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點起火把,阿保就打算帶頭下去,看見十娘也手拿火把,忙勸阻道:「一嫂,這裡還是我帶人去吧,況且這裡也要有人守著。」他這話出口,要預備下去的旁的人都齊齊看過來。
阿保也知道十娘的性子,預備再說的時候,十娘沉吟一下,把手裡的火把遞給劉老八,自己就站到一邊。阿保舒了口氣,跳了下去,別的人魚貫而入,最後下去的是劉老八。
今晚月色很好,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月下玫瑰花含苞待放,院子裡面的三個人哪有半點賞月賞景的心情。十娘的眼死死盯住地道口,似乎能看到他們在地道里奔跑的身影,不時還側耳去聽遠處傳來的聲音,但除了蟲叫草動,再沒有別的聲音。
十娘也知道這是徒勞的,過了一會直起身,招呼另外兩個:「你們也坐下吧。」雖然屁股落到了椅子上,可十娘的心還在那七上八下,萬一牢房那裡並不是只有那幾個獄卒,而是有重兵把守,這順藤摸瓜到了這裡,還要想法子才是。
想到這裡,十娘握緊了手中的刀,刀身雪亮,在月光下泛著微微的藍光,這也曾沾過人的鮮血,只是很久都沒有出鞘了,再前一次還是抓楊若安的時候。這時候想起來,也太不合時宜了,十娘的手輕輕地摸一摸刀身,感覺到一股冰涼。
地道口傳來一陣騷動,那兩人立即上前簇擁住了十娘,十娘挽一個刀花,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地道口,寂靜之中,除了心跳的聲音,別的聲音都聽不到。
一個黑髮腦袋冒了出來,十娘上前一步,露出的是劉老八的臉,彷彿一塊大石頭從心裡落下,十娘舒了口氣,但手裡的刀並沒放下。劉老八出來後跟著出來的是兩個年輕人,第四才是阿保出現,他背上還駝著個人。
雖然低垂著頭,十娘還是認出來她是瑞兒。急忙上前一步,小心托住她的頭:「不是說在牢里沒吃什麼苦頭嗎?怎麼還會這樣。」
阿保雖然年輕,但背著一個人走了那麼長一截路還是感到耗費體力,還在喘息之中,劉老八已經說話了:「瑞兒只是中了迷煙,並不礙事的。」十娘也看到最後一個出來的人手裡還拿著吹迷煙的吹筒,數一數人數,全都齊了也不廢話示意趕緊出門。
一行人沿著牆根來到客棧下面,學了三短一長的鳥叫聲,稍微等了片刻,留在客棧里的另外兩個人像鳥一樣從客棧二樓跳下來,十娘抬頭望去,還能看到蘇掌柜的臉在窗邊一閃,十娘對他微一點頭,窗關上。
一行人又沿著牆根繼續往前面走,再拐過一個路口,就是城門,劉老八已經從懷裡掏出刀,快速往前趕,守城門的人並不多,只要拿住一個,就能開了城門,等出了城,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十娘回頭看了眼,阿保的額頭已經冒出汗珠,他背上的瑞兒有要醒的樣子,十娘收回眼光,看來藥效要過了,那要趕緊出城,不然獄卒們嚷叫起來,也是麻煩。
過了驛站這個路口就到城門,十娘舒一口氣,猛地有燈籠閃現,接著是男子的聲音:「什麼人,趁此良夜靜宵,做這種不法的勾當。」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十娘也不去分辨,手裡的刀已經出鞘,說話的人離他們只有數步,燈籠之下,映出的是兩張臉,一張是楊若安的,而另一張,十娘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那是原本早該死去的大哥。
有瞬間,十娘想上前拉住大哥的手,問問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還有,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但大哥眼裡那種冰冷的光讓十娘渾身一個激靈,這不是當初寧家的兄妹,而是,他是官,而自己是賊。
眼掃過寧展鵬身上的服飾,雖是便服,也能看出所費不貲,看來他過的不錯,不曉得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十娘手上的刀已經一轉,點上了楊若安的咽喉:「楊大人,你我果真有緣,既如此,就隨我們走一段吧。」
寧展鵬的手剛要去拿刀,已經被人牢牢擒住虎口,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個僕從也全被圍住,十娘生生把眼從兄長身上轉開,低聲道:「不許傷人,快往城門裡面去。」寧展鵬和楊若安不過是天氣太熱,兩人睡不著覺在花園閑坐,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一時好奇出來一瞧,見到他們一行,兩人都是朝廷命官,自然出聲喝止。
再加寧展鵬本是武官,仗了自己有幾分工夫,就更大膽些,誰知還沒出手就被擒住,心中大怒,聽到十娘那句有緣,不由喝道:「誰和你這強盜有緣?」十娘緊握刀把的手並沒一絲鬆開,只是淡淡地說:「有沒有緣,你說了不算,要楊大人說了才算,楊大人,你說是不是?」
後面的聲音已經轉成平時說話的聲音,楊若安耳力極好,帶有幾分疑惑:「你是鄭夫人。」十娘一笑,寧展鵬嘴裡還在嘀咕:「楊兄和這賊婆子羅嗦什麼。」聽到這句,捉住寧展鵬的那人手上的勁又大了幾分。
賊婆子?沒想到分別十年,兄妹們的頭一次見面,不是抱頭痛哭,不是相對訴說,而是這樣。十娘不由回頭看了眼他,這一眼看的很久,也許這是兄妹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也許,這也是世上她唯一活著的血親。
寧展鵬的眼和十娘的眼對個正著,雖然是在月光之下,而且十娘的面容也不是當年閨中青澀的少女,特別是十娘對他一笑的時候,那種笑容,頓時讓寧展鵬生出熟悉之感,淑瑛?他不由喃喃念出那個已經死了十年,不知道屍骨流落何方的妹妹的名字。
淑瑛?聽到哥哥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十娘覺得本已枯了的眼裡有種酸澀之感,硬生生轉過頭,城門已經到了,劉老八手裡的鋼刀已經有了血跡,借著月光,能看到一具屍體躺在城門口,一個兵正抖索索地開著門。
看到這個情形,寧展鵬罵出幾句:「賊子,定要把你們剿了,好還百姓安寧。」十娘冷笑一聲:「把剛生過孩子的產婦投到牢里,動著大刑,這就是你們的安寧。」寧展鵬並不明白他們是來做什麼的,聽到這話不由愣了下。
此時已經出了城,能看到碼頭了,那艘船已經在解開纜繩,船上有人跳下往這邊走,十娘把手裡的刀一收,扯下楊若安的衣帶就給他把手綁上,接著栓到柳樹上:「楊大人,瑞兒不喜見血,今日,也就饒你們一命。」
見她這樣,那個本想一刀把寧展鵬殺了的人也收起刀,如法炮製起來,上船之前,十娘又回頭看一眼寧展鵬,寧淑瑛,是真的已經死了。
船駛出碼頭,十娘站在船頭看著岸上的那兩個人,他們在喊叫,估計是報信。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十娘轉身,瑞兒站在她身後,眼望向海面,十娘看著她有些獃滯的眼,伸出手撫上她的臉:「沒事了,瑞兒,以後都沒事了。」
瑞兒控制不住撲進她的懷裡:「十娘。」接著就大哭起來,十娘輕撫著她的背,五年沒見,瑞兒已不是當年的清秀少女,而是有婦人韻味的女子。可最讓十娘難過的,是她眼間眉尖的那股跳脫之氣,已經一絲不見了。
十娘抬頭,面前站滿了人,十娘看一下天色:「這麼晚了,你們也歇一會去。」劉老八上前一步:「一嫂,雖說瑞兒傷心,可我們還是要說,哪能白白欺負了去,要去楚家討個公道。」
瑞兒已經直起身,眼裡雖含著淚光,但說出的話也不含糊:「當年爹教我,以牙還牙,我對得起楚家,他家竟這樣對我,自然要去討個公道。」說著抬頭去看十娘:「十娘,你說是不是?」
十娘看著瑞兒眼裡重新起來的神采,彷彿又看到當年島上那個小姑娘,拍一拍她的背沒說話,劉老八揮起手來的刀:「去楚家,討公道。」
他這一聲喝,別人也跟著呼應,瑞兒眼裡的神采更濃,轉身面向大海,東方已經露出點點魚肚白,不知不覺,一夜就過去了。
船到楚家所在的村子外面,天已蒙蒙亮了,這船太大,靠不了這邊的岸,放下兩艘小船,由十娘和瑞兒帶著人去,船上阿保和劉老八帶著剩下的人在等候。
瑞兒已經重新梳妝過,手緊緊握住十娘的手,十娘輕拍她一下,瑞兒搖頭:「十娘,我不是怕,只是人心怎麼可以這麼壞?他對我,本是極好的。」
後面一句,已經帶有點點怨氣,十娘不忍說出他對她的好,不過是看在她豐厚嫁妝的份上罷了,攏一攏她的鬢髮:「瑞兒,他對你的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是現在,休記得往日的好。」瑞兒看著越來越近的岸邊,對十娘一笑:「是,我心裡也明白,他要真對我好,又怎會下得了狠心?」
此時船已靠岸,留下兩個人看守著船,十娘和瑞兒帶著人一路往楚家行去,一路上瑞兒一句話都沒有說,十娘能感到她的指尖有些冰涼,路並不長,從下船的地方到楚家所在的村子也就兩里路,不一時就能瞧見楚家的高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