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唐瑛：名媛是如何造就的
二十二
唐瑛
名媛是如何造就的
上世紀20年代的交際圈流行著南唐北陸的說法
所謂北陸指的便是多才多藝的陸小曼
而南唐則是同樣名門出身的唐瑛
這兩位不僅代表了上世紀名媛圈的佼佼者
兩人殊途同歸的人生結局也都撰寫了那個時代女子的成長之路
名媛學堂的誕生
中國幾千年來延續的私塾教育自鴉片戰爭之後逐漸被打破，歐美國家通過教會在中國設立了從小學到大學等若干教育機構，這次教育主權的臨時失控卻恰巧造就了那個時代一批女性精英的產生。圍困在閨閣深宅中幾千年的中國女性重新獲得了一次選擇生活的機會，這也正是那時中國兩大女校誕生的契機。
首當其衝步入人們眼帘的便是宋氏三姐妹的母校，也是著名作家張愛玲的母校——中西女塾。幾乎當時可數的南方名媛你都能夠看到她們曾在中西女塾就讀過的背景簡歷，而在北方一帶則是以陸小曼的母校聖心學堂最為著名。
這裡不僅盛產了中國第一代交際名媛，甚至最早期的一批電影紅星和知名作家也大都來自於此地。殷明珠、傅文豪、周淑蘋、張愛玲這些響噹噹的名字早已刻進這兩所女校的校史里，然而除了造就這些才女明星之外，這兩所學校更重要或者說更主要的目的則是為了培養當時上流社會的社交名媛。
縱觀這兩所女校的課程設置，除了漢語的文言文課程外，其餘課程全部用英文教學，所用教材也與國外學校同步，除了英文數理化之外還兼有《聖經》、家政、演講、體育、鋼琴課等等，可謂中西合壁文武兼收於一體。這兩所女塾的學費和住宿費也都是平常學校的兩倍，所收的學生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實業巨頭的千金，家世顯赫是入學的必然條件，所以稱它為貴族學校是一點也不為過的。
然而不管你是來自怎樣的深宅大院，經過這兩所女塾的洗禮后都會被標上同樣的標誌——流利的英文，良好的社交能力，優雅的舉止談吐，當然還有一個時興的西文名字。在當時的環境下，即使是出身普通資質普通的女子經過這般訓練下來，畢業后都能在社會上找到一份很好的職業，更何況這裡的學生幾乎都是大家閨秀的出身，從小便受家學教養，而後家長送她們進來也是為了最終將她們推上上流社會的舞台。
當她們羽翼豐滿，年齡適當之時，便離開校園踏上了各自的舞台。
走在張愛玲前面的社交皇后
上世紀與陸小曼齊名的一位社交皇后叫唐瑛，其父唐乃安是清政府庚子賠款資助的首批留學生，也是中國第一位留洋的西醫，從德國回國后曾服務於北洋艦隊，是滬上有名的西醫名醫。因唐家祖上產業豐厚，唐乃安在上海也只給幾位大戶人家就診，平時公務閑散，故對子女的教育尤為重視。
唐瑛之所以能成為滬上有名的交際名媛自然也跟她的家庭分不開，在進入中西女塾前，父親就為她專門請了先生在家教學，除了古文、英文、舞蹈外，她在傳統戲曲上也曾下過許多工夫。生活優越的唐瑛自小便有自己的私人裁縫，只為她一人定做服裝。
進入中西女塾后，她的著裝則更前衛西化。香水只用香奈兒五號，皮鞋只穿Ferregamo，口紅則是CD，衣服則選Celine，手袋全部LV。吃食則有專門的營養專家特別配置，甚至會精細到什麼時候用早餐，什麼時候用下午茶，晚飯則一定要幾點開始，生活精緻到如斯，堪比法國最上層的貴婦人了。
而滬上小報更傳聞，唐家小姐有十口描金大箱子，裡面全是高檔華服，光皮衣就可以掛滿一面牆，上海最好的裁縫都被唐家包了下來，只為唐瑛一人做衣服，所以要想知道當時滬上時尚的風向標只要看看唐家小姐穿什麼便了解一二了。
唐瑛正式進入社交圈正是十六歲的豆蔻年華，進入中西女塾的第二年，她成為中西女塾的校方代表接待訪華的英王室。她還為英女王單獨表演了鋼琴和崑曲，一時各大報紙爭相刊登了她的大幅玉照，當時唐瑛的風頭直接蓋過了本是主角的英王室，整個上海的目光都望向了這個社交圈裡即將誕生的新星。
1935年，她更獨挑大樑在著名的卡爾登大劇院擔任英文版《王寶釧》的女主角，整場大戲全部的英文台詞她竟輕鬆拈來，加之她曾受過長期的崑曲表演訓練，戲中那曼妙的舞姿，優雅的聲韻給人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這本劇目一上演立即在全國上下引起了轟動，一時人們便有了「南唐北陸」的說法。
比起陸小曼，唐瑛還太年輕，仰慕追逐者自然也不在少數，如孫中山的秘書楊杏佛，甚至還有宋家公子宋子文。人們都知道宋子文曾傾心盛家七小姐，卻少有人知道盛七小姐之後讓宋子文神魂顛倒的便是時年小他十六歲的唐瑛。
宋子文與唐家的關係可謂聯繫密切，唐瑛的哥哥唐腴廬是宋子文在美國讀書時的同學和好朋友，回國后則擔任了宋子文的秘書。雖然唐家一直反對子女從政，哥哥已經無法回頭，唐乃安更不希望自己的千金再涉足蹚這渾水。
然而當時的宋子文英俊多金又重權在握，對年少的唐瑛來說這個男人的確有很大的吸引力，何況宋子文三天兩頭地寄給她情書，這讓涉世未深的唐瑛開始對宋子文有了一絲幻想，然而愛情還未展開，哥哥的死卻徹底了卻了兩人的緣分。
1931年，唐腴廬隨宋子文乘火車離開上海，就在站台上突然出現的刺客誤將唐腴廬當做宋子文槍殺了。也正是由於這個突發事件，宋子文對唐家人心懷歉疚，為了不再打擾唐家人，他便打消了繼續與唐瑛交往的念頭。
唐瑛對宋子文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現在已無法探究，只是宋子文寫給她的二十多封情書她一直都珍藏著，不知道是迫於父親的壓力還是為了癒合感情的創傷，至此之後唐瑛很快便擇定了夫婿，嫁給了寧波大戶李雲書的公子李祖法。
兩家都是豪門也都有書香世家的背景，按說兩人在一起應該是極為般配的。夫妻生活開始還十分平順，只是李祖法生性寂靜，不好社交熱鬧，而這與唐瑛一向喜歡熱鬧的生活方式正好相反，長久下來兩人的矛盾便越積越深，最終兩人還是以離異收尾。二十七歲重返社交場的唐瑛不見絲毫婚姻落魄的暗淡，反而如魚得水一般，很快便恢復了滬上社交皇后的本色，天天現身於百樂門的舞池。
雲想衣裳花想容
不甘寂寞的唐瑛為了將自己追求時尚的天分發揮到極致，便在上海創辦了中國第一家專為女性人群服務的服裝公司「雲裳服裝公司」。為了造大聲勢她更將好友陸小曼也拉了入伙，公司的形象代言便由兩人擔任，為了提升設計的格調，她還重金聘請曾留學法國和日本的江小鶼擔任首席設計師。
名設計師，獨特的西方剪裁，加上兩個社交名媛的名氣光環。「雲裳」的牌子很快便流行於大街小巷，甚至日本、新加坡等地的富商都會慕名前來採購。當時的時尚小報曾做過這樣的統計，當季在巴黎流行的某款服裝，十天後便會在上海街頭出現，由此可見當時上海服裝業的發展程度，而「雲裳」便是其中領銜的一個品牌。
事業上如魚得水的唐瑛也終於找到了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讓她重新步入婚姻這座殿堂。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北洋軍國務總理熊希齡的七公子，熊家七公子個頭不高外表談吐都很是一般，但就一樣性格活躍開朗豪爽，與喜好熱鬧的唐瑛正是相得益彰，兩人恰巧都是娛樂精神十足的玩家，走到一起算是時事造就也算是命運撮合。
嫁入熊家之後人們不再聽聞這位社交名媛的香艷緋聞，唐瑛樂得與她那位同樣活得自在洒脫的熊七公子移民到了美國，她終究保持精緻美麗地度過了一生。人生的得失恰是如此冷暖自知，笑到最後的那個才算是個中聖手。
而如今，唐瑛與第一任丈夫李祖法的獨子李名覺已成為耶魯大學藝術系的主任，曾榮獲美國藝術家最高榮譽「國家藝術及人文獎章」，作為名媛的唐瑛一生已可告慰。在上世紀70年代她曾回上海探親過一次，六七十歲高齡的婦人難得還一身華美旗袍亮相滬上，一下驚艷了四座。而比起同時代後半生甚為落寞的陸小曼，唐瑛也許真算得上是兼得幸運與幸福的一位上海名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