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道士下山(一)
張二的話讓我心底里直發毛,但仔細回想這會發生的事情,卻又覺得無法反駁。
不管那些樹藤出於什麼目的,反正它們把乾屍送到了地面上,我們和乾屍走的是同一條路,乾屍一開始是站立的,他直面這個出土的洞口,這是我們爬上來的唯一出口。
不知道在我們上來之前多長一段時間裡,這具乾屍就站在旁邊,有一雙被屍蠟蒙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洞口,等待著我們一個個爬上來。
「這個人,和我小師叔到底是什麼關係?」雷陽的雙眼充滿疑惑,低頭注視著紙頁上的名字,古驚塵。
良久之後,雷陽把小本子丟還到乾屍胸口,悵然道:「塵歸塵土歸土吧。」
雷陽和袁曉蘭拖著乾屍去稍遠一點的灌木叢去掩埋,我和張二帶著文雅就近去到石碑下休息。
我和張二依靠著石碑坐下,讓文雅也挨著我坐下,一鬆懈下來,全身就像是散架了一樣,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過了也沒多長時間,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雷陽和袁曉蘭回來了,在雷陽的手裡,還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雷陽把背包丟在我們面前,背包的拉鏈已經打開了一道縫隙,露出裡面一袋袋的壓縮餅乾和速食。
「這是我們之前弄丟的?但我怎麼記得它並沒有丟在這裡?」不管怎麼說,現在這些食物都是救命的東西。
我火急火燎的把背包里的食物倒在地上,撕開兩包餅乾塞到文雅手裡,文雅大口大口的吃著餅乾,看起來也是餓到了極限,只是她很懂事,從沒有主動說起過。
看著文雅吃起來,我也拆開一袋餅乾往自己嘴裡塞。
「我們撿到這個背包的時候,邊兒上有很多腳印,不是人類的。」
雷陽在我對面盤膝坐下來,袁曉蘭叫醒了幾近昏迷的張二,一群人開始進食。
我把一小袋壓縮餅乾全部吃下去,噎的難受,吃完之後才來得及詢問雷陽:「什麼腳印?」
「猩猩的腳印。」袁曉蘭慢條斯理的啃起餅乾,還能保持著端莊,跟我們幾個截然不同。
我收回了繼續伸向食物的手,小聲呢喃著:「猩猩的腳印,這山上我們只見過一隻能動的猩猩吧?」
雖然無法證明,但我想到的,只有那隻跟『另一個文雅』在一起的白毛大猩猩。
本就沒有任何調味品的壓縮餅乾似乎變得更加索然無味,我明知道答案,但還是以疑問的語氣道:「這些東西,是她專門送來的?」
雖然不知道那個『長大后的文雅』是出於合意,但我們現在的確承受了她的恩澤,否則的話,在這個野物稀少的大山之中,能不能找到食物還真是不好說。
隊伍陷入習慣性的沉默,我們又出現了太多想不通的事情,但這次的沉默,主要還是因為身體的疲累。
連一直都沒有出現過體能極限的雷陽都懶洋洋的癱倒在地,說了聲:「先休息,一切等養好了精神再說。」
我依靠著石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黑天,面前還多出來一堆篝火。
在我醒來的時候,正好袁曉蘭從黑暗中走來,懷抱著撿來的薪柴。
我隨意找尋了下在我身邊睡下的文雅,她以一種幼獸一般的姿勢蜷縮著,頭枕在了我的小腿上。
雖然看似恬靜安謐,但我卻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過了幾秒鐘之後,我驚訝的發現,文雅的安靜有些過頭了。
先是小聲叫了文雅姐聲,她沒有任何的回應,我看到她的胸口和脖頸都沒有任何的起伏,顫抖著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我能想到的最壞結果出現了,文雅的皮膚已經冰冷,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不用擔心,文雅每到了晚上就會變成這樣,天亮之後就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了。」
袁曉蘭把柴火輕輕的放下,坐在我對面,用一根長樹枝撥弄著篝火。
我壓抑的內心並沒有任何的舒展,胸口像是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也不敢吐出來。
文雅每到了晚上都會變成『屍體』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只是親眼見證了之後,又是另一番感受。
過了一陣,我又想起了文雅逃婚進入棺山的那天晚上,輕聲詢問袁曉蘭:「文雅到了晚上就會變成這樣,那她是怎麼在晚上跑進棺山的?」
袁曉蘭皺了下眉,略作思考,坦然道:「文雅逃婚的時候並不是晚上,但我們發現她的蹤跡並且一路追尋,才確定她是跑進了棺山,現在想起來,她在當時不應該還可以主動行動。」
「十年前能夠發生的事情,十年後未必不能再重演一次。」說話的居然是雷陽,不知道他是被我們吵醒了,還是根本就沒有睡著。
我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雷陽枕著自己的雙手,悠然道:「山下的鐵網,是被從裡面撕開的。」
在雷陽的提醒下,我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件事。
上山之前我們就研究過被撕開的鐵網,當時我們判斷是豺狼虎豹這類的野獸撕開了鐵網,但現在我們需要轉變思考的方向。
這山上並沒有任何大型的野獸,我們唯一遇見的,只有那隻白毛大猩猩。
我問袁曉蘭,大猩猩有沒有可能撕開鐵網,她對於野獸的知識很了解,解釋說:「大猩猩能夠輕易撕開鐵網,但我們見過的那隻,沒有尖利的勾爪,所以不可能留下利爪的痕迹。」
「有沒有可能是妖怪?」既然不是白毛大猩猩,我又把思路轉向了十年前擄走文雅的那隻我們都沒見過的妖怪。
袁曉蘭想了一下,半問半解釋道:「據我所知,一般長有犄角的動物,大都是食草類的,它們並不會再生長食肉類捕獵所需要的利爪。」
「可我們也沒聽說過有頭頂上長角又長得像大猴子的動物啊。」我隨口反駁了一句,袁曉蘭沒有再和我爭執,思考了一下之後開始贊同我的觀點。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奇異生物,光是這座山上,我們就已經不止一次的遇到了。」
袁曉蘭有些感慨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
等我們兩個交流的差不多了,雷陽又突然開口:「你們兩個誰能幫我把手拿出來,麻了。」
我隨意瞥了一眼雷陽,他一直保持著頭枕雙手的姿勢,我還以為他在故意耍帥裝酷,卻不知他居然這麼狼狽。
扭過頭去不想搭理雷陽,但他繼續很認真的道:「剛才那小姑娘呼吸停止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因為我也是在那一刻開始,身體變得越來越僵硬。」
我和袁曉蘭同時看向雷陽,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轉過臉看向我們。
兩個人趕緊把雷陽拖到身邊,袁曉蘭檢查了一下雷陽的身體,他的呼吸和心跳比白天更加微弱,體溫也更低。
「不知道我以後是不是也得變得跟這個小姑娘一樣,一到晚上就『挺屍』,不過一直容顏不老我倒是能接受的。」
雷陽這會還在耍貧,我隨口懟了他一句:「文雅白天的時候可一點事沒有,跟你不一樣。」
話一出口我還沒就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但雷陽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沉聲道:「所以,我覺得我不知道哪天就真的死了,跟我那個傳說中遭受詛咒不得已外出求生路的小師叔一樣。」
我知道不該拿人生死開玩笑,但又拉不下臉來道歉,乾脆岔開話題讓雷陽再講講他小師叔的事,也就是我們從乾屍身上牛皮小本本上看到過的名字,古驚塵!
雷陽又展露了話癆屬性,清了清喉嚨講述起來。
「其實,對於我這個小師叔,我也是只聞其名,從來沒見過,不過我師父對他評價極高,說他是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的天才。」
「講故事我的確不是很在行,還是先出我師父說起吧,老頭子生在一個戰亂的年代,也沒什麼向道之心,就是圖在山上能吃上口飯,就成了我們師門的小道士。」
「在那個亂世之中,就連修行的清凈地也無法獨善其身,我師父的師長師兄們一個個都胸懷大義下山救苦救難去了,本來我師父也是要跟著一起去的,可被他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爺爺阻止了。」
「我師爺爺認為我師父年幼,還是呆在山上的好,讓他在山上等大家回來。當時我師父也沒轉過彎來,師爺爺下山之前就把能交代的事都交代了,還讓我師父,當時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繼承了掌門之位,這完完全全就是交代遺言一樣。」
雖然雷陽講了半天還沒切入到正題,但我也不覺得乏味,還自行腦補出了一副道士下山救世的悲憫場面,急切的詢問後面的事情。
雷陽嘆了口氣繼續講述:「後來,過了好幾年,我師爺爺那些人沒有一個回來的,我師父也長大了幾歲,慢慢回過味兒來,那些把他養大待他如親的師長師兄們,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