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

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

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

蛇人已經開始集結。從城頭望去,一裡外的蛇人陣營里,塵土飛揚。下過一場雨,按理不太會揚起塵土來了,可有那麼多灰塵揚起來,只怕集結的蛇人已會聚了西北兩門的蛇人軍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等把拉弔橋的繩索綁好,我衝到武侯跟前,跪下道:「君侯……」

他看了看我,喝道:「楚將軍,起來!你腰間刀名叫什麼?」

「刀名百辟。」

「刀名百辟,當辟一切情。你是軍人,在戰場上,就只能無情無義。」

我被武侯喝得有些抬不起頭。慢慢站起來,只見遠處的蛇人已經開始向城下進發。

武侯是為了消滅蒼月公,才有意讓那內奸放出消息吧?可是這樣做實在太背信棄義了。在會議上,武侯還曾信誓旦旦,說是安危皆在武侯身上,轉眼間便要將蒼月公全軍扔給蛇人。即使蒼月公罪大不赦,我仍是不忍。

武侯這時聲音也平和了一些,道:「楚將軍,你去守好自己的崗位。要知道,戰陣上,絕容不得心軟的。」

我剛回到自己那一邊,這時,城外一騎向城門飛馳而來。那正是蒼月公,他原先在隊營最前方,大約共和軍后軍報告了他消息,他馬上趕過來的吧。到了護城河邊,他一把勒住座騎,叫道:「唐生泰!你這是什麼意思?」

武侯是叫唐生泰么?我甚至從不知道。帝國軍上下,一律稱他為君侯,誰敢叫他名字?也許,在武侯自己心中,這名字也已淡忘了。他在城頭探出半個身子,道:「蒼月,你作法自斃,還要嘴硬么?」

蒼月公在馬上渾身一震,道:「我怎麼作法自斃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侯仰天一笑,道:「你早有死志,想以五千人馬借開路之名,將蛇人引入城中,妄圖使我全軍覆沒,你道你瞞得很好么?卻不知在你一來向我獻此計時,便有人告訴了我你的底細。」

撤軍路線多半是蒼月公提議,那我們大概可猜得到。可蒼月公實際想的,竟是這個主意么?我渾身一抖,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金千石他們,他們也都一驚。

如果蒼月公確有此意,那麼他在蛇人攻來時,只消用這五千兵堵住城門,讓我們拉不起弔橋,關不上城門,蛇人便會如潮水般湧入。那時,城中哪裡還守得住?

我越想越怕,只待不信,卻見城下的蒼月公面色一下轉得煞白,竟是啞口無言。

那是真的!

武侯道:「你這條捨身苦肉計瞞得過陸經漁,卻瞞不過我。你也不必想會如何泄露這消息,世界萬事,總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時,共和軍中有兩個軍官忽然甩蹬離鞍,跪在護城河邊,向城上叫道:「君侯大人,那是蒼月叛賊的主意,我們根本不知。君侯大人,你放我們進城吧,我們願加入帝國軍,為帝國效死力。」

他們不停說著,但我知道,那絕不會有什麼用的。武侯道:「蒼月,你自是瞞著自己的部下。你創共和,號稱一切為民,將這五千人送死,可也是為了他們么?借異類之力來殺同族,這也叫一切為民?哼哼,這五千人馬可都是你害的。」

蒼月公垂下頭,一言不發。

忽然,一騎從營中直衝過來。這人手中拿著一把斬馬刀,一到蒼月公身邊,喝道:「反賊!」

他的吼聲極是響亮,只是現在也不知喊的是誰。他到了蒼月公身邊,一刀揮起,刀光一閃而過,那兩個跪著的共和軍士兵登時身首異處。長刀掠過,兩道血柱直噴上來,灑了一地。

這人道:「大公!我們願為大公死戰到底,求大公發令,我等攻城!」

他們回身攻城的話,自然不可能攻得上來。但蛇人正在衝殺過來,只怕我們這趟守城會極為艱苦,而這五千共和軍更是腹背受敵,轉眼必死。我正有點惴惴,只聽得雷鼓的聲音又在城頭響起:「叛匪攻城,諸軍準備,不得有誤!」

這時,蒼月公忽然抬起頭,揚聲道:「我軍聽令。有願逃生者,馬上繞城逃生,不得攻城。」

他是要和蛇人決一死戰了?這當然不是想僥倖擊退蛇人來邀功,就算他能擊退蛇人,武侯同樣會發軍將城外的余部斬殺。他這麼做,也許也只是不願再同類相殘了吧。共和軍中一下靜了下來,忽然爆發出一陣巨吼:「願為大公效死!」

武侯這時又道:「蒼月,願你死得像個大丈夫的樣子,我來為你壯行。」

他從懷裡摸出了一支鐵笛,吹起了那支充滿了殺氣的《馬上橫戈》。笛聲嘹亮遏雲,如一柄長劍,直插天際。蒼月公拱了拱手,道:「唐生泰,今日我戰死沙場,他日,你必也當死於刀劍之下。」

武侯沒有回答他,只是吹著那支《馬上橫戈》。就算只是聽著,也覺金戈鐵馬,劍氣縱橫。蒼月喝道:「共和國的好男兒,隨我上!」

他拍馬向前衝去,共和軍的掌旗官也緊跟在他身後。不知是共和軍中哪個人,大聲唱起了共和軍的那支葬歌:

豪情沖霄上,

登高望,

江山萬里何蒼莽,

好男兒,

豈懼青山葬。

登時五千共和軍幾乎人人都在放聲歌唱,歌聲響徹雲霄,已將武侯的笛聲淹沒了。我眼底一酸,不自覺地,眼眶也有些濕潤。

那又是我婆婆媽媽了吧?可是,我卻有點驚愕地發現,武侯將鐵笛移開唇邊,右手也輕輕地抹了抹眼眶。

不論蒼月公有什麼打算,他最後這般視死如歸,也不失氣概。

這時共和軍的先頭部隊已在離城四百步外和蛇人開始了接戰。殺聲震天,那些共和軍多半也好久沒吃飽了,也許是下了必死的決心才爆發出這等力量,一時間,兩支軍隊交纏在一處,塵煙滾滾,幾乎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樣子。

蛇人還在不停地從營中衝出。那大概已是另外諸門的蛇人軍趕來增援。過得沒有多久,共和軍的歌聲已漸漸弱了下來,但那面共和軍的大旗還在煙土中翻舞,不曾倒下。

地上,血流成河,甚至流過了數百步,有一些流入護城河裡。

這五千共和軍已是全軍覆沒了吧?

武侯仍是鐵柱一般站著,一手扶著雉堞。這時,一個傳令官道:「君侯,陸將軍求見!」

武侯抬起頭,陸經漁已是搶上城來。他一定是火急趕來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到武侯跟前,便一下跪倒,道:「君侯,為何不救蒼月公?」

武侯看了看他,嘆了口氣道:「經漁,你還是心腸太軟。」

陸經漁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只讓共和軍在城外與蛇人交戰?」

武侯沒再看他,他身邊的一個護兵道:「陸將軍,蒼月妄圖以己軍為餌,誘蛇人攻入城中。他的計謀被君侯看破,此時已走投無路,只得獨自接戰。」

陸經漁像木偶一般跪著,似也被這話驚呆了。武侯道:「經漁,你空有異人,卻還是輕信。此病不除,你終生難成名將。」

陸經漁忽然哽咽道:「君侯,經漁萬死,此事尚不知然否,請君侯從長計議,不要偏聽一面之詞。」

武侯喝道:「經漁,你還執迷不悟么?起來!擅離職守,可是大罪。」

他看著正在與蛇人做最後死戰的共和軍,嘆道:「此事傳出,只怕南疆永無寧日。蒼月,你當真了得,便是死了,還要收買人心。」

我又是一驚。蒼月不攻城而攻蛇人軍,難道並不是因為他不忍同類相殘,而是以自己的死來給共和軍收買民心么?的確,若他真的是願與我們聯手共抗蛇人,就不該定這等苦肉計了。他恐怕自知必死,若是反攻城池而死,最多得到幾分稱讚,而死於蛇人之手卻能讓南疆萬眾歸心。南疆人聞此訊,多半更會同情共和軍。到時只怕更要兵連禍結,我們要掃清共和軍殘部也更加困難了。

可是,聽著那邊漸漸稀疏的歌聲,我除了知道蒼月公的真正用心后對他那種深謀遠慮的佩服,更多的卻只是驚惶,卻仍然無法痛恨蒼月公。此時,即使明知逃得一個便使將來平定南疆多一分困難,我也只希望能多逃出幾個共和軍去。

蒼月公的死,也仍是一條苦肉計啊。只是他大概把帝國軍想得太強了,我們到了今天,能否回到京都還是個未知數,要平定南疆,大概也是句遙不可及的空話。

此時,那面共和軍的大旗終於倒了下來,灰塵也漸漸散去。遠遠望去,屍橫遍野,到處是共和軍的人馬屍首。我們儘管置身事外,也仍然看得驚心動魄,有一些帝國軍士兵甚至在低聲哼著那支共和軍的葬歌。

武侯的臉上也似老了許多。陸經漁跪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此時便是武侯回心轉意也沒用了。我在一邊看著直直跪著的陸經漁,心裡卻有更多的疑雲,暗自整理著思緒。

鄭昭到底是個什麼角色?聽武侯的話,他準是向武侯密告過蒼月公的詭計。可他是陸經漁帶來的,為什麼不對陸經漁說呢?若陸經漁不把蒼月帶回來,豈不是不會節外生枝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我更有寒意。絕不是自稱的只是尋找白薇的下落那麼簡單,而且,他自稱是共和軍中一個下級軍官,而白薇卻是七天將之一段海若的女兒,如果他真是個下級軍官,又怎麼會認識白薇?

我越想疑點越多,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了,只怕將來也再見不到這個人。我不禁一陣後悔,當初實在不該將他如此輕易地放走。

這時,武侯道:「經漁,你速回防區,準備著班師吧。」

陸經漁抬起頭,道:「君侯……」

他像是有滿腹話要說,可一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武侯長嘆一聲,道:「回去吧,明日再商議班師之事。」

陸經漁站起身,身上的戰甲也發出了一陣輕響。他向武侯行了一禮,走下城去。

即使知道他中了蒼月的苦肉計,可在他走過我們時,我們仍然默默地向他行了一禮。

蒼月最後的戰死,讓我們都不由得產生了幾分敬意。陸經漁的中計,也讓他的神人光輝散去了不少,可我們卻更尊敬他了。

英雄生在這個動蕩的時代,是一種幸運。可是,在這個英雄輩出的時代,那些無辜的百姓難道不是太不幸了么?時勢由英雄主掌,在攻守殺伐間,那些平民只能成為英雄們建功立業的基石,甚至,連個人都不能算。蒼月在定下這苦肉計時,想過他那五千人馬都會為他殉葬么?而武侯為了破他的苦肉計,同樣把這五千人當作隨時可以抹去的灰塵。

也許,一個不是英雄的陸經漁,更是這個時代所要的吧。

看著陸經漁的背影,我一陣茫然。

這時,武侯喝道:「楚將軍!」

我猛地一驚,走到他跟前,跪下道:「末將在。」

「你隨我去中軍。」

這兒難道不用守了么?還有什麼事比抵禦蛇人更要緊的?我也不敢問,只是道:「末將遵命。」

武侯走了下去。我揮了揮手,帶著龍鱗軍跟在他身後。下了城,武侯騎上坐騎,對已在武侯坐騎邊下馬施禮的路恭行道:「前鋒營路將軍,此處由你全權負責,若蛇人敢攻城,務要將其擊潰。」

武侯分派了守城諸將,扭頭對我道:「楚將軍,快上馬。」

武侯到底有什麼事要做?我看著武侯在馬上的背影,心中也更茫然了。我不知道武侯到底想要做什麼,但他所定下的策略,多半也不會錯。不管怎麼說,蒼月已真正戰死,一場隱患也已消於無形,現在的首要之事便是如何撤退。可蛇人在城外,眼見便又要發動進攻了,武侯又為什麼不親臨前線指揮?這是很反常的事。

武侯的馬在最前,只有他那形影不離的親兵大鷹小鷹緊跟在後。我突然意識到,武侯的親兵隊並不曾全帶在跟前。

武侯的親兵雖然不像大鷹小鷹一樣,緊跟著武侯,但武侯外出,也必定跟隨其前後,這次親兵軍帶出來的好像不到百人,而武侯的親兵隊從南征以來,只陣亡了兩個,照理還有近百人才對。

可是,跟在武侯身邊的,只有七八十人。

快近中軍時,武侯身邊的那個不知是大鷹還是小鷹的親兵忽然拍馬加快了步子,追上武侯道:「君侯,好像有些不對。」

武侯轉過頭道:「有什麼不對?」

「血腥氣很重。」

血腥氣?我嗅了嗅空中,可什麼也聞不到。正想著是不是那個大鷹還是小鷹太過敏了,武侯道:「小鷹,你聞得對么?」

「沒有錯,血腥氣很新鮮,是剛才死的。」

武侯扭頭對我們道:「大家要萬分小心,只怕情況有變。」

我有點莫名其妙,不知武侯說的小心是什麼意思。這時,已到了武侯的營帳,可是武侯沒有下馬,只是對守帳的兩個親兵道:「有什麼人走過?」

那兩個親兵正伏在地上行大禮,聽得武侯詢問,一個抬起頭道:「君侯,沒有人啊。」

「一個人也沒從門口走過?」

那個親兵道:「沒有。」

武侯跳下馬,回頭道:「刀槍都出鞘,小心,那內奸便在中軍!」

我猛地驚醒過來。武侯原來是來捉拿那內奸的!怪不得在城頭時大鷹曾來稟報,說什麼「果然是他」的話。這內奸在中軍營盤中,難道真是高鐵沖么?他們這批參軍都不上第一線的。可如果要捉拿他,要那麼大陣勢做什麼?

我跳上馬,搶上前道:「君侯,我們要捉誰?」

武侯哼了一聲道:「高鐵沖!」

我的身子不由得一震。儘管我已經在懷疑他了,可從武侯嘴裡說出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震驚。我道:「君侯,會不會弄錯了?高參軍怎麼會是內奸?」

「我本也不信,但大鷹親眼見他放那隻鳥飛走,他不是內奸,還會有誰?」

武侯大踏步向前走著,前面是十幾個武侯的親兵守在一座帳篷外。看見武侯過來,他們都跪了下來,道:「君侯。」

「他沒出去么?」

一個親兵道:「沒人出去過。」

武侯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向那帳中喝道:「高鐵沖,快出來見我。」

帳中沒有回答。我帶著龍鱗軍圍住那帳篷,心中不由對武侯佩服之至。蒼月公想用苦肉計來引蛇人進城,沒想到他的計策從頭至尾已在武侯掌握中,最終只得與蛇人拼到死。而武侯卻借用他來使這一箭雙鵰之計,既除去了蒼月公,又借這假消息瞞過了高鐵沖,逼得高鐵沖白天就去放鳥傳消息,以至於自己也身份敗露。

高鐵沖是內奸的話,只怕他已經好幾次向蛇人傳消息了。黑夜中放出鳥去,既看不清,別人也不知道是誰放的。可是這一次中軍全在城頭,又說走就走,高鐵衝要報告消息,那也只能白天將那鳥放出來。

武侯的策略一環扣一環,讓人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高鐵沖敗在武侯手裡,也不冤吧?

我正想著,不知是大鷹還是小鷹,已沖著那帳篷道:「高參軍,你快出來。」

裡面還是沒有聲音。武侯向我點了點頭,我忙迎上去,道:「末將聽候吩咐。」

「你去將高鐵沖捉出來,死活都行。」

「是。」

我跳下馬,道:「隨我過來。」

金千石帶著的龍鱗軍中哨一直緊跟在我身後,他們也紛紛跳下馬,我從馬上取下長槍,道:「高參軍,你快出來。」

裡面沒有聲音。我伸過長槍,一下挑開帳門,金千石他們也手綽長槍,成半圓形圍住了帳篷門。這等如臨大敵的架勢,好像帳篷里藏著蛇人一般。

難道高鐵沖真藏著個蛇人么?恐怕不會。在中軍營盤裡,他藏得再好也馬上會被發現的。

帳門一開,只見一個頭上戴著大帽的人坐在床沿上,胸口插著一柄短刀,竟已是死去多時了。

那是高鐵沖么?我慢慢靠近,道:「高參軍,是你么?」

高鐵沖足智多謀,我也是知道的。若他自知難逃,設下這個自盡的局來做最後的抵抗,那我正是首當其衝。現在貿然逼近,可是不智。

我慢慢地靠近,槍頭不離他上身,若高鐵沖一旦暴起,我便一槍刺中他肩頭。武昭在教我們槍術時說這叫懶龍舒爪槍,槍尖靠近人三尺后,不管那人動作有多快,也閃不開槍頭的威力了。

槍尖慢慢地移近高鐵沖那大帽,剛碰到帽檐,我手腕一壓,手臂發力,那頂帽子輕輕巧巧地挑了起來。

裡面,是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死了很久了,赫然是高鐵沖的那個護兵。

高鐵沖走了?我正自一驚,金千石忽然和另一個龍鱗軍猛地衝上來,我一時還不知他們要做什麼,只覺頭頂有一股厲風撲下。我抬頭看去,只見一個人猛地衝下,如同疾風一般,一把如人手肘般長的短刀正劈向我頭頂。

受到偷襲也不是第一次了,可這人的襲擊無聲無息,我剛才一點感覺也沒有,現在哪裡還閃得開?我也不由嚇得怔住了。

這時,金千石和另一個龍鱗軍的長槍已從我背後刺來,我只來得及一低頭,只聽當的一聲,脖子後有一陣涼意,待抬起頭來,只見那個偷襲者幾乎以落下來時同樣的速度又退了回去,剛才那一刀被金千石他們兩支槍擋了回去。

難道這也是個蛇人?帳篷中雖然暗,我還是看得清,那是個有兩條腿的人,比較矮小,看樣子正是高鐵沖。我將槍向後一縮,喝道:「中!」

槍向著那人,猛地射出。

我的投槍雖然比不上沈西平,但也不會太弱。這一槍一旦出手,槍尖破空之聲發出一聲尖厲的嘯鳴。眼看馬上要把那人射個對穿,那人輕輕巧巧地讓開,長槍穿透帳篷飛了出去,根本沒碰到他。

好本事。我也不由讚歎。只是現在他已走投無路,本領再高,也不會是這三百多龍鱗軍的對手。

金千石在邊上塞給我一把長槍,我接槍在手,道:「是高參軍吧?你現在棄械投降,還是上策,不然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在帳篷頂上,高鐵沖的臉也看不清,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忽然,我發現他手中有亮光一閃,接著,只聽得小鷹大叫道:「他要用火雷彈!」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該想什麼。張龍友的火雷彈的威力,我也看得清楚,可沒想到高鐵沖也有。或是他以此攻擊武侯,那又如何是好?若是扔下來,那我們這堆擠在帳篷里的人就死定了。

我叫道:「快投槍!」話音未落,我一槍又已投出。這一次,帳篷里幾乎所有人都將長槍投了出去。那帳篷本就沒有多高,這麼多長槍同時投上,便是一隻蟲子也逃不過了。只見高鐵沖手中的火雷彈一亮,借這亮光,我已看見足有五六支長槍刺中了他的身體,轉瞬間,便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登時塵土飛揚,一個帳篷猛地塌下來。

我從腰間拔出百辟刀,猛地向帳篷壁衝去。還沒碰到帳篷壁,刀子已快了半分,刀尖觸到了那種厚布。我猛地一揮,帳篷上登時出現一條長長的缺口,我一個滾翻,從這缺口裡翻了出去。

而此時,帳篷已一下倒了下來。那帳篷本是用桐油刷過的,被火雷彈一炸,一下子便著了起來,金千石帶的中哨十來人一股腦地全罩在那帳篷里了。我不顧一切,叫道:「快救人!」

但是桐油燒起來極快,那張帳篷一旦著火,壓下來時就像一座火山一般,我能逃出去也是仗著有百辟刀吧。只見帳篷下還有一些人形在蠕動,但眼前一旦看不見,哪裡還衝得出來?

我拉起地上的一角還未燒起的帳篷,叫道:「快拉起來!」

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現在帳篷只是面上的桐油在燒,還是能拉著的。吳萬齡和另一個龍鱗軍士兵已拍馬沖了過來,我道:「一人拉一邊!」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將百辟刀鋒刃向上挑起帳篷布,猛地向前衝去。

謝天謝地,吳萬齡已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向前衝去,那帳篷布在我面前裂開,分向兩邊。那自是吳萬齡他們正在向兩邊拉的結果,他在那一剎那便知道我要做什麼,也當真能幹。也許,他也想到了這個主意吧。

我向前沖了七八步,那帳篷已被撕開了一半,眼前一下出現一堆黑乎乎的人,當頭一個正是金千石。我叫道:「快出來!」

金千石已暈頭轉向了,聽得我的叫聲,猛地沖了出來。我也不知道金千石帶進來的有幾個人,道:「金將軍,你看看,還有人在裡面沒有?」

金千石還沒回答我,吳萬齡在身後道:「連金將軍在內,共有九人,統領。」

我剛才每衝出一個便數了一下,數到現在,分明逃出八個,那麼還有一個在裡面了。我正待再沖向前去,金千石猛地抱住我道:「統領,不能再向前了!」

高鐵沖的火雷彈是在帳篷頂炸開的,而帳篷落下來時,中心處本來就最厚,又是先燒起來的,我撕開了半條帳篷,因為帳篷下半部分只是布上的桐油在燃。在中心處,已燒得穿了,根本沒辦法破開來,就算我能衝進去,吳萬齡他們也沒辦法再將帳篷布拉開來。我明明知道這些,可看著火燒得越來越旺,心頭如刀絞一般疼痛。

為了捉拿高鐵沖,又死了一個人!

如果能抓到高鐵沖,我一定會把他碎屍萬段的。可是,連高鐵沖自己,只怕也已經連塊完整的肉都找不出來了。看著那堆火越燒越大,我只覺有淚水湧出。

並不全是為了那個被燒死的弟兄,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殘酷的殺戮中,一個人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我只希望再不要有一個人死。可是,現在正是戰爭。

我收刀回鞘,轉身看了看站立在一邊的武侯。

火勢越來越猛,好在搭帳篷時便想到了防火,這時還不會蔓延到別處去。透過被火燒得蒸騰起來的空氣看去,武侯的樣子凜凜然有如天神。我站起來,走到武侯身邊,跪下道:「稟君侯,末將萬死,未能捉回高鐵沖。」

武侯只是點了點頭,道:「起來吧。」他轉頭道,「小鷹,你去看看,那是高鐵沖么?」

小鷹跳下馬,向前走去。他到了那堆火前,細細聞了聞,又到武侯跟前單腿跪下道:「稟君侯,火勢太大,分不清了。不過,確有高鐵沖的痕迹。」

武侯垂下頭,忽然又看著我道:「楚將軍,你可看見高鐵沖的真實樣子?」

真實樣子?我回憶起來。剛才高鐵沖在帳篷頂上,由於是背光,從下看上去根本看不清,但在高鐵沖點燃火雷彈時,我曾在一瞬間見到了高鐵沖的樣子。

我努力想著,道:「他的樣子么,很瘦,瘦小得嚇人,腮上緊縮回去,像沒一點肉。而且,兩個耳朵也是圓圓的,還有一些短鬍子……」

高鐵沖的樣子,根本和「威武」沾不上邊。事實上,他的樣子甚至有些可笑,就好像一隻小獸一般。也許高鐵沖自知自己的樣子長得太難看,才會常戴著那個四周有青紗的大帽子。其實樣子如何,毫無關係,高鐵沖長得再難看可笑,他仍然是個了不起的軍師。

武侯打斷了我,道:「是不是像只老鼠?」

就算我現在不能笑,武侯的話幾乎讓我笑出來。金千石他們雖然剛從火堆里逃生,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忍住笑,道:「武侯明鑒,正是。」

老鼠和鼠虎長得非常相似,有人說鼠虎就是巨大的老鼠,這當然有道理。高鐵沖長得像老鼠而不像鼠虎,只是因為他的樣子的關係。高鐵沖的樣子也根本沒有一點鼠虎的威武,更像一隻老鼠,讓人看了想笑,儘管他比鼠虎危險百倍。

武侯喃喃道:「那沒有錯了,正是他。」

那堆帳篷現在已全部著了起來,裡面起碼有三具屍首,被火燒得正發出一股焦臭味。武侯跳下馬,像是跟我們說,又像是喃喃自語:「高鐵沖十多年前投軍時,就有個奇怪的要求,要求一年四季常戴那大帽子,不管是誰都不能讓他摘下來。」

武侯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看到一眼的吧。人長得丑當然不是罪過,高鐵沖是個男人,難道這麼愛美么?可看他的所作所為,又不太像。

武侯道:「楚將軍,走吧,回城頭去。」

他跳上馬,走前,又對小鷹道:「小鷹,你帶二十個人速將這裡收拾好,此事萬不能傳出,若有人問起,便說高參軍住到東門去了。」

小鷹跪在地上道:「是。」

高鐵沖是內奸的消息一旦傳出,對士氣只怕也會有一定打擊。此次南征,一路出謀劃策的高鐵沖功勞不少。如果軍中知道以往的軍機大多由一個內奸參與制定,大概會覺得出師以來全已在敵人掌握中,那時軍心一散,便更難辦了。

我也跳上馬,看看一邊的金千石,他臉上也都是些灰塵,戰甲上也全是黑糊糊的。看了看逃出來的另七個人,大多如此,而我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我伸手抹了把臉,跟著武侯向前走去。

走了沒多久,忽然,我只覺額上一涼。抬頭一看,又開始下雨了。

現在已是雨季,但這兩天雨還不多,前些日子只下了一場,接下來是接連兩個好天。可是今天又開始下雨了,抬頭看去,只見萬條銀線都似來自虛空,正不時向我眼前奔涌而來。

我讓臉上接了些雨水,又伸手抹了一把。

回到南門,雨已下得很大了,武侯一騎當先,雨水打在他的斗篷上,勾勒出一個雄偉的剪影。他剛到城下,路恭行已從城頭跑下道:「稟君侯,蛇人似乎要有所行動了。」

武侯下馬,飛快地向城頭跑去,我們也跟在他身後衝上城。現在,南門城頭的人已有很多,中軍本來人就是最多的,另三軍各有兩萬,中軍足有四萬,現在也有三萬五六千,有一半已在城頭。

望過去,在雨中,蛇人陣形正在慢慢磨動。武侯道:「一直都在這般么?」

路恭行臉上很是凝重,道:「是。看樣子,蛇人正在調度,似乎想要發動一次空前的攻擊。」

武侯看著那裡,忽然道:「楚將軍,聽說你們那兒有一個望遠鏡?」

我嚇了一跳。武侯連這也知道,也許又是哪個參軍報告的。我跪在他跟前道:「稟君侯,是有。那是右軍薛工正做的,能夠看遠,只是不夠清楚,只能看個影影綽綽的大概。」

武侯道:「若他能將這望遠鏡做得能看清楚些,在軍中可是大好事。楚將軍,你來看看,蛇人在做什麼?」

我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可是,蛇人只在一里地外慢慢地磨動,現在因為下雨,灰塵已經散去,也可以看到蛇人一字排開,看樣子足有兩萬以上。那是山都的部隊么?可看過去雖然看不清什麼,蛇人身上的短甲顏色卻正好分成兩種。正中是綠色,左邊的褐色。那綠色的大概就是山都所率的一軍,而褐色還在源源不斷地增多,大概是剛從西門調過來的。看樣子,蛇人大概是要在南門與我們進行決戰了。

我道:「蛇人好像把主力放到了這裡。」

武侯冷笑了一下,道:「是主力么?」

他盯著那隊蛇人,道:「北門的最精銳部隊根本沒調過來,它們是師法我們圍高鷲城的故智,想要困死我們。」

我嚇了一跳。圍城的慘狀我們也看得多了,蛇人竟然也想像我們圍高鷲城一樣來個第二次包圍么?我們圍了三個月,但現在高鷲城已殘破不堪,只怕蛇人不必再圍三個月就能事半功倍了。這時,我聽得武侯喃喃道:「坐收漁利,怪不是要獻這四將合圍之計,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個圈套。哼哼,唐生泰,你戎馬一生,到頭來中了這等野獸的圈套了。」

我默然無語。這等圈套實在非人力所能避免,我們在剛攻城高鷲城時根本沒想到會有蛇人出現。這時,路恭行道:「君侯,我們不必在城中與它們糾纏,趁東門尚無敵情,馬上班師,在東門打它們個措手不及。」

武侯眼睛一亮,似是為路恭行的話說動,又頹然坐倒,道:「萬一蛇人已經在東門外埋伏了呢?」

東門外的埋伏,我敢說鐵定會有。蛇人故意放一條生路,讓我們疑神疑鬼,若貿然從東門出去,肯定會中埋伏的。

路恭行道:「君侯,若坐以待斃,豈不更無生機?東門外縱有埋伏,我們步步為營,以張先生的火雷彈開道,燃火斷後,蛇人現在也難以將我們一舉擊滅。若困守城中,糧草將盡,那時便更難出去了。」

武侯看著南門外的蛇人陣營,眉頭也皺到了一起。路恭行的話不無道理,但武侯的話卻關係到全軍安危,一旦決策錯誤,那就追悔莫及了。他盯著城外,遲遲下不了決心。

現在正下著雨,燃火斷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火勢也燒不了太大。可是現在的確是個衝出城去的良機,蛇人至少有許多調到了防守最嚴的南門,若聲東擊西,我們從東門衝出,真能衝出重圍也未可知。

武侯想了一會兒,猛地站了起來。我看著他的身影,不知他要下什麼決定。正待聽武侯頒布命令,從東面傳來了一陣疾呼。武侯猛地走到城牆東面,向那裡望去。

雨中,一兩百步外便模模糊糊,看不清了。南門和東門相距兩里,自然不是一眼看得到的。

這時,從雨中衝出一騎快馬,這馬打得如一陣疾風,直到城牆下,馬上的人也來不及下鞍,便大叫:「君侯!東門告急!」

武侯大吃一驚,道:「什麼?」

「東門突現蛇人,為數足有上萬,現在正在猛攻城門,陸將軍正在全力抵禦。」

東門也有蛇人了!我大吃一驚,可這又似意料中。蛇人決不會只攻三面,把東面完全空著的。

武侯道:「現在戰狀如何?」

那傳令兵勒著馬,那匹馬跑得太急,現在還在團團打轉。他大聲道:「我軍傷亡慘重,情勢極是危急。」

武侯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左軍向來是全軍的精銳,陸經漁帶兵有方,左軍的攻擊力和防禦力都很強。但蛇人連番攻城,偏留著東門不攻,左軍這次還是初次抵禦蛇人,只怕也要吃虧。

武侯道:「路將軍,楚將軍,你們率本部騎軍速去增援。雷鼓,你馬上去向岳將軍和胡將軍傳令,小心蛇人的攻擊!」

我和路恭行答應了一聲,馬上衝下城去。下城時,龍鱗軍井井有條,竟似比前鋒營更有秩序。吳萬齡整頓軍紀,也初見成效啊。

我想著,跳上了馬,路恭行道:「楚將軍,你們先走。」

龍鱗軍只有三百多人,比一千多人的前鋒營要好帶得多。我一聲喝令,龍鱗軍已全部上馬,我對路恭行道:「路將軍,我先走了。」拍馬向東門衝去。

在馬上雖然顛簸之極,我卻有些微微得意。武侯現在經常命令我和前鋒營一起行動,龍鱗軍的地位也已約略和前鋒營相等了。

這時,吳萬齡衝上來,道:「楚將軍,不要趕得太急,後面有兄弟跟不上了。」

我回頭一看,三百人的龍鱗軍已拖得很長,畢竟,我的坐騎是萬里挑一的好馬,以前那匹被蛇人殺了后,新換的這匹也是好馬,可那些士兵的馬卻沒有這麼好,何況料草不足,不少都掉了膘。

我放慢了速度,道:「有多少人跟不上?叫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加緊。」

東門的戰事不知如何了,萬一左軍頂不住,那可大勢去矣。雖覺萬分不該,可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幸災樂禍。左軍若不是曾有一半人抽調到南門助守,曾有與蛇人戰鬥過的經驗,只怕初遇之下,連冰海之龍陸經漁也要亂了方寸,敵不過蛇人了。可再想想,我這麼幸災樂禍於己又有何好處?東門失守,那時便不是左軍一軍的事情了。現在全軍如一道萬里長堤,只消有一個地方崩潰,另外的地方勢必也連帶著崩潰。

只是,蛇人在這時攻擊,到底是什麼意思?它們已埋伏了那麼久,又為什麼突然間出現?難道它們認為我們已不再會從東門撤退了么?

它們也在用我們的四將合圍戰術!

想到這裡,我渾身都涼了。四將合圍戰術本是高鐵沖所獻計策,由四軍從四個方向將共和軍潰兵趕入城中,一旦大部入城,便在城外紮營堅守,攻城也並不著急,只不放人出去。城中人數一下多了許多,原先的儲糧三月間一下耗光,然後再施以雷霆一擊,城中絕糧已久,士氣也渙散,我們才得以極少損失攻下高鷲城。而現在蛇人所用的策略,竟然和高鐵沖的戰略極為相近,大概,高鐵沖當初在獻計時,便已將針對我們的策略給了蛇人,所以才會在我們攻城時,蛇人便馬上出現。

蛇人,也是要像我們對付共和軍一樣對付我們么?

雨下得大了,我身上更是寒意森森。

快到東門時,便聽得殺聲震天。聽聲音,左軍已立穩腳跟了,陸經漁果然名下無虛。到了東門下,遠遠地便見城門口聚集了大批人,城門卻不曾關上。

城門口正在激戰。

到了距城只有二十來步遠的地方,金千石趕上來,在我身後道:「統領,要不要用堅壁陣?」

我扭頭看了看身後的龍鱗軍,道:「好,下馬!」

城門雖然可容三馬並排出去,畢竟太過狹窄,在馬上反倒難以發揮,在步下更靈活些。

龍鱗軍全數下了馬,我對吳萬齡道:「吳將軍,你帶十個人在後管著馬匹,其餘人跟我來。」

在曠野上,龍鱗軍這三百人的衝鋒最多像一枚釘子,也許蛇人抵不住衝鋒,一旦蛇人合圍,那我們自己反倒會被敵人吞沒。但現在在城門口,我們沒有後顧之憂,我也敢和蛇人面對面地鬥鬥。

金千石緊跟著我,喝道:「列好陣勢,不得混亂。」

龍鱗軍列成了六列,整整齊齊排好。這是我和金千石商量好的守備之陣,是從銳步營最擅長的堅壁陣化來的。堅壁陣最適合步軍守衛,前後共分五層,交錯站立,第一層和第三層都執盾,另三層執長槍、大刀等長兵器。衝鋒時盾牌軍先沖,執武器的站在盾牌后,若有人受傷,後面的馬上跟上,這般層層交錯,進退有序。這樣攻擊力雖然沒有烈火疾風般的威勢,卻更有步步為營的堅實。這陣勢雖然不出奇,但銳步營得享大名,可以說全靠這個陣勢,那次管弘帶隊夜襲蛇人失敗,還靠此陣堅持了好一陣。不過要練這個陣勢全在全軍配合,若當中被人突破,便只能各自為政了。銳步營訓練極熟,可以在平地布下橫貫數百步的長陣,龍鱗軍現在訓練得並不太足,但布下這個只有每排六人的陣勢卻足夠了。我們不再用阻礙衝鋒的盾牌,一律用長兵器,也是為了增加攻擊力。

我站在最前面,手握長槍。左軍中見有援軍,發出了一聲歡呼。但是,城外的蛇人忽然發出一陣更大的聲響,猛地向里衝來,城門口的左軍已有些擋不住了,金千石回頭大聲道:「生死在此一搏,弟兄們,沖啊!」

城門口的左軍見有增援,已將正中讓開了一條道。此時蛇人已有一小股衝進城門,厚厚的城門上,濺滿了鮮血和皮肉,也不知是帝國軍的還是蛇人的。我手持長槍,喝道:「動手!」

像兩道巨浪,我們終於和蛇人在城門口相撞了。

我們這般秩序井然,我邊上一個左軍士兵也有點獃獃的,大概摸不清我們到底要做什麼。這時,一個蛇人手持長刀猛地向他砍下,我大喝一聲,邊上的金千石也舉起長槍,兩槍交錯,那蛇人的一刀正砍在槍桿交叉處,當的一聲,我渾身也震了震。

蛇人的力量好大。蒲安禮的力量在前鋒營中稱為第一,但每一個蛇人都似乎有他這等力量。現在是我和金千石兩人在擋住,那蛇人力氣再大,這一刀也被我們擋了回去。我沖那左軍士兵喝道:「閃開!」

他如夢方醒,舉著長槍剛要刺,我身後的一個龍鱗軍已踏上一步,站在我和金千石當中。他手上是柄長刀,一刀向那蛇人砍去。這一刀有如閃電,那個蛇人動作也極快,身體猛地一縮,將它身後的兩個蛇人擠得一歪,一刀走空,邊上一個蛇人已衝上來,一槍向我刺來。

可是,不等他刺出,又有兩個龍鱗軍猛地伸出兵器,架住了那蛇人,先前用刀的龍鱗軍又是一刀劈下。這蛇人卻沒有先前那個的好本事,一刀正中它頭顱。這蛇人發出了一聲尖厲的慘叫,冷冰冰的血像噴泉一樣冒出來。

這就是我們改進后的堅壁陣的精義,每兩人一組,不管誰在前面,這一組總是護著身前的人。而站在這兩人身後的人負責攻擊。雖然還不曾完備,但初次上陣,已然建功。

蛇人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退去,擠到了城門口,又擠得動彈不得。眼看便能將它們全部斬殺,順利關上城門,忽然,從城外傳來了一聲巨響。隨之,是城牆崩塌的聲音,夾雜著帝國軍士兵的哭喊。

石炮!那是石炮!

石炮是攻城時的最強武器。只是由於太過笨重,而且要拋出一塊巨石,往往要幾十人用力,萬一用力不夠,拋不到敵方,反而會落到自己陣營,所以用得並不是太多。沒想到蛇人也有了石炮,以它們這等巨力,用石炮的確是天生的好手,比我們用起來威力更大。

這一發石炮在城門邊的牆上擊塌了一大塊,我這裡也看得到城牆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我心頭一寒,知道大勢已去,我們苦心訓練出的這個堅壁陣堵住城門遊刃有餘,但那個破洞口的地面上高低不平,無法保持堅壁陣陣形,我們也只有短兵相接、白刃相向了。

難道,我們真的已經徹底失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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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共7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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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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