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六棱形通道

龍五對摩托車為什麼會爆炸感到懷疑，此刻失去了劉賀等於斷了他一條臂膀。但只要我們不開口，他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曹爺的傷口被霍青嬨清理乾淨，進行了包紮。龍五也被曹爺的兇悍所震懾，居然沒有再提要曹爺命的事。曹爺失血過多，又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此刻元氣大傷。

山谷中，只有那條大蛇的身體還靜靜地躺著。我們又被拴在了一條繩上，再次進入那個山洞。

我們又走到了老螞蟻炸開的石牆的廢墟處，霍青嬨做了個止步的手勢，六棱形的牆壁上有東西。幾隻手電筒一起照上去，是一幅岩畫，風格跟之前我和霍青嬨見過的相同，應該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是相同一派的傳承者。

岩畫上，六棱形的山洞一直向前延伸，山洞中部是一個空間很大的半圓形穹廬蓋。詭異的是，岩畫中有許多穿著和古樓蘭人相似的人或站或卧，各種兵器也丟了一地。他們表情痛苦，有的捂著腦袋趴在地上，有的捂著胸口張著嘴，有的跪在地上撕扯著頭髮，更多的則似乎是七竅流血，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山洞裡沒有猛獸，也沒有機關。

過了半圓形的穹廬頂，依然是六棱形的通道，再往前居然是出口。一個山谷，外面群山林立。山谷另一邊是一個山洞，曾經出現在之前岩畫中的那個大腦袋盤腿坐在山洞中，十個高大的石頭人左右侍立。詭異的是，山谷中遍地屍骨。難道這些屍骨是死於石頭人之手？這似乎不像，那些屍骨全是骨架，而且還完好無損。要是畫岩畫的人為了形容石頭人的威力，應該把那些骨架畫得寸寸俱斷才對。

這就是岩畫的所有信息，像地圖一樣詳細地告訴我們，前路是什麼，通往哪兒。但它更像是個警告，告訴我們前路有多兇險。我再抬頭看那幅岩畫，如果說畫這畫的是樓蘭人的老對頭古羌人的話，那麼畫面中的那些樓蘭人，應該就是空哥派到山裡尋找山洞的手下。現在兩個故事終於重合了，我們之前所得到的信息，大部分是來自白玉宮中空哥的描述。後來在礦洞中，我們又從岩畫中了解到了另一個版本。空哥說，那個能讓時光倒流的山洞，是天神送給樓蘭王嘗歸的禮物；古羌人的岩畫中說，那個山洞是他們信仰的圖騰，是那個大腦袋的棲息地，或者埋骨地。

兩邊都承認那個山洞的神秘力量，但是兩邊用各種形式在證明自己對那個山洞擁有主權。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樣的，我們已經不能知曉了，但我們能知曉的是，我們找對了，從這個六棱形的通道往前走，就能見到那個傳說中能讓時光倒流的山洞。

「你們說，這幅畫中描寫的場景是種恐嚇式的警告，還是真實的存在？」霍青嬨轉頭看著我問道。

我苦笑了一下，我再也不是和你一起分析情況並肩作戰的戰友了，我現在只是被捆成和粽子一樣的階下囚。

霍青嬨剛才說的話是出於習慣，但她看見我身上的繩索，只能對我報以苦笑，然後悵然若失地轉過頭去。

龍五別的看不明白，但那十個高大的石人還是認識的，不但是他，只要是龍家的人都眼露精光，哪怕是階下囚。龍五大手一揮：「不管前面有什麼，我們都要衝過去。」

龍五讓手下的雇傭兵解開龍老爺子手下那六個雇傭兵的繩索，扔給他們幾把匕首，讓他們走在前面探路。看著黑洞洞的四支槍管，那幾個雇傭兵沒有選擇，只得握著手中的匕首走在前面。

我終於搞明白為什麼龍五到現在還不殺我們了。這貨是拿我們做人肉探路機了。

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恐怖的生物，也沒有殺人的機關，只有無盡的六棱形通道。那些雇傭兵走在最前面，見沒有危險，便越走越快。我卻在後面沉思，總覺得古羌人的岩畫不像是恐嚇，自從進了白玉宮，我們見識到了古代人對物理和科技的運用，也經歷了各種匪夷所思的巫蠱之術。

通道里靜悄悄的，只有我們緩慢的腳步聲。前面那六個雇傭兵的腳步聲已經聽不到了。

這時，前面突然傳來凄慘的叫聲，在通道中回蕩，是那些雇傭兵。遠處傳來的聲音無比凄慘，這不是能裝出來的聲音，那些雇傭兵絕對是受到了什麼強烈的攻擊，才能發出這麼痛苦的聲音……

慘叫聲結束后，通道中又寂靜下來，四周無聲。

寂靜中，我們的冷汗都下來了，這要是說前面那幾個雇傭兵沒有發生什麼，我們這些聽到慘叫聲的人誰都不相信。

寂靜的通道中，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次居然在我們身後。一個雇傭兵轉身就朝身後掃射，在槍聲中我們聽到了歪歪的叫聲，老林慘呼一聲：「歪歪—」

好在那個雇傭兵聽到歪歪的叫聲后，沒有再開槍。手電筒光照過去，歪歪甩開兩條短腿，繼續向我們跑來。

虧得是那個雇傭兵剛才槍口抬得比較高，才讓在後面溜牆根的歪歪幸免於難。歪歪的到來，打破了通道中恐怖的氣氛。那種聽到活剝人皮般恐怖慘叫的氣氛被打破了。

歪歪奔到老林的腳邊，誰都沒注意歪歪是什麼時候消失的，也沒注意它是什麼時候回來的。老林也被捆得和粽子一樣，霍青嬨只好代管歪歪。不過歪歪更喜歡往恐龍專家那裡湊，因為恐龍專家抱著熊崽子。

龍五也被歪歪在後面和鬼一樣的動作嚇了一跳：「媽的，哪兒來的爛狗？」他揉了揉太陽穴，平靜了一下，沖我說道：「李隊長，你帶你的人去看看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還沒說話，就聽霍青嬨說道：「不，前面情況不明，你這是讓他們送死。」

龍五嘿嘿一笑，突然翻臉：「臭丫頭，我們雖然是合作關係，但輪不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你以為我真的怕你背後的勢力嗎？」

「哼—」霍青嬨也怒了，冷哼一聲，「龍先生，如果這樣，那我們現在就終止協議！」

龍五哈哈大笑，「霍小姐，當你帶我們找到這裡時，你的利用價值就已經沒有了—」說著他舉起手中的手槍，「我隨時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霍青嬨卻絲毫不懼，冷冷一笑：「龍先生，你確定沒有我，能找到那個山洞嗎？」

龍五一聽這話，頓時不吭氣了。

霍青嬨卻不打算放過他：「不過，現在已經晚了。」說著她抱著歪歪走到了我身邊。我突然有種感覺，霍青嬨從來就不曾背叛過我們，她只是向我們隱藏了什麼，沒有說明而已。現在，龍家的恩怨全部浮出水面，之前的懸疑已經全部解開了，霍青嬨的事情卻成了最大的疑惑。她和龍五之間有什麼協議？龍五所說的她背後的勢力又是什麼？我記得她在幫喬大少拔腿上插進去的鐵刺時，能夠描述出M16子彈貫通傷的威力，她到底是誰？她對我說因為腿受傷，要在礦洞中休息，卻又神秘失蹤，還被龍老爺子抓住，是她把龍三少、龍老爺子和龍五引到這兒來的嗎？

龍老爺子又哈哈大笑，他絲毫沒有為可能已經死去的那六個雇傭兵傷心。「老五，你這才走到哪兒啊，就已經眾叛親離了？」他又開始激怒龍五。

要說有一個人最了解龍五，那一定是龍老爺子，畢竟幾十年的兄弟，他的每句話看似沒什麼，卻最能擊中龍五的軟肋，因為只有他了解龍五的心思。果然，龍五怒了：「我就不相信，沒有你，我還過不了這個通道了，大不了我拿人命往裡面填！」

說著，他怒氣衝天地用手槍指了指我們幾個，「先是你們，」又指了指龍家兄弟和龍老爺子，「再是你們。」說完仰天大笑，「哈哈，你們誰都逃不了，我要是死在這兒，你們誰都別想活！」

霍青嬨無比堅決地說道：「我願意第一個去死。」

我看不慣龍五的做派，當即也不二話：「我也願意！」

一旁的曹爺哈哈大笑，傷口頓時被扯動，曹爺皺著眉頭罵道：「你個老傢伙，不就是想讓爺走在前面給你蹚地雷嗎，爺無所謂！」

老林和喬大少也是一副大義凜然、威武不屈的面孔。我在漆黑中環顧四周，每個人的面容都是那麼清晰，李白、老螞蟻、淘金佬、瓦斯，都在我的左右。

龍五見我們如此堅決，幾乎氣炸了肺，他來回揮舞著手中的槍：「你們既然那麼想死，就一起去吧，都去死吧!」

雇傭兵把我們的繩索解開，用槍口捅著我們往前幾米。我們相互扶持著，大踏步往通道深處走去，這要是再配點《國際歌》的背景音樂，就如同上刑場的志士。

龍家兩個兄弟和龍老爺子被留了下來，龍五不會讓他們這麼死去的。對於龍五來說，他們是下一撥探路者，或者是他成功進入山洞找到那個時光輪盤的見證者。他一輩子活在龍老爺子的陰影下，所以，他會讓龍老爺子看見他找到時光輪盤，他要看見龍老爺子悲傷欲絕，他要看見龍老爺子失望透頂。

老螞蟻躲在我的身後，扶著喬大少，問：「兄弟啊，前面到底有啥啊？」

我沒好氣地說了句：「我還想知道呢！」

曹爺被淘金佬和一瘸一拐的瓦斯扶著，他看不慣老螞蟻那種膽小的行為，雖然他一身是傷，連自己走路都困難，依然滿不在乎地說道：「怕個毛啊！前面就是有老虎，我們這麼多人也給它滅了！」

我們遠離龍五的人後，速度就慢下來了，走得很小心。而龍五的人走得更慢，他們不怕我們跑掉，而且龍五還指望我們這群和小強一樣的不死之身破解前面的危險，給他掃平道路。

霍青嬨走在我旁邊：「有些事我想給你說明一下……」

我微微一笑，「不用了，當你站到我們這邊時，我就無條件地相信你了。」我停頓了一下，「至於以前的事，你有你的理由。」

霍青嬨卻搖了搖頭：「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

我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我知道你不是為了錢才和龍五合作的就夠了！」

霍青嬨無奈了，她只好一語驚人：「你不想知道金格的故事嗎？」

我猛然抬頭，看著她：「你是金格的後人？」

霍青嬨看著我：「其實當年沙漠里失蹤的不是金格，而是馬匪『沙里飛』的二當家—劉尚德。」

霍青嬨的爆料，讓我們幾個從白玉宮裡出來的人驚訝得幾乎不會說話了。

一個新的故事開始了……

霍青嬨出生在歐洲，她的曾祖父叫金格。在十二歲之前，霍青嬨一直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在她十二歲那年，她失去了父親。他的父親受祖父金格的囑託，去中國的昆崙山里尋找某樣東西時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一些受雇一起去的各行各業的專家。而霍青嬨的父親在中國使用的名字，也叫金格。

當時，霍青嬨的曾祖父金格已經年近百歲，霍青嬨哭著喊著要找她父親時，她的曾祖父終於說出了實情。其實他不是馬匪首領藏族人金格，他是「沙里飛」的二當家劉尚德。當年在大漠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劉尚德並沒有說。但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前，他很巧合地和真正的金格換了衣服。

當他從沙堆底下醒來時，真正的金格和他的手下都已經橫死大漠了。劉尚德跌跌撞撞地跑出沙漠，當他趕到若羌瓦石峽時，正好是老刀客帶著小龍子和放羊娃離開后，他只在古城邊看見楊長清的屍體。

劉尚德當夜潛入李員外的莊子，守衛們經過一天激戰，昏昏欲睡，根本想不到會有人來偷襲，他輕易地割掉了蔡老幺和李員外的腦袋。劉尚德逃出瓦石峽，昏倒在戈壁上，被一隊藏族商人所救。他們見劉尚德穿著藏族的衣服，就誤以為是藏族人。劉尚德也不敢說自己是「沙里飛」的人，正好他會點藏語，於是就說自己叫金格。那些藏族人深信不疑，將他帶到了西藏。他的藏語越說越好，沒想到這一裝就是幾十年。

中原大戰後，他從印度去了歐洲，從此就一直在歐洲定居。他和印度、中國西藏的生意往來越來越多，乾脆就一直錯下去。但他給自己的兒子起的名字是漢姓，姓霍。他沒有恢複本來劉姓的原因就又不得而知了。

幾十年來，他一直念念不忘楊長清，始終記得楊長清死時的模樣。他一直想不明白，斯坦因要去尋找的時光輪盤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只是為了一個無中生有的傳說，楊長清和「沙里飛」的兄弟搭上性命實在是有些划不來，所以他一直想弄明白事情的真假。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的這個想法不但沒有減退，反而越來越強烈。他相信，他的「沙里飛」兄弟們還沒有去投胎，而是在等著他，等著他去告訴他們，他們的死值不值得。於是他把事情告訴了他的孫子，也就是霍青嬨的父親。也許是這老劉家血液裡帶有幾分冒險的天性吧，霍青嬨的父親欣然同意了。

20世紀90年代初，霍青嬨的父親組織了一群自然科學行業的專家，在沒有任何資料的情況下，從瓦石峽進入阿爾金山和昆崙山的交界處，就再也沒有了消息。他去尋找時光輪盤的目的和龍家的人不一樣，他是為了滿足劉尚德的心愿，去探明事情的真偽，以告祭楊長清和「沙里飛」眾兄弟的在天之靈。

劉尚德在霍青嬨父親失蹤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但「沙里飛」的英雄故事和劉尚德那死不瞑目的遺憾，還有自己父親的失蹤，讓霍青嬨也想找到事情的真相。於是，她自己孤身一人來到中國。

許多年過去了，她通過多種渠道打聽，也沒有得到和時光輪盤有關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次從一位大學歷史教授那裡聽說，東南亞的龍某人也在打聽這個消息。這個龍某人就是龍五。

兩人很快結成了同盟，龍五告訴霍青嬨自己掌握的全部消息，而霍青嬨也很快潛伏在龍大少身邊，成為龍大少的戶外教練。至於黑面阿信和劉賀的事情，她並不知情，龍五對她也沒有完全說實話，不過後來從我告訴她的沙漠里我們和劉賀、黑面對峙的事情中，她猜出了劉賀和黑面是龍五的人。

在沙漠中，她和龍五並沒有聯繫。龍五沒有跟蹤她，龍五跟蹤的是龍老爺子。這也正是龍五的高明之處，要想將黃雀、螳螂還有蟬一網打盡，只有躲在黃雀後面。黑面和劉賀是他手裡的螳螂，專門用來引龍老爺子這隻老黃雀的。

進入大山後，李白的話從側面印證了她父親當年進入這片大山的事實，這讓霍青嬨激動不已。但霍青嬨不想讓我們牽扯太多，於是獨自上路，不幸被龍二少控制。本來她打算利用龍二少，繼續尋找時光輪盤山洞的蹤跡，沒想到讓追來的我打亂了計劃。

從礦洞中出來，看過龍大少地圖的霍青嬨在我之前就看出了那兩座山峰的秘密，所以她偽裝受傷把我支走，然後獨自轉彎去尋找龍老爺子隊伍的蹤跡，因為她已經猜出從劉賀手裡奪走龍大少的必然是龍老爺子，而龍五可能正悄悄地跟在龍老爺子身後。但茫茫大山，藏幾十個人，根本無處可尋，她只能用火光為餌，吸引來了龍三少，又吸引來了龍老爺子。不幸的是，龍老爺子手下雇傭兵眾多，霍青嬨被龍老爺子逮住了。關鍵時刻，霍青嬨乾脆直截了當地告訴了龍老爺子罌粟山谷的位置，這才有了喬大少為什麼會讓恐龍專家轉告我「霍青嬨是姦細」的事情。

再往後，龍五果然跟著龍老爺子來了……

聽了事情的真相，我還是舒服多了，嘴上說再多的「我相信你」，不如大家把話說清楚。

沒想到霍青嬨身上隱藏的秘密居然能解開我的另一個疑惑，就是當年金格宰掉蔡老幺和李員外后的去向。我將事情前前後後地想了想，發現所有的疑團基本上都已經解開了，整件事情也已經明朗了。現在只剩霍青嬨的父親和李白夫人的去向，還有在通道盡頭山谷另一端的山洞中，到底有沒有時光輪盤。

我們繼續往前，六棱形的通道還在延續。一個「Y」字形的岔路口出現在眼前，我們是從上面兩條分岔路中的一條岔路過來的。

站在三岔路口中間，看著另一條路，亂石嶙峋，山洞頂上還有石鐘乳。

老林道：「這是個天然的洞穴。」

霍青嬨有些疑惑地說：「既然有天然的山洞通道，為什麼古羌人還要花這麼大功夫開鑿一條六棱形的人工通道？」

我搖了搖頭：「這個六棱形的通道也許和祭祀有關。而這個天然通道，比我們來時的六棱形通道大許多，也許古羌人覺得把天然通道加工成六棱形的，還不如重新開鑿一條省事。」

我這麼一說，曹爺也開口了：「我的媽呀，這整整齊齊的通道是人工開鑿的啊？」

眾人都白了他一眼，原來這貨走了這麼長時間都沒看出來這六棱形的通道是人工開鑿的。「我的媽呀，這古代人夠厲害的了，這麼長的隧道，夠我們工兵團干一年的了。」

我點了點頭，一個解放軍的工兵團要是干一年的話，那些古羌人還不知道要干多少年呢。難道這裡又是另一個白玉宮？

想想白玉宮中的遭遇，我就不寒而慄。這裡如果是另一個白玉宮的話，我轉頭看看身邊的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