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離別，大多不說再見

真正的離別，大多不說再見

太圓滿的故事講完了，也就真的結束了。反倒是那些不完美的結局，在我們的心裡反反覆復，惦記多年。

閨密和男友在大學時是公認的一對，女孩貌美，男孩學霸。

畢業后，閨密的男友決定去大城市證明自己，並安慰閨密等自己穩定下來就帶她過去。同學都打趣說他們是彼此的萬能膠，再怎麼樣都不會分開。

起初兩人每天簡訊不斷，周末會視頻通話，聊聊工作、電影和身邊發生的新鮮事。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度過。可惜，和大部分老套的劇情一樣，男友越來越忙，周末也要加班應酬。視頻通話變成了每天晚上簡單打一個電話，慢慢地，電話沒有了，改發簡訊，到了最後，簡訊也變成了簡單的幾個字：

早安。

早。

晚安。

安。

再後來，連「早安」「晚安」也漸漸少了，兩個人默契地再也沒有聯繫。說不聯繫，卻沒有徹底放下，說和好，卻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疏遠。

在兩人分手的半個月後，男友突然發來消息：「我有個U盤好像落在你那了。」

閨密在對話框里打了字又刪掉，最後發了一句：「嗯，我給你送過去吧。」

她在心裡打了好多遍草稿，想在見面的時候看看他最近過得怎樣，想告訴他雖然自己不舍，但好聚好散挺好的，最後，感謝他曾給過她快樂的時光。

可很快，男友回：「不用了，你幫我郵寄過來吧。」

閨密在心裡嘆了口氣。

很多人的感情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你覺得自己錯了，又說不上錯在哪裡，你覺得對方變了，又追不上他的腳步。你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兩個人漸行漸遠，甚至不知道在哪一時刻自己的心境已經不如從前。再後來各自身邊出現了新的人，你懷念過去，可並不能阻擋新生活的到來。

過去的一切是一場夢，叮的一聲，夢醒了，一切不復存在。又好像是遙控器里的電池，一旦用完了，所有的功能也就全都遊離出了你的掌心，他感受不到你的任何指令，所以，最後也只能選擇結束。

不是每個故事都會有完美的結局，而大多數時候原本看起來天造地設的兩個人，突然間就宣布了分手，最後連句再見也沒有。再或者明明互相喜歡，卻沒能在一起，最後形同陌路，變成陌生人。那個讓你對明天有所期待的人，根本就沒能出現在你的明天里。那個曾經給了你一切的人，最後丟下你一個人離開了。那個曾經互相陪伴過的人，最後卻散落在天涯。

誓言這種東西，是無法衡量堅貞的，也不能判斷對錯，它只能證明，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彼此曾經真誠過。

在那之後，閨密告訴我說，比起與那個人有緣無分的可惜，她更遺憾的，是沒能跟他好好告別，哪怕是一個擁抱。

太圓滿的故事講完了，也就真的結束了。反倒是那些不完美的結局，在我們的心裡反反覆復，惦記多年。學會把回憶放下或許沒有那麼難，難的是在故事的最後，我們都少了一句鄭重其事的再見。

遺憾和失去，才是人生永恆的課題。告別比告白還要難，要是早知道要離別，朋友會不會更懂體諒，戀人是不是更溫柔，家人是不是要給更多陪伴，對世界是不是更容易心存悲憫。機場比婚禮殿堂見證了更多真摯的親吻，醫院的牆壁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的禱告。

世間真正的離別都是猝不及防的

接到家裡電話的那天，我剛加完班從公司離開。

「姐，姥爺走了。」我聽見妹妹在電話那頭哽咽的聲音。

「我知道了。」掛斷電話后，我覺得車窗外的路燈格外晃眼，晃得我直流眼淚。腦子裡像過電影一樣閃出一幀又一幀有關姥爺的片段。

我7歲那年，姥爺會在送我上學的路上，偷偷給我買媽媽禁止我吃的爆米花給我解饞。

我抱著爆米花袋子跟姥爺走在路上，我吃一個，遞給姥爺一個，他笑眯眯地看著我說：「你下午在學校跟你的小朋友把這些都吃掉，不要帶回家讓你媽知道我們偷偷買了這個。」

「放心吧姥爺，我是講義氣的。」

還有一次，學校舉辦了家庭接力跑。爸媽因為工作，都沒能來參加。在我以為自己要被取消資格的時候，姥爺出現在了操場上，特意換了短衣短褲的姥爺看起來格外精神。

「姥爺，一會兒你把接力棒遞給我，不要給錯人了！」

「知道的，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我記得那天我們得了第一名，獎品是一個水壺，還有一個文具盒。我還記得因為這件事，姥爺還被媽媽責怪了一通，媽媽下班聽說之後，嚇得直掉眼淚：「一個學校的運動會，不參加就不參加了，您老人家跟著拼什麼啊！一把年紀了，真跑出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麼跟家裡人交代。」

姥爺不服氣地說：「你這叫什麼話，答應孩子的話就要說到做到，再說就我這身體素質，再跑個三圈都沒問題。」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超級英雄的話，那一定就是我的姥爺。

我20歲那年，買了兩坨毛線，織了兩條圍巾。一條送給當時喜歡的男孩子，另一條送給了姥爺。

「姥爺，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等我以後賺錢了，給你買更好的。」

「這個就挺好，暖和。」姥爺坐在床邊，一邊系圍巾一邊說。

大學的時候，我便離開了家，工作后，有時候一年只回家一次。每次妹妹放假回去看姥爺，姥爺都會問她：「你姐什麼時候回來？」

妹妹便假裝生氣：「姥爺你也太偏心了吧。」姥爺就眯起眼睛笑。

這幾年，每一次匆匆回家又匆匆離開，我都會和姥爺說：「等我下次回來。」他都會點點頭。我在玄關穿鞋要走的時候，姥爺在沙發上，使勁撐著自己，跟我揮手。

唯獨今年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姥爺，你要按時吃藥，我國慶假期就回來。」姥爺沒有點頭，我以為他沒聽清我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可他只是看著我，沒有任何錶情。

那天走的時候，我像往常一樣，穿好鞋站在門口，回頭看著他，只有那一次，他沒有看我，而是背對著我躺著。

到現在我才明白，他應該是知道自己等不到我再回來見他了，所以他沒有點頭答應我。這個從小給我最多偏愛的倔老頭，哪怕到臨近告別的時候，他都不想騙我。

果然，要離開的人，自己是有預感的。

我以前覺得朋友圈裡轉發醫學奇迹的人很蠢。什麼查出絕症，隱居山林就好了；被送到火葬場突然又復活；誰誰誰用了哪些奇奇怪怪的偏方就徹底康復了。在聽到姥爺離世的那一刻，我希望這些都是真的，期待總會有什麼神奇的法子能救活他。

小時候我對死亡是無感的，看到電視劇里講「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也沒覺得什麼。直到長大后，經歷過親人的離世，才明白那種內心深處的鈍痛和幻滅感。可能只差一秒，就已經遙遠得再也見不到。

人生好像到了某個階段后，生活就會開始給我們做減法。他們匆忙地從你生命里路過，從人生的列車到站下車，甚至還未叫醒酣睡的你。沒有告別，沒有擁抱。

你以為你會擁有的，偏偏就是消失得很快，快到你還來不及眨眼睛就溜走了。所以你知道了吧，電影里演的大多是騙人的。真正的離別沒有電影里的催人淚下，也沒有含淚追火車的情節。這世間真正的離別都是猝不及防的，死亡也是必然會降臨的環節。

想起電影《尋夢環遊記》里，人在死亡后，會在另一個世界存在著，而且有著豐富的生活。他們會在每年亡靈節那天，走過往生橋，回到家中與親人團聚。最重要的事，是逝者知道，他們仍然被活著的人所銘記。

記憶是靈魂的DNA，所以我想，姥爺也會在某個節日，踩著鋪著鞭炮碎屑的路，回到我們身邊，回到他傾注了一生記憶的地方。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顆小星球，逝去的親人就是我身邊的暗物質。我知道再也見不到他們，但他們的引力仍在。感激曾經彼此光芒重疊，而他們永遠改變了我的星軌。縱使不能再相見，他們仍是我所在星系未曾分崩離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網的永恆組成。

姥爺，您比我早來這世界很多很多年，去下一個地方，肯定也要先去的，雖然我們會失散很久很久，在這很長的時間裡，爆米花不會再好吃，接力賽不會再熱鬧。但我知道，緣分很奇妙，我會好好生活，等再相見的時候，你問我後來人間如何，我會告訴你，一切都很好，唯獨時常想念您。

永遠不要忘記那個已經離開我們的人。只要他還在你心裡，就不叫死亡。他們也許真的在另一個世界，等著你去懷念他。

在一檔綜藝節目里，44歲的朴樹在現場演唱《送別》。歌曲的前半段，朴樹還算平靜，可唱到「情千縷，酒一杯，聲聲離笛催」時，他突然情緒失控，聲音哽咽，然後轉過身去，掩面大哭。

哭完以後，他沒辦法繼續演唱，示意和聲繼續。他捧著話筒虛晃著身體，似乎錐心的往事湧上心頭，令他萬分悲痛。

那段視頻下面有人說朴樹太矯情，這也值得哭。我倒是很羨慕那些聽不懂的人。真希望你們如今風華正茂，依然不懂離別的悲傷。不懂也好，這輩子都不要懂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