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間為棋
大雪山，一望無際的白，包裹了整個天地。
唯有在雪山上半截處，金碧輝煌的佛殿閃耀了蒼穹，而山頂之處的佛塔更是刺破了天幕。
咚~
渾厚鐘聲激蕩整座伏龍寺，寺廟前的菩提樹上積雪抖落。
只是這積雪一落到樹下兩名僧人頭頂，便是瞬間化作流水，從二人袈裟滑落而下，不曾半點沾濕。
「慧雲死了！」
老和尚伏龍聖僧說道。
他是伏龍寺當代住持，慧雲是他的弟子，可他現在的臉上，不見半點悲色，亦不曾有怒火，很是平常。
伏龍聖僧對面，也是名老和尚。
兩條白眉足有一尺長，垂落至胸前。
雙眼透出利劍般的光芒，笑了幾聲，搖搖頭道：「唉，慧雲是個好苗子，不應該這樣……」
白眉老和尚很是惋惜，不由看向遠處，目光穿過皚皚白雪，隨後抵達楚州，落在了乘青遙身上，又是嘆息道：「不愧是這個時代的天命之人啊，可惜，可惜……」
「怎麼了？」
見乘青遙突然停頓，朱雀仙子不由問道。
乘青遙搖了搖頭，表示無事。
唯有他腦中思緒在不斷翻飛，剛才那一道目光，猶如大海一般，龐大無比，令人壓抑。
菩提樹下，老和尚笑了一聲。
「他發現了？不錯！」
而一旁的伏龍聖僧不曾言語，直到這菩提樹上的雪抖落三成，他才問道：「接下來，我伏龍寺該如何？」
「按你自己的想法來。」
「可我不明白自己是何想法？」
「你真的不明白嗎？」
白眉老和尚似笑非笑，渾濁雙眼是智慧在躍動，滿臉的皺紋訴說著人生滄桑。
伏龍聖僧沉默了，白眉老和尚是他的師尊，也是上一代的伏龍聖僧，他明白自己的打算忙不過自己師尊。
可正是明白，他才沉默！
如果按照他的計劃，伏龍寺必然會陷入這滾滾濁世之中。
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再也不能像現在這般遺世獨立。
「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白眉老和尚說道。
「師尊——」
話被打斷，白眉遙指山間一處，一株梅花傲雪獨立。
可惜在這大雪山之中，無人欣賞著梅花的美，雖是芳雅無比，也是孤獨至極。
「伏龍寺就如這一株梅，藏身在雪山之中，看似高潔，實則不得已才如此。這梅花根系扎在雪山之中，不得移動，我伏龍寺立宗門於雪山之中，卻因此而被禁錮，卻是比這梅花更凄慘幾分！」
話已至此，伏龍聖僧豈會不明白。
只是，他還在猶豫。
「放心去做！我雖年邁，但是想要解決一兩條雜魚，還是沒有問題的！」
「是！」
伏龍聖僧跪伏在地，朝著白眉老和尚磕了一個頭。
伏首之間，雙目如炬，好似這寺中的佛像，金芒閃爍，卻是冷漠至極。
等到伏龍聖僧再次起身，白眉老和尚已是消失不見。
拂去膝下積雪，伏龍聖僧大步流星，行至大雄寶殿前，而後一掌拍在大鐘之上。
噹——
鐘聲炸響，伏龍寺弟子盡皆上前聽命。
伏龍聖僧掃視四周，頓露悲天憫人之色，而後開口說道：「慧雲死了！」
消息一出，滿寺弟子嘩然，議論不止。
「慧雲師兄，乃是修行聖僧一脈，實力強大，怎麼會死了？」
「當日我腹中飢餓，想要殺害山中雪兔，是慧雲師兄阻止我製造殺戮，這才有了機會能夠攀登西方極樂世界，師兄，怎會死了？！」
說話那人，不斷哀嚎。
而更有弟子，不喜違背佛規，大聲質問：「方丈，師兄是怎麼死的？若是被人殺害，我們定要為他報仇！」
「不錯，替師兄報仇！」
「報仇！」
「好！」
伏龍聖僧見這一幕，已是有滾滾濁淚流出，而後激昂說道：「慧雲乃是被那乘青遙殺害，而那乘青遙，更是十惡不赦之徒。此次，不但是為了替慧雲找一個公道，更是要為世間除去這名惡徒，還天地寧靜澄和！」
雪山佛塔上，白眉老和尚望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下一刻，伏龍聖僧真氣陡然暴動，雙手合十，身後更是出現一尊巨大佛像，散著金光，和大雄寶殿如出一轍。
「須彌一掌！」
伏龍暴喝，朝蒼穹拍出一掌。
咔咔咔——
似是水晶碎裂之聲，只見蒼穹之上，出現了半透明水晶一般，其中有各色氣流不斷運行。
伏龍寺是被人封印在此！
眾多弟子心中不由升起這麼一個荒謬的念頭，但這時，已經來不及多想。
這一掌，不僅僅使頭頂如水晶一般的結界出現裂痕，更是驚擾了這大雪山中數百年來的積雪。
霎時間，山中猛獸咆哮，紛紛朝著伏龍寺趕來。
伏龍又拍出一掌，而大雄寶殿也是泛起無數道金光，齊齊化作一柄降魔杵，砸向結界。
結界，依舊未曾破碎！
白眉老和尚再次一趟，凌空一指。
一道極為強悍的氣勁指出，好似一輪大日，瞬間穿透結界。
嘩啦啦……結界破碎，伏龍臉上露出欣喜笑容，又是瞬間消失。
這是，山獸已至，白猿捶胸，雪豹嘶吼……已是無數猛獸到來。
伏龍臉上露出不屑，旋即吩咐道：「今日伏龍寺下山，當持不動明王念，以無上之威，顯我佛宗威嚴！」
「所有弟子聽令，給我殺！」
殺！
殺氣凜然，感染了諸多弟子。
山獸不過是空有氣力，如何能夠抵擋住這些佛門弟子。
大雪山第一次出現這等鮮艷之景，血液浸入白雪之中，蔓延齊下，形成樹根一般的形狀。
就像是伏龍寺紮根於大雪山之中，更像是那些弟子的眼中血絲，紅通通無比。
「伏龍，下山去吧！若是遇人不敵，直接捏碎佛珠！」
白眉老和尚的話語陡然在伏龍耳邊響起，只是人卻不見，唯有一顆光滑佛珠飄來，被伏龍聖僧抓在手中。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見伏龍寺眾人已是下山，白眉老和尚念出一句佛號，而後素色袈裟一揮，捲起白雪千尺，將血跡以及山獸屍體所掩埋。
……
荒北之原，黑水河上，出現了數個有碎石堆成的石碓。
時不時有人從其上一躍而過，穿過黑水河，而後離開荒北之原，朝著大夏走去。
鴻雁塔，塔中僧眾看起來虛虛實實，像是迷霧一般。
而當慈恩開口時，這些僧眾陡然凝實，如同真人一般。
「伏龍寺下山去了，荒北之原也快要空了，也不知道這鴻雁塔能夠堅持到何時？」
旁邊的住持突然面容變換，成了那個身披銀甲的殺神秦幽。
秦幽冷然道：「伏龍寺那白眉老和尚也是真能忍，到現在才動手。不過那伏龍卻是手段狠辣，居然不辭辛苦培養一名傀儡弟子，以此來師出有名，其心可誅。還不如直接闖出去！」
「呵呵，秦將軍所言極是！」
二人旁邊，小沙彌笑著說道。
秦幽並未理會小沙彌的言外之意，轉頭朝著鴻雁塔內部走去，口中低語道：「這天下，還是變樣了，希望那小子能夠完成您的遺志吧！」
於此同時，楚州百濮之地。
天機子坐在酒樓之中，面色突然一變，桌上是豐盛的美食，可他並未理會。
掐指一動，口中念念有詞，隨後才恍然道：「禿驢也是忍受不住寂寞了？」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一番話，勾起了於成濟的好奇之心，恭敬地給天機子斟上一杯美酒，他才問道：「前輩，究竟是何事這般有趣？」
「和尚下山了！」
於成濟依舊疑惑，但是前輩所言，必然不會如此簡單。
很快，他想到了一個地方，大雪山伏龍寺！
「敢問前輩，可是伏龍寺那些僧人？」
「不錯，你還有幾分聰明！那些禿驢全跑出來了，你說有不有趣？」
天機子將於成濟斟滿的美酒一口喝盡。
於成濟震驚於此事，卻是忘記了再次添酒，直到天機子不耐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伏龍寺傳承數百年，從未有什麼大規模僧人下山。
即便是下山，也是一兩個人出來。
天，變了！
「前輩，那些僧人為何下山？」
「為何下山？」
天機子眼中灰芒一閃，而後讚賞道：「這問題問得不錯！」
「這人間很不錯，而有些人就是喜歡以人間為棋盤，眾生當做棋子，以此來賭一賭自身運道。」
「這樣的人，有很多，比如伏龍寺的老和尚，也比如——」
「我！」
最後一聲，不啻驚雷炸響耳際，於成濟臉色煞白，驚坐在地面之上。
耳邊，是天機子的笑聲，笑聲暢快，而他卻從笑聲之中聽到了刀光劍影碰撞之響，聽到了血海波瀾澎湃之聲。
以人間為棋，棋子縱然毀去，下棋人依舊存在。
這等手段，喪心病狂！
楚州，都城遠去百餘里，乘青遙三人穿出林中。
「看來這林中並沒有什麼妖魔。」
朱雀仙子嫣然笑著。
夢琉璃剛想附和一聲，三人眼前山中，陡然傳出一道呼喊：「三位，可否上來一敘？」
聲音腔調古怪至極，可卻是渾厚無比，響徹整個山谷。
三人還未尋到說話之人在何處，一頭灰白色猿猴便是從半山腰處直立走出。
不過數個呼吸，便是出現在乘青遙三人面前，口吐人言，道：「大王請你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