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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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6日18時,在黃秋雨命案24小時之後,除去喬學海副局長跟隨袁佐凡總隊長去省廳參加全省公安系統的「基礎建設」方面的會議外,昨天參加「3.5」命案案情分析會的所有人員都到了。另外,刑偵隊里所有參與「3.5」命案偵破的偵察員都列席了會議。江局長本來是計劃參加省廳的會議,但是由於黃秋雨的案子,就讓喬副局長臨時代替了他。按照常規,案情分析本來應該是由丁聲樹先陳述對死者屍體的解剖結果,但是會議一開始,江局長就先點了許局長的名。由於昨天夜間那場大雪,川匯區公安局派出的三百名警力,在劃定的潁河兩岸的勘察工作沒有絲毫的收穫,但是,他們卻查到了一個有價值的、打入黃秋雨手機的電話記錄。

什麼時候?從江局長沙啞的語氣里,我們都感覺到這個信息的重要性。

3月3日,晚上9點10分。

9點10分?打進的電話呢?

8621441,是中州路八中門口的一個IP電話。

IP電話?

對於我們這些有著刑偵經驗的人來說,如果這個公用電話與黃秋雨的命案有關的話,那麼這個命案很可能就是有預謀的,為什麼是一個公用的IP電話?那就是打電話的人預先想到了隱藏自己,他很有可能是一個有反偵查經驗的人。江局長說,他那張銀行卡呢?

那張卡里有12.6萬元,許局長說,最後一次取款的時間是今年2月1日。

哦,春節前……我們所有的人都看著江局長,江局長像我們一樣沉思著,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丁聲樹那裡,你說說。

一、根據胃內食物消化程度來判斷……丁聲樹仍然是不緊不慢的聲調,死者是在晚餐后的三個小時左右死亡,估計死亡時間在3月3日的晚上9點30左右,這和我們從死者的眼角膜、皮膚的浸泡程度、手指和足趾關節的僵硬程度推算出來的結果是符合的。二、死者的心臟、肝臟無損傷,胃內容物提取做硅藻及毒化檢驗,發現死者生前食用有防癌的藥物。但是現在我們的技術還不能斷定,這種藥物,就是我們在死者畫室里發現的那兩瓶。

江局長拿起放在他手邊的兩瓶葯看著,鬼臼甲叉甙、環己亞硝脲,江局長一邊看一邊讀著瓶子上的藥名,看完之後又看著丁聲樹,把分析報告傳到公安部,讓公安部的專家幫助我們進行分析確定。如果他服用的就是這兩種葯,他得的會是什麼病?

如果他服用的就是鬼臼甲叉甙和環己亞硝脲,他患的可能是神經膠質瘤。

那不就是癌症嗎?

對。因為這兩種藥物,都是患有神經膠質瘤的患者常用的,神經膠質瘤又稱膠質細胞瘤,簡稱膠質瘤,是發生在神經外胚層的腫瘤,又稱神經外胚層腫瘤,或者神經上皮腫瘤。

散會後,你立刻對死者做頭顱檢查。

儘管我們還沒有做頭顱檢查,但是……丁聲樹說,我已經懷疑死者很有可能患的就是膠質瘤。

根據呢?

我從方支隊長交給我的案宗里,找到了這種跡象……丁聲樹說著,從他面前的案宗里,拿出一份材料面朝大家,那是黃秋雨生前留下的文稿。丁聲樹說,在這個案宗里,出現下列幾個癥狀:一是在他的意識里,出現有系統性的地名和人名的幻覺。在案宗材料的第一自然節里,有巴黎、羅馬、漢城、香港、北京、上海、廣州、鄭州、開封這樣一系列的地名;材料中還幾次出現了對一個人的多種稱呼:米慧、燕子、公主、辣椒、梅等等。二是他常常會聞到異常的氣味,在材料的第二自然節里,他聞到了油漆被燒焦的味道。三是他常常覺得自己是在睡夢中。四是他時常會有劇烈的頭痛出現,而出現的時間大多是在傍晚或者黎明。以上癥狀,都是患有後期腦瘤病人的表現特徵。

一個後期的癌症患者,江局長仍舊看著丁聲樹說,在行動上,從病理學上分析,有自殺的可能嗎?

有這種可能,在一個人的思維處在迷亂狀態,在他疼痛難忍時,解脫對他來說是最現實的。

解脫?怎樣解脫?江局長的目光從丁聲樹那裡移到我這兒,停住了,科學的結論給我們命案的偵破,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一個後期的癌症患者,怎樣才能解脫他的痛苦?自殺的可能性很大呀……江局長停了下來,他掏出一支煙,點燃后又看著我說,你說說。

每個案件都有它關鍵的環節點,這個案子的關鍵點在哪兒?就像昨天我們強調的,在死者被盜的畫室。第一,現在,我們在畫室不同的地方發現了十幾根頭髮,從這些頭髮的長度來判斷,大多都是女性。那些頭髮我們只有通過DNA鑒定,才能確定到底是屬於幾個不同的女性;第二是從不同器物上提取的指紋;第三,就是黃秋雨畫室被盜的繪畫作品和他從1992年以來的全部日記,而且還包括2005年以來兩個月的日記,也被人全部撕走了。這就說明,偷盜者是有備而來。這些被盜的繪畫作品、日記,和我們勘察到的頭髮與指紋有著密切的關聯;第四,就是我們正在儘力尋找米慧的下落,如果,這個和黃秋雨命案有著直接關係的人物一旦出現,都能給「3.5」命案的偵破帶來新的線索。我認為這是案件的幾個關鍵點,怎樣抓住這幾個關鍵點往前推進,這是我們偵破這個案子的出口。不錯,就算黃秋雨是個晚期的癌症病患者,但就我這兩天對黃秋雨的了解,他選擇自殺的可能性很小。還有就是那個打到黃秋雨手機上的IP電話,那個電話打進來的時間是晚上9點10分,而驗屍報告顯示黃秋雨的死亡時間是當天晚上的9點30分,前後相差只有20分鐘,會有這種巧合?所以,我們的偵破重點,應該放在他被盜的繪畫和日記上,放在那個IP電話上來展開。而這兩條線索,很可能是相關聯的。十三年的日記,二十六本,像黃秋雨這樣一個人物,他的日記內容,很有可能危及到一些人。不然的話,犯罪嫌疑人為什麼連他近期的日記也不放過?我們別的不說,單從那個不可查找的IP電話來分析,黃秋雨的死,很有可能是有別的原因。

江局長說,是呀,我們破案的過程,就是對命案再認識的過程。有芝麻大的疑點,我們都不能放過,就是一絲與案子有關的風聲,我們都不能放過。大家都很辛苦,但是我們無論有多麼辛苦,如果案子沒有偵破,那我們就沒法向社會交代,沒法給老百姓解釋……

江局長把手中的煙往煙灰缸里彈了彈說,說實話,我做了近三十多年的刑偵,很多案子都是帶著感情去破的。哪一樁命案,不是一個慘烈的場面?命案破不掉,那我們就是犯罪,破不掉,我們就有一種負罪感。看到年齡大的受害人,我們會想到自己的父母,看到年齡小的,我們會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別的我不多說……

江局長的目光最後又落在了我身上,工作當然重要,可重要的工作靠什麼來承擔?那就是要有一個好的身體!聽說,你昨天凌晨兩點才睡?

我笑了笑說,在勘察。請局長放心,我沒事。

勘察要進行,但勘察要有一個清醒頭腦,好了。別的我不多說……

江局長說著站了起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會議結束了,大家紛紛站起來,看著江局長往外走,但是江局長走到門口又停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我知道,他有話要給我說,我就走過去,等我來到他的身邊,他伸手攬住了我的肩膀,彷彿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他一邊攬著我的肩膀往外走一邊說,在破案過程中,一個指揮員,首先要敢於擔當。我們不怕案件發生,因為外部世界太複雜,我們無法阻止案件的發生,既然發生了案件,我們就要勇於擔當,我們就是搞這個的,就是要擔當!

這和中午我們一起共進午餐時所談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話語體系,我清楚地知道,這是江局長批評下屬的一種絕妙的方法。如果他對你滿意,那麼他和你說話,用的都是日常性的生活語言;如果他對你不滿,那麼他和你說話時,使用的是滿口官腔,讓你無法琢磨。在江局長鬆開我的肩膀,沿著樓梯往下走的時候,我在想,我哪兒出了問題?哦……自殺,如果我同意了他剛才在會議上做出的關於黃秋雨可能會自殺的論點,還會有他這番官腔的出現嗎?當然不會。可問題是……

我抬頭看了看往上的樓梯,但是我沒有像昨天那樣往上走。等江局長拐過樓梯之後,我對身邊站著的小范說,都叫上,今天我請客。

好呀,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

還是燴面?能不能改改樣?

那就一人再加一瓶啤酒。

這就是我們的工作餐。八一路南段,19點5分。金記燴面。老黃,你看清了,這可不是金記胡辣湯。老黃,今天你害得我連個燴面味都沒有吃出來,因為,在你的命案里,還有太多的線索沒有結果。那個重要的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音訊的米慧,我一定要得到她確切的消息,明天,我要到潁河鎮去,到米村去。還有那個譚漁,我要坐下來和他好好談談,任何疑點我都不會放過。當然,眼下我要去看的,就是那些夾在《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上卷·革命的中國的興起——1949—1965》加封里的書信,因為這些我沒有來得及閱讀的書信,在今天的案情分析會上,我就避開了那個名叫粟楠的女子。在她給你的書信里,我能得到她和你的那個孩子的線索嗎?如果當年她生下了那個孩子,現在有多大?十歲?十二歲?或者……我一定要查清,這些,對你命案的偵破,都是十分重要的線索。是呀,命案不破,就是犯罪。但是,如果把一個命案錯判,那同樣是犯罪。作為一宗命案偵破工作的負責人,我怎麼能在沒有把這些重要線索弄清楚之前,就輕易地得出你自殺的結論呢?不,我不能,更何況,這結論是在別人的提示下。不,我不能,我要從你那裡得到的材料中去尋找偵破的線索。

19點55分,當我來到黃秋雨的畫室,當我伸手從第三個書櫃里重新拿出粟楠寫給黃秋雨的書信時,我想,我要的是真相。這就是我的工作態度,這就像黃秋雨所講述的那些歷史事件一樣,我肩負一種責任!

3月6日這天夜間,當我重新在黃秋雨畫室的沙發上坐下來,拿出那些書信時我才發現,其實那些書信像米慧的書信一樣,也是被黃秋雨編了號碼的,只是那些號碼是用鉛筆寫在那些書信的右上角,一個不易發覺的地方。而且每一封書信的稿紙,都是用訂書機訂在一起的。我前後數了數,這些書信,總共十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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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十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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