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懷誠意拜訪受冷遇 起禍端急報棄前嫌
第42章
懷誠意拜訪受冷遇起禍端急報棄前嫌
作為持有特瑞斯坦先生邀請函的丁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把精心準備好的說辭對著鏡子說了一遍又一遍,力求發音準確優美,表情誠懇,甚至為了修辭特別請教了宋嬌茹宋先生。宋嬌茹有她自己的處事方式,粗略地聽了一遍丁龍準備的說辭,誇讚道:「很好,沒有文法和用詞上的錯誤,如果你能說得再慢一點就好了,這麼急匆匆地把話都說盡了顯得慌亂又咄咄逼人,說話就像大哥說的做人做生意,得留有餘地,讓聽話的人有空想一想。」
丁龍彷彿又回到了多少年前,大字不識幾個的時候,聽了宋嬌茹的建議原本還算平和的心態反而揪了起來,在說第二遍的時候,邊說邊考慮著該在哪兒放慢,該在哪兒停頓,中途幾個磕巴,倒不及頭一遍那麼流利。一時低著頭斜眼偷瞧著宋嬌茹,像背錯了書的學童不好直視先生一般。
難得見他這副拘謹的模樣,宋嬌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丁大哥,你到底是在緊張什麼呢?你的老東家,卡氏商會的卡朋蒂埃,那是跺一跺腳三藩市都得晃一晃的大老爺,在他跟前也沒見你這麼拘謹。特瑞斯坦是個商人,論身家尚不及你的東家,想必從前這樣的聚會你見過不少,怎麼這次如此這般慎之又慎?」
「宋先生有所不知,特瑞斯坦在幾家洋人的大學堂都有份子,這次是要在三藩市辦學,能不能讓三藩市的洋人正視華人,同享教化,就看這特瑞斯坦能不能被我說動,領頭開一科漢學了。」
丁龍說得鄭重其事,宋嬌茹也正色道:「丁大哥,你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裡,大哥也跟我說了許多。我不是要滅你的想望,但是也不得不多說兩句。你跑了那麼多家學校,拜訪了那麼多洋人,都沒能得償所願,怎麼能把全部的想望都壓在特瑞斯坦身上?要我說,他們都是洋人,要是特瑞斯坦能一下子就被你說動了,那就是池塘里跳出了三條腿的蛤蟆。三條腿的蛤蟆聽過的人多,見過的人少,你不能篤定地把特瑞斯坦當成三條腿的蛤蟆。」
這麼說話多少讓人泄氣,宋嬌茹笑道:「丁大哥,你運氣一貫不差,說不定特瑞斯坦真就是那三條腿的蛤蟆呢。就算不是,往後路還長著,咱們時時留意著去找,總有個想向咱們求教聖人言的人。你呢,不用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就當是往常的聚會,先探探對方口風。若是情勢不對,也不能強求,當著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需得給主人和老東家留下顏面。」
「宋先生說得對,」丁龍苦笑著鬆了松卡在喉頭的領結,「我又鑽了牛角尖了,八字還沒一撇,我就恨不得一舉說服主家馬上定下,建座漢學學堂,眼見著要出鍋的豆腐囫圇著就要生吞。要不得,要不得喲。」
經宋嬌茹這麼一點撥,丁龍的心緒平靜了下來,捋清了自己的想法,從容地去了特瑞斯坦的宴會。沒想到在主家門外,就遇到了難事。特瑞斯坦家的下人從未見過丁龍,即使他拿著邀請函,也因無法確認他的身份不肯放行。誰讓他長著一張東方人的臉,洋人眼中的華人樣貌相差不大,並不能準確地分辨出每一個人。幸好遇到了曾經與卡氏有過生意往來的商人做證,才順利進了門。
卡朋蒂埃早已到場,與主人客套著,不時地掃一眼門口,看見丁龍出現時,熟稔地招呼道:「嘿,丁。」另一邊向特瑞斯坦介紹道:「這就是我之前向你提過的華人,我生意上的夥伴丁龍。你去過橡樹林了嗎?全靠他的想法,才能利用得那麼好,他是個天生的商人。」
丁龍心裡一沉,努力地撐起得體的笑容,招呼道:「卡朋蒂埃先生,又見面了,您還好嗎?」說著快步走了上去,不待卡朋蒂埃介紹,搶先道,「您就是特瑞斯坦先生吧,很榮幸能參加您的宴會,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禮物,請收下。」說著,遞上手中打包好的禮盒。
特瑞斯坦臉上看不出明顯的好惡,客氣地遵循著待客的禮節,收下了丁龍的禮物,語氣輕鬆地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東方人,讓我來看看你帶了什麼神奇的禮物。」在大部分的洋人心裡,中國落後、古怪,同時又充滿著古老的神奇。
禮盒中,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是有學問的華人家中都會有的文房四寶,特意託了宋七爺備了送禮的,選的自然是上等的貨色。特瑞斯坦是識貨的,很高興地收下了禮物,語言也親近了不少,但依然有客氣的疏遠。丁龍多次把話題引到筆墨紙硯上,講述各個物件的用途和好處,特瑞斯坦表現得興緻缺缺,對用毛筆寫出的方塊字有些興趣,卻說那方塊字帶著神秘的力量,只需遠遠地懷著敬畏的心觀賞即可,並沒有了解的興緻。
當丁龍問及特瑞斯坦有沒有興趣聽聽華人們說的話,看看華人的書時,特瑞斯坦像看怪物一樣看向丁龍:「為什麼?我為什麼要去了解華人們在說什麼話看什麼書呢?即使是這裡其他的人,我也並不關注他們平時在說什麼,在看什麼書,這是他們私人的事,其他的人不應該窺視。丁先生,如果你是在邀請我學習華人的文化、語言、思想,我想你可能找錯人了。我給一些學校出資,是因為美利堅和我,都需要更多聰明的人來創造財富,我們想要下一代學會更多有用的知識和技能。至於華人的文化,我想只有冒險家和那些做學問的大師才會感興趣。」
「特瑞斯坦先生,您對華人的話語和文字沒興趣,也許有些學生會有呢?聽說您將要帶頭建一所學校,能不能開一科漢學,我負責提供教書的先生,如果有學生感興趣,可以來聽聽看。學或者不學,由他們自己選擇,怎麼樣?」
「接受與否,由學生自己選擇,真是個好想法。」特瑞斯坦欣賞地看著丁龍,拍拍他的肩膀道,「卡朋蒂埃先生說你是個天生的商人,之前我並不相信,現在我信了,我自己都差點兒被你說服。」
「那麼特瑞斯坦先生,您想試一試嗎?我請來教書的先生,不要酬勞。」
「我個人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但是……」特瑞斯坦攤手道,「是否新增一個學科,需要與其他出資建校的人商議,我無權單獨下決定。同時,還要考慮到學生們和學生們父母的意願,現在我不能給你答覆。」特瑞斯坦慢條斯理地將筆墨紙硯一件件收回禮盒裡,遞給身邊走過的僕從,遺憾地說,「丁先生,我會把這個想法提給所有董事,但是我想答案不會是你想要的。你知道我要建一所什麼樣的學校嗎?」
「所有的學校,不都是在教給年輕人為人處世的道理嗎?」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要新建的學校,會教給年輕人各種能力,比如,計算,比如製造機械,建造更快的火車,這些。你們華人的語言、文字,在我看來,並不能產生真正的價值,也許我在閑得無聊的時候,會有那麼一兩點興趣去看一眼,僅此而已。」
「只有學了漢學,才能真正了解中國,了解華人,了解華人的善,華人的仁義禮智信!」丁龍在心底默默地吶喊了一句,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知道,特瑞斯坦一定會回敬一句,「為什麼我要了解這些並不能讓我口袋裡金子變多的問題?」
丁龍硬撐著笑臉,道:「為什麼不試試呢?也許漢學,也可能成為我們的一條黃金路。」
「哦?」特瑞斯坦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有什麼辦法?」
丁龍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秘密。有付出才有回報,得到利潤的前提是支出成本,你說對嗎?特瑞斯坦先生。」
特瑞斯坦看了看不遠處的卡朋蒂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沖丁龍笑了笑,舉起了酒杯。
宴會在商人們的試探中皆大歡喜地結束,似乎每一個人都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卡朋蒂埃和丁龍在宴會上並沒有更多的交流,兩人之間生疏而客氣。直到宴會結束也只是相互點頭示意,各自離開,落在有心人眼裡,只覺得這一對主僕搭檔之間似乎有了什麼微妙的變化。
對特瑞斯坦的試探,以不了了之告終,丁龍隨即明白了事情的答案。暫時改變不了洋人,沒關係,他願意先從改變華人開始。唐人街商鋪里的掌柜和夥計們,在丁龍的強烈要求下,無論情願還是不情願,每天總要省出半個時辰的時間到學堂里學洋文,每十日一考校,掌柜們若是不能合格,每次罰兩元;夥計們沒有懲罰,凡是考校優秀者,有幾十分不等的獎勵,靠著這點獎勵倒把洋文學堂做得有聲有色。
丁龍請查理宋潤筆謄寫《陶朱公經商十八法》一份,按著自己的意思翻譯出一份洋文版手稿,一併送至卡氏莊園,作為卡朋蒂埃引薦他參與特瑞斯坦宴會的謝禮。收到謝禮的卡朋蒂埃百味雜陳,無法斷言商會對華人的算計是對還是錯,即便像他一樣擁有財富和地位的人,也有避無可避的難處。
無法背離美國社會主流和民眾的利益,卡氏想方設法從其他的方面迂迴地給予朋友幫助。在卡朋蒂埃的爭取下,丁龍得以拜訪哥倫比亞大學的校長賽斯·羅。
羅先生本人並不喜歡與黃種人接觸,對於美國報紙上宣揚的種種中國人的不堪,羅先生只是當作笑話來看。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罪惡和不堪並不是黃種人的專屬,它們廣泛地存在於任何種族和人群中。他不反對聯邦頒布的《排華法案》,有限的資源必定優先分配給本國人,對於華人唯一的不喜,在於他們無限度的妥協和排外的封閉。華人對於酬勞的要求沒有底線,讓很多僱主認為,不論酬勞多低,總有一個華人願意接受。這種無底線的行為,擾亂了正常的雇傭關係,損害了普通美國民眾的利益。
出於自身的修養以及對卡朋蒂埃的尊重,賽斯·羅沒有在第一時間攆走丁龍,丁龍流利的洋文勾起了他的興趣,他耐著性子聽完了丁龍的請求,卻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丁先生,為什麼你的英文能說得跟美國人一樣好?」
「因為這裡是美國,中國有句老話叫入鄉隨俗,也有句老話叫適者生存。我身在美國,當然要學習你們的語言、文化、習俗以及解決生活中遇到的問題。而我那些學不會英文的同鄉,只能生活在唐人街內,出了唐人街,他們是不適者,將會生存艱難。之所以向您請求開設漢學的學堂,是因為我的一些同鄉學不會洋文,只能困在唐人街里半步不肯離開,若是你們洋人學會一些漢語,即使有一天我忘記了所有的英文,也依舊可以跟你們說話,告訴你們我的所思所想。我們中國人的學問流傳了幾百上千年,我試圖了解美國的一切,也希望美國人能了解中國,以改變對華人錯誤的看法和誤會。」
「丁先生,不得不說你的想法很偉大。但是在大學新開設一種課程並不容易,我們需要先找到合適的有執教資格的老師、有適合的教科書、有願意學習中國知識的學生,以及合理利用知識的經驗。我不認為學校有精通中文的人,也並不認為有人對此感興趣。」賽斯·羅驕傲地昂起了頭,自信滿滿地說道,「也許,中國流傳的知識非常寶貴,但是我認為,那是一些應該被放進博物館收藏起來的東西。」
丁龍剛要反駁,賽斯及時做了手勢攔住了丁龍的反駁,接著道:「如果中國的文化有用,就不會在戰爭中失敗,也就不需要向其他國家示弱地簽訂《辛丑各國和約》。丁先生,也許我們可以聊一些其他的有趣的事。聽賀拉斯說,這座橡樹之城有你的手筆,想必你在建築或者商業領域有很強的能力,介意聊一下嗎?」
丁龍無言以對,朝廷的無能,戰爭的失敗,讓外洋的華人憑空低了一頭,雖未行虧德之事,卻有避讓躲閃之意。在洋人刻意地驅逐之下,成批丟了差事的華人擁入唐人街,只為念在同鄉情誼上能討得一頓飯吃。
在賽斯·羅看來,丁龍引以為傲的文化傳承,不過是故紙堆中的一捧落灰,就該回到落灰的角落中去,被遺留在它該停留的年代。丁龍無法用言語解釋出學問對他的意義,在他看來,那都是孔聖人的遺澤,不可褻瀆。
「我並不是學問高深的夫子,真實的中國人是哪般模樣,羅先生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眼?看看他們的生活,看看我們中國人的學問。」丁龍真誠地邀請道。
「謝謝你的邀請,丁先生。非常遺憾,我的朋友艾伯納男爵明天將抵達三藩市的港口,所以……」羅攤手,表示遺憾。
「抱歉,是我冒昧了。」丁龍不是看不出對方的倨傲,為了實現自己的想法,依然掛出了笑容,道,「我住在三藩市唐人街內,若是羅先生哪一天對華人有了興趣,不妨來找我,看看真實的中國人。」
「好的,我接受你的邀請,但不是現在。等艾伯納男爵離開后,或許我會四處看看。」
「等待您的到來。那麼,我先告辭了。」
「請。」
毫無懸念,丁龍的初次拜訪以失敗告終,回到對岸,返回唐人街的路上,丁龍仍舊在為開設漢學做著打算,渾然不覺災難就要來臨。
不只是丁龍,所有三藩市的人以及即將進入三藩市的人,都沒有預想到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災難的源頭不可考證,據三藩市碼頭的出入記錄顯示,在疫病暴發之前的一段時間,有來自中國、英國、西班牙的商船以及從美國其他州駛來的船入港停靠。疫病初現苗頭之時,狀如傷風,患病者高熱、頭痛、全身酸乏無力,講究些的比照傷風的葯吃一頓下去作罷,不講究的只當是不留心吹了風著了涼,竟是沒往心裡去。待得熱症一起,才知道不好,卻已是晚了,腹股溝、腋下、脖頸處相繼出現腫脹,累生贅生之物,疼痛難當,繼而狀若中毒,有大批瘀斑顯於體表,甚是駭人。
疫病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來,往往一人出現腫脹的病症,不消一日,周圍即可出現幾名相同癥狀的病人,來不及防備以及診治,短短七天之內,已有數十人死於此症,三藩市區內隔離開數個病區。對於疫病醫院並無有效的治療藥劑,只得將病人都驅趕至一處看押起來,由醫生緊緊捂住了頭臉的一日三次圍著隔離點噴洒消毒的藥水。若有病者死亡,立即焚燒。
唐人街的疫病,最初出現在一名從三藩市碼頭卸貨歸來的中年人身上,虧得與其同住的人出洋之前見識過疫病的厲害,一眼就認出了那中年人染上了鼠疫,慌不迭地把住處的門窗關嚴實,燒醋熏了面巾、捂住嘴臉口鼻,匆匆跑到濟仁堂外,不敢靠近,怕將病氣過給了人,只是湊在濟仁堂門外,伸著脖子招呼道:「掌柜的,掌柜的,你且來,我有要緊的事兒想轉告七爺。」
張掌柜認出了門外的人,笑著迎了過來道:「好你個篾器佬,大白天地捂著臉做出這副怪樣子,是要嚇唬誰?」
篾器佬看著張掌柜靠近,緊張地退後了幾步,擺手道:「停步,站住!」因緊張拔高了的聲調,倒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雞鴨,尖厲地變了聲調。
張掌柜嚇了一跳,臉上掛著的笑容僵住了,伸出去的手尷尬地停在半路。
篾器佬緊張道:「掌柜的,怕是要出大事了。與我同住的幺九自從去碼頭提了貨回來,昏睡了一天有餘,腦門燙得嚇人,嘴上都起了干皮,最嚇人的是,脖子上腫起老大的瘤子,怕是、怕是——染了疫病了!」篾器佬也知道這話過於駭人,不覺放低了聲音,左右打量著,生怕有人湊過來,嘴裡不停,能想到的話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我與他同在一個屋檐下,也不知道過了病氣沒有,左右也只能是我回去照看,請掌柜的給我些救命葯吧。」
張掌柜不敢怠慢,慌忙進藥房,依照最妥帖的驗方撿了服藥,以連翹,柴胡、生地、紅花、川朴、當歸等配成三副活血拔毒湯,包紮結實了隔空丟給篾器佬,囑咐道:「兩碗水煎作一碗服下,興許還能活命。送葯的時候切記包了手腳頭面,莫要多做停留!」
篾器佬不再言語,提著藥包拱手作揖后,轉身就走。張掌柜的在後面攆了幾步,高聲道:「家裡煮了醋熏著,莫再出門,待我稟告七爺再作計較!」篾器佬扭過身來,點點頭,復又走遠。
張掌柜驚出一身冷汗,不敢耽誤,急急跑進後院稟告給了查理宋。查理宋起先並不相信,問道:「掌柜的可曾見過那病人的模樣,莫不是叫人哄騙了?當年洋人封鎖唐人街的理由便是有疫病,如今打了什麼主意,又出了這個由頭?」
張掌柜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急道:「七爺,我看這事不像是假的。篾器佬有什麼理由要上咱們濟仁堂尋開心?他出生湖廣,從前是見過疫病的,前來報信還戴了面巾遮住了口鼻,我與他相隔甚遠就聞到了熏醋的味道,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哄騙幾包草藥?如今唐人街生意慘淡,也用不著洋人費心費力來封鎖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許些草藥濟仁堂還是捨得起的,查理宋無暇多顧,心思沉在了疫病上,急急問道:「你包了什麼葯給他?」
「解毒活血湯,我聽得描述,苦主似是有肝陽氣盛之兆,方中去葛根,加菊花、桑葉。」
查理宋點頭道:「有此驗方,應急也算足夠。快讓人燒醋燒酒,熏了衣服面巾來,還是得去看看,防著出了差錯。」
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倖,待見到病人的模樣時,查理宋不由得暗道兇險,那病人顏面發紺,脖頸上大小不等的腫塊觸指堅硬似鐵。
查理宋當即又開出一張方劑,由僵蠶、元參、苦桔梗、牛蒡子入葯制消毒散,令篾器佬守在門外,只在給葯時入內,按照藥方與那屋內人一道服藥,少則一日,多則三日,若是熬過去便好,熬不過去的話,連房子一併燒了,斷不能留下禍端害了旁人性命。
轉而出了門,又令團練教頭王海,帶了人守住唐人街兩處入口,捂了口鼻戴了手套,檢查往來之人。若是發現狀似傷風,頭面、脖頸有異之人,一定不能放其入內,且在牌樓外候著,待濟仁堂的查驗後方決定是否放行。
丁龍就在這當口回到了唐人街,見著王海等人的裝束心裡一沉,急急上前詢問。此事妖異,打眼看了就知道絕對不是好事。王海壓低聲悄悄說了疫病之事。丁龍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提醒東家和羅先生注意,莫要隨意亂走染了病去。
羅先生行蹤不詳,丁龍只得先去通知了卡朋蒂埃。卡朋蒂埃早已從官方得了消息,躲回了莊園,下令莊園中的僕從下人一律不能外出,也不允許放一個外人進來。在莊園內僕從們的心裡,丁龍算不上是外人,順利地帶著一身熏過醋的丁龍進了莊園。
這是兩人對立後頭一次見面,丁龍也不多說,告訴老東家熏醋的法子,並留下十幾副解毒活血的湯藥,用洋文寫明了用途用法,再告知他賽斯·羅不幸地在這個當口進了三藩市,至於會不會染上瘟疫,只能聽天由命。
卡朋蒂埃靜靜地聽完丁龍的話,清楚地認識到,眼前這人只是為了報信,就肯冒著可能沾染疫病的危險來送葯,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說感動卻難免有些不自在。他不想欠丁龍的人情,思索片刻,說道:「三藩市的疫病已經開始蔓延,政府從別處調集一批特別的葯,據說是法國人研製出來對抗疫病的新葯,三天後你再來,我會想辦法多要一些,劃在橡樹林的份額內,你帶走,也能多一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