夠自己站起來。
因為那是她們對自己的證明。
自己貿然的加入進去,想攙扶對方,可是卻毀掉了她們證明自己的機會。
事情是這樣嗎?
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痛苦的抱住頭。
他不知道...
此時此刻。
他特別想去見一個人。
他覺得對方會告訴他答案。
離開了保健室,穿行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中井久打開三樓一個偏僻房間的拉門。
果不其然,他在裡面看到了兩儀觀。
還有華子和莉莉。
莉莉正在泡茶,而兩儀觀正在和華子下棋。
她抓耳撓腮,抓住棋子的手半天沒落下去。
華子看著對方,似乎等待了很久。
「想好了嗎?」
「你再等等,一定能行的。」
猶豫了良久,兩儀觀終於還是下出了一步。
隨後華子執子。
啪。
「將軍。」
「啊啊啊啊!」
兩儀觀發出了誇張的大叫,碰的一下頭磕在了桌面上,就像是被重重擊倒的拳擊選手。
莉莉肩膀抖動,她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想象出那滑稽的一幕。
華子捂著嘴,眼角彎曲。
她是在..笑?
還站在門口偷窺的中井久愣住了,他從來沒見過華子露出這種表情。
話說她們三個什麼時候關係又這麼好了?
幾天前不是還鬧了矛盾嗎?
不是...和兩儀觀一比,他似乎顯得格外蠢。
對方為什麼就能這麼輕輕鬆鬆得到友誼,得到別人的原諒?
就算做錯了事,也沒人生她的氣。
「誒,那個不是沒用的阿久嗎?好巧啊。」
被發現了。
兩儀觀以一種揶揄的表情看向他。
「讓我猜猜,某人一定吃癟了,不然怎麼會過來找我?」
中井久走了進去。
「誰說我吃癟了?誰又告訴你我是來找你的。」
注意到來人,華子收起笑容,捂著嘴巴的手又怯怯的捂住左臉。
明明剛剛還在笑,為什麼他一進來就進入防備姿態。
這也太打擊人了吧!
「阿久,要喝茶嗎?」
「好的,謝謝。」
中井久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如果莉莉不招呼他的話,他無疑會很尷尬,那正是他所害怕的。
出乎意料的,兩儀觀沒有繼續調侃他,而是把目光轉向了華子。
「再來一局,這次我一定贏你。」
華子怯怯的看了中井久一眼,有人在她很容易分心,但是在這件事上,她有著絕對的自信。
「你贏不了我...」
很膽小的語氣,說出了很強烈的氣勢和自信。
「是嗎?」
兩儀觀呵呵冷笑著。
「還沒有我贏不了的人,就這一把,賭點什麼怎麼樣?」
「我....」
華子沉默了。
她並不喜歡賭博,但是更加沒有勇氣拒絕,上次就是這樣。
而這次不一樣,並不是她有了勇氣拒絕,而是一反常態的,她想贏。
證明自己。
「好,賭點什麼。」
兩儀觀冷笑道:「呵呵,如果我贏了,我要你的頭髮。」
華子愣住了。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要你剪掉長發,和我一樣短。」
說著她撥弄著自己一指長的流海。
中井久撇了撇嘴,她認為華子根本不會答應。
華子頭髮都齊腰了,她之所以會留這麼長,是為了掩蓋住自己的燒傷。
她如此內向而自卑,怎麼會捨棄掉自己最後的防禦。
而結果出乎他的意料,他被現場打臉。
「如果你輸了呢?」
華子居然這麼說!
她怎麼會這麼說!
「我不會輸。」
兩儀觀自通道,她臉上的自信都快演繹成自負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輩子沒輸過,而不是連續輸給華子三天!
「如果呢?」
華子更加出人意料的舉動發生了。
她在追問,逼問。
雖然那副怯怯的樣子,用微微有些口吃的聲音說出來的話毫無氣勢可言。
但的的確確是在進攻。
兩儀觀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如果我輸了,我就成為你的貼身保鏢,一切你看不順眼的人我都可以幫你教訓,如何?」
「好。」
華子堅定的回應,那一瞬間,中井久覺得華子並不是為了賭注才想參加這場賭局。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棋局開始了。
國際象棋,之前中井久也有玩過。
雖然不厲害,好歹也懂規則。
他完全看得出兩個人的棋力不再一個等級上。
兩儀觀雖然牛皮吹破天,其實根本不是華子的對手。
不過短短几分鐘,她就敗下陣來。
她並沒有很沮喪,而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我輸了,現在我是你的保鏢,但是以後我會贏回來的,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剪掉自己的頭髮。」
華子臉上並沒有勝利的欣喜。
她沉默了良久,最後垂下頭去。
「你贏了。」
她從自己裙子口袋裡拿出一把剪刀,咔嚓一聲剪掉了自己部分長發。
中井久驚呆了。
莉莉聽著聲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上去阻止,只是背過身去,肩膀顫抖。
一段段髮絲掉落在地上。
當華子再次抬起頭時,那重度燒傷的面容映入了中井久的瞳孔中。
一條條,赤紅色,猶如蚯蚓般的疤痕盤踞在她的左臉上,觸目驚心。
傷疤順著臉頰,一直垂著脖頸往下,進入了衣服內。
一隻淡綠色的眼睛空洞而死灰,那是被火焰徹底燒壞了視覺神經留下的。
她在哭。
華子抬起頭時,中井久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眼睛不斷流淌著淚水。
他不知道那淚水意味著什麼。
他也不知道華子背後有多少傷痛。
當他第一次踏入學校,見到華子的第一眼起,那副恨不得鑽進土裡的模樣深深刻在心中。
她經常逃課,不想見人。
她不再公眾場合露面,老是躲起來。
她膽小到連別人看她的眼神也會懼怕。
而現在的她.....
淚水滴答在地上,她渾身都在害怕的顫抖,因為暴露在人們的眼中,看到了醜陋的自己。
但是她卻用盡全力,讓自己的嘴角翹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是這麼勉強而僵硬,如此的不自然。
但這卻是她對於過往的一記沉重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