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鴻城
又是一年冬至，料峭寒風不斷呼嘯，吹得兩側山木嘩嘩作響。
乘青遙騎著追電，在白霜覆蓋的黃沙小道上賓士。
此刻的天氣，已是見不到多少行人。
戰火的氣息，也因為這寒風而消減，整個天地難得片刻的寧靜。
只可惜，這種寧靜，註定了是暫時的。
「站住，來者何人？」
新鴻城城門處，兩側守衛哈出一口白氣，叫住了打算進城的乘青遙。
乘青遙下馬，笑著說道：「是從南邊來的，想來這新鴻城過個冬，順便瞻仰一下楚王風姿。」
「原來是這樣，那便進去吧！」
兩名守衛打消懷疑，望向追電，卻是眸光閃爍。
這是匹好馬！
新鴻城不大，放眼楚州所有城池，也是墊底存在。
不過新鴻城多地穴，四周也是遍布溫泉，倒是天冷時節的好去處。
乘青遙來此地，自然不是為了享受。
依據賈肥所講，夏無忌選擇的稱帝之地，便是在新鴻城百里之外的一處接天奇峰，峰底之下有岩漿流淌。
而稱帝時間，不過三五日。
城中，人來人往，比別處繁華許多。
乘青遙尋了客棧，便有人領著上樓，而追電也有專門僕人伺候。
安排好一切，小二準備下樓，卻是不放心提醒道：「這位爺，這些時日還是小心一些，這城中來了不少強人，切記小心。」
「多謝小哥提醒，我知道了！」
乘青遙點點頭，待到小二下了樓，便關上了房門。
他站在窗子處，往下看，窗外五彩斑斕，車水馬龍，的確有不少穿著奇裝異服之人混入其中，甚至他還看到了數名和尚。
「看來夏無忌稱帝，有很多人注意啊！」
雖不明白夏無忌為何突然稱帝，但乘青遙也能猜出，這件事和天機子的謀划有關。
而這城中不明勢力，也是因此而來。
大夏當今的統治者，可以容忍新楚王的出現，但不能容忍一個楚帝的出現。
諸如日月天堂、伏龍寺這些大勢力，雖不知他們究竟意欲何為，但是不論如何，都回來摻和上一腳。
而楚州本地宗門，絕大部分歸順了夏無忌，必然擁護於他。
但是許多被滅門宗門殘存之人以及楚州散修，卻是和夏無忌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事情，有趣了！
檢查過一遍客房后，乘青遙下了樓，尋了一張空桌子，朝著小二呼喊道：「小二，來一壺茶水，再來一些肉食。」
「好嘞！」小二應了一聲。
「要我說，這位小兄弟，如此冷的天，喝什麼茶呀！」
「就是，喝酒才夠盡性！還要大碗地喝！」
乘青遙剛坐下，又有兩名大漢走了進來，徑直坐在了乘青遙這一桌，你一言我一言地說著。
乘青遙微微不喜，二人又是連忙說道：「小兄弟，我二人並無惡意，只是看你一個人在這孤單寂寞，就想找個伴。聊聊天而已。」
乘青遙臉色愈加不喜。
「你們兩個，怎麼又來了，還不出去，再不走我喊人了！」
小二端著茶水肉食上來。
一看見二人，便是怒斥一通。
二人也顧不得寒暄，連忙起身，跑了出去。
乘青遙也是好奇，問道：「他們兩個是什麼人？」
「他們吶……一個叫蠢熊，一個叫懶豚，是新鴻城本地人，好吃懶做，空有一身力氣，卻是天天做那撒潑打滾之事。」
「不過他們人也不壞，剛才若有得罪，客人別往心裡去。」
「原來如此！」乘青遙笑了一聲。
而小二也離去，招呼其他客人。
小二一走，蠢熊、懶豚這兩兄弟又是冒了出來，咋咋呼呼地說著，眼睛卻是直盯盯地望著這桌子上的肉食。
「你二人坐下吧！」
乘青遙實在看不下去，說了一聲。
二人連忙道謝，做了下來，取出竹筷，便是要夾肉吃。
「你們怎麼又進來了！」
見此一幕，小二破口大罵，乘青遙勸阻道：「是我讓他們坐下的。」
「啊……那沒事了！」
「小二，等下！」
乘青遙喊住小二，接著說道：「再上一份相同肉食，然後再來一壇酒吧！」
「這位小兄弟，一壇可是不夠，我們兄弟倆一人一壇！」
好傢夥，這是得寸進尺啊！
不過，乘青遙也沒有拒絕，改口道：「那就來兩壇好了。」
「好勒！」
小二再次離去。
客棧之中，還有其他人，見著一幕，也是微微議論。
大多數是搖頭的，不過被兩兄弟纏上的人不是自己，也無人出聲。
「對了，我聽小二說，你們二人成天遊手好閒，四處溜達，怎麼不找點事做做？」
酒已經上來，乘青遙依舊喝茶。
兩兄弟一聽，這酒罈頓時放下，胸膛拍的震天響，說道：「小兄弟你可別被別人騙了，我和我大哥，向來勤勞無比，怎麼會遊手好閒。」
「就說上一次，城西的李老爺做了筆糧食生意，那三百石糧食還是我幫他運的。」
「結果，運完糧食，這李老爺卻是不給工錢，還四處誣衊我等。」
二人有感而發，拿起酒罈，咕咚咕咚便是吞了一大口酒。
「哈哈哈，你們也好意思說！」
鄰桌上，一名富態老爺不屑譏諷道：「李老爺運三百石糧食，結果你們二人倒好，吃了三石，又散給路人七石，沒被李老爺打死，便算是好的。」
「你懂什麼！我們那是幫李老爺賣糧食，只不過……」
傷疤被人揭開，二人聲音也是小了不少。
不過那富態老爺卻是得理不饒人，愈發大聲說道：「只不過那些賤民沒有給錢是不是……哈哈哈哈……」
大笑聲蔓延，客棧之中，笑成一團。
乘青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只是，茶水已涼，恰如這城外寒風，恰如這城中人心。
笑過之後，恢復平靜。
乘青遙不再追問，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你們二人，在這城中有沒有遇見什麼奇怪之事？」
夏無忌稱帝，縱然是倉皇之舉，也不能胡來。
他雖身懷龍氣，不過是偽龍，一旦稱帝，無法承受這帝威反噬，便是當場身隕。
而天機子，斷然不會讓這事發生。
那麼，新鴻城周邊，定然有什麼神奇物事，能夠幫助夏無忌稱帝。
二人想了又想，搖了搖頭。
乘青遙繼續追問：「那在城外呢？」
「城外？」
二人嘀咕一聲，懶豚倒是率先說道：「我數日前在城外看見了一條車隊，足有一里長，只是他們並不入城，不知這算不算奇事？」
城外天寒，車隊一里，必然是人員眾多，卻不入城，倒也是奇事。
不過這與乘青遙想要了解之事並無關聯。
兩兄弟繼續說著，酒已經是喝了大半壇了。
突然，蠢熊拍了下大腿，說道：「我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呢！」
「何事？」
乘青遙問道。
「半月前，就是幫李老爺運完糧食后，我二人被李老爺趕出新鴻城。」
「我猶記得，那還是半夜，這天上月光很暗……」
「說重點！」
乘青遙不耐煩地打斷，說一句喝一口，還如此啰嗦，怕不是要說到明日天亮。
被這麼一打斷，蠢熊頓時清醒不少，說出了關鍵所在：「在城外很遠處，我看見飛星下墜，落在岩漿山那邊。」
乘青遙雙眼頓時一亮。
飛星？
莫非這便是和夏無忌稱帝有關。
只是蠢熊說得很模糊，乘青遙也無法確定具體位置。
新鴻城外有岩漿的地方不少，根本無法一處處排查。
看來是天意如此。
如此想著，客棧中的人走走來來，乘青遙早已吃好，二人還在抱著酒罈不斷喝著，直到喝完最後一滴酒，二人才醉醺醺地起身，朝著乘青遙說道：「好兄弟，今天我二人就認下你這個三弟了，遇到遇到事，報出我二人名字——」
「段天！」
「段地！」
「保證無人敢為難你！」
乘青遙哭笑不得，『斷天斷地』，這等名字，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壽。
叫來小二，付完賬后，乘青遙也出了客棧。
城中街道上，不斷傳來叫賣聲，只是在偏僻角落，一大群難民擠在一起，用乞求的目光打量著城中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修行者。
乘青遙不知這是安寧還是混亂。
他只知道，戰亂帶來了流離失所。
那些修行者，有能力幫助平凡人，但他們沒有，就連他自己，也是如此。
修行已是不易，又豈有餘力？
乘青遙笑了笑，掃過那一道道面孔，神魂之中的怨念在不斷喧囂，但是卻慢慢消散，似乎融入了他的靈魂之中。
那些喧囂，也就成為了自己的囈語。
「哥哥，能給我些吃的么？」
沒走出幾步，乘青遙突然被攔下。
他沒有拒絕，走到接到一側小販處，蒸籠冒出白氣，糙面饅頭香氣散漫開來。
「這位公子，你需要點什麼？」
「這些饅頭我都買下了，分給那些人吧！」
乘青遙取出一枚金通寶，遞給小販，小販愣愣接過，感慨一句：「公子是個好人。」
好人么？
或許不是。
乘青遙繼續在城中漫無目的地走著，身後是那些逃難之人吞咽之聲，與這新鴻城的喧鬧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逛了一下午，乘青遙對新鴻城也是有了詳細了解。
而這，入夜了。
今夜月色皎潔，城外寒風陣陣，被城牆隔絕在外。
而過了今夜，那便意味著距離夏無忌稱帝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距離天下陷入兵劫之中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唉！遭罪的終究是這些平凡人。」
城中，傳來數聲嘆息，似乎是新鴻城在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