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請不要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土狗?你叫誰土狗?」
小韓團長被徹底激怒了,他對擋在自身前,軟倒在地的穆錦溪沒有絲毫的憐憫,他提起一把椅子在身前亂舞,防止被麻醉槍打中,如同瘋子:
「我最後說一遍,我是小韓團長,韓一墨的小韓團長,誰想傷害他,我就會毀掉誰,誰想佔有他,我就會除掉誰!」
小韓團長狂吼著說完這句話,突然開始吹起口哨。
李雷端著麻醉槍,連續打了兩槍,一支麻醉針釘在了小韓團長揮舞的椅子上,另一支麻醉針,擦著小韓團長的脖子飛了過去。
小韓團長吹起的口哨,讓他心慌意亂,穆錦溪則聽著口哨聲,想起了韓一墨跳樓那天的情形,當時,她也聽到了類似的口哨聲。
原來,這口哨聲居然有催眠的功能,但她此刻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四肢早已沒有了知覺,眼前的景物也時而清晰,時而混沌,她已經沒有精力去破解這詭異的口哨聲。
而就在這時,一名穿著邋遢的老人,突然推開教室的門闖了進來,他神情獃滯,雙手端著一個大鐵盆。
「給他洗個澡,他想洗澡了!」小韓團長停止哨聲,指著李雷喊道。
神情獃滯的老人,立刻將大鐵盆中的液體潑向李雷。
李雷驚慌躲閃,但,還是被大鐵盆中的液體淋濕了大半邊身體,濃烈的汽油味,迅速充斥房間,李雷驚愕想逃。
小韓團長再次吹了兩聲口哨,神情獃滯的老人轉身離開了房間,並將教室的門鎖上了。
「我本來沒想用這個辦法對付你,可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能來這裡,這我真應該感謝穆醫生。」
小韓團長放下手中的椅子,一臉得意的說道:「是她把你逼來了這裡,而你,馬上就要重複你那個禽獸父親的遭遇,哈哈哈,這個結果比我想的還要完美……」
小韓團長一邊說,一邊拿出打火機,打著了火,「我還記得他當初向我求饒時的畫面,他打過我那麼多次,我一直以為他是魔鬼,原來他只是一個膽小鬼,哈哈哈……你跟他當初的樣子,一模一樣……」
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李雷渾身發抖,手中的麻醉槍指著小韓團長,小韓團長則紋絲不動,只是晃著手中的打火機,那得意的神情,彷彿這裡的一切,都已被他掌握在手中,彷彿他此時,便是這裡的上帝!
穆錦溪艱難地爬向李雷,仰起頭來艱難的說道:「他的眼睛……壞了……」
李雷心領神會,突然一抬槍口,隨著扳機扣動,教室里唯一懸吊著的日光燈管,被麻醉針瞬間擊碎,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小韓團長手中的那支燃燒的打火機。
小韓團長憤怒的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一張張桌椅,開始從不同的方位拋向打火機所在的位置,慘叫聲傳來,打火機落地熄滅。
黑暗中,傳來了野獸搏鬥廝打的聲響……
穆錦溪實在支撐不住了,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安靜得彷彿進入了永夜。
兩個如此不堪的男人在搏鬥,就算她清醒著,她也懶得看一眼,她情願就在這樣的永夜裡,永遠的安眠……
但搏鬥仍在黑暗中繼續,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口哨聲和激烈的喘息、咒罵聲。
沒有人注意到,有個邋遢的老人,正將汽油一盆一盆的潑灑在整座教學樓的樓道里,沒人注意到,是哪裡率先起的火,直至整座教學樓,在瞬間被火海吞沒!
燃燒的烈焰,充斥四周的濃煙,撕心裂肺的慘叫……
穆錦溪卻在這種環境里,睡得異常安穩,直到她聽到有人在瘋狂的呼喊自己的名字。
是有人來救自己了嗎?
她已經不再奢望這些,她難得的平靜,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輕得彷彿融化在空氣里,成為一片羽毛,穿越所謂的時間和空間。
這片羽毛忽忽悠悠的飛過草原的天空,她俯視大地,看到遠處草原上,煙霧升騰的巨大蒙古包里,暗夜裡火光衝天,濃煙猶如蛟龍盤繞著,烈焰四處沸騰。
她離蒙古包越來越近,看到提著汽油桶的少年,獃獃地站在蒙古包前,他穿著破爛,臉上、胳膊上,所有露出皮膚的地方,都能看到密布的青紫傷痕,他咬著牙,裝出兇狠的樣子,整個身體卻在劇烈的顫抖著。
那是年少時期的小韓團長,他對著燃燒的蒙古包內狂喊:「我說過,我會殺了你,你敢再動韓一墨,我就殺了你!我就是要殺了你!我們現在自由了!自由了!我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怕!」
少年小韓的聲音已變得嘶啞,眼淚已掛滿臉頰。
與此同時,在巨大的蒙古包里,一個少年蜷縮在角落裡,目睹著一個全身起火的男人在無力的抽搐,蒙古包的角落裡,突然劃開了一個洞,年少的韓一墨探進半個身子,他一把拉住那個少年的手,強行拖拽了出去……
穆錦溪猛然驚醒,她看向四周,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但她已經弄清了,韓一墨、小韓團長、李雷的來龍去脈,很殘酷的少年往事。
……
一個月後。
這是一個月里的最後一個星期四,北郊的公墓里,身著制服的謝雲傑呆立在小土坡里,他提著一個精緻的手提袋,已經不知不覺站在這裡一個小時了。
他原本想好了一番話要對那個人講,但當他站在這裡,覺得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就像每一個詭異的案件突然爆發,他總會在長時間裡陷入到迷茫和絕望中,但他的職責所在,必須找出答案。
謝雲傑的手機突然響起,微信內容是「他從國外休養回來了?」
謝雲傑沒有回答,而是將剛剛拍攝到一段視頻發送出去。
謝雲傑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手中提著的手提袋,猶豫了一下,將手提袋裡的東西倒在面前的小路上,那是下山的必經之地,而他倒在小路上的,則是幾十張照片。
照片中,一個像是高中生般的羞澀男子,依偎著笑容燦爛的韓一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景象,都是這兩個互相依偎的人。
謝雲傑知道,一會兒,照片中的人就會路過這裡,不知他看到這些照片,會是怎樣的心情,不過,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病房裡,穆錦溪一邊品著紅酒,一邊看著謝雲傑發來的視頻文件。
視頻中,一個穿黑衣的男子坐在輪椅上,對面是兩座墓碑,一座墓碑的主人是小韓團長,另一座墓碑的主人是李雷,當那個男子坐著輪椅向山下而來,他英俊的臉龐顯得格外刺眼。
「哇,韓一墨去看他們倆了!他還算是有良心的啊!」石小翠端著一盤小菜擺到穆錦溪面前說道。
「這麼有良心的愛豆,你怎麼不粉他了?」穆錦溪問道。
「我可不敢粉他了,一想到他我就頭皮發麻。」石小翠道,「他面對他們倆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這種極致扭曲的情感,或許,只有毀滅,才能得到某種救贖。」
穆錦溪感慨道,她最近常常在噩夢中見到小韓團長和李雷,他們兩個相互對峙時的畫面,他們扭打在一起時的畫面,通通會被他們兩個小時候的畫面取代。
他們三個,曾經是最好的朋友,韓一墨是最被呵護的那一個,但,他想獲得極致的成就,那兩個朋友為了他,則用盡了自身所有的努力。
無論是變態的、邪惡的、縝密的、瘋狂的,小韓團長和李雷,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成就韓一墨。
但他們又極致的想要佔有為之付出一切的韓一墨,這讓他們只能在羅生門裡,隨機選擇命運的終結。
「真的能救贖嗎?」石小翠忽然有些傷感,「我覺得小汪太可憐了……」
「怎麼可憐啊?」錦溪重又端起了酒杯,雖然她懶得回答這種問題。
這些天,如果不是石小翠無休止的各種蠢問題,或許她早已經在病房裡悶得發霉了。
「小韓團長和李雷都很愛韓一墨,無論他們的愛是自私還是變態,但都是很極致很濃烈的!」
石小翠說,「可真正的愛,往往是平淡的,就像小汪,他就是個小助理,還是一個被人控制的小助理,他在夾縫裡生存,可是,他給予了韓一墨真正的愛與陪伴。如果不是警察在小汪的房間里,搜出來那麼多照片和視頻,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穆老師,小汪為什麼要拍這些啊?他不怕被發現嗎?」
「他當然怕啊,所以他被小韓團長下了毒,卻仍要第一時間回家,就是擔心這些照片和視頻落到別人手裡。」
穆錦溪道,「他拍這些,主要是為了證明,他的愛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他從小到大的經歷,都是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一步一步在別人的策劃下,才走到了今天。」
「多麼諷刺啊,這麼沒有存在感的人,其實是韓一墨最在乎的,聽說,韓一墨把小汪的骨灰帶到了國外安葬,可能是要準備以後跟他合葬吧。」
石小翠想了想,說道,「小韓團長和李雷,一明一暗,結果同歸於盡。」
「還要我再分析一遍他們倆的心理變態過程?」穆錦溪板起臉。
「不說他了,穆老師,謝警官送來的酒不錯吧?」石小翠趕忙賠笑,立刻岔開話題,「這個小菜是王小五偵探送來的,也不錯吧?」
「你想說什麼?」穆錦溪繼續品著紅酒,回想自己的劫後餘生,能品著紅酒聊著天,果然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謝警官那天英雄救美,從火海里把你救出來,然後把你送去了最好的醫院,還隔三差五給你送紅酒,你就沒啥想法嗎?」
石小翠笑嘻嘻的問道,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從書包里拿出一台遊戲機來,「對了,這個是南笙送的遊戲機,我昨天玩了一宿,可好玩了,他說,是專門給你改的遊戲程序,完美,特別適合你!」
穆錦溪正要開口說話,房門忽然被人擠開了,沒錯,是被三個一起擠開了,穆錦溪哭笑不得。
門口,謝雲傑、王小五,以及這段時間快要被她遺忘的正宮男朋友李牧陽,三個人都是一臉殷勤的模樣。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謝雲傑、王小五和李牧陽的面孔變得模糊起來,她大腦中突然出現另外三張血肉模糊的臉,他們獰笑著、悲傷著、憤恨著,耳邊彷彿再次響起烈焰中無休止的慘叫聲……
向來冷靜的穆錦溪慘叫一聲:「啊,我突然覺得不會愛了,我以後不愛男人了,求你們不要來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門口的三個男人面面相覷,他們有那麼可怕嗎?
還是說,男人,就是這麼一種可怕的生物?
又或者,執著又瘋狂的愛,才是能毀滅人的情感?
這一刻,她只覺得,愛這種東西啊,真是又美好又迷人又危險。
但不管如何,再怎樣愛一個人,也不應該瘋狂,被理性包裹的愛,才是美好的。
想到這裡,穆錦溪決定冷靜下來,是時候,解決她和李牧陽、還有謝雲傑之間這種複雜的關係了。
雖然身為心理醫生,她對自己的情感也常常感到迷茫,但一直拖著不解決,顯然只會讓問題更加複雜。
人生就是如此,如果沒有值得你去付出一切的人,固然是一種悲哀;可如果總有人想要霸道的為你付出一切,也未必有多麼美好,那可能也是承受不了的愛。
所以,學著去面對這複雜的人生,去承受自己該承受的一切,去解決迎面而來的問題,去成長,去與自己和解,這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啊。
病床前,三個男人看著腦袋鑽進被窩裡的女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說話,但忽然間,那女人掀開了被子,露出了一張視死如歸的臉,笑意盈盈道:「來吧,讓我們來好好地解決一下這複雜的問題……」
她從前,總想有個依靠,總希望有人能拯救自己,把自己從那場黑暗中拽出來。
今天她忽然明白了,沒有人是你的救贖,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唯一的救贖。
先拯救自己,然後,才能做一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去溫暖別人,去愛別人,去照亮這個世界。
這才是,生命的價值啊。
穆錦溪淚流了滿面,卻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終於能夠放下一切,以平常心,面對這個世界了。
願我們每一個人,經歷世事滄桑,風吹雨打之後,依然能夠不忘初心,熱愛這個複雜而又美好的世界,去愛,去擁抱,去感受。
——全文完
2020/12/16晚,完結於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