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奈別離

第十八章 無奈別離

第十八章

無奈別離

空中開山裂石般炸響鞭聲。餘音轟隆隆從天上滾過,傳揚至百里開外。

一行打著西地仙庭旗幡的隊伍在空中醒目飛過。

中間傳來末揚的笑聲,爽朗痛快。

凰羽握著唐淼的手朝著使臣隊伍行進的方向飛趕。他攬著唐淼的腰,低頭看到她睜開了眼睛。

「害怕就閉上眼睛,到了我會叫你。」凰羽抱歉的說道。

唐淼昂著頭,不敢看下面。她驚慌的問道:「凰羽,我好象聽到末揚的聲音。他說西虞昊抓了他也不會對他怎樣,可是我好象聽到了鞭聲!」

不是好象,是真的。而且他們離得越來越近。凰羽皺了皺眉,西虞昊暴戾之名真不是白來的!

說話間兩人已看見前方雲層上現出一行隊伍。

空中厚厚的卷積層雲上豎起一根高大的旗杆。旗杆頂端黑底綉暗金的狻猊王旗迎風飄揚。旗杆上綁著一個人。黑色的鞭影如靈蛇般纏繞卷上他的身體的瞬間。空中再次有響雷聲炸響。

唐淼被這聲巨響震得哆嗦了下。隨即便聽到末揚的大笑聲。她瞪圓了眼睛,想起縛仙索一上身靈力全無。沒有靈力的末揚,這麼重的鞭子……唐淼駭極,攥緊了凰羽的衣襟叫道:「救他!凰羽!」

雙臂突然被凰羽圈住,他另一隻手已捂緊了她的嘴,強行帶著她改變了飛行方向。

他幹什麼?!唐淼驚得使勁掙扎。凰羽的手牢牢控制住她的身體,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他是誘你出現的餌,回去才會有辦法救他。」

唐淼狠狠的瞪著他,眼圈漸漸紅了。

凰羽怕她任性,一語不髮帶著她落在地面,這才鬆了手。

唐淼獃獃的望著末揚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哽咽道:「縛仙索上身他就沒了靈力,他們會打死他的。」

凰羽也沒想到西虞昊會這樣做。他後背驚出一身冷汗。西虞昊鞭笞末揚示眾,他對唐淼的出逃顯然已經怒極。她回去,西虞昊會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嗎?曾為了瓏冰玉悍然陳兵天河的西虞昊如果不管不顧折磨她出氣,自己又該怎麼辦?一時間凰羽對自己想好的對策沒了自信。但是唐淼不回去,她一個人能躲到哪裡去?

回北地。北地仙庭巴不得她以仙后弟子的身份做西虞昊的仙姬,尋著她二話不說就會送回西地。

去東極地。帝尊不會容她,重羽宮無力護她。黑沼靈地……一瞬間凰羽便想起了雨中的那株千絲藤。現在的東極地,她絕不能去。

去南涯海。素來封閉不接納外仙的南涯海更不會為了接納她得罪北地和西地。

除非西虞昊放手,仙界已無她容身之地。

唐淼的情緒漸漸安定。她吸著鼻子求證似的問他:「如果我回去,西虞昊就會放了末揚是吧?他也願意送姬瑩回北地的。你不會對姬瑩下手,西虞昊也會放我離開西地。會是這樣嗎?」

凰羽不能回答。

他正迅速的判斷眼下的形勢。

西虞昊摘走了睡蓮,他很快會發現樹林里曾施過障眼法。他會懷疑到自己的木之靈力。原以為有七天時間。但西虞昊生了疑,出手一試,扮成自己的西燭上仙就露形了。唐淼目前是北地天後的弟子,西虞昊的仙姬。一旦知曉是自己帶走了唐淼,好顏面的西虞昊絕對會暴跳如雷,怒火更盛。

櫻柔公主知道自己帶走西虞昊的仙姬,她不會放過唐淼。哪怕她是西虞昊的仙姬。

黑沼靈地的仙已經混進了雪櫻衛中。一直蹤影全無的鬼面公子會怎麼做?

接踵而至的種種分析都清楚的告訴凰羽,他必須趕在西虞昊到達使團前回去。消彌西虞昊的懷疑,櫻柔的疑心。

沒有自己介入,只要唐淼回去,西虞昊再生氣也會顧及顏面。

凰羽的手指撫過唐淼額心的霜花,閉上雙眸不忍心再看她的眼睛。她眼裡的依戀與信任讓他難以面對。

等自己成了東極帝尊,要等多久?凰羽猛的將她抱進了懷裡,只覺得一顆心像在東荒之地時,乾澀得連心痛都沒了。

凰羽緊緊的擁抱讓唐淼生出不好的預感來。他什麼也沒說,她也能感覺到事情不像先前預料般順利。

她忐忑不安的問道:「他那樣對末揚,你是擔心我回去了,他也會那樣對我嗎?」

凰羽的身體變得僵硬。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帶著唐淼去下三仙界。能躲多久是多久好了。理智卻清醒的告訴他,沒有仙能逃過三地帝尊聯手的追捕。

「我曾經承諾過,會保護你。但是現在我要食言了。」

「我要趕在西虞昊到達使團隊伍前回去。你靈力不夠,受不得瞬息移形之法。所以我不能帶上你。」

「你會像在東荒之地那樣勇敢嗎?哪怕西虞昊像對末揚一樣對你,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受得了嗎?」

凰羽的聲音越來越冷,突然伸手抬起她的臉狠狠的吻下。他的嘴唇沒有絲毫溫度,那麼狠狠的碾下,便停住。她甚至覺得他輕薄的唇瓣在微微發顫。

唐淼心裡便難過起來。她不是打遍仙界無敵手,凰羽也不是。但他心裡有她。能被這麼漂亮的男人愛著,夠她睡著也能笑醒了。唐淼心裡翻騰著一股勇氣,讓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西虞昊壓根就沒有他的狻猊王氣厲害。狻猊就是只小貓!他這個人哪,就是愛面子。抓不到我才把氣撒在末揚身上。我回去向他一低頭,他明著生氣,心裡跟喝了蜜似的甜,得意的就差翹尾巴了。你先走吧,有你摻和進來,西虞昊本來沒怎麼生氣,也會變本加厲。」

凰羽驚訝的看著她。

唐淼嘿嘿笑了:「我很聰明的!你別小瞧我了!你再不走,西虞昊懷疑上你,我就真有大麻煩了。」

她在凰羽手中塞了個東西,轉身飛走。她得意的想,感動壞了吧?姑娘我就不回頭!

朦朧的暮色襯著她的白裙,像夜風裡怒放的花,美麗得令凰羽心悸。他攤開手,沙角蛇的元靈在掌心滾動。他盯著它,喉間像塞了塊硬物,堵得他難受。

飛了很久,唐淼終於忍不住回頭,遠遠的月光下,凰羽還靜靜的站在原地,身影出塵般清美。唐淼鼻子一酸,她擦了把臉上的眼淚狠狠的罵道:「明明該他感動的,你哭個屁呀!」

今夜有很好的月光。碧空無雲。連綿的營帳像散落在草原上的蘑菇,團團圍住了三輛馬車。

西地迎賓的馬車卸下馬匹之後,便是三幢精巧的房屋。侍女裝成養病不出的棠棠住了一間。另外兩間是櫻柔和凰羽所居。

小蛇多多很愁。

銀甲衛以保護為名,將東極地使團圍了個嚴實。東極地眾仙又不是傻子,明著不方便說什麼。只要隊伍停下來休息,櫻柔公主和羽公子便頻頻前來探望養病的仙姬。愁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們的好意了。只得令隊伍加快速度,減少休整時間。

朗朗月光下,西燭上仙扮成的凰羽抖開一頂斗蓬溫柔披在櫻柔身上,細心結好系帶。

「羽哥哥!」櫻柔驚喜的望著他。

西燭上仙淡淡地說道:「趕了一天路,公主早些歇著。」他說完背負雙手,學著凰羽的模樣雲淡風清的離開。

手指觸到柔軟厚實的斗蓬,櫻柔低頭輕輕笑了。

自從西地銀甲衛圍著使團,看緊了東極地眾仙后。凰羽表面上和從前一樣守足規矩,不經意間卻和她親呢了許多。

從前他也關心她。但他眼裡看不到她想要的情感。

櫻柔痴望著他走進馬車,低聲說道:「如果製造點事端,讓西地對我不客氣。會不會看到你為我著急呢?」

西燭上仙進了馬車,關好門,一蹦躍上了床,抱著肚子笑得縮成了一團。他得意的摸著光光的下巴自語道:「七葉啊,你爹我為了你,為了公子使出了千年追美功力!欲語還休的眼神,不經意的關心,哈哈!太適合公子了!公主殿下絕不會起半點疑心。還有五天,這五天得好好想想。徐徐圖之。」

他正盤算著下一步行動和語言時,外面突起喧嘩。

西燭上仙一躍而起,推開了門,臉色驟變:「西虞昊闖進東極地營帳幹什麼?」

「羽公子不在?」西虞昊推開攔住他的雪櫻衛,抄著手望著馬車拖長了聲音問道。

西燭上仙站在馬車門口,皮笑肉不笑的回應:「太子殿下深夜前來所為所事?」

馬車門口懸著兩盞明珠串成的燈盞,將凰羽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他還在使團,是誰在樹林用木之靈力布下了障眼陣法?唐淼對西地不熟,她沒有過結界之門,是誰將她藏了起來?西虞昊心裡湧出種種疑問,臉上帶足了真誠的笑容:「昊自仙庭回返,特意帶來了宮中仙酒。今夜尋公子一醉!」

西虞昊離開隊伍道仙庭有事。公子連話都沒說話也急沖沖飛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西虞昊一回來就找公子喝酒。公子人呢?難道西虞昊是特意來看公子是否在使團中?西燭上仙不由震驚。

飲酒途中如果西虞昊出手試探,自己表面裝得再像,靈力騙不了人。被西虞昊戳穿假扮凰羽,會有什麼後果?

公子,你害苦我了!你幹什麼去了給小老兒交待一聲也好哇!西燭上仙暗暗叫苦。目光瞥向了櫻柔公主。最不希望看到凰羽和西虞昊交好的就是公主了。西虞昊相邀,一時間沒有更好的借口推卻。如果公主在場,西虞昊便不方便出手試探。他心中一動,微笑道:「殿下誠心相邀,不知公主可否疲憊?」

櫻柔微怔。單獨和西虞昊飲酒的機會凰羽為什麼要放過?嘴裡順著西燭上仙的意思道:「能品嘗西地仙庭的好酒,本宮先行謝過殿下。」

凰羽不想和他單獨相處?硬生生扯上櫻柔公主又是何意?西虞昊覺得有點意思了。他不由笑道:「能得公主青睞,孤樂意之至。來人,在此設席!」

他不邀二人去西地的營帳,擺出讓東極地眾仙放心的架式。

櫻柔對他一禮,扶著侍女的手自去整理妝容。

西燭上仙也關上了馬車門,更衣準備赴宴。

西虞昊負手站在空地上,無論如何,他也要出手一試。看看這個凰羽是否真的有凰羽的木之靈力。

押著末揚的隊伍走得極慢。大有讓鞭聲響遍西地九重天之勢。

明月將捲雲映得雪白,碧空藍得深邃。胡糊和凡語坐在旗杆下飲酒。胡糊扯開喉嚨對持鞭的侍衛吼道:「一柱香一鞭,莫擾了俺的雅興!」

凡語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末揚,輕笑舉杯:「是條漢子,不忍了吧?」

胡糊壓低聲音道:「你沒聽阿度說起?殿下對仙姬寵愛有加。仙姬厲害著呢。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凡語笑著正要接嘴,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此乃仙庭行刑,眾仙迴避!」

胡糊回過頭一看。白衫飄飄,一女仙如脫弦之箭徑直飛來。

唐淼閉著眼睛,朝著聲音所在的地方飛。耳邊響起靈力襲來的嘯聲,她不得不睜開眼睛。才避開兩道劍影,便看到深沉的大地上湖泊鏡子般透亮。眩暈感再次襲來,她慌亂的雙手亂舞,就勢一滾,極其難看的趴倒在了捲雲上。

從未見過這等難看飛行的胡糊和凡語傻了眼。難道她是靈力出了意外才撞上來的?胡糊收起了劍,示意銀甲衛們圍住旗杆,這才上前問道:「仙子從何而來?亮出白玉訣來!」

唐淼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睃了旗杆上綁著的末揚,悄悄打量著面前的人。說話的是個憨頭憨腦的大個子。旁邊身披甲胄打扮利索的小子看眼神就挺精明的。這兩人與四周的銀甲衛打扮不同,應該是西虞昊的十二侍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知:「二位是?」

白衫綉銀色霜花,容貌清麗如蓮。難道她就是北地天後的弟子,殿下新收的仙姬?闖上捲雲刑台,是為了她的護衛吧!凡語定了定神,心裡暗暗戒備。

他正要開口,胡糊搶先行了個禮諂媚的說道:「西地仙庭太子殿下十二侍胡糊見過仙姬!他是十二侍的凡語。」

凡語聽著便踢了他一腳。殿下火氣還沒消呢,你獻媚是不是早了點?

這麼快就認出她了。憨個子也不傻嘛!唐淼笑咪咪的說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就不多說了!放人吧!」

凡語叉手行禮道,「無殿下之令,恕凡語不能放人!」

唐淼狠狠的瞪著凡語,原想狐假虎威一把,全被他攪和了。打不過西虞昊,還打不過他的侍衛?北地天後教的冰霜之寂不是吃素的。

她默默的等到凡語走近,突然出手,霜花漫天撒落,瞬息之間靈力在她和二侍之間結成了數道冰牆。

唐淼迅急飛向旗杆,大聲喊道:「末揚!你怎樣了?小姐我來救你了!」

旗杆上末揚抬起了頭。雪白的捲雲上唐淼婷婷玉立,被銀甲衛和兩侍團團圍住。她絲毫不在意,一直看著他。「小姐!」末揚費勁的喊了聲。

他的聲音嘶啞,髮髻散亂。一雙銀眸黯然無光。唐淼聽到他開口,忍不住心疼:「等著!我來了!」

末揚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他們人多!」

旗杆下圍著二十名銀甲衛,唐淼笑嘻嘻的說道:「他們敢傷了我一根頭髮,回頭就叫西虞昊整死他!」手指朝自己鼻子一點,「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家殿下的新寵。還不讓開!」

她突然出手讓二侍措手不及。凡語大喝道:「擒下!有事我擔著!」

生怕傷了仙姬的銀甲衛聞言精神一震,二十把長戈齊齊結陣,擋在了旗杆前面。

靈力催吐,細密的白色霜花凝結成一把長劍。唐淼握住劍毫不客氣的朝銀甲衛揮去。一聲破字,長劍散為閃著冷芒的銀霜鏢激射而出。

和暮離,西虞昊相比,這些銀甲衛像紙糊似的,瞬間便倒下四五個。唐淼瞅准一個空隙靠近了旗杆。

凡語狠狠的推了胡糊一把,急聲喝道:「還愣著幹嘛?!跑了怎辦!」

是啊,跑了怎辦?胡糊被凡語推清醒了。這裡面就他和凡語靈力最強,他揮著劍大喊了一聲:「仙姬小心!」

唐淼回頭沖他笑了笑,柔聲說道:「胡糊大哥,你心腸真好!」

胡糊聽著手便軟了,一劍偏著唐淼兩尺遠斬下。他憨憨直笑:「仙姬別打了。回去向殿下認個錯,他便不惱了。」

唐淼心想我本來就是要回去的,但不放末揚可不行。她停手說道:「好,我不打了。可是,總不能讓我瞧著我的護衛一直綁在這裡吧?放了他,我跟你們回去就是了。」

不動手最好。二侍和銀甲衛都鬆了口氣。凡語從身邊一銀甲衛腰間抽出縛仙索道:「殿下有令,仙姬莫要讓小仙們為難。」

胡糊急得扯著凡語低聲說道:「她回去不就行了?用什麼縛仙索啊?這麼美的仙姬,你下得了手?」

凡語瞪他一眼:「你懂什麼?不是說她厲害么?她要是跑了。到時候被殿下鞭笞示眾的就是咱們了。」

縛仙索一上身,靈力就沒了。她回去,可不能被綁回去。唐淼手掌運足靈力,數道冰牆嘩啦沖向眾仙。銀霜鏢暴雨般撒下。看著銀甲衛被打得四下躲避,唐淼得意的想,要回去也要威風八面的回去。

她這一動手,胡糊也急了,提劍就沖了去。他嘴裡大聲喊道:「仙姬莫怪,胡糊只是奉令行事!」

沒出息!凡語心思靈活,見胡糊纏住唐淼,眼珠一轉指揮著銀甲衛圍了上去。自己則飛上了旗杆。

唐淼輕蔑的撇了撇嘴,突然收手,對迎面砍來的劍不閃不避。

胡糊嚇了一跳,忙不迭的移開劍。

唐淼手掌驀然出現柄霜劍,輕輕鬆鬆的壓在了他喉間。

「住手!否則我殺了他!」

這句話同時從唐淼和凡語嘴裡喊出。兩人俱是一呆。

旗杆上凡語的劍也壓在了末揚脖子上。

捲雲刑台上銀甲衛們跟著傻了眼。

唐淼翻了個白眼,朝名銀甲衛喝道:「用你腰間的縛仙索將他綁了!」手裡的霜劍又壓緊了兩分。

寒氣割著胡糊的脖子生疼,他忍不住叫道:「小爺的命還要不要了?!聽仙姬吩咐行事!」

凡語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捲雲去。

唐淼笑嘻嘻的看了眼被縛著靈力的胡糊,坐了下來:「凡語,你不敢放末揚我也不怪你。不過,從現在起,他要是挨一鞭子,我就砍胡糊一劍。如果你為難,我還可以教你一個辦法。到了西虞昊面前,你揮鞭做做樣子。我也不會真砍。你說好不好?」

好?能不好嗎?胡糊瞪他的眼神讓他頭皮發麻。殿下要知道憨小子怎麼失的手,准焚了他!凡語嘆了口氣認輸:「小仙只盼仙姬別再折騰了,回去吧。」

珠燈如斗,照得營地透亮。一泓泛著點點瑩光的瓊漿自酒壺中傾注於透明的琉璃盞中。香氣濃郁之極似百花怒放,盛在琉璃盞中后迅速變成漠漠清寒。

「西地有仙觸怒天尊。原本是高高在上,一夜之間靈力被制,無力回天。傷心之下取極夜海之星星藻釀成此酒,名為凋零。羽公子,此酒味道如何?」西虞昊慢慢飲下瓊漿,挑釁的看著凰羽。

櫻柔秀眉微蹙,西虞昊為何以酒相譏?

凰羽咽了口酒,一股清寒冷意順著咽喉直達胃中,隨即浮起層暖意。他微笑道:「寒中有暖,萬物凋零之後便又逢春。那位擅釀酒的上仙必不會長久被困。」

西虞昊哈哈大笑:「羽公子所評甚得孤意!再飲!」

琉璃盞放在手中,雙掌如玉,如捧著一泓星星。櫻柔笑道:「此酒觀形甚美。本宮也嘗嘗。」

一口酒飲下,腹中寒冷激得她打了個冷戰,櫻柔失聲道:「品此酒可知釀酒人竟傷心至斯!殿下何不體諒他一番心思,向天尊求情?」

西虞昊深深看了櫻柔一眼,頓了頓道:「一品傷心,再品如何?」

同樣的暖意湧現,櫻柔臉上激起淡淡的紅雲。她驚嘆道:「羽哥哥評的不假。枯木逢春,寒冬遠去。釀酒人定會有新的機緣。」

西虞昊睥睨著凰羽道:「如果當新的機緣出現,有人卻想斬斷這線機緣。公主忍心嗎?」

櫻柔搖了搖頭:「此酒酒美意更美。釀酒人之心事盡付酒中。嘗盡傷心苦寒,重涌之暖意令人難捨。本宮不忍。」

凰羽啜著酒突然笑了:「機緣乃天定。是他的,別人斷不了。不是他的,縱然出現在他面前,他也得不到。殿下認為呢?」

西虞昊定定的看著他,隨意垂在桌下的手掌散發出狻猊王氣。一層淡淡的暗金色霧氣飄向了凰羽:「孤向來認為,機緣也是要靠爭搶才能得到的。誠如東極地帝尊之位,不是嗎?羽公子。」

西虞昊居中坐在長桌主位,櫻柔與凰羽分列左右。西虞昊的靈力全數擊向了凰羽。

桌下狻猊王氣平靜的襲向凰羽。他不抵抗,他也不會傷他,最多激翻桌上的琉璃盞。但凰羽是一定會抵抗的。西虞昊期待著遇上凰羽的靈力。他在東荒之地和凰羽交過手。他記得他的靈力。

狻猊王氣微盪起圈圈漣漪,凰羽出手抵抗。西虞昊不知為何便鬆了口氣。樹林里幫著唐淼布下障眼陣法的不是他。

他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正要收回靈力,一股外力突然湧入狻猊王氣之中。西虞昊的靈力條件反射的抵禦。他只想試探,靈力並不多,但木桌上卻在這瞬間跳起來,桌上酒水物品一古腦砸向了櫻柔。

「公主小心!」

西虞昊離櫻柔最近,凰羽最遠。就在西虞昊雙手成爪,吸回木桌和桌上的物品時,離櫻柔最近的一名雪櫻衛飛身擋在了櫻柔面前。

凰羽緩緩站起了身,伸出的雙手順勢背在了身後,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名雪櫻衛。

見凰羽氣定神閑的站著,櫻柔滿口銀牙幾乎嚼碎了。她瞥了眼那名雪櫻衛,匆匆拂了拂半點酒水也沒濺上的裙子,孩子氣的跺了跺腳,極難為情似的背轉了身:「本宮失陪了!」

一眾侍衛侍女簇擁著櫻柔離開,席間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櫻柔公主......出手很有趣!西虞昊忍不住看了凰羽一眼,戲謔道:「可惜那侍衛擋得快,否則孤面前便能上演英雄救美了。」

凰羽滿足的笑道:「侍衛以身護主,殿下出手救美!羽今晚看到了兩出英雄救美!不枉此酒!夜已深,興已盡,戲也看過癮了。羽告辭!」

西虞昊瞬間俊臉氣得通紅,轉身大踏步離開了東極地的營帳。

走到馬車旁,凰羽不經意的回頭看了眼。西虞昊帶著他的侍衛走得遠了。他望向公主的馬車,馬車四周再也尋不到那名挺身而出的侍衛。他笑了笑,推開了馬車門。

西燭上仙從地上蹦起來,歡喜的磨拳:「公子回來得及時。小老兒正愁不知如何應付西虞昊。公子這一日究竟去哪兒了?」

凰羽不答,反問道:「那名擋在公主身前的侍衛你看清楚了?盯緊了。鬼面肯定跟著來了西地。」

西燭上仙點頭:「放心吧公子。現了形就跑不了。」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小老兒白獻殷勤了。公子當時明明可以擋在公主身前,怎麼讓黑沼靈地搶了先?」

凰羽眸中寒意大盛:「長老扮成我的模樣對公主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西燭上仙掩住嘴,眨巴著眼睛道:「小老兒以七葉的元神發誓!絕對沒有輕薄公主,也沒對公主胡說八道!」

凰羽看了他半晌才道:「西燭長老,你要記得你今日的話。你是以七葉的元神起誓!」

他眉宇間露出股煞氣,駭得西燭上仙的小心肝不爭氣的胡亂蹦躂。他絕對沒有輕薄公主,只替公主系了系披風系帶,替公主摘了兩朵野花。他也沒對公主胡說八道,只告訴公主,你今天的妝容很美。趕了一天路,你該歇著了。西燭上仙硬氣地回道:「這是自然!小老兒最看重七葉的么。公子早歇著吧。」

紫煙淡淡散走,凰羽一頭倒在榻上。瞬間移形迴轉太耗靈力,倦意濃濃襲來,他閉上眼睛任靈力自然恢復。

遠處西虞昊營地似乎起了騷動,頃刻間又風平浪靜。

凡語還算機靈。對峙場面一出,使了個眼色讓名銀甲衛給西虞昊報信。捲雲刑台上人多,唐淼挾持胡糊生怕凡語突然出手,根本沒注意到有銀甲衛偷偷溜走。

依西虞昊的令,隔了些時間,凡語便抽響一記鞭子。當然,鞭梢連末揚的頭髮絲兒也沒有挨到。

鞭聲如同春雷炸響。鞭影猙獰瞧著就讓人心生懼意。唐淼瞄了眼綁得沒了靈力卻滿臉堆笑的胡糊問道:「這鞭子很奇怪,有什麼講究?」

胡糊討好的說道:「鞭身取自毒葛藤和尖角蟒蛇筋,又拘了黑幽深淵的怨靈煉魂。名喚黑曲鞭。上了縛仙索無靈力抵抗,無論什麼仙挨上一鞭都會受怨靈噬咬。抽完解了縛仙索,肉身半點事都沒有,元神卻會受損。需養上些時日才能恢復。」

唐淼大怒,一腳狠狠踹在胡糊身上罵道:「西虞昊太歹毒了!」

胡糊失了靈力,被踹得直翻白眼。他生怕唐淼把氣全撒自己身上,嚷道:「仙姬莫惱,西地仙酒司釀造的瓊華火酒對付鞭傷有效,喂他飲下,包管幾日便好。几上那壇便是。」

「你,把酒端給他喝!」仙界的酒大多浸有各種仙草藥物,對靈力滋養最為有效。唐淼抄起几案上先前二侍喝的瓊華火酒扔給了一名銀甲衛。

凡語遠遠的守著末揚,他冷眼瞧著唐淼的一舉一動。雖然心痛這壇瓊華火酒得之不易,但唐淼對末揚的維護仍讓他心生好感。他沒有阻擋,親自捧了酒罈喂末揚。

末揚仰頭飲酒時,散亂的髮絲襯著他的臉輪廓分明,冷峻清朗。凡語心裡微動,低聲說道:「別當殿下面對仙姬太好。」

末揚一口酒險些噴了出來,漸漸亮起的銀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唐淼。他沒有回答,大口大口吞咽著酒漿。他需要儘快養好元神,需要他做的事太多了。

「末揚,你好些了沒?」

他咽下最後一口酒,大聲回道:「末揚無事。」

唐淼這才放了心。

捲雲刑台依舊慢吞吞的飛著。凰羽沒說錯,末揚就是個誘餌。只要自己回去,二侍根本不想和她為難。唐淼懶得聚靈力,壓在胡糊脖子上的霜劍也收了起來。繃緊的神經鬆懈了,她百無聊賴的趴在几案上問道:「幾時才到?月上中天了。」

胡糊見她眉宇間有了倦容,忍不住想笑。明著雙方還在對峙,仙姬已經不當回事了。縛仙索能束縛住靈力,但他在結界之門沒有靈力也能打架。現在一個翻身就能離開唐淼身邊,凡語再用末揚威脅,仙姬還不手到擒來?但是只要仙姬回去不就行了?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得罪她。胡糊便勸道:「仙姬倦了不如眯會兒吧!」

唐淼強撐著睡意兩眼一瞪:「你誑我睡著了想跑?」

胡糊壓低聲音道:「我不跑!我跑了,凡語不打你的護衛就不好交差了。」

「胡糊你真夠朋友!對了,你家殿下後宮里的仙姬多嗎?是不是所有的天尊帝尊都有無數的仙姬?北地天尊除了仙后也有很多,我都分不清哪些是仙姬,哪些是宮中侍女。在北地我不方便問,但給天尊生孩子的只有天後一人。西地也是這樣嗎?」唐淼笑逐顏開,打算聽些八卦打消睡意。

仙姬在意殿下,才會在意後宮里有多少仙姬。胡糊精神一震,喝令圍住二人的銀甲衛站遠些,這才低聲說仙宮秘事。

西虞昊得了訊趕到時,唐淼已經趴在几案上睡著了。胡糊早就趁機溜開解了縛仙索,提著劍領著一群銀甲衛將唐淼團團圍住。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生怕唐淼跑了的模樣。凡語撕了團衣襟堵住了末揚的嘴,還不忘低聲囑咐他:「別火上澆油。」

西虞昊擺了擺手讓眾侍衛別出聲。他悄無聲息的走到唐淼旁邊的几案坐下。

她的臉壓在胳膊上,蒙了層月亮的清輝,恬靜美麗。

西虞昊頓時氣笑了。他發怒找她,居然她還能睡著?

他的嘴角略微抿緊,露出倨傲的神色。事關西地皇族顏面,事關他西虞昊的顏面。真也好假也好,她只要頂著他的仙姬名頭就不能做出讓東極地笑話他的事。

除非,她不是他的仙姬了。否則,當著他的面,她哪個男人都不能碰。

然而唐淼還是回來了。沒讓東極地的仙覺察。也沒有和別的男子私奔。

這麼一想,西虞昊心裡的火氣消了一半。

捲雲上眾侍衛大氣不敢出,四周靜悄悄的。看著她的睡顏,西虞昊的心情慢慢變得平靜。

被這麼多侍衛圍著,她還能睡得熟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容從西虞昊臉上飄過。

夜風吹起她的發梢,裙角飄起,人顯得格外單薄。縱有靈力護體,也怕風邪侵身,元神受損。西虞昊解下大麾便想蓋在她身上。

他的手僵了僵,朝四周瞟了一眼。

胡糊和凡語對視一眼沖銀甲衛比劃了個手勢。眾仙侍齊齊轉過身去。看到末揚一雙銀眸眨也不眨的望過來,凡語又有些後悔,沒把他的眼睛一併蒙上。

西虞昊也看到了末揚的眼神。銀色的眼眸充滿了驕傲與不屑,彷彿在嘲笑他剛才的舉動。不行,就這樣放過她,這丫頭將來膽子更大。西虞昊將大麾扔到旁邊,冷冷看了眼末揚。見那雙銀眸的神色變得焦急,他心情不由大好。

身後有靈力波動。胡糊忍不住猜想,仙姬睡著了,殿下用靈力做什麼呢?架子上掛著的黑曲鞭突然嗖的飛起,越過了眾仙侍頭頂。胡糊心裡一涼,回頭撲通跪在地上大喊:「殿下手下留情!」

炸雷似的鞭聲瞬間將他的聲音淹沒。

唐淼被鞭聲驚醒了。她皺眉嘟囔道:「隔久一點再抽嘛,吵死了!」

睜開朦朧的睡眼,西虞昊手握長鞭煞神般兇惡。唐淼一激靈,睡意全無。她瞪著西虞昊不知道說什麼好。

西虞昊手一抖,黑曲鞭卷著胡糊扔下了捲雲,厲聲喝道:「滾!」

他滿意的看到凡語麻利的將末揚從旗杆上解開,拎著他嗖得飛離了捲雲。銀甲衛也緊隨其後,眨眼間便走了個乾乾淨淨。

唐淼愣了愣,大喊:「記得養好他的傷!」

西虞昊冷笑:「求凡語無用!」

他傲然站著,擺好架式等著唐淼求他。

雖然打定主意回來,但對上西虞昊高高在上的神情姿態,唐淼就拉不下臉來說軟話。她有些無語的站在他面前,憋了半天才聳了聳肩道:「我回來了。」

西虞昊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唐淼。辛苦奔波一整天,攪得西地侍衛如臨大敵,她淺淺一句話就完了?

唐淼被他瞪得心裡發毛。她也很想低聲下氣的認錯討饒,就是說不出口。她又憋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唐淼乾淨利落的扭開頭道:「反正我回來了。你看著辦吧!」

西虞昊自己早搬好了梯子準備下去,結果唐淼自己把梯子踢飛了。西虞昊瞥見扔在一旁的大麾,想到自己方才的舉動,不由慶幸被末揚眼神一激沒有付諸行動。

「看著辦……」他重複著這三個字,氣笑了,「你覺得孤該怎麼辦?」

唐淼根本就不想惹怒他,她想了想儘可能緩和語氣道:「你不冤枉我不用縛仙索綁我,我也不會跑。咱們各退一步,就當沒這事行不行?反正又不是真的。」

西虞昊心頭的火呼啦啦的又燒了起來,氣得揚手就是一鞭。

鞭聲炸響。黑曲鞭猶如靈蛇撲向唐淼,黑色的鞭影夾帶著當嘯聲,她腦中頓時響起胡糊的話。鞭子里有怨靈,會咬人……她揮動手掌在面前結成數道冰牆,人兔子似的蹦起,往後疾飛。

她就看不出來這一鞭根本打不著她?手腕抖動,黑曲鞭將幾道冰牆抽得粉碎。西虞昊這會真有好好抽她一頓的衝動。

黑色的鞭影在空中飛舞,唐淼左閃右避。

西虞昊貓玩老鼠似的揮著鞭子,打得捲雲四分五裂。

唐淼腳下一空,失重的感覺差點讓她把心從嘴裡吐出來。她摔下去的時候西虞昊看到她驚懼的眼神,胸腔里的心在這霎那有了窒息的感覺。

幾乎同一時間,唐淼閉上了眼睛。風聲從耳旁急速掠過,她努力的集中注意力讓靈力重聚。不去想身體在自由墜落,也不去想自己是從多高的地方一腳踏空。一陣緊接一陣的心悸讓她張大了嘴巴深深呼吸。身體猛然停在半空,像曾經用羨慕眼光看過的蹦極,在空中彈起,再摔下,再彈起……越來越穩。恐高症帶來的影響力越來越小,她還沒睜開眼睛便已經驚喜的露出了笑容。

天空的藍深得令人窒息。

飄蕩在空中的白裙,蒼白如紙的臉,唇邊隱約的笑容……西虞昊恍惚的飛下去,恍惚的將在半空中停停落落的唐淼擁進了懷裡。

「冰玉……」西虞昊喉間溢出一聲呻呤。

懷裡的纖細人兒哆嗦了下,悶在他胸口的腦袋使勁的扭動。他心裡湧出濃濃的悲傷,彷彿山峰雪崩,黑暗與冰寒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電光石火間,西虞昊便回過神來。他迅速地收緊了胳膊,手牢牢掌在唐淼腦後,狼狽不堪的仰起了臉。

是的,那一瞬間他想起了瓏冰玉。由天河靈氣孕育而生她,帶著天生的鐘靈毓秀,水晶般透明,純凈美好。

他遇到她時,正坐雲舟北去聯姻。他清楚的記得分離時瓏冰玉的微笑,無比柔弱,無比凄涼。他清楚的記得雙臂擁住的纖弱,令他生出與天地為敵也想保護於她的勇氣。

所以,才有了金殿拒娶。

所以,才有了陳兵天河。

然而,所有的勇氣在看到那半縷殘魄后變成了浮雲,被天河水浸濕了,沉在河底再也浮不起來。

……

唐淼悶得難受之極,被西虞昊箍得動彈不得。被憋死實在是很難受的死法,她在悶暈之前想。

西虞昊深吸口氣緊蹙的眉舒展開,恢復了平靜。他這才鬆了手,唐淼頓時無力的掛在他胳膊上。他難以置信的嘟囔道:「仙真的會從雲端摔暈?!是我錯怪你了。」他的心情驀然變好,拍了拍唐淼的臉磨了磨牙,「你什麼也沒聽見!否則孤……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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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棵愛情樹(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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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無奈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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