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聽了十娘這話,楚父的臉陡然變色,十娘看下天色,此時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也不想再多做糾纏,到時驚動了縣裡,也是麻煩,揮手一示意,上來幾個人把楚家三口抓住。
楚母和楚小姑本來抱著哭成一團,見狀楚小姑抖成一團對瑞兒道:「嫂嫂,我楚家並沒休了你,到現時你還是我楚家的媳婦,哪有媳婦這樣對翁姑的?」瑞兒只是緊緊抿著唇,一個字也不說,楚父雖被抓住,還要裝個堅強,對楚母道:「我們這樣死去,也是一門忠烈,對兒子是臉面有光的事,你叫個什麼。」
楚母哪聽的進去,往他臉上吐都吐沫:「呸,什麼臉面有光,死了的話什麼都沒有,早和你說過海匪是招惹不得的,誰叫你要貪圖人家的嫁妝,答應了這門親事。」說著就哭起來:「我做鬼也不會饒過你們。」楚父被楚母說出緣由,臉紅一陣白一陣,恨恨地道:「當日不光是我,還不是你攛掇地,說等人到了家裡,怎麼會逃過你的手心,到時一杯葯就擺布了,誰曉得你又貪圖榮華富貴,叫兒子去官府出首。」
他兩夫妻互相對罵不止,楚小姑哭個不停,瑞兒似木塑泥雕一樣,一個字也不吐。各房裡的僕人早被趕到了廳前,靠著影壁跪在那裡,他們倒還老實。瑞兒房裡的箱籠也全抬了出來,裡面的細軟全都被拿出,各自打個包背在身上,那些箱子全被堆在廳里,有人手裡拿著油往上面澆。
楚家三口此時被綁在樹上,楚家的下人們見楚家三口都被捆在樹上,還往上面澆油,看樣子是要放火燒屋,才有人哭出來:「大奶奶,小的服侍你並無一點不盡心,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一個哭,別的也跟著哭起來,還有人跪了下去,瑞兒還是不說話,十娘拉一下她,回頭輕叱:「誰說要殺你們了,不過是除了首惡罷了,你們安靜些。」十娘話音剛落,就聽到傳來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這位大嫂說的好,看起來也是明理的,只是大嫂,小老兒想問一句,公婆凌辱媳婦確是不對,媳婦這樣對待公婆,可還稱的上對?」
眾人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個鬍鬚都白了的老頭,手裡柱著拐杖,說幾句話還喘一喘,帶他進來的海匪已經對十娘道:「他說要進來講公道,我們見他這麼大的年紀了,也就……」楚母和楚小姑似見到救星一樣,嘴裡喊著三叔,三叔公之類,求他救自己一命。楚父本已絕望的臉上也露出希望。
講公道,十娘一笑:「老人家請坐,方才老人家說的也對,此時瑞兒還是楚家兒媳,楚家並無休書過來,既這樣,就我們這邊出一紙休書好不好?」三叔公沒有料到十娘會這樣說,愣了一下,已有人把紙筆捧到他們面前,十娘提起筆刷刷寫了一紙休書,笑著遞到老人家跟前:「想必你也是楚家尊長,還請做個見證,自此之後,瑞兒和楚家再無干係。」
三叔公並沒去接那紙休書,柱著拐杖嘆氣:「這位大嫂,你為自己妹妹討公道之心,本是實的,我也曉得你們那裡的規矩,只是大嫂,他們是那對孩子的祖父母,難道日後那對孩子長大,問起孫媳婦,說他們的祖父母死在自己的娘手上嗎?」
這話似一根針一樣刺進瑞兒心裡,她抬頭看著楚三叔,顫聲道:「我自嫁進楚家,自認做媳婦並無一毫不足,事到今日,也算他們自作自受,只是三叔公從無借貸,做事最講公正,今日還為他家求情,看在你老人家的面上,我饒他們不死,只是從今之後,恩斷義絕,那兩個孩子,從此再不姓楚。」
三叔公還想再說,十娘已經接道:「楚家家財,全是我這妹妹帶來的,恩斷義絕,帶走家財,這也是常情,帶不走的,不過付之一炬。」說著打起火種,火苗騰地出來,十娘拿過一個已經沒火的火把,點著火把,再看一眼這屋子,把火把扔到廳里。
廳里那些淋滿了油的木箱還有些破衣爛衫這些,一遇到火,騰騰著了起來。見到火燒了起來,楚父的神色比方才十娘要殺了他們還要疼一些,可是當著十娘他們的面,楚父又不敢去叫人滅火。火勢漸漸往後面蔓延去,十娘才拉一把瑞兒:「走吧。」說著率先走了出去,剩下的人背著那些細軟跟在後面。大門已經打開,門外並不是空無一人,而是站滿了人,有些手上還拿著鋤頭之類,見到十娘他們出來,一涌而上。
兩個走在前面的海匪見狀就護到十娘和瑞兒身邊,十娘冷眼一掃,沉聲道:「楚家爹娘欺辱兒媳,楚家大郎殘害妻子,我今日不過是來討公道的,並不想妄開殺戒,列位又何必如此。」說著手一揚,眾人只見一道亮光閃過,接著有東西落地,一隻麻雀掉在地上。
見她如此,圍上前的人退了一步,三叔公已經走了出來,喘息著道:「這位大嫂處事還算公正,況且本就是我楚家負了他們,從此恩斷義絕,各自放手吧。」
三叔公的話讓圍著的人又後退,十娘攜著瑞兒的手一步步走出去,身後是抬著箱籠的眾人,圍觀的人中有個把還比了下鋤頭,但很快又被人拉了一把,直到走出村子,才聽到有人喊救火的聲音。
瑞兒的指尖似乎又有些冰涼,回頭看了眼村子,火勢已經越來越大,夾雜著眾人嚷叫救火的聲音,還傳來女子的哭聲,瑞兒的眼微微有些濕潤。十娘沒有說話等著她,瑞兒過了會才轉頭,眼裡已經平靜:「走吧。」這五年岸上人家的生活,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上了大船,兩個孩子已經被安置在艙中睡著,瑞兒走進艙里,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興兒揉揉眼,睜開眼睛張開雙手摟住她的脖子:「娘,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不走了?」瑞兒抱緊兒子:「以後娘就和你們在一起。」
在一起,興兒睜大眼睛,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這床怎麼有些晃動,他放開手掀開帳子,窗子是打開的,從那裡能看到無邊的大海,興兒疑惑地轉向瑞兒:「娘,我們要去哪裡。」
瑞兒牽著他的手來到船頭,指著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咱們要去見外公,以後就不回來了。」興兒有些不明白,抬頭去看娘,瑞兒彎腰摸一摸他的頭:「和娘在一起,什麼都不怕。」瑞兒的話很溫柔,握住興兒的手是那麼溫暖,他使勁點點頭,和娘一樣看向大海。
瑞兒的呼吸開始從平緩變的有些急促,龍澳島,我回來了,我再不是楚家低眉順眼的楚王氏,而是王瑞兒,那個下海能捕魚,上山能打獵的女子。
瑞兒和阿保站在船艙口看著那對母子,許久之後阿保才開口說話:「瑞姐姐能平安,這是再好不過的了。」十娘沒有說話,瑞兒轉頭看見他們,歪頭一笑,這一笑似乎讓十娘看到那個跳脫活潑的少女,也回以安心的笑容。渾然不覺自己的笑落在阿保眼裡,卻是別樣滋味。
船很順利地回到龍澳島,兩天下來,興兒已和他們很熟,三歲多的娃娃,真是調皮的時候,在船里鑽上鑽下,甚至要爬上桅杆望遠處看,樂的劉老八大笑,說這孩子不愧是龍澳島的人生的,小小年紀就這麼聰慧。
瑞兒的愁緒並沒有多長時間,看見興兒這樣,她也帶著他爬高上低,似乎那五年的岸上生活從來沒有過。
龍澳島還是龍澳島,船隻進進出出,看見他們的船停下,已經有人過來打招呼,問清楚鄭一郎已經在昨日回到島上,十娘顧不上別的,匆匆就往寨子趕去。阿保在那裡招呼著他們把瑞兒的東西抬下來,看見十娘匆匆離開的背影,阿保的心似被什麼撞到,停一停又繼續裝東西。
十娘到了廳里,裡面排著酒席。鄭一郎坐在上方,手裡拿著個酒碗,已經喝的半醺,看見十娘進來,把碗往十娘的方向抬一抬:「十娘,你回來了,來,過來喝一杯,難得這麼高興。」十娘的心這才全放下。
旁的人都站了起來,朱三笑著道:「一嫂,大哥這次大勝而回,可笑那總兵,氣勢洶洶地來,結果走的時候,不光折了兩艘船,還折了半營人。」吳老六猛拍一下桌子:「這些官兵,打起來,一個個縮手縮腳,哪像男人,況且他們無事來滋擾,實在可恨。」
這些議論讓十娘的心徹底放下,蔣老四並沒喝酒,還是在那裡慢條斯理地抽煙,抽完一鍋才把煙嘴從嘴裡拿出來:「可惜折了十來個弟兄。」提到這個,鄭一郎的臉色就變了,把酒碗狠狠一放,瞪著鄭強:「全是你這個窩囊廢,不然也不會如此。」
鄭強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十娘心下不由覺得黯然,問過鄭一郎,知道折了那幾家,都已經送過銀米衣物,心略略放下,總要去看望那些折了人的人家就退出了廳。
走出廳外,就是一陣風吹過來,風勢有些大,十娘用手護著臉往外看,這風太大,是不是又要刮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