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酒席散去,楊若安和寧展鵬都喝的有些微醺,船已經預備好了,他們兩辭過十娘,上船而去,彼此心裡都明白,這一辭,下次見面時候,就還是敵人,這似朋友一樣的舉動,不過就是一瞬。
十娘並沒有去送他們,而是站在能看到海的地方看著他們的船駛離這個島。阿保有些奇怪地問:「十娘,方才寧大人這樣說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出實情?」十娘臉上的笑還是那樣恬淡,阿保像明白了,伸手把她擁進懷裡:「十娘,我就是你的親人。」
這樣肉麻的話讓十娘抬頭白他一眼,身子卻依舊在他懷裡沒有站起,阿保把她擁的更緊,從少年時候到現在,終於可以擁她入懷。
日子漸漸滑過,島上一切照舊,彷彿從來沒有俘虜過一個伯爵,阿保在前面小島設關卡的事情,也開始付諸實施。那座小島的水只夠五十個人,於是在全寨中挑出了六十個人專門負責這事,分成兩小隊,每次安排一個小隊過去,小隊之中再分成三組,每一組輪換四個時辰,十天小隊輪換一次。
除了這六十個人專門負責鎮守那裡之外,又安排了四十個人負責接應,為的是萬一有船隻帶了武器,要抵抗的時候。第一批過去的人由阿保親自帶領,武器都安排妥當,此舉關聯著全寨以後的發展,但十娘並不願表現的太過興奮,畢竟,現在還是靠搶奪過往船隻過日子。
送走阿保,算著他什麼時候該到那座小島上,什麼時候遇到第一艘船,那些船會不會聽他的?心裡重重疊疊地在想,拿起筆要寫字,寫下的卻是他的名字。這種情懷,在十六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難道說那掩藏已久的春心再一次動了?一種叫相思的情感,已漸漸佔據了十娘的心。
耳邊傳來瑞兒的聲音:「十娘,有好消息,黃龍島派人送信來了。」的確是好消息,十娘收斂住心神,把筆放下,拿起方才寫滿阿保名字的紙一點點撕碎:「我還當他們是真的不管這伯爵的死活,誰知還是送信來了。」
瑞兒已經看見十娘寫的,都是阿保的名字,捂嘴一笑,兩人就走出屋子,島上的四季並不是特別分明,此時的風一吹,還是帶了些寒意,瑞兒不由鎖鎖脖子,想回屋加件衣衫,回頭卻看見十娘依舊挺直脊背往前走,她穿的好像比自己穿的還要薄一些。
瑞兒搖一搖頭,跟上她的腳步,剛拐過彎,就看見萬阿蛟走過來,他這些日子都在養傷,十娘看見他,腳步停了停。傷對萬阿蛟的打擊並不大,打擊最大的,該是任務失敗。看著萬阿蛟那依舊蒼白的臉,十娘嘆了口氣,拍一拍他的肩:「阿蛟,男兒家要輸的起,贏的對,勝敗本就是常事,你何苦自責如此?」
這道理萬阿蛟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關係著和阿保的賭賽,心裡怎麼都轉不過彎,只是淡淡一笑:「是,屬下知道了。」瑞兒眉一挑:「萬阿蛟,我原本以為你也是條漢子,怎麼輸了一次就這樣要死要活的,難道不曉得韜光養晦也是一種策略?」
萬阿蛟的唇似乎變紅一些,沒有搭理瑞兒,只是說了句:「一嫂已經走遠了,你還不追上?」就大踏步走了,理也不理她,瑞兒有些生氣,跺一跺腳就追上十娘,十娘已快走到井那裡,聽到她的腳步聲站住等她,臉上有絲笑容,等瑞兒到跟前了才開口:「你喜歡他。」
這話如此肯定,讓瑞兒本要衝口而出的否定又咽回去:「是,我是喜歡他。」說著瑞兒臉上露出難得的懊惱,用腳踢一下路邊的小石頭,聲音裡帶有些嘆息:「可是,他眼裡是沒有我的。」
這情情愛愛的事,強扭是不甜的,可是十娘還是拍著瑞兒的肩說了句:「這怕什麼,誰先誰得,你都沒問過他,怎麼知道他眼裡沒有你?」這話說的是,瑞兒臉上又光彩頓生,點一點頭就往後跑去。
年輕真好,十娘心頭掠過這樣一句話,緩步走進大廳。廳內頭目已經到齊,來送信的還是來過兩次的漢斯,他依舊筆直地站在那裡,眼裡卻閃過一絲不確定。
十娘走到最上面坐下,這才開口,卻不是問漢斯,而是問李先生:「信呢,說的什麼?」李先生現在是寨里的頭一等忙人,既要開方治病,又要改進火器,還要教挑出來的人學外洋話,卻越忙越精神。
聽見十娘問話,恭敬地道:「這位信使說,這次的信一定要親自交到你手上。」又來這套,十娘淡淡一笑,看著漢斯:「你是知道我不會說外洋話的,更何況你們那曲里拐彎的字,總要找人給我翻出來。」
漢斯年輕的臉在剛才就已經漲紅,這次來和前兩次全不一樣,而且讓自己等了很長時間,所有的人都在那裡各忙各的事情,這是不是就是東方人說的下馬威?等聽到十娘的問話,漢斯已經十分憤怒地道:「鄭夫人,這信和上次一樣,已經翻成了你們的文字,鄭夫人還這樣問?」
看著漢斯雙手呈上的信,十娘的眉一聳,並沒有伸手去接信,而是對李先生道:「看信上說的是什麼,除了他們遞降書,答應離開這片海之外,別的任何信,我都不看。」
李先生拆開信,迅速看了起來,看完后交還給漢斯,把十娘說的話全盤告訴給他,方才十娘說話時候神色嚴肅,漢斯已經猜到那麼一兩分,等李先生說完,他的下巴已經收緊,想再說幾句,十娘就當沒看到他一樣,和旁邊的吳老六說起別的來。
這樣的侮辱,換做以前漢斯一定要拔出劍來和她比試一下,可是想起臨來之前他們的囑託,漢斯只好生生忍下,對十娘行一個禮就轉身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十娘這才對李先生道:「他們說了什麼?」李先生十分淡然地道:「他們願意用三百條火銃和兩百桶香料來贖回伯爵。」
哈,十娘笑出聲,廳內的緊張氣息此時全都消失,別人也都笑了,陳老七把腿伸直,笑著說:「拿這些來贖人,當我們是綁票的嗎?」吳老六最近也迷上抽那麼一袋煙,這時候用手填著煙鍋,搖頭不說話。劉老八最穩妥:「一嫂,那些香料倒罷了,火銃是我們要緊要的,答應了也不值什麼。」
十娘的雙手交叉,看著面前的手下,輕輕搖頭:「一山難容二虎,一海也難容雙龍,這片海,只能有一股力量,除了我們,再沒有別的選擇。」十娘說話歷來都是溫溫柔柔的,這次也不例外,離她最近的吳老六看著十娘說話時候,眼裡一閃而過的銳氣。
柔能克剛,果然說的沒錯,吳老六心頭掠過這個想法,把煙嘴往嘴裡一送。拒絕了黃龍島那邊贖回伯爵的要求,十娘開始加緊平時的演練,一次失敗說不定他們還以為是運氣不好,只有再痛打一次,才能讓他們知道,這不是運氣,是實力。
阿保那邊已有好消息傳來,設關卡是如此的順利,在到達那裡五天之後,就湊齊了十艘船,阿保已經帶著這支船隊下了南洋,這次出去,想必有兩個月才能見面。信上那些消息十娘並不想看見,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句,我想你。
那個想字有被塗過的痕迹,十娘彷彿看到阿保在寫這句的時候,臉上露出的掙扎之色,臉上不由露出笑容,把信收進一個小匣子里,放到枕頭邊,心情有些雀躍。
等他回來,他就知道,沒有了他的幫助,自己依舊可以打敗外洋人,關好門窗,十娘往海邊走去。天依舊很藍,海風輕輕吹拂,這時候的阿保,是不是也在船上想念著自己?十娘蹲下身摘了一朵野花,順手扯著野花的花瓣,腳步輕快地向海邊走去。
剛出了寨門,就聽到身後傳來叫聲:「一嫂也是要去海邊瞧他們演練?」這聲音是萬阿蛟的,自那日被十娘說過之後,萬阿蛟的精神有了起色,這幾天一直指揮著演練,勢必要從外洋人手裡,討回那幾個兄弟的命來。
十娘停下腳步,等著他上前,萬阿蛟跟在她身後半步,瞧著她輕快腳步,溫柔笑臉,萬阿蛟卻覺得心裡像被刀割了一樣,已經能聽到演練的呼喊聲,十娘的腳步有些加快,萬阿蛟在這個時候輕輕說了一句,這句話讓十娘的腳步一滯。
不遠處的呼喊彷彿離自己很遠,十娘皺眉看著眼前的萬阿蛟,他雖面色發白,但眉飛入鬢,雙眼如星子在夜空里一樣閃亮,他說出的話竟像帶了點怨氣:「十娘,我有哪點不如阿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