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太陽已經開始落山,漁船駛進碼頭,從上面下來的人拿著的卻不是漁具,而是抗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臉上笑意盈盈的,看來這趟收穫不錯。看著人快走完了,阿保才拿起一個小箱子拎著走下船。沿著小路一直往寨子里走去,不時和路上的人打招呼,有人拍一下他的肩膀:「阿保,聽說你這趟收穫頗多,我們這些老傢伙不中用了。」
阿保急忙回頭,,這幾年來他個子長高很多,唇邊已經冒出鬍鬚,原來有些圓的臉現在開始變的有稜角了,看見說話的是朱三,忙拱手道:「沒什麼,只是運氣好罷了。」
朱三的手大咧咧的一擺:「運氣好,也沒有趟趟運氣好的,照我說,大哥這個義子,收的可真是好。」義子?當初雖然當著眾人面說過收阿保為義子,不過鄭一郎之後並沒有一直提起,阿保年紀漸長也明白還有鄭強這個親侄子在,鄭一郎心裡還是偏向他的。
不提起,只怕也是為了讓自己滅掉一些不該生起的念頭,聽到朱三提起這個,阿保只是一笑:「當日一哥說的,不過是玩笑話罷了,什麼義子義父,還請三叔再不要提起。」
朱三呵呵一笑:「阿保,怎麼你這幾年也學了些別人那種不爽快的脾氣?」阿保並沒說話,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往廳里來。
鄭一郎已經等在那裡,阿保先行過禮,然後把箱子遞到他面前,一打開,裡面滿滿都是各色珠寶,鄭一郎順手拿起一串綠寶石的項鏈,上面的寶石個個有拇指大小,整條項鏈的做工也極好。鄭一郎卻只是皺眉,把這串項鏈扔到箱子里,用手拔一拔那些東西,嘆氣道:「又是這種外洋女人喜歡戴的玩意。」
阿保聽到他埋怨,也不分辨,蔣老四吸一口煙,把煙鍋往椅子腳磕一下,往煙鍋里塞了滿滿一鍋煙絲,見鄭一郎還是沒多少笑模樣。哎,阿保越來越爭氣,就顯得阿強更加無能,重新打著火,蔣老四吐出個煙圈,對阿保笑著說:「阿保,你上次帶回來的這煙草,可真夠勁。」
阿保向他施了一禮,蔣老四眯縫著眼轉向鄭一郎:「一哥,阿保還是個孩子,自然是覺得這些寶石值錢,哪明白我們要變賣這些已經做成首飾的東西就難。」鄭一郎本來就是借題發揮,自然順坡下驢,揮手對阿保道:「你先把這箱首飾拿去給十娘瞧瞧,留幾件好的給寨裡面的女人們分分,下剩的再拿到岸上設法變賣吧。」
阿保又行一禮,這才退了出去,聽著他們又講別的話,阿保不由皺眉嘆氣,這個不尷不尬地義子身份,倒讓自己有些時候無所適從了。
阿保搖搖頭,快步往十娘居處走去,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去見十娘的時候心裡就會特別歡喜,還沒見到她的人,只聽到她的聲音心裡就會無比甜蜜。
阿保覺得臉上開始泛紅,手握成拳輕輕打一打額頭,定一定心神走進十娘的院子。太陽剛剛收山,落日的餘暉照著這座院子,還不是掌燈的時候,阿保放緩腳步,十娘已經掀開帘子走出來,瞧見是他,笑著道:「回來了,我算著日子你們就該這時候回來。」
溫柔的聲音讓阿保方才在心裡的一絲不快全都煙消雲散,不過看著十娘臉上的笑容,阿保的心突然狂跳起來,這種笑容和她對鄭一郎露出的笑容還有些不一樣,如果是她對自己露出和鄭一郎這樣的笑容,那該多麼歡喜?
十娘倒好茶,回頭看阿保只是看著自己,用手摸一摸臉:「難道這幾天我老了這麼多,你不認識我了嗎?」阿保接過茶,面上又是一陣燥熱,口裡吶吶地道:「不老,一嫂怎麼會老呢?」十娘溫婉一笑,拿過阿保提進來的箱子打開看著,看見那串綠寶石項鏈,臉上不由露出喜色,用手拎出來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一下:「阿保,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那串綠寶石襯得十娘的肌膚越發似雪一般樣白,她頭上戴著一支鑲有紅寶石的鳳釵,和這綠寶石的光澤交相輝映,在阿保眼裡,就和仙女一樣,阿保的臉又騰一下紅了。
十娘久久得不到回答,抬頭去看,正好對上阿保有些火熱的眼,十娘把綠寶石項鏈放在一邊,繼續在箱子裡面挑起來,等阿保的眼轉向別處,才把那些挑剩下的交給他:「阿保,你今年十七了,也該成親了,上個月黑家寨的大娘子過來和我說,她家女兒今年十六,想招個上門女婿繼承家業,覺得也就你合適。」
阿保本來已經低下的頭又抬起來:「我還小呢,不急。」十娘笑了:「在寨子里是算小的,要在岸上,你這樣大的年紀早就做爹了。」接著十娘的頭微微一側:「瑞兒的丈夫小她兩歲,成親的時候才十六。」
瑞兒出嫁已經五年,王老二是鐵了心讓女兒和這邊斷了聯繫,開頭那兩三年還有個信來,聽說瑞兒公婆待她不錯,嫁過去一年就生了個兒子,自從王老二去年去世,這信也就斷了。
想起這個,十娘還是有些惆悵,阿保喝了一口已經冰冷的茶:「二伯沒去世前,聽說瑞兒姐姐過的極好,帶去的嫁妝豐厚,買了地,置了宅子,還買了許多奴僕。」十娘嗯了一聲,雖然是這樣說,可是最近自己總是有些心驚肉跳,像是要有事發生,開頭還以為是應在阿保這裡,見他平安到達,心才放下,這又會是誰呢?
阿保的茶已喝完,天色也暗了下來,再沒有理由坐在這裡,阿保起身準備告辭,猛然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一嫂,快往前面大廳去,出事了。」
說話的是香綠,她滿頭滿臉的汗,眼裡全是焦急,她也算見過無數世面,這樣慌張定是出了大事。十娘一皺眉:「難道是官兵打上來了?這也是常事。」
香綠此時已經喘息定了,站穩了道:「比官兵打上來還麻煩,聽說是瑞兒出事了。」瑞兒?十娘頓時為自己前些日子的心驚肉跳找到理由,顧不上再說別的,就和阿保兩人往前面走。
遠遠就能望見廳內已經點上了數個火把,一股松香油的味道嗆的人直想流淚,還能聽到有人嚷嚷的聲音,十娘匆匆進到裡面,見裡面亂成一團。吳老六手裡揮著把刀:「一哥,還等什麼,照這人的話說,再晚兩日,瑞兒就沒命了,我們帶著人摸上府城,劫了監獄,把瑞兒救出來,再把那負心漢全家都砍了,拿了瑞兒的嫁妝,一把火燒了宅子,讓他家快活不成。」
他這樣說,旁的人也紛紛附和,鄭一郎的眉頭皺緊又鬆開,眼看就要答應的時候聽到十娘沉穩的問話:「到底怎麼了,瑞兒出什麼事了?還有,誰來報信的?」
眾人閃開一條路,十娘這才看著地上趴著個哭哭啼啼的年輕男子,看來就是他來報信,蹲身下去問道:「是你來報信的?你叫什麼名字,是瑞兒的什麼人?還有,你是怎麼找上這來的?」
十娘問的話雖然很平和,但這男子不曉得是被嚇到還是怎麼,抖抖索索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旁邊轉出一個中年男子:「一嫂,這話我還知道的清楚,人也是我帶上來的。」朱三已經在旁介紹:「一嫂,這是岸上專門幫我們賣貨的老杜。」
原來是杜掌柜,十娘微一點頭:「杜掌柜既然把人帶上來,事情必然十分緊急,但事情再急也不要慌亂,還是坐下慢慢說。」群情本已激憤的眾人坐了下來,吳老六也把刀放下,那個一直哭個不停地年輕男子這時開口:「再等,大嫂的命只怕沒了。」
十娘扶著鄭一郎坐下,眼往男子那裡一掃,男子只覺頂頭有盆冷水潑下,縮了頭不說話。方才雖然說過,但說的沒那麼詳細,老杜又重新說了一遍。
原來瑞兒婚後雖然夫家看她豐厚嫁妝份上,待她還算好,但瑞兒一個強盜窩裡長大的女子,女兒家的柔順是一點都沒有的,婚後雖竭力掩蓋,還是有蓋不住的時候,日子久了,夫家還是曉得一點風聲,不過那時王老二還活著,也沒說什麼。
去年王老二一死,消息傳了過來,先是她的丈夫生出別樣的心腸,說瑞兒有了身孕,納了個妾回來房裡伺候,又是她婆婆說瑞兒身子重了不方便,把她箱籠里的鑰匙全都拿了過來,說給她把著,最後是公公出面,說瑞兒懷著的這胎算過了,不利家裡的人,要瑞兒搬到外面一所小宅裡面生產完了再回來。
瑞兒初時還不明白,等到進到那所小宅裡面一瞧冷鍋冷灶,連被褥都不齊全,才明白對方使奸,她的脾氣可是能忍得下來的?當天就回到大宅,要和公婆講理,誰知剛進門就看見丈夫把她的箱籠打開,尺頭珠寶衣服全都拿出來,在那裡和婆婆小妾小姑們一起分派。
瑞兒氣沖沖地上前講理,哪個肯聽,爭執之中,瑞兒動了胎氣,要照了婆婆的意思,就讓她這樣死了罷了,總算她丈夫還有一絲不泯的天良,吩咐人把她抬回小宅,又請了穩婆,生了個女兒出來,月子中也沒什麼湯水滋補,只是一天三頓紅糖稀飯加個雞蛋罷了。
虧得瑞兒身子壯,竟挺了過來,滿心算著要等滿月後尋個法子再去找人說理,誰知月子剛滿,縣裡的差役就上門來鎖走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