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執著的怨毒與仇恨
「你相信我,始終相信我,我也一樣,無論發生什麼,始終相信你,……你很累,你不用說什麼,我不想知道那些別人想知道的,我只想和你一起走,去你想去的地方,見你想見的人,……那個人,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了吧,你看到了嗎?……」
穆錦溪沒有避諱站在一旁的李雷,也沒有試圖將他趕走。
因為穆錦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她能感覺到危險在臨近。
韓一墨沒有睜開眼睛,但當穆錦溪說到第三遍時,韓一墨的手指劇烈的顫動了一下,與此同時,他一直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
看到韓一墨的變化,站在一旁默默觀察的李雷也露出了讚歎的目光,知趣的退出了病房。
穆錦溪看了看病床旁邊的生命監測儀,上面血壓中的高壓下降了五,心跳則從穆錦溪剛進門時的一百一十二,下降到了六十八,其他的生理監測數據,十分鐘之內達到了穩定狀態。
穆錦溪再一次輕聲重複上面的催眠話語,並輕輕的摘掉了韓一墨的呼吸面罩,「韓一墨,現在……你現在可以自由的呼吸了,沒有人能困住你,你自由了,我們繼續向前,那個人在等你,不要讓他著急……」
當穆錦溪說第二遍的時候,看到韓一墨乾裂的嘴唇輕輕顫動起來。
穆錦溪趕忙將嘴唇貼到韓一墨唇邊,韓一墨的聲音極其微弱,含混不清,幸好,病房裡絕對的安靜。
穆錦溪總算聽出了其中的隻字片語:「……草原……我騎的馬……好快……我們到了……唱歌……拍照……又在拍照……我愛……照片……」
「拍照?照片?」確定這兩個詞,穆錦溪的大腦中,瞬間閃過一道亮光,她立刻追問道:「在什麼地方拍照?你的家?還是他的家?……」
「沒有家……那裡是……」韓一墨極其微弱的聲音,因為興奮而顫抖。
穆錦溪屏住呼吸,想要聽清楚關鍵信息。
但,就在這個時候,病房裡和走廊里的燈突然熄滅,生命監測儀立刻發出報警聲。
這個聲音來得突然,導致穆錦溪無法聽清韓一墨最後說了什麼,客廳中的李雷已經衝到了病房門口。
但,病房門在突然斷電中,啟動應急裝置,自動上鎖,這可能跟上一次韓一墨發瘋相關。
心急如焚的李雷被擋在門外,他瘋狂的拍了幾下門,然後轉身跑出去,看來,是已經等不及醫務人員趕到,直接去找人了。
病房裡一片黑暗。
只有醫學儀器的應急指示燈,以及報警燈在閃爍。
穆錦溪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古怪聲響,彷彿,有一雙邪惡的眼睛正望向自己!
穆錦溪打了一個寒戰,本能的想要避開這雙眼睛,但邪惡的目光,卻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無處可逃,如同被鬣狗咬住脖頸的羚羊。
昏暗之中,病房天花板中心位置的通風口緩緩開啟,伴隨著撲面而來的一股冷氣,一個人頭從裡面探了出來。
那雙邪惡的眼睛,始終死死的盯視著穆錦溪,這種目光的力道,穆錦溪前所未見。
這個東西到底是人是鬼?
在這一瞬間,一向心智堅強的穆錦溪,竟然不由自主的產生了這樣的疑問,因為她想不出,人類可以通過眼睛,傳達出如此執著的怨毒與仇恨。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穆錦溪拚命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不帶一絲絲的顫抖。
邪惡的目光依舊,卻也透出一絲疑問。
穆錦溪繼續說道:「殺了我,出一口心中的惡氣,在韓一墨面前證明一下你的能力,這些,就是你想要的全部嗎?」
穆錦溪艱難的說出這番話,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但,自己的身體卻產生了奇怪的反應,她竟然在不受控的情況下抬起腳,向著通風口正下方,一點點的走過去。
走路的動作很小,身體也處於隨時失去平衡的狀態,但最可怕的是,這並不是自己的意志,穆錦溪不想靠近那雙邪惡的眼睛,但為了打破僵局,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
她生命中,曾經面臨過比這個還要可怕的危急關頭,但現在這一刻,她卻覺得最為驚恐。
「……你很厲害,可你太厲害了,只會讓人懼怕……」穆錦溪一邊說,一邊嘗試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收效甚微。
沒錯,那雙邪惡的眼睛,正在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催眠著穆錦溪,催眠身為國際催眠師的穆錦溪。
「……我終於知道,韓一墨為什麼會……懼怕你……」穆錦溪艱難的說著,她現在必須強行保持清醒、保持語言功能,否則一旦被完全催眠,那麼後果不堪設想,這種邪惡的類似於催眠術的特殊能力,穆錦溪也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會……封閉自己……然後……演化出……另外一個自己來應對你……他會逐漸……分不清哪一個是真正的自己……你也會被誤導……你也分不清……」
穆錦溪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此時,穆錦溪已經走到了通風口的正下方,她的頭極力向後仰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與那雙邪惡的眼睛對視著。
錦溪感覺自己雙腳的腳跟抬起,雙臂也向上伸去,似乎想在黑暗中抓住什麼東西,但最終,抓住她雙手的,卻是一雙冰冷異常的大手,鋒利的指骨骨節摩擦著穆錦溪的手掌,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
穆錦溪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像是已經飄蕩在了空氣中一樣,昏暗之中,那雙邪惡的眼睛也開始若隱若現,周遭的一切形成了一個漩渦,等待著穆錦溪消散其中。
穆錦溪知道,這是意識消失前的重要節點,她一直在拚命對抗那雙邪惡的眼睛催眠,但顯然,自己彷彿正在被催眠,被一點點吞噬,一點點被控制。
這感覺,讓穆錦溪極度恐懼,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控制而無法反抗。
「……草原……我騎的馬……好快……我們到了……唱歌……拍照……又在拍照……我愛……照片……」穆錦溪的大腦中,突然出現韓一墨之前說過的話,猶如在空谷里迴響一邊,越來越輕,逐漸遠去……
四周突然陷入絕對的黑暗,窒息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在黑暗之中,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光點,這個光點由遠至近,飛速的越變越大,直到化作明媚的陽光。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兩匹駿馬在一前一後的飛馳。
兩位少年分別騎在一白一黑兩匹健碩的馬背上,你追我趕,笑聲伴隨著馬蹄聲傳遍四周。
穆錦溪的奇怪意識,也在這兩位少年的笑聲中蘇醒,她發現,自己似乎變成了跑在前面騎白馬的少年,此刻正在回頭,望向那位騎在黑馬上的少年。
那個黑馬少年,一隻手握著韁繩,另一隻手從挎包中拿出了相機,他一腳甩蹬,身體側倒在黑馬的身體一側,相機擺好最佳角度,將白馬少年罩在其中,快門連續按動。
閃光燈在陽光下輕輕閃爍,穆錦溪感覺,自己彷彿成為了明星。
「小心!」剛剛沉浸在成為明星的快樂里,穆錦溪突然聽到,自己發出少年男子的聲音。
與此同時,她看到後面那匹黑馬突然躍起,跳過草叢中一塊凸起的石頭,而黑馬上的少年則發出一聲驚呼,頭和肩膀重重的摔在地上,他的右腳還在馬鐙里,而黑馬因為他的驚呼而發起了狂,拖著他的身體,朝著遠處狂奔而去。
白馬少年立刻調轉馬頭追了過去,但黑馬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
被拖在地上的黑馬少年,已經陷入昏迷之中,但他一直緊握著那部相機,閃光燈在不停閃爍著。
白馬少年狠狠抽了幾下身下的白馬,但白馬的速度,依舊趕不上黑馬,遠遠的,黑馬和拖在地上的少年,只剩下一個黑點兒,而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則留下了一條斑駁而新鮮的血跡。
穆錦溪聽到少年的哭聲,同時感到無法遏制的傷心,她眼前的草地開始模糊起來,天空也變成了鮮血的顏色,穆錦溪最後聽到的,是白馬少年痛徹心扉的嘶吼。
血色的天空逐漸褪去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白色。
穆錦溪發現,她正以那個白馬少年的視角,目睹周遭的種種。
沒有了白馬,這裡卻全是白色,雪白的床單,雪白的牆壁,但空氣里卻瀰漫著血腥氣,一隻垂在病床外的手,正在滴著鮮血,將泛著亮光的地面暈染了一大片。
穆錦溪感受著少年的焦急和無助,「不要怕,不要怕,你會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白馬少年像是在喃喃自語著。
這時,病房的門緩緩開啟,一位身著筆挺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穆錦溪想看清這個男人的相貌,但白馬少年的頭一直微微低著,穆錦溪能清晰的感受到,白馬少年燃起希望的同時,伴隨著深深的恐懼。
「這裡是全省最好的醫院,主治醫生是我的朋友,一個小時之後馬上手術。」男子的聲音很溫暖。
但這樣溫暖的聲音,穆錦溪卻感覺白馬少年愈加的恐懼,「我……我……」白馬少年支吾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我以前說過的話還算話,這是我第一次給一個人兩次機會,不過,也是最後一次。」男子的聲音依舊溫暖,他朝著白馬少年一步步走了過去。
白馬少年驚恐的後退,直到後背撞在了牆壁上,發出一聲悶哼。
「我知道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朋友怎麼能跟我比呢?沒有人比我更懂你,沒有人比我更在乎你,沒有人能像我一樣幫你!」
那個男人的手,輕柔的撫摸著白馬少年的臉,穆錦溪感受著白馬少年心中的怨恨和恐懼。
「混蛋!——人渣!——」穆錦溪想替白馬少年大罵出口,但,她只能陪他一起感受屈辱。
「嗯?在罵人?」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
穆錦溪辨認了一下,那竟然是謝雲傑的聲音,「我聽錯了?……」
穆錦溪艱難的睜開眼睛,立刻看到謝雲傑正與自己面對面,他的鼻子幾乎與自己的鼻子貼在了一起,「混蛋!你幹什麼?」穆錦溪下意識的罵出口。
謝雲傑立刻直起身子,臉上是不以為然的樣子,「會罵人了,說明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