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穴地攻城
第十四章
穴地攻城
在溫泉洗乾淨了,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人也覺得神清氣爽。天將黃昏,周諾派來的馬車已停在來儀館門外。坐了車來到周諾的都督府,裡面已是燈火通明。我和曹聞道、錢文義跳下馬車,一個傳話的高聲道:「前鋒營統制楚將軍,前鋒營驍騎曹將軍、錢將軍到。」這人聲音雖響,卻很清亮,一點也沒有聲嘶力竭之感。
裡面已經坐了不少西府軍中的中高級將領,我一走進去,周諾率先站了起來,像接到命令一樣,其餘人全都齊刷刷地站起,周諾道:「楚將軍,請這邊坐。」
他給我留的是上座。我向他行了一禮道:「周都督,您太客氣了。」
周諾笑道:「楚將軍是欽使,又率軍來援,我西府軍感激不盡。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天水省的酒與別處也沒什麼不同。由於天水省土地相當肥沃,糧草出產甚多,到現在仍可以釀不少酒。只是和高鷲城出產的木穀子酒相比,天水省的酒因為是糧食釀的,要濃厚許多,我喝了一杯便覺得身上發熱。這時周諾拍了拍手道:「有酒無樂,不成歡宴,來人,讓樂舞隊上來。」
我只道周諾叫上來的也是一批女樂,誰知門開處,進來的卻是一些身著銅甲,手持槍盾的士兵。這些士兵個個都長得一般高矮,身上的銅甲也磨得金光耀眼,看上去並不是實用的甲胄,唯一不同的是盔纓分黑白二色。正在詫異,周諾對我道:「楚將軍,天水省地處偏遠,我輩又是行伍中人,不敢縱情聲色,這舞隊乃是從軍中操練之法變出,以示歡宴猶不忘練兵之意,楚將軍見笑了。」
一邊的樂隊用的已不是絲竹了,一個光著膀子的漢子擊了三通鼓,那些銅甲士兵應節起舞,互相擊刺。他們的手法相當熟練,雖然並不實用,但明晃晃的刀槍你來我往,看得人也有些心驚。這等舞蹈帶著殺伐之氣,與帝都流行的那等女樂淫靡之舞完全不同,我略微有些酒意,也不由得被這等金戈鐵馬的氣勢一振,放下酒杯看著。
他們人數不多,步法則隨著鼓點變換,雖然只有二十來人,酒席當中這塊空地也不大,但這舞隊交錯穿插,變換隊形,夷猶如意,隱隱地似與兵法偶合。如果不是他們的動作太過整齊劃一,幾乎可用在戰陣上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周諾,卻見周諾捋著短髯,臉上極是得意。
陶守拙湊過來小聲道:「楚將軍,這是八陣舞,乃是周都督與幕府中諸參謀變化古法而來的。」
他說得很平靜,好像只是順口一說,但語氣卻有些奇怪。我看了他一眼,他已經坐在自己位子上了,但是我心頭卻仍是大不平靜。周諾如果僅僅是為了編一個舞蹈,他會花這麼大力氣去與諸參謀變化古法嗎?陶守拙話中的言外之意,那是說這八陣舞除去了舞蹈的動作,其實是可以用在戰陣上吧。周諾厲兵秣馬,枕戈待旦,連樂舞也改成軍列,也許,真和陶守拙密報的一樣,有了不臣之心。只是這種陣勢實在有些太過花哨,恐怕不會很實用。
我看了看另一邊的周諾,周諾仍是帶著得意的神情。這支樂舞隊訓練得已經極為純熟了,他們刀來槍往,揮盾阻格,腳下又忽進忽退,動作雖快,身形卻全無滯澀,連衣服都不碰一碰。周諾見我看向他,得意地道:「楚將軍,你看這八陣舞如何?這八陣隨時可以變換,一年前我在符敦城一幢古屋的壁畫上見到,經過斟酌,編成了這個八陣圖。」
我笑了笑道:「不知這八陣圖是否可用到實戰?」
我說這話已帶有試探之意,周諾並沒發現我用意,他將酒杯放案上一敦,笑道:「楚將軍果然神目如電,我變化八陣圖,本意正是要用到戰陣上,編成樂舞實是為了讓人看得清楚些,楚將軍你看。」
他拍了拍手,那舞隊一下按盔纓分成了黑白兩組,黑組圍成一個圓陣,白組則排成了軍中慣用的衝鋒陣模樣,隨著大鼓一擊,那圍成衝鋒陣模樣的白組像一柄尖刀般沖了過去,直插入圓陣中。這圓陣有些像常用的方圓陣,但是靈活性卻不可同日而語,衝鋒陣一進來,圓陣中突然疾分疾合,每衝進一個白纓武士,圓陣便像磨盤一樣轉動,兩隊雖然人數相同,但是圓陣隱隱卻有包羅萬象,無窮無盡的氣象,白纓武士的陣形登時被絞得七零八落,一個個被推出陣形。隨著圓陣的絞動,還在慢慢向前,只不過短短一瞬,白纓武士像是被圓陣吞沒過一次一樣。
我吃了一驚,邊上曹聞道卻咦了一聲,一下站了起來,周諾笑道:「楚將軍,你以為如何?」
我已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這八陣圖竟然如此神奇,實在是沒想到。用於實戰,自然不會像這舞隊那樣指揮如意,但只要有一萬人保持陣形,要擋住一萬個蛇人也不在話下,以前軍中所用陣法,其實都相當簡單,特別是衝鋒時,陣形馬上會亂,陣法更多是用在駐營上。以前在南征軍中,我曾與金千石、吳萬齡在龍鱗軍中訓練過堅壁陣,但堅壁陣防禦雖強,卻不利進攻,而且訓練極為困難,我們日夜操練,堅壁陣仍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有時想想,堅壁陣實在有些得不償失,要真練成了堅壁陣所要求的那等本領,不用陣法也足以自保了。而這八陣圖雖然變化繁複,但只是變化隊形,並不要求單兵之間默契無間,比練堅壁陣已是容易多了,這已與過去的陣法完全不一樣,可說是一種完全新穎的陣勢了。
怪不得周諾要有不臣之心,天水省道路崎嶇,易守難攻,他們又有了這種神奇的陣法,如此又值蛇人大舉進攻,獨立后帝國根本派不出軍隊來平叛。即使派出來了,起碼也得十萬以上的人才可以與西府軍一戰,在如今形勢下,這根本不可能。
周諾又道:「楚將軍,你若對這八陣圖感興趣,宴后我讓人送上一本副冊,楚將軍幫我看看陣中有何可以改進的地方。」
我大為感動,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真的嗎?楚休紅多謝都督。」我對陶守拙的印象原本不好,周諾豪邁爽朗,又文武俱備,卻讓我大為折服,他竟然要把八陣圖傳給我,那多半並無不臣之心了,此時我已有七八成不信陶守拙的話。
周諾笑道:「大敵當前,自當上下齊心,共度時艱。這八陣圖雖未完備,但上次蛇人攻來,已然建功,還望能在楚將軍手下發揚光大,一放異彩。」
我吃了一驚,道:「周都督,你是說……你是說先前曾與蛇人野戰?」
周諾道:「不錯。那一路蛇人有兩千多,我將谷寧與夜摩天兩路軍布在城外的摩天峪,以兩個八陣圖夾擊,那些妖獸抵擋不住兩位將軍的猛攻,丟盔卸甲逃竄,哈哈。」
他說到谷寧和夜摩天時,兩人一下站起,向周諾行了一禮道:「那是都督指揮有方,末將豈敢冒功。」
是兩千蛇人啊,而且也佔了地形之利。不知為什麼,我倒是鬆了口氣。可他們能以兩萬對兩千取得大勝,自己損失不大,這也是極為了不起的事了,帝國軍能有這樣戰績的,只有先前畢煒反攻北寧城時才能相比。而北寧城進行的仍是守城戰,真正野戰而能取勝的,周諾還是第一次。
也許,正因為周諾此戰取勝,所以使得他野心空前膨脹,以為帝國軍是不堪一擊,才有自立為王的意思。可是他對我卻相當誠懇,連自己苦心編成的八陣圖也要傳給我,又不像是對帝國心懷異心的樣子,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酒宴結束后,周諾送我到了大門口。雖然我也注意讓自己不要貪杯,然而頭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回到來儀館,我只覺頭昏眼花,只想倒頭就睡,卻摸到懷裡的那本《八陣圖譜》,我取出來就著燭火想看一看,但是眼前看出來的字都一個個不成樣子。
真的喝醉了。我苦笑著,把書放進懷裡。以前我懷裡總放著《勝兵策》和《道德心經》,那兩本都是羊皮書,這本《八陣圖譜》卻是用夜摩大武說起過的繭紙抄的,比那兩本要薄好多,放在懷裡仍不覺得多。我拉了拉門邊的喚人鈴,叫人弄點冷水來,我想洗把臉清醒一下。
正坐在桌前發獃,門上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我只道是送冷水的來了,道:「進來吧。」
門開了,進來的卻並不是來儀館的下人,居然是錢文義。他喝酒不多,不像我一樣被灌了許多,仍是很清醒。我見是他,吃了一驚道:「錢兄,你怎麼來了?」心裡卻有點不安。
錢文義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本來沒臉見你,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說。」
我舒了口氣。本來我還擔心他是鋌而走險,要來找我的晦氣。我道:「什麼事?你說吧。」
「周都督將我們安排在此處,全軍弟兄卻到了軍營,這是何意?」
我道:「這來儀館沒那麼多空房啊。」
錢文義搖了搖頭道:「以前你帶前鋒營時,身先士卒,與士卒同甘共苦,因此能得全軍弟兄死力。如今我們養尊處優,全軍弟兄住在軍營中,縱然他們不多想,也要與我們隔了一層。兵法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軍心如一,方能百戰百勝。楚將軍,這話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他的話像兜頭一盆冷水,我的酒意也一下清醒了。我的確也沒想到這些,本來覺得前鋒營多半不會多想,但他說的也是在理。我點了點頭道:「正是。明天我就向周都督告謝,我們還是住到軍營里去。」
錢文義臉上一下露出喜色,向我又行了個大禮道:「楚將軍,當年我們分屬同屬,如今你是我上司,本來我不該這般無禮。但楚將軍,古人有雲,富貴最能磨人意志,實在不能……」
他下面沒說,但我也知道他說的多半不該被安逸消磨意志之類的話。我道:「錢兄,你說得極是,多謝逆耳相勸。」
以前名詩人閔維丘有一首在軍中傳誦一時的詩,結尾是「封侯將軍事,戰士半死生。頭顱輕一擲,空有國殤名」四句。因為這首詩,當時武侯大發雷霆,說他挑撥軍心,差點要把他斬了,虧得文侯說情,才算不追究,後來江妃把他流放關外,這首詩也未必不是蠱惑之由。這四句詩我在當兵卒時很有同感,一場大戰,戰士出生入死,但是戰後,加官晉爵的全是各級將領,雖然也有士卒提升為軍官的,可更多的士兵死在沙場上,連名字也留不下來。可是現在我自己當了將軍,卻似乎已把這些話都忘了。我不禁一陣羞愧。
錢文義大概也覺得不好說得太過分,道:「那我歇息了,明天我們都回去。不知曹將軍的意思……」
我打斷他道:「曹聞道我會跟他說的。」曹聞道雖然很樂於住在這兒,但我想跟他說明這個道理,他一定也會聽。
錢文義道:「那就好,楚將軍恕我無禮打攪。」他又行了一禮,突然像想起什麼,小聲道:「楚將軍,我們真的是要來增援西府軍嗎?」
前鋒營出發,這次名義上是下詔升西府軍將領之職,再就是增援。我心裡動了一下,道:「是啊,怎麼了?」
「我們不到一千人,與五萬人的西府軍比起來,力量微不足道。我有些奇怪,當北寧城危機未除時,文侯大人怎麼會輕重不分的。」
我心頭一凜,也不好多說,道:「大人自有道理。你去歇息吧,明天早點出門。」
這時送冷水來的下人也進來了,我讓他把銅盆放在桌上,關上門,把臉探進水裡。天有些冷了,這水都有點刺骨的寒意,但也讓我餘酲盡消。的確,錢文義也看得出這次我們的目的有點不明不白,周諾這樣一個大都督會看不出來?而文侯難道也想不出當中的不合情理么?
我把頭探出水盆,擦乾了臉。突然,像腦中劃過一道閃電,我一下呆住了。
文侯並非不知道周諾會看出這事的古怪,而是他故意這樣安排的。周諾有不臣之心,只是陶守拙的一面之詞,未必不會另有內情,如果一下派了一支上萬人的大軍過來,周諾沒有異心還好,一旦真有異心,那反而會激得他提早生變。只派我這一千人過來,一方面是警告一下周諾,讓他知道自己的動作並非瞞得滴水不漏;另一方面也是當萬一真箇有變,我可以對他有所牽制。而周諾一定也已覺察到文侯的用意,所以他對我大加籠絡。也許,他是想把我拉到他那一邊去。
只是,周諾知不知道告密的是陶守拙?
我擦乾了臉,剛把毛巾放回盆里,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有人!
在戰場上經歷得多了,如果有人在我身後,我不用看也能知道。我猛地一彎腰,左手在地上一按,人幾乎貼著地板翻了個身,就在這一翻身間,右手已拔出了腰間的百辟刀來。
噌的一聲,當我剛伏下時,有個東西從我身上飛了過去,釘在床柱上。只是很奇怪,這東西離我很遠,我就算站著不動也打不中我的,難道這刺客的本事這麼糟糕嗎?
我提刀站了起來,衝到身後的窗邊,一把推開了。窗外什麼都沒有,一輪寒月掛在天際,被天空中的霧氣籠得朦朦朧朧。天水省多雨多霧,現在就算不是雨季,霧氣仍是很重。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關上窗,正有些擔心,猛然看見剛才那人扔出的那東西。那是把飛鏢,上面綁著一塊小小的羊皮紙。我吃了一驚,拔了下來,卻見羊皮紙上寫著幾個字:「白帝祠。」
天一亮,我馬上向周諾告謝,並說明我們要住回軍營中去。周諾倒是一怔,可能想不通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因為昨天的事,我也有些害怕單獨住在來儀館了。在那兒雖然住得好,吃得好,但是並沒有照應,實在放不下心。
和曹聞道、錢文義回到軍營,他們正在操練。我安置好后,把那本《八陣圖譜》交給曹聞道,讓他先操練全軍,自己跳上飛羽,說是去看看符敦城的形勢。
昨天那張羊皮紙多半是陶守拙派人送來的吧,但我絕對不敢大意。問了問土人,聽說白帝祠居然是在城西江邊,離城有二里多地。軍營是在城北,得大半天時間。
我不知道白帝祠里會有什麼,在那種偏僻之地,可不能大意,還好我早有準備,外衣里穿了軟甲,薛文亦給我的手弩也掛在腰上。到達白帝祠時,已是中午了。天水省大多日子不雨也是陰天,今天倒是難得的晴天,遠遠的已看到江邊有一幢石屋。這石屋也已很破敗了,不知有多少年,雖然名為「白帝祠」,那些石頭卻都是黑的,從石縫裡鑽出的藤草已將牆壁大多掩沒了。
到了白帝祠前,只見門口拴了幾匹馬,這裡周圍是一片江灘,一覽無餘,不會有重兵埋伏。我把馬拴好了,剛走上石階,還沒到台上,已聽得有個人笑道:「楚將軍你來了。」
那正是陶守拙的聲音。他已迎了出來,身後跟著兩個隨從。裡面有一張石桌,上面放著些酒菜,可我對他仍有些戒心,臉上卻沒露出來,坐下后只是道:「陶都督,不知叫我來此,有何吩咐?」
陶守拙垂下頭,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楚將軍,上回你來時,陶某一時昏了頭,做下錯事,此後追悔莫及。」
他說的就是把她們當成貢品送給帝君的事。我心頭一陣氣腦,板著臉道:「這已是舊事了,陶都督不必多提。」
陶守拙道:「陶某此後一直想彌補這過錯,聽得楚將軍前來,心裡說不出的歡喜。楚將軍正當大好年華,又英勇無敵,來人。」他拍了拍手,從屋后裊裊婷婷地走出了一個年輕的女子。
那是個穿著黃衫的女子,懷裡還抱著一面琵琶。乍一看到,我幾乎要失聲叫出來,還以為是時光倒流,重又回到了當初武侯營中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了。但仔細一看,那個女子眉目間雖然與她有些近似,畢竟大有不同,這個女子更多幾分艷麗,卻少了幾分清秀。
我愕道:「陶都督,這是何意。」
「陶某為補前愆,故特地為將軍物色了一個女樂,以娛閑情,請楚將軍笑納。」
我沒想到他居然想到這麼個主意,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女子走上前來行了一禮,坐在一張石凳上,陶守拙笑道:「這位小姐是樂坊琵琶聖手蕭心玉,色藝雙絕,一手琵琶更是妙絕天下。玉小姐,請你為楚將軍清歌一曲可好?」
蕭心玉抿嘴一笑,在琵琶上調了下音,低低唱了起來:
「君去桃花遍鄧林,君來桃樹已無陰。只余惆悵滿遙岑。襟袖漫沾燈下淚,琵琶猶弄別時音。薄情人早負前心。」
她的聲音嬌脆柔美,極是動聽,像是心頭被重重地撥了一下,我只覺眼眶裡也有些濕了。是薄情人負心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薄情人,但是僅僅這一年,世界變得太多,我也已經變得太多了。
陶守拙打斷了我的思緒,笑道:「妙哉妙哉,真是清歌一曲應難盡,恐到盡時人斷腸。」
我心頭刀絞一樣地疼,強笑道:「的確是妙曲。」
陶守拙道:「得聆如此妙曲,當浮一大白。楚將軍,來,干一杯。」
我端起酒一飲而盡,只覺酒味苦澀,幾乎難以下咽,不過,那只是我的錯覺。陶守拙笑道:「壯哉,壯哉。楚將軍是天下少有的勇士,喝酒也如此豪爽,真令人佩服。」
陶守拙慣會甜言蜜語,我也知道的,但他這麼客氣,我也不能總拉著個臉。我道:「多謝陶都督美意,只是末將身在軍中,只能辜負陶都督美意了。」
陶守拙道:「楚將軍是怕旁人閑話吧?不妨,我已在城中僻靜處為楚將軍買了一處住宅,也有下人在那裡打理,楚將軍有空便可去那兒走走。」
我放下杯子道:「陶都督,我們還是開門見山吧。不知陶都督究竟有何吩咐?」
陶守拙看了一下他身後那兩個隨從,那兩人行了一個禮,帶著蕭心玉退了出去。等他們一走,陶守拙小聲道:「楚將軍,文侯大人命你來時,可曾向你交代過?」
他的話里有些不安之意,可能他怕文侯根本沒和我說起,我說不定和周諾做了同路人。我笑了笑道:「陶都督的深意,大人都領會得,因此末將受命前來,以觀其變。」
陶守拙道:「楚將軍,周都督確有不臣之心,他已將我手下的盛昌也拉了過去,便是百狐手下將領也有不少與他暗通款曲,楚將軍可要當心。若不是蛇人攻來,他擔心內亂引起蛇人大舉進攻,恐怕早就舉旗自立了。」
我嘆了一口氣道:「周都督暗削陶都督兵權,那只是西府軍內務,似乎也不能算是有不臣之心的證據。」
陶守拙也嘆了一口氣道:「楚將軍,你可知他排成這八陣圖后,為何只傳給第一、第二兩路軍?只因他最信得過的便是這兩路。」
我道:「偏向嫡系,那是人之常情,也不算證據啊。」
「他已命人造作『天水國』軍旗,以備自立所用,這可是確鑿無疑了。」
直到此時我才吃了一驚。如果這是真事,那就非同小可。我也壓低聲音道:「陶都督因何得知?」
陶守拙又看了看周圍,臉上浮起一絲冷笑:「周諾只道瞞著我,卻不知我已在他身邊安排了人,這些事我都已知道。他那些為自立準備的器械都放在城東木廠中,那兒由他親兵隊把守,旁人都進不去。」他大概也有點急了,對周諾已是直呼其名。
我沉吟了一下,假如真是這樣,我當然不能向周諾提出要參觀他設在城東的木廠,那樣只會讓他生了疑心。可沒見過的話,口說無憑,我也不能聽信陶守拙的一面之詞,這可是件馬虎不得的大事。我想了想道:「是真的嗎?那該如何是好?」
陶守拙道:「周諾現在還想拉攏楚將軍你,因此他毫無保留地傳你陣法,只因你手頭只有一千兵,他起事時你能附和就最好,如不附和,要殺你也只是舉手之勞。楚將軍,事關重大,你須要早做決斷啊。」
我道:「如果周都督真要起事,你說過他手頭有了四萬兵,你我加起來也不過一萬一千,又有何用?」
陶守拙道:「現在我們唯一的勝機便是當機立斷。他現在對你尚無戒心,還一心想拉攏你,只消帶上數十個好手,趁夜突襲他的官邸,事後再說你是奉大人密令穩定軍心,大事可成矣。」
我心頭在暗暗冷笑。現在我想得已沒那麼簡單了,陶守拙的話未必全然可信,周諾想自立,肯定不怕文侯起問罪之師,同樣陶守拙也不會怕,如果我真按他的話做,到時陶守拙突然翻臉,以為周諾報仇之名起兵,西府軍上下自然一呼百應將我拿下,這樣他有名有實,而且軍心盡歸他掌握,連周諾的手下也會聽他指揮,周諾為了自立做的準備反倒成全了他,我豈不是成了他手中的工具?雖然陶守拙也未必有這種打算,但我仍然不得不防。我道:「陶都督確是好計,只是萬一此時蛇人攻來,那該如何?」
陶守拙道:「若是蛇人攻來,那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你可向他請戰要求出征,到時趁亂立刻發難將他斬首,然後我們封鎖住消息,仍以周諾名義發令,讓他手下那幾路指揮使到營中商議事情,再一網打盡,不從者殺,到時米已成炊,識時務者自然束手歸降了。」
他這計劃大概也已早就安排妥當,這些天來想了許多遍了,說起來也流暢之及。我冷笑道:「陶都督,你可真是深謀遠慮啊。」
陶守拙道:「豈敢豈敢,這得全靠與楚將軍聯手。唉,周都督與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做下此事,我心中實有不安。為國之忠,弟兄之義,有時真不能兩全。」
他是在做作么?我看了看他的眼神,但他眼裡竟然也有點淚光。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話,如果不是的話,那他的演技也太過逼真了。
我沉吟道:「現在首要之事,當是確認周諾是不是真要謀反。陶都督,請原諒,此事太過重大,末將不能妄下決斷。」
陶守拙道:「是,是,我在木廠已安插了人手,本就慮及此事,今晚我便帶你去察看。」
他自己帶我去?我又有點遲疑了。陶守拙如果派別人帶我去,我得多想想會不會其中有詐,但他自己帶我去,那是對我推心置腹了。如果他在騙我,難道不怕我將他生擒嗎?原本我對他還有點疑心,但此時就周諾要謀反之事,我已信了七八成。我道:「陶都督,你的手段也當真厲害,周都督有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陶守拙笑了笑道:「豈敢,反間為行軍至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突然覺得有些失言,伸手指著江面道:「楚將軍,你看這一帶大江環抱著大好河山,以性命守衛不受侵犯,那是我輩軍人的天職。」
江上長著些枯乾的蘆葦,風吹過,葦林簌簌低頭,一輪紅日也已漸漸沉向西,陶守拙手裡拿著酒杯,樣子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我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但他這一席話我也很有同感,也不由得沉默了。
他放下酒杯,又笑了笑道:「楚將軍,逝者已矣,我希望楚將軍能不計前嫌,共謀大事。」
如果西府軍因內亂而崩潰,那麼文侯算定的蛇人三路並進之舉,有兩路便已打通,到時帝國真箇要大勢去矣。那時,不僅是一個符敦城的事,天下所有的名城百姓都將落到蛇人手裡,那副情景我都已不敢多想。我也把酒杯放下了,想了想,道:「陶都督,請放心,末將既受文侯大人之命,自當效死力。」
陶守拙一下興奮起來,倒了一杯酒端起來道:「那就好,楚將軍,我再敬你一杯。」
我也和他碰了一杯,心中卻不由得有些苦笑。
陶守拙和我說好,晚上他帶我去城東木廠看周諾準備的那些軍旗,只要事情一確認,就馬上準備動手。西府軍大部分都屬周諾統轄,因此我們必須以迅雷之及掩耳之勢下手,不發則已,發則務必一擊必中,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從木廠回來,在一個僻靜的拐角處跳下馬車,我心底有如驚濤駭浪。儘管早就知道周諾可能會謀反,但一旦確認后仍是說不出的震驚。
陶守拙和我扮成工匠進入木廠,裡面有一小隊人都是他安插在內的,我由他領著到了一間鎖好的倉庫,看到堆放得整整齊齊的軍旗和號衣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周諾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謀反定已準備妥當了。我心亂如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回到軍營,我連夜召曹聞道和錢文義過來商議,他們得知這個消息也都驚得面無人色。暗地裡商議了一陣。陶守拙建議擇日到時由我以向周諾密報之名,帶領幾個親兵進入都督府,將周諾拿下。這個計劃看來也是相當可行,但是我總有些不安,總覺得還有沒考慮周全之處。要捉周諾並不難,但是將周諾拿下后,我宣布周諾的謀反之罪,雖有陶守拙助力,但到時周諾手下那幾個指揮使不服,發動嘩變來奪回周諾,豈不是要在符敦城裡引起一場大亂?可是思前想後也再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若是周諾搶先宣布獨立,他必定要讓我表明態度,我不願附和的話說不定馬上就要被他處斬。當初在高鷲城欒鵬發動兵變時,我已經碰到過一次這類事了。
商議了半天,我們也想不出好辦事,決定還是隨機應變。我來符敦城后,周諾並沒有馬上將我們拿下,那說明可能還有餘地,說不定周諾知道文侯已有疑心,就此收手也有可能。
商議完了,天也已快要放亮。我和衣打了個盹兒,卻被一個親兵進來的聲音驚醒了。我有點不快,道:「有什麼事嗎?」
這親兵道:「周都督派人過來。」
周諾!我大吃一驚,剛才還在討論如何對付他,現在他派人過來,到底是何用意?難道今天就要兵變了?我有點慌亂,站起來整了整身上衣服道:「有請。」
一個身披軟甲的西府軍進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唐開有禮。」
這是唐開?我猛然想起他來了。近一年前,我就是跟隨他率領的貢使團回到帝都的。那次我在知道陶守拙要把她們當貢品獻給帝君時,也是他一心要殺了我滅口,此時他卻恭恭敬敬站在我跟前,真是風水輪流轉了。他是周諾的弟子兼親隨,我看了看他,冷笑道:「唐將軍比上一次看到時更英姿勃勃,我深為想念。」
唐開面無表情地道:「唐開只知遵命而行。楚將軍,都督有請。」
周諾叫我到底有什麼事?難道我和陶守拙商議之事被發覺了?我沉吟了一下道:「好的,我馬上就來。」
唐開道:「都督請楚將軍務必快一點,他在練刀房裡等候。」
周諾很喜歡練刀,我也早就知道了。一想起他練刀時那種幾乎和實戰一樣的氣勢,我就有點害怕,他的斬影刀極是神奇,我很想再見識一下,要是能學的話更好,但他僅僅是為這事嗎?我也不能一口回絕,橫了橫心道:「好,我馬上就去。」
跟在唐開身後到了都督府,想起當初見到這個人一雙利似快刀的手掌,我不覺打了個寒戰。唐開的掌法是西府軍與「斬影刀」齊名的「斬鐵掌」。周諾本身本領很厲害,唐開和另一個隨從總是形影不離地跟隨他,如果真的生變,我須先拿下這兩個好本事的隨從。俗話說的「一以當千」只是說說而已,世上絕沒有這麼大本領的人,但周諾和唐開要是與人單打獨鬥,以一當十那是無疑的。
到了都督府內院,只聽左手邊的一排房間里傳來了木刀相交之聲。木刀雖無鋒刃,但周諾那樣的刀法使來也足以讓人骨斷筋折。周諾極注重刀法訓練,大概是因為天水省地勢險峻,到處是山嶺,騎兵並不能發揮所長,因此他更注重步戰。一進練刀房,一眼看見他正提著那柄大號木刀,有三個人躺在地上,有一個額頭被打出老大一個包,不過周諾臉上卻是滿意之色,正大聲道:「三個都很不錯,同時加俸二百。」
與周諾練刀,如果讓他滿意就加俸,可刀法太差就會馬上被奪去官職,他選出的指揮使,一定也是刀法出眾之人。我記得上一次他曾有意讓我接第三路軍指揮使,但這事後來不了了之,說不定也是因為我的刀法不如他的意。
不等他們走下,周諾已迎了過來,笑道:「楚將軍,早。」
我行了一禮道:「周都督,末將有禮。」
他道:「楚將軍上一次與我比刀不分勝負,這回有無興緻看看本都督刀法有無長進。」
那一次他的斬影刀逼得我渾身脫力,不過那也是我第一次正面碰到這種刀法。近一年後,這些天來我自覺刀法也已有了長足的進步,實在頗想和他再比試一下。我又行了一禮道:「請周都督指教。」
周諾笑了笑,邊上另一個隨從已拿了一把木刀過來交給我。我們相向而立,抱著刀行了一禮,我正要動手,周諾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道:「昨天陶守拙跟你說了些什麼?」
像是當頭一個霹靂,我一下驚呆了。和陶守拙會面的事實在算得上機密,我一個人也沒說過,沒想到周諾這麼快就知道了。他問得又太過突然,我想編個理由都編不上來,正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周諾忽然笑了笑道:「楚將軍,你正值青年,血氣方剛,貪色也是人之常情,用不著不好意思,末督也不是不開通的人,哈哈。」
我心頭已轉過好幾個念頭,馬上明白周諾的意思。周諾並不知道我和陶守拙談些什麼,但他一定知道陶守拙帶蕭心玉去白帝祠這件事了。他大概是認為陶守拙要送我美女來籠絡我,怕我不好意思,才找個偏僻地方,而我方才張口結舌的樣子實在也像是心中有愧,不敢回答。我連忙裝著不好意思的樣子道:「都督取笑了。」
周諾道:「陶守拙也算小氣,怎的只送你一個。楚將軍,明日我去教坊再給你物色一對姐妹花,到時來個鼎足而三,只要她們不吃醋捻酸,你的艷福也算享定了,哈哈哈。」
他笑得很爽朗,我卻不由得暗暗叫苦。陶守拙把蕭心玉送給我,我都不知該怎麼辦,要是周諾再送我幾個美女,那可真是添亂。我道:「都督,不必了,末將有一個便已足夠。」
周諾道:「說什麼話,你看看自古以來名將,除了那庭天,哪個沒有三妻四妾。楚將軍,只消你喜歡,多收幾個妾侍那算得了什麼。」
我頓時語塞。既然周諾認定了我是個好色之徒,大概認為我推辭也只是惺惺作態,他是一定要送我美女了。我又行了一禮道:「都督美意,末將心領了。只是連娶三妾,實在難以服眾,到時在前鋒營中也不好交代。而且末將現在軍務繁忙,大概會冷落了她們,要是弄得後院怨聲載道,末將只怕難以應付了。」
周諾看了看我,仰天笑道:「楚將軍,剛娶個侍妾,你倒已懼內了。既然你這麼說,本都督也不來難為你。來來,男人的本領有兩種,希望楚將軍另一種本事也和刀法一樣好。」
我苦笑了一下,木刀擺了個門戶,正待攻上,突然門被砰一聲推開了,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一進門便摔倒在地。
這是個西府軍的小軍官。他渾身上下濕淋淋的,都被汗水濕透了。周諾皺了皺眉,喝道:「什麼事?」
這軍官爬起來,氣急敗壞地道:「周都督……蛇人……蛇人又攻來了!」
周諾大吃一驚,叫道:「什麼?為什麼斥堠不早來通報?到了哪兒了?」
「離城只有二里。」
周諾呼喝一聲,理都不理我,馬上便出去了。我也已急不可待,急忙跳上馬回到營中。一到營中,卻見曹聞道和錢文義兩人已將全軍集合起來,一見我回來,曹聞道迎上來道:「楚將軍,南門外出現蛇人了!」
我道:「我知道了。點齊人馬,立刻出發!」
符敦城城牆雖然不高,但南北兩門都是水門,東門外又是一大片灘涂,等於廢棄,只有西門才是旱路。因為城池有三面是天險拱衛,極是易守難攻,所以西府軍的主力放在西門,南門外出現的蛇人得渡江攻擊,不是易事,因此周諾對南門並不太重視,沒想到蛇人居然要從這裡進攻,我也沒想到。
領軍抵達南門,周諾正在調兵遣將,南門口的人川流不息。南門本由陶守拙負責,現在周諾接了過來,他正在城頭眺望著遠處的蛇人軍,周圍都是他帶來的親軍,陶守拙帶著幾個親兵跟在他身側。隔著押龍河,只見那一片樹林里正隱隱搖動,大概是蛇人正在進發。周諾轉身道:「陶將軍,你看蛇人到底想如何進攻?」
陶守拙道:「它們先前吃了個虧,這次還敢來,依我看,定是聲東擊西之計,南門只是佯攻,實際是想攻打西門。」
符敦城是建在大江與押龍河夾角上,西邊的城牆特別長,因此在西牆一南一北開了兩個城門,十二名城中也只有符敦城共有五個城門。周諾點了點頭道:「按兵法看來確有這個可能。只是西門至今仍不曾發現蛇人,卻也是件怪事。說不定,我們是高看了這些妖獸。」
我在一邊已忍不住了,上前道:「兩位都督,楚休紅有禮。」
看到我,陶守拙意味深長地一笑,我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周諾在陶守拙的防區,如果不顧一切,馬上就可以拿下周諾的。但此時大敵當前,拿下周諾的話定會引起一場大大的騷亂,蛇人趁勢攻城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我權當沒看到陶守拙的眼神,走到他們跟前行了一禮。周諾見我倒是笑了笑道:「楚將軍也來了。」
我道:「周都督,蛇人雖與我們大不一樣,但它們絕非獸類,現在的舉動恐怕大有玄機。」
周諾道:「果然,但我實在想不通它們到底要做什麼。」
重蹈覆轍,那是兵法大忌。蛇人在南門外吃過一個大虧,這回重新又來攻打,如果不是有了十足把握,就是另有圖謀了。
看著蛇人大隊越來越近,忽然有個眼尖的叫道:「看!它們拿的是什麼?」
蛇人已漸漸近了,現在大概已在一里以外。押龍河這一段有數十丈寬,大江最寬處寬二里多,在附近卻還不及押龍河寬。河面上水汽瀰漫,隔著水汽,看到的蛇人軍顯得奇形怪狀,隱隱的已能看見它們隊中舉著一面大旗,旗上繪著個人首蛇身,衣著奇古的畫像。最奇怪的是,那隊蛇人手上居然舉著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說兵器不像兵器,說是攻城器械,又好像輕得很。
它們究意想幹什麼?
蛇人軍已到押龍河南岸,此時隔得近了,我們也可以看到在蛇人手上拿著的儘是些木板鐵鍬之類。難道它們發明了一種新的攻城方法?南岸渡口原也有些駐軍,此時早受命棄寨歸城,蛇人卻連正眼也不看一眼那兒的空營,沿河道轉向東北方。遠遠地,我們也可以看到那些蛇人陰冷的眼珠。陶守拙這時像也忘了要動手的事,喃喃道:「它們到底要做什麼?是想渡過大江?」
這一帶地形險峻,押龍河發源於大江,由東北流向西南,在押龍河以東、大江以南,還是有一大片平地,但北岸卻都是些懸崖,想要繞過符敦城渡江,那是不可能的。這時一邊的第四軍指揮使陶百狐過來道:「兩位都督,蛇人是想攻東門啊!」
攻東門!我們都吃了一驚。東門外有一大片灘涂,泥土鬆軟肥沃,原本是一大片良田,但自從鼉龍孳生后,這一片田地就都拋荒了,東門也已封閉,除了離城很近的地方還種植了一些作物,有時還要出東門收割,那兒就幾乎是一座廢門。周諾道:「它們要攻東門?難道它們和鼉龍是一家子?」
陶百狐神色已有些慌張地道:「它們拿著鐵鍬和木板之類,我看,它們想要在東門外挖掘地道攻過來!」
在東門外挖掘地道,這工程極大,幾乎不可能完成。但蛇人體形細長,它們挖的地道不必像走人的那樣大,以木板撐住泥壁挖開一條狹窄的通道,也不至於大興土木驚擾鼉龍,確是大有成功的機會。我聽陶百狐這麼說,登時恍然大悟,看了看周諾和陶守拙,他們臉上也已有了些驚恐了。
想不到蛇人居然會出這等奇計,先前被周諾打退的兩千人只怕是來探查地形的吧,蛇人一下就發現了符敦城的軟肋,定出這種令我們匪夷所思的計策,實在讓人震驚。這樣的辦法也只有蛇人才能想得出,而它們能揚長避短,豈是獸類可比?
周諾叫道:「快!快分一萬人到東門!」
東門原來只有些零星守軍,蛇人挖掘地道並不會這麼快,周諾現在大概也已方寸大亂了。但不僅是他,所有人都覺得一陣茫然,誰都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蛇人的這條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