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勢如破竹
第五章
勢如破竹
風刀峽兩邊都是萬仞高山,山頂還蒙著厚厚積雪。如果在山頂伏有奇兵的話,那麼峽中的軍隊定然會死無噍類。但這只是兵法上的看法而已,兩邊都是絕壁,要到山頂上設伏,不是人類所能,所以不必擔心。只是看著兩邊刀削似的峭壁,我仍然一陣心悸。
戰事勝負,有時僅僅是一線之隔,冥冥中也有運氣在。假如風刀峽地勢不是如此險要的話,蛇人守住兩風刀峽兩邊的山頭,那我們插翅難越。蛇人自恃這個大本營是個絕險之地,卻正是這個天塹使得他們這一仗幾乎無還手之力。
「楚將軍。」
小王子忽然在我身邊小聲說道。我扭過頭,道:「怎麼?」
「回去之後,你還是結婚吧。」小王子板著臉,似乎有些不樂意,但還是說著,「爹說了,你為了姐姐守了那麼多年,心意已到,也不能耽誤你一輩子。」
小王子覺得郡主已是我妻子,我必須為她守節吧。只是安樂王有這般寬容,倒讓我想不到,當初郡主剛死時,他險些要把我砍了。我苦笑道:「怎麼說這個了?」
「大哥說,他的十九妹溫柔賢淑,是你良配。」
小王子所說的「大哥」,就是當朝帝君。雖然帝君只是他堂兄,不過他們這堂兄弟似乎比親兄弟感情還好。帝君的十九妹,其實也是小王子的堂姐,不過先帝嬪妃極多,子女也多得我都記不全,在帝君看來,這種同父異母的長公主也沒有小王子更親近吧。在小王子看來,那位十九公主也僅僅是「大哥的十九妹」而已。我道:「我恐怕無福消受了。我誤了郡主一生,哪還有這個心思。」
小王子噓了口氣,道:「自然。十九公主一張臉長長的,膽子又小,難看得要命,我也說配不上你。」
我暗暗一笑。其實先帝雖然身體孱弱,但相貌堂堂,後宮嬪妃又都是絕色,那十九公主定然不醜,只是在小王子看來,他姐姐天下第一,旁人哪裡比得上。而帝君要招我為駙馬,自然也是拉攏我的意思,如果不是這個帝君大哥有命,小王子恐怕死都不會說,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才說了。我道:「郡主雖已故去,但她彷彿一直在陪伴我。小殿下,我這一生,有了她,就足夠了。」
小王子的眼裡突然湧出淚水來,哽咽道:「姐姐……姐姐要是還在,那有多好。」
看著他落淚,我的心頭突然一陣疼痛。這些話其實我也只是說給小王子聽聽而已,我平時想過郡主嗎?也許,郡主一直到死去仍然想著我,我卻有負於她了。
我不想再說,道:「快走吧,別落下了。」我回頭看了看,現在風刀峽已過其半,甘隆他們想必也已進入峽中。有火軍團在最後震懾,丁亨利要動手的話,就唯有封住谷口一途。
又走了一程,突然前面軍隊慢了下來。風刀峽甚窄,頂多只有四馬并行,前面一慢,後面的又源源不斷跟上,峽中登時顯得擁擠。我皺起眉頭,道:「馮奇,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馮奇答應一聲,剛向前去,後面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這是神龍炮的聲音。我渾身一震,轉過頭去。我剛轉過身,只見一騎快馬如飛而來。
那是簡仲嵐。等他離得近了,我喝道:「出什麼事了?」
簡仲嵐跑得急了,上氣不接下氣。他到我馬前,大口喘息著,道:「大人,是……是蛇人!」
我本以為是丁亨利終於孤注一擲,向我們發動進攻了,根本想不到是蛇人。我大吃一驚,道:「怎麼可能是蛇人!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簡仲嵐張了張嘴,又喘息著,馮奇從身邊解下水袋遞過去,簡仲嵐喝了兩口,順了順氣,這才道:「它們是從地底出來的。原來這裡有條暗河,這些蛇人竟然潛行地底,突然掘土出來。我們與共和軍也相隔甚遠,被它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甘將軍的火軍團損失慘重,有三分之一被滅,神龍炮也丟了一門。」他頓了頓,又道,「丁將軍的部隊正在整頓,也被打了個出其不意,損失不小。」
我只覺一股寒氣從頭頂灌下,嘴裡也一陣發苦。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一著,那個天法師果然不是甘心受戮的,而我也到底輕敵了。地下有暗河,這並不是什麼無人知曉的秘密,但以人類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從暗河裡行進的,所以我們根本沒往這地方想。不僅是我,丁亨利顯然也沒有料到這事,以至於失手。假如我們與共和軍精誠合作的話,甘隆與丁亨利肯定也是隊伍相接,不會有空隙被蛇人所乘,現在偏生留下這麼大一個空隙,以至於兩方面都吃了個大虧。我道:「有多少蛇人?」
簡仲嵐道:「三千以上。」
那條暗河看來不小,居然會有那麼多蛇人衝出來!如果是平地,地軍團兵力佔優,又有神龍炮與鐵甲車,自然穩操勝券。可是現在已被蛇人搶入風刀峽,我們縱有優勢兵力也發揮不出來。就算丁亨利現在幫我們,但蛇人在風刀峽中守御,卻事半功倍。
怪不得楊易如此輕易得手,這一切都是那天法師的計謀!我只覺手足一陣發涼,幾乎要栽下馬來。前面已被蛇人反擊堵住,後面又有蛇人衝擊,我不禁想起方才鄭昭所說的話。鄭昭要我當心腹背受敵,指的還是丁亨利,沒想到現在真的是腹背受敵了,只是背後是蛇人。
小王子也吃了一驚,驚道:「楚將軍,現在該怎麼辦?」
沉住氣,我暗暗道。天法師這一手也已是最後的手段了,我不相信他還能再派出隊伍來。從暗河潛行,就算是蛇人,那也不是件好玩的事。我道:「我們本要擔心共和軍在背後下手,現在既然有蛇人塞在當中,那反倒不必擔心了。簡參軍,你速速傳令,讓火軍團加速前進。」我見簡仲嵐有點擔心地看著前面,又喝道:「不必擔心前方,讓火軍團不要戀戰,風刀峽中馬上就要起風了!」
簡仲嵐點了點頭,行了個禮道:「遵命!」帶轉馬又向回奔去。等他一走,我喝道:「諸軍兄弟,依序加速前進!」
現在前面已堵成一團,雖然我說要加速,但速度仍然快不了多少。好在地軍團軍紀嚴明,到現在仍然沒有亂,可是如果前面擠的人太多,到時後面的人不斷過來,前面出不去,不亂也要亂了。我心急如焚,道:「小殿下,隨我上前去!」
小王子精神一振,道:「得令!」提起長槍緊跟著我過來。隨著上前,只見前面的士兵越擠越多,幾乎已擠成一團。看番號,那是勇字營和一些西府軍。我高聲喝道:「曹聞道!曹聞道在哪裡?」
曹聞道還沒出來,倒是馮奇又奔了回來。他一見我已上前,忙過來道:「統制,是蛇人在反撲!」
我道:「戰事如何?」
「楊將軍正在守御,只是蛇人已築起工事,一時間也上不去。」他頓了頓,有些猶豫地道,「統制,楊將軍正在徵集敢死軍,準備以死相拼。」
我的心又是一震。由於我將火軍團放在了隊伍最後,楊易的先鋒軍沒有重炮支援,鐵甲車只能當活動的工事用了吧,而後軍正源源不斷前來,到了這時候也只能徵集敢死軍了。
小王子忽道:「敢死軍?楊將軍要肉搏嗎?」他的聲音倒躍躍欲試,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意思,似乎巴不得自己也加入敢死軍去和蛇人肉搏。我哼了一聲,還沒說話,馮奇道:「回小殿下,楊將軍是要讓敢死軍身背平地雷,去轟掉蛇人工事。」
小王子的臉一下變了,道:「這……這怎麼可以,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他看向我,眼中已帶著些驚恐。
要他自己上前線與蛇人拼殺,大概也不會怕成這樣。我嘆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不犧牲掉一些人,那麼恐怕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小王子點了點頭,道:「也是。只是……」他的話沒有說完,身上卻打了個寒戰。大概想到一個活人身背平地雷與蛇人同歸於盡,終究還是怕的。
我不再與他多說,一拎韁繩,高聲道:「曹聞道!曹聞道!」那些勇字營士兵忽地一開,曹聞道在幾個親兵的簇擁下乘馬過來。雖然勇字營現在擠得很緊,但一分一合,直如水波,曹聞道帶兵也有他的一套,不是庸手。他到了我馬前,行了一禮道:「統制,仁字營吃緊,信字營正在助攻,廉字營也已上前,曹聞道請命,請統制恩准。」
我道:「不必了,外匏原不夠大,八陣圖活動不靈。再說有仁、信兩營,不會出大亂子。曹聞道,你讓諸軍依序加快前進,在風刀峽口布陣,迎接甘將軍到來。」
曹聞道眼中一亮,道:「統領,你是要讓蛇人去吃峽中狂風?」
我點了點頭,道:「蛇人在此突擊,本身便是拚死之舉。如果我們在峽中與蛇人膠著,正中其計。現在唯有將計就計,不與它們戀戰。既然風刀峽有這名字,就讓利如快刀的狂風去收拾它們吧。」
曹聞道回頭看了看,似乎還有些擔心,我喝道:「曹將軍,你難道還不信楊將軍與陳將軍的能力嗎?」
曹聞道身子一凜,在馬上直了直身子,又行一禮道:「得令!」
分派好曹聞道,我對小王子道:「小殿下,我們上前去看看吧。」
小王子倒是精神十足,道:「楚將軍,要我們去鬥了?」
我暗自苦笑。如果我和小王子也要短兵相接的話,那麼就是我們全軍覆沒之際了。小王子雖然槍術高強,卻似乎把心思全用到精修槍法上去了,兵法卻很粗疏。我道:「小殿下,為將之道,不在好勇鬥狠。我希望你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而不是一個只會拿槍拼殺的莽夫。」
以小王子的身份,我跟他這樣說不免有點僭越了。但小王子沒有半點不快,喃喃道:「那,楚將軍,我們幹什麼?」
「讓兄弟們都看到我們。」
小王子詫道:「看到我們?就擺個樣子?」
我微微一笑,道:「正是。將者軍之膽。戰事瞬息萬變,一旦分派下去,就不能隨心所欲地改變。作為主將,我們要相信將領的能力,自己要做的首先是讓正在廝殺的兄弟們知道,我們也不曾臨陣脫逃,二就是觀察戰事變化,好隨機應變。」
小王子道:「這個就是為將之道吧?當初蛇人圍攻,大哥跟文侯大人都走上城頭,也是這個道理。」
我道:「正是。不要小看你站在前線,這會讓兄弟們增加百倍的信心。走吧,這裡有曹將軍,不會出差錯。」
曹聞道做事也許有些莽撞,但他也同樣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不折不扣地執行我的命令。現在他麾下除了自己本營士兵,還有許多西府軍成員,讓曹聞道衝鋒只怕會手忙腳亂,但讓他防禦,卻大可相信。我高聲道:「曹將軍,這裡一切都有勞你了。」
曹聞道還沒說什麼,前方忽然又傳來連串炮響。這陣炮聲幾乎和當初文侯在帝都城外布下的地雷陣差不多了,大地被震得顫動,兩邊高山上也有些積雪被震得落下來。幸好風刀峽兩邊都是峭壁,積不起雪來,不然這一陣震動足以引發雪崩,將整條風刀峽都埋了。
這陣巨響讓我胯下的飛羽也晃動了兩下,小王子的坐騎更是打了個滑,險些便要摔倒。我正要過去扶他,小王子卻忽地將長槍往地上一撐,一下站定,道:「楚將軍,是楊將軍把蛇人的工事轟掉了嗎?」
我沒想到小王子的膂力居然也如此了得,不由得有些吃驚。小王子當真是可造之材,身上不愧有大帝的血脈。我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我們催馬上前,馮奇領著我和小王子的親兵隊緊隨在後。外匏原其實也並不算小,安頓下六七萬人綽綽有餘,只是現在蛇人的反擊已奪走了外匏原的三分之一,這才顯得擁擠了。我和小王子剛上前去,卻聽得一陣歡呼,士兵們已蜂擁向前,這裡一下子顯得開闊起來,一眼看見「仁」字大旗下,楊易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前方。
我和小王子走了過去。楊易看到我們,忙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監軍,統制。」
我道:「攻破了嗎?」
楊易點點頭,道:「損失甚重。蛇人的防禦十分嚴密。」五德營中,楊易是對屬下最為和藹的一個,稱得上愛兵如子,居然要出動敢死軍來死拼,楊易心裡也一定十分不好受。
我道:「乘勝追擊,擴大戰果,必須立刻將外匏原奪下。」
現在外匏原人數太多,八陣圖無法布成,已成混戰之勢。到了這個局面,我們都不曾想到,事已至此,唯有將計就計,決一死戰了。我抬頭看了看天空,不時有飛行機掠過。風軍團威力雖大,但飛行機上畢竟裝不了多少轟天雷,而且升空太多的話,飛行機十分危險,因此邵風觀也只能讓屬下輪番上陣。只是現在空中的飛行機也有數十架之多,邵風觀也已豁出性命,不顧一切地冒險了。
我和小王子找了個高處,讓馮奇將兩桿大旗插下,看著正步步推進的地軍團士兵們。小王子有些坐立不安,我知道他一心想著要殺到前線去,但地軍團雖然擁擠,進退間卻一絲不亂,如果他要上前只怕會打亂進攻的步驟,他不敢輕動,我也故意不去看他。
蛇人的反擊仍然超乎我們的想象,顯然楊易也沒有料到蛇人到了此時居然還會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由於部隊犬牙交錯,風軍團已經不能發揮太大的效用,轟天雷的爆炸聲已漸漸稀疏了起來,顯得身後的炮聲更密。聽起來,曹聞道已陷入苦戰。我心中越來越急,風刀峽起風的時間已經漸近,如果曹聞道未能守住,被那批從地底河道殺出的蛇人突破,我們就要陷入前後夾擊的絕境了。只是越是這時候,就越要沉住氣。我繃緊了臉,讓自己臉上不露出焦急的神色,只是看著前方。小王子在一邊不時地抓耳撓腮,又想說,又不敢說。終於,他再憋不住了,小聲地道:「楚將軍……」
他話還沒出口,前面突然一陣傳來驚呼,林立的旌旗也有一片紛紛倒下。小王子嚇了一跳,閉上了嘴再不敢說話,我也吃了一驚,在馬上一長身,伸手在眼前搭了個涼棚看去——是一支蛇人突破了仁字營的防線!
仁字營中也混編了一些西府軍。以楊易的能力,指揮這些西府軍自然能如地軍團嫡系一般。但外匏原不大,現在人又太多,西府軍雖然也受過八陣圖的訓練,畢竟與地軍團的八陣圖不太一樣,楊易一直在竭力保持陣勢,終究還是有了漏洞。我不由得抓住了長槍,馮奇在一邊驚道:「楊將軍把這些蛇人放了進來!」
我道:「楊將軍正在苦戰,他是要我們來解決這些妖獸。馮奇,小心了。」
這支蛇人的攻勢極盛,楊易果然了得,轉瞬間已將仁字營從中分開,給這批蛇人讓出了一條道。那些蛇人數量並不太多,充其量不會超過百來個,它們的目的自然是要衝亂我們的陣腳。但楊易故意放它們過來,仁字營雖然仍在混戰,卻保持著混而不亂之勢。這些蛇人被放過來,固然我們也要面臨一場惡戰了,但仁字營陣腳不亂,楊易仍然牢牢掌握著戰事的主動權。
好一個楊易,他是要讓我來幫他一手。我提起槍,喝道:「小殿下,你等的惡戰來了!」
小王子精神一振,手一揚,長槍已架在馬鞍前。他高聲道:「楚將軍放心,管叫這些妖獸有來無回。」
那些蛇人顯然也沒料到楊易會來這一手,它們就像夾在削開的木頭裂縫中的楔子,本想將這木頭劈開,卻沒料到被仁字營給擠了出來。當它們殺到我們近前時,已經只剩了五十餘個,沖在最前面的幾個蛇人眼裡還帶著茫然。
我和小王子身邊的親兵加起來足足有兩百餘人。這兩百多個都是從各營中精挑出來的槍術好手,小王子道:「楚將軍,現在可以殺上去了嗎?」
我正想說讓他守在後頭,但轉念一想,道:「好吧,我們一同上去。」
小王子的鬥志很是可貴,在所有的監軍中,大概只有他一個能夠在前線廝殺的。如果一味不讓他廝殺,他這種銳氣只怕會越磨越鈍。
小王子聽得這話,面上露出喜色,喝道:「上啊!」他一帶馬,已頭一個沖了上去。我怕他有什麼閃失,一催馬,緊隨在他身邊。現在蛇人就在我們跟前,戰馬只一個衝鋒便到了那些蛇人面前了。小王子對著一個最近的蛇人喝道:「看槍!」手一送,長槍已刺向那蛇人面門。
一見他刺那蛇人的面門,我就知道要糟。蛇人與人不同,它們沒有坐騎,平時高度還不到馬鞍處,但一旦昂起頭來,可以比我們坐在馬上更高。而蛇人由於身體細長,頭部更加靈活,要刺中蛇人的頭部相當困難。
果然,那蛇人頭一側,已閃過了小王子槍尖。它的右手也握著一桿長槍,左手一抬,已將小王子的長槍夾住,右手長槍猛地刺向小王子的坐騎。我生怕小王子有什麼閃失,正要衝過去,卻見小王子雙手將長槍一扳,槍尖極快地一伸一縮,電閃雷鳴一般已抽出那蛇人腋下,一瞬間那蛇人兩臂都出現了一個血洞。蛇人固然強悍,但也經不起這等重創,那蛇人的長槍一下摔落在地,還不等它再動,小王子的長槍已在它前心重重劃了一道。小王子的槍尖鋼口極好,磨得也鋒利之極,這一槍更是使得如行雲流水,在那蛇人前心開了一道尺許長的大口子。蛇人再厲害,此時也一下撲倒在地,動彈不得了。
小王子這幾招槍法使得大為高明,邊上幾個親兵齊聲喝了一聲彩。小王子大為得意,道:「楚將軍,我這路交牙十二金……」
他的話未說完,一個蛇人忽地躥了過來。這蛇人原本盤成一堆,離小王子也有個五六尺遠,突然躥過來,速度快得驚人。它用的是一把短斧,劈向小王子腰部。小王子的話都沒說完,哪想到斜刺里會衝出這麼個蛇人,臉一下變得煞白。我離他較近,眼見不好,伸手將長槍硬生生擠到那蛇人斧下。那蛇人的大斧正劈在我的槍桿上,因為是斜著劈上,沒能劈斷,只是刮下了一條木屑,斧刃沿著槍桿滑下,砍到了小王子坐騎的脖子上。那匹馬很是雄駿,被這一斧砍得半條脖子都幾乎要斷了,連叫都叫不出來,便已向一邊倒去。我不等那蛇人把巨斧拔出來,左手往腰間一按,已取出流星錘向它右臂擲去。
流星錘足以將人的顱骨都打裂,但蛇人的顱骨與我們不同,要硬得多,如果打這蛇人的頭,只怕只會讓它疼一疼而已,因此我打的是那蛇人的手臂。現在我和那蛇人隔得甚近,這一錘又已用盡渾身之力,流星錘如飛而至,打了個正著,我也聽得耳中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音,顯是那蛇人的臂骨已被我打斷。
不等我高興,那蛇人左手忽地伸出,一把抓住了流量錘。這蛇人動作靈便快捷,比一般蛇人的動作起碼快一倍。它一把抓住流星錘,已在腕上纏了幾圈,猛地往回拽去。我只覺一股大力湧來,套著皮繩的左手彷彿隨時會被拉出來。但這流星錘是李堯天給我的,無論如何不能失去。我也顧不得一切,伸手向回一縮,想要不顧一切地拉回來。
我的手剛一動,一邊忽地有一槍斜斜刺出,那蛇人正在與我拼力,這一槍來得突然,扎了個正著。那正是小王子,他的馬被那蛇人一斧砍斷馬脖子,此時正倒在地上,小王子卻一絲不亂,脫鐙跳下馬來,站在地上挺槍反擊。他這一槍剛扎中,邊上幾支槍同時刺來,一瞬間那蛇人已被刺得千瘡百孔。
那正是小王子的親兵。小王子沖得太快,親兵隊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沖了出去。但小王子平時沒什麼事,有空就帶著親兵練槍,他的親兵隊個個槍法高強,出槍利落之極,僅僅是慢了一點點而已。五六支槍同時扎入,那蛇人的力量再大也頂不住,登時氣絕。我抖了抖手腕,收回了流星錘,喝了聲彩道:「好槍法!」
小王子大為得意,叫道:「楚將軍,我的槍法怎麼樣?」
他的槍法是很高明,但畢竟經驗太過不足,如果不是他的親兵及時趕上,與那蛇人步下相爭,只怕他會難逃此劫。只是現在我也不好說他,只是道:「為將者,戰馬與人當是一體。」
小王子的臉沉了下來。他的坐騎被那蛇人一斧砍死,他也知道方才知道實是死裡逃生。我也不再和他多說,對馮奇喝道:「布陣。」
我的親兵人數不過百餘人,馮奇從腰間摸出一桿號旗,在空中一揚,幾乎一瞬間,百餘人已布成了一個八陣圖。他們原本都是騎兵,現在由於地形所限,全都已經下馬,動作卻快得如同一個人。
小王子正跳上邊上一個親兵讓出的馬。他本來還有點不服氣,見此情形,大為震驚。我道:「小殿下,你和我站在一邊,不要妄動。」
小王子點了點頭,帶馬靠過來一點。他的騎術也可圈可點,這馬雖然不是平時騎慣的,但他掌控自如。本來我與陳忠聯手,一以力,一以巧,可謂天衣無縫,二對一地殺起蛇人來真如砍瓜切菜,現在小王子和我是一個路子的,和他聯手,恐怕發揮不出當時的威力。
小王子倒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坐騎被蛇人劈死,此時鬥志更盛,將長槍在馬上舞了個花,道:「楚將軍,我還是先上吧。」他見我要說什麼,忙道,「我會小心了,不會再隨便衝上去。」
我點了點頭,道:「好吧,上去。」說著,一催馬,已到了親兵組成的八陣圖後面。本來我們要五六個人才能抵住一個蛇人,但八陣圖布成后,一百人應付五十個蛇人已綽綽有餘,何況這支蛇人已經不到四十個了。小王子再忍不住,帶著一隊親兵一下衝過來。這一次他小心多了,不敢貿然衝上,只在外圍與落單的蛇人交戰。他的槍法高強,那些蛇人沖不進八陣圖,原本就已驚慌失措,此時就更不是他們的對手。
戰事已成定局。我看了看戰場,楊易的仁字營已經佔盡上風,一邊陳忠的信字營在廉字營的協助下,更是勢如破竹,不用多久定然能將蛇人徹底地逐出外匏原,只是身後的廝殺聲仍然不斷。我扭頭對馮奇小聲道:「馮奇,你去看看,曹將軍那邊戰事如何了?」
馮奇點了點頭,撥馬向後跑去。蛇人的前後夾擊之策固然兇險,但計策畢竟不能決定一切,在仁字營與信字營的力戰之下,蛇人的主力已被壓了下去,現在要擔心的也僅僅是曹聞道那一邊了。我正看著,邊上一個親兵過來道:「都督,邵都督求見。」
我抬頭看去,只見邵風觀帶了兩個親兵騎馬過來。我迎了上去,道:「邵將軍。」
邵風觀眼裡布滿血絲,臉上卻帶著些笑意,道:「楚兄,看來我們這一戰是贏了。」
我也笑了:「邵兄,幸虧有你協助。」
風軍團在戰事開始時起了很大作用。如果沒有他們的空中支持,主攻的楊易和陳忠兩營一定沒那麼順利就佔了上風。現在戰事已經膠著,風軍團也不能無限制地停留在空中,他們也可以休息了。
邵風觀從腰間拿下一個小葫蘆,扔了給我,道:「來,喝口酒提提神。」
我接過葫蘆,道:「風軍團損失如何?」
「我是派風軍團四子輪番出擊,每隊出擊兩次。只有一架飛行機失事,落入里匏原去了。」
和任何軍隊一樣,戰爭中總有將才脫穎而出。風軍團現在有四個最為出色的將領,恰好名字中都有一個「子」字,其中一個就是原來隸屬西府軍的趙子能,另外三個不知是誰。現在里匏原仍是蛇人控制,落到那裡,自然再無生還之望。我不禁有些黯然。邵風觀對士兵也很愛惜,但他從來不和我一樣為士兵的喪生而傷心,在他看來,上了戰場就只能自求多福,誰都有可能戰死。活下來,是運氣;戰死了,也是命里註定。
邵風觀大概也見到了我的表情,他帶了帶馬,靠到我跟前,道:「楚兄,你那監軍小子可當真了得,呵呵,我也算開了眼了。」
小王子正與幾個親兵圍攻一個蛇人。他已不敢冒進,現在進退越來越顯得沉穩。他的親兵個個都是好手,以眾擊寡,那些蛇人更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已殺了五六個,自己毫無損傷。現在楊易放出的那些蛇人已經大部被殺,剩下幾個只在作困獸之鬥,垂死掙扎而已。邵風觀喝了口酒,道:「總算有這一天了。當初可是我們被它們追得四處逃竄,幾乎不知道生路在哪裡。」
我道:「是啊。希望這一戰結束,天下就能太平。」
邵風觀鼻子里哼了一聲,沒說什麼。我也明白他的意思,蛇人即使被消滅了,戰爭卻仍然結束不了。與蛇人的戰爭像一層迷霧掩蓋了我們內部的重重矛盾,當迷霧散去時,帝國軍與共和軍,甚至帝國軍內部的帝君與文侯這兩派勢力,只怕也會有衝突了。
邵風觀像是自語一般,喃喃道:「戰爭結束了,不知蒲武侯這一次能不能回來。」
我心中一動。蒲安禮夫婦和一個親王作為帝國軍的人質,在五羊城已經待了好些年頭了,我幾乎要忘了這麼個人。對蛇人的戰事結束,他們回帝都的日程也就臨近了。那個親王還則罷了,蒲安禮資歷雖淺,但他畢竟是與文侯平級的侯爵,妻子是前任武侯的獨女,父親又是現任戶部尚書,掌握財政大權,可以說是現在朝中表面上勢力最強的一對父子。這對父子一定是帝君竭力拉攏的對象,文侯也不會放過他們。可是,帝君現在縱然已經今非昔比,但我還是覺得他的能力遠遠不及文侯。
正想著,忽然一邊的大旗發出一陣嘩嘩的響動,邵風觀的臉色一變,道:「不好,起風了。」
他的聲音有些異樣,風來得這麼快,看來他也根本沒想到。我也沒料到風居然說起就起,居然全無預兆,外匏原一帶的天氣變化與平常相差太大了。我看了看天,天空中還有幾架飛行機。這陣風起得突然,那幾架飛行機原本組成編隊,此時一下亂了陣勢。我道:「快讓那幾個弟兄回來。」
風雖然大,也只有風刀峽里才有危險,這裡的地面上只是比尋常風大一點而已。但飛行機是在空中的,風勢變亂,四周又是萬丈絕壁,那些尚未降落的風軍團士兵會有危險了。邵風觀看著天空,道:「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讓他們自求多福,看他們的造化吧。好在是蕭子彥這小子領隊,希望他能斗得過這陣大風。」
風軍團四子中,其中一個叫蕭子彥吧。我看著空中那幾架飛行機,風勢越來越大,那幾架飛行機在風中就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亂飛,看得出正在努力降落,只是極為困難。但那幾人技巧純熟,有幾次我幾乎要以為會相撞,卻在千鈞一髮之際擦身而過,化險為夷。
正看著那幾架飛行機,小王子跑了過來,叫道:「楚將軍,那幾個蛇人被我們殺光了!」
他說得興高采烈,馬鞍前居然還掛了個蛇人的頭顱。我看著他道:「好,不要衝動諸軍陣腳,在此掠陣吧。」
現在地軍團的攻勢極有章法,已經漸漸組織起地軍團最為擅長的「層濤擊」了。所謂層濤擊,就是將全軍分為幾組,如同海濤一般交錯攻擊,楊易最為精擅。可以說到目前為止沒有哪種勢力能經受得住地軍團的這種攻擊。小王子殺了幾個蛇人,興緻大高,見邵風觀抬頭看著天,也仰頭看去,道:「楚將軍,起風了,這幾個風軍團的弟兄怎麼還不下來?」
我道:「要降落也是很危險,所以王爺嚴令我不得讓你坐飛行機。」我知道他看到飛行機便又動了坐上去嘗新鮮的念頭,要是他突發奇想,說什麼要現在坐飛行機上去接應那幾個風軍團士兵,可真是添亂了。
邵風觀忽然啊了一聲,我忙抬頭看去,卻見一架機翼下塗了鮫頭的飛行機已失去平衡,多半就是那個蕭子彥的座機,歪歪斜斜地向一邊的絕壁撞去。一旦撞上,不撞死也要摔死。邵風觀平時鎮定自若,此時卻也亂了方寸,大概這蕭子彥是他麾下愛將,縱然邵風觀嘴上說讓他自求多福,事到危急仍然關心。
小王子也驚叫道:「不好……哎呀,還好!」卻是那架飛行機眼看要撞上絕壁,忽地一折,竟然在空中一個急轉,擦著石壁轉了過去。
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一顆心剛放下來,邵風觀在一邊重重喘了口粗氣,喝道:「好小子。」
小王子忽然道:「邵將軍,你的手!」
我循聲看去,卻見邵風觀的手掌里正有鮮血滴下。我吃了一驚,還沒說話,邵風觀已苦笑了一下,道:「楚兄,關心則亂,讓你見笑了。」
他竟然是在不知不覺中,指甲掐破了掌心皮膚。我道:「來人,給邵將軍包紮一下。」
邵風觀擦了一下手,道:「不礙事。楚兄,我得回去讓下面清出點地方來。蕭子彥這小子死裡逃生,若是降落時出個亂子,那才划不來。」
我道:「邵兄請便。」
風已越來越大,旗幟幾乎都要被吹得直了,呼啦啦地響。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蹄聲,卻是馮奇疾馳而來。我見他的臉色也有些異樣,心頭一沉,道:「曹將軍如何了?」
馮奇到了我跟前,道:「稟大人,曹將軍將那支地底冒出的蛇人消滅乾淨了。」
我鬆了一口氣。馮奇看來也明白他的樣子讓我誤會,道:「這地方真箇匪夷所思,外面的風還能撐得住,一入風刀峽,居然大得驚人。甘將軍走得算快了,可是最後還有十來個人沒有趕上,一門神龍炮也沒來得及拖出來,起風時居然連這神龍炮都被卷得飛了起來,沒來得及出谷的幾個弟兄更是被……」
他已說不下去了。小王子追問道:「怎麼了?」
「連同那些被逼住的蛇人一起,被一下子撕扯成血沫了。」
我的心頭也是一涼。如果不是楊易的進攻卓有成效,我們會有大半被封在風刀峽里進退不得,這一陣大風便會令我們損失大半。這也是蛇人一直龜縮谷中不敢外出攻擊的原因吧,蛇人自恃天險,可就是這天險令它們陷入了絕地。
「天命有歸,非戰之罪。」我又想起當初路恭行死前說過的這八個字。有時,勝負並不決定在指揮官的能力上,更決定於一點點不可捉摸的運氣。不管怎麼說,現在已經起風,我們沒有了後顧之憂,更可以全力向前了。
我在馬上長了長身,道:「好,吹號,發動總攻!」
這個命令說說容易,要做卻難。我一直就在等著的這個機會終於來了。現在,才是決定勝負的最後一戰,如果我們敗了,外面的丁亨利無法趁機攻進來,也就失去了坐收漁人之利的機會。而共和軍並沒有獨立攻擊蛇人的實力,這一次遠征伏羲谷,也可以說是人類消滅蛇人的最後一個機會。失去了這個機會,帝國與共和軍聯手與蛇人相抗這麼多年取得的成果都將毀於一旦。丁亨利不是平庸之輩,一定看得到這個後果。要破解他對我們的異心,這也是唯一的方法。
我實在不願意再有戰爭了。從違背文侯的命令開始,我一直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帝國與共和軍要麼一塊兒一敗塗地,要麼就只能合作。而我總覺得,丁亨利一定也有這樣的想法。何從景一定命令他向我們下手,而他也在千萬百計地避免這個後果。現在有這樣的戰果,我倒覺得那是我和丁亨利默契的成果。
總攻號吹響后,原本就已佔了上風的各營都為之精神一振。也許,每一個人都已看到了勝利的前景了吧,現在的攻勢幾乎可以以「瘋狂」來形容。地軍團各營像潮水一樣一波又一波地攻擊,先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現在卻一舉突破了里匏原和外匏原的交界口,前鋒一舉殺入里匏原了。
小王子看得心癢難耐,不時地看看我,準是要讓我下命令讓他領軍殺進去。只是現在軍心已然振奮到了最高點,他上去只是徒勞冒險而已,並沒有太大的用處。我故意不看他,只是帶著馬看著諸軍衝殺。
這時一個親兵道:「都督,曹將軍來了。」
曹聞道和幾個親兵正隨眾過來。在他邊上的,是一隻手打著繃帶的甘隆。我忙迎過去道:「甘將軍,辛苦你了。」
曹聞道是地軍團嫡系,甘隆卻是助攻的客將。這一波攻擊火軍團的損失最為慘重,追究起來,我讓火軍團擔任後衛,難辭其咎。甘隆卻沒有半分怨恨我的意思,在馬上單手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末將無能,令都督失望了。」
我道:「甘將軍,你們為國犧牲,豈是無能?火軍團的弟兄損失如何?」
甘隆苦笑了一下,道:「損失了近一半。這一戰,末將實在無顏面對畢都督。」
火軍團來了三千人,這一戰損兵一千二三百,回去后畢煒一定會藉機彈劾我救援不力。只是現在我也不願多去想這些,我與畢煒不睦是我們兩人的事,火軍團的士兵一樣是同甘共苦的帝國軍兄弟,甘隆為了這一戰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一樣令我感激。如果沒有火軍團殿後震懾,恐怕丁亨利在我們進入一半時就會發動攻擊,讓我們腹背受敵吧。我道:「甘將軍,死者已矣,現在你們好好休息一下吧。」
甘隆精神一振,道:「楚將軍,甘隆尚有一戰之力。現在還有四門神龍炮,還不曾好好開過火,讓我們上吧。」
里匏原比外匏原大得多,蛇人恐怕在裡面建築有工事。這種攻堅戰有火軍團助陣,能夠事半功倍。我想了想,道:「好吧。只是這一戰,恐怕不決出勝負就不會結束了。」
甘隆爽朗地一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耳。能死在對蛇人的最後一戰里,那是做一個戰士的光榮,請都督成全。」
他並不屬於地軍團,但現在他也稱我為「都督」,那是把自己也納入地軍團里的意思了。我看著他,心裡一陣激動。不管怎麼說,畢煒雖然與我不睦,但兩軍合作時他仍然全心全意。助攻的火軍團由這個與地軍團關係最好的甘隆指揮,就已表明了他沒有掣肘之意。我點點頭道:「好,大家要小心點。曹聞道!」
曹聞道一直在邊上插不上嘴,聽得我叫他,他拍馬過來道:「末將在。」
「你協助火軍團的弟兄進攻,保護之責,由你全權負責。」
協助火軍團的還有一部分廉字營。但地軍團中的士兵訓練有素,能夠任意調動,即使是臨時整合,也與同一個營一樣。曹聞道不多說什麼,只是在馬上直了直身子,行了一禮道:「得令。」
兵鋒如刀,一往無前。外匏原里已是喧天的呼吼,即使是風刀峽里尖厲的風聲也壓不下去。身邊不時有挂彩的士兵走過,但一個個意氣風發,彷彿這點傷根本不在話下。不知是什麼人又唱起了那支《國之殤》: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山有木兮國有殤。
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低沉而渾厚的歌聲在山谷回蕩,悲壯豪邁,可是聽來又帶著一股森嚴的殺氣。平時聽到戰士唱這首歌,總覺得有種視死如歸的激越,讓人熱血沸騰,現在卻聽得渾身冰涼。
在他們心目中,一定都覺得這是最後一戰了吧。打完這場仗,只要還能保住性命,就能安享太平歲月了。如果帝國馬上就與共和軍兵戎相見的話,他們發現渴望著的太平仍然遙遙無期,還能有這麼高的士氣嗎?
我不知道。明明勝利在望,我卻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和迷惘。明天,對於我來說已是一個猜不破的謎語,我幾乎不敢去面對這些英勇無畏的戰士。很多時候,我總想著,假如我戰死在疆場之上,也許會是個更好的結局吧……
「都督。」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我定了定神,只見簡仲嵐騎馬立在我身前。我道:「簡參軍,火軍團都撤完了嗎?」
簡仲嵐跑得急了,喘息也有些粗。他道:「都督,楊將軍的前鋒進展極速,只是身後要不要守御?」
現在風刀峽中狂風大起,根本不可能有人穿行的,簡仲嵐擔心的是明天共和軍趁風停時衝進來,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吧。我笑了笑,道:「不必了。」
簡仲嵐有些遲疑,道:「錢將軍他……要是他不能及時趕到的話……」
我道:「放心吧,錢將軍非等閑之輩。」
如果我派兵守在埠,丁亨利真要動手的話,只怕會認為我已有防備而採取持觀望之策了。現在我們已經攻入里匏原,駐軍不是個問題,如果丁亨利要動手,那麼他動手越早就越為有利。義字營的實力不如共和軍,但丁亨利派兵掩殺我們後方,留在外面的就不是擁有一萬兵力,並且有鐵甲車的義字營的對手。到時共和軍的背信棄義就只會自食其果,反是他們腹背受敵了。我提前一天發動進攻,也正是為了配合錢文義的進程。按照約定,明天就是錢文義抵達的日期。
簡仲嵐沒再說什麼,只是道:「都督,有一件事……」
我不知道到了這時候他還要說什麼,道:「什麼?」
簡仲嵐咬了咬牙,道:「共和軍的炮火射程,似乎能夠達到七百餘步。」
他的話如同石破天驚,我不由得驚叫道:「什麼?」神龍炮能打到兩百步左右,先前我設計故意誇張的神龍炮的射程,讓丁亨利誤以為神龍炮有四百步射程,因為我覺得共和軍的神威炮出現得比我們晚,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比我們更遠。就算萬一共和軍有奇才異能之士殫精竭慮地研製,他們的神威炮頂多也就與我們相等吧,我誇張到四百步射程,足以威懾住丁亨利了。可是簡仲嵐居然說他們能打到七百餘步遠,實在讓我震驚。
簡仲嵐道:「我在甘將軍營中時,蛇人正在風刀峽與我們纏鬥,我們邊走邊退,大炮無暇發射,發的只是一些小炮。但其中我曾見山壁中了一炮,擊得山石粉碎,只有那種巨炮才有這等威力。這炮子是從谷外射來的,當時我們已入風刀峽有一程了,距谷口六七百步,這一炮只可能是共和軍放的。」
我遲疑了一下。如果簡仲嵐的話屬實,那麼共和軍的神威炮竟然比帝國的神龍炮威力大了三倍有餘。一旦開戰,神龍炮幾同一堆廢鐵。我想了想,道:「你沒看錯嗎?」
簡仲嵐道:「這一炮絕對沒錯。只是奇怪的是,共和軍只放了這一炮,大概見我們與蛇人糾結在一起,後來就沒有放炮助攻了,所以我也有點不敢肯定。」
不,那並不是助攻,而是示威吧。我的心底一陣涼,也許丁亨利是被我的誇張騙過了,但他也用這一炮告訴我,神龍炮並不足以阻擋他們的神威炮。而他們有了這麼大威力的巨炮,仍然堅持由我們主攻,不言而喻,就是擺明了他們早就準備在我們後面動手的意思。可是,這樣一來丁亨利發這一炮的用意又顯得模糊了……
我的心頭突然一疼。丁亨利的用意很明白,他並不想與我交戰,這一戰是給我一個信號,希望我能懾於他的武力而投降吧。他並不是嗜殺成性的人,但迫於命令,不得不對我們動手,所以用這信號來告誡我。
我搖了搖頭,喝道:「別想這些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到了那時候再想對策不遲,現在是趁熱打鐵,一舉攻破蛇人的巢穴!」
像是應驗我的話,前面陡然發出一陣震天也似的歡呼,想必楊易的前鋒又已得手。我看了看周圍,已沒有多少人了,道:「走吧。」
小王子早已急不可待,但這次他一直沉住了氣,聽得我這樣說,猛地一拍馬,衝出一程又覺得不對,勒住馬在前面等著我。我一抖絲韁,道:「還等什麼?」
我的親兵隊全部是騎兵,走得自然要快得多。外匏原呈一個狹長的橢圓形,前後有二里許,我們本就已在中間,再一加鞭,片刻就已衝到外匏原與里匏原交界處的關口處。現在地軍團基本上都已殺入了里匏原,後面只有輜重隊在打掃戰場。輜重隊比我們的速度慢得多,輜重隊還沒抵達交界,這裡滿地都是死屍,不少帝國軍與蛇人是纏在一起死去的。即使死了,我的耳中似乎仍然聽得到這些戰死的士兵死前的怒吼。此時我也顧不得這一切了,又加了一鞭,飛羽真箇如飛一般向前衝去,幾乎一瞬間便已到了那關卡前。
剛一過關卡,眼前豁然開朗。里匏原要大得多,現在已近黃昏,外匏原開始昏暗起來,里匏原卻還沐著夕陽的餘暉,要明亮許多。以至於一過關口的瞬間,我的眼前有短時間的模糊。我把手搭在眼前,剛仔細一看,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前額也嗡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