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見傾心
第三十章
再見傾心
彎月如鉤高高掛在寥落的天空。樹葉流淌著銀色的月光，整座城亮如白晝。
翡翠城建於樹群之上，屋舍眾多，卻不顯得擁擠。更像水墨畫里的山鄉，磅礴大山中零星的幾處山裡人家。枝葉交錯間露出的亭台樓閣疏朗有致，精美玲瓏。從不同的方向看同一幢樓，總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唐淼窩在樹上，借著濃密的枝葉小心的收斂靈氣隱藏自己。
等到傍晚，才等到凰羽乘坐著華麗的車轎被大群仙侍拱衛著出來。一路尾隨著，親眼見他進了這座院子。
兩名著白衫的重羽宮巡衛從腳下走過。
就是現在，唐淼看了一晚上，總算知道了院里院外的巡視時間。她輕飄飄的飛越低矮的圍牆。眼前的景物與她在樹上瞧著不一樣。她原以為院子里就幾間屋舍。進來之後，卻發現諾大一個花園出現在眼前。淡淡月光下，淺溪潺潺。
回頭一望，牆外的風景並無不同。唐淼大開眼界。她擁有了靈力，卻不懂仙術。鳳兮的小帳篷令她驚奇，重羽宮這處院落令她感概萬千。仙界，她不懂的實在太多。
花園中間建得幾間屋舍。唐淼遲疑了下，悄悄地靠近。
窗戶吱呀一聲被推開，凰羽出現在窗邊。
他取了金冠，黑髮隨意披散在肩頭。望向天空的美麗面容上蒙著層淡淡的月光。
突然的動靜令唐淼躲閃不及，手足無措的出現在凰羽眼前。
凰羽轉過頭，靜靜的凝視著她。柔美清冷的目光瞬息間將唐淼拉回了東荒月夜下的初見。
靜謐的月夜，石峰荒涼。回頭時，他露出比月亮更皎潔的臉，細眉長目，美得妖饒。
初至仙界，她又渴又餓。他養了三年才結實的聖蘭果，卻把最後一個聖蘭果遞給了陌生的自己：「你正好在聖蘭果結實時來到這裡也算有緣，最後這枚給你吃吧！」
東荒夜寒，他脫下衣袍給自己禦寒，「你沒有靈力，不穿仙袍抗不住東荒夜寒。」
他鄭重許下承諾：「就算讓我自毀元神，凰羽也絕對不會背棄所許之諾。」他說，他不死就會保護她。
她什麼都不懂，傻傻的被他捉弄。
「哈哈！」他放聲大笑，笑容燦爛。她追著他打，他躲閃時還不忘往嘴裡塞進一截藤筋滿足的嚼著，「你不吃就算了！白痴！」
她想回報他，捧著碗接眼淚，哭得打嗝。
他凶她：「不準哭了！」揚手將碗摔在地上，罵她：「白痴！」罵完卻又抱著她，溫柔無比的吻她：「這樣哭會傷本元。傻丫頭。」
他那時總會露出孩子心性，哄她會將自己用法術變出的衣裳收回去，嚇得她拔腿開逃。
她好不容易引出來水，卻將自己澆成了落湯雞。她現在都還記得，凰羽的笑聲響徹山間。
「哈哈！你說你……你居然是個能馭水的仙！」他笑得如此放肆張揚。鳳凰木的樹葉稀里嘩啦地亂抖。
那些有說有笑，有淚有歡喜的日子短暫如風。她卻難以忘記。
她和他再聚在西地。相逢不相識，欲語還休。她逃跑，他認出她，找到她。
凰羽的聲音與眼神如冬日暖陽。他說：「你總是學不會駕雲逃命，將來怎麼辦？」
但是她學會駕雲了，她現在還是不知道怎麼辦。
他要她回西虞昊身邊，他的吻冰涼，她的心卻為之沸騰。那時候，她想，只要是為了他，她沒有什麼不能忍。忍耐西虞昊的無理取鬧，忍耐他和櫻柔含笑相對，並肩而立。
唐淼閉上眼睛。瑩瑩綠光中凰羽和櫻柔身姿曼妙，一剛一柔配合默契。幽幽的綠色熒光從樹木中飄出，像綠色的星辰漫天閃爍。兩人身姿飄逸，面容絕美。幽暗樹林里被萬千流熒環繞，美麗無比。
忽又置身於七彩珊瑚宮裡，沒有別人，嗅著他的草木清香，聽著他痛楚的低呼：「千絲……」
唐淼還記得那時的絕望，她望著他的背影像瀕死的野獸般咆哮：「……你當我是誰？你當我是什麼？！」
他呢？恍若未聞，對櫻柔輕言細語：「公主，你可想回家了？帝尊的葉鶴已飛來詢問了三次。」
他當她是什麼？那些美好，那些歡笑，那些淚與悲，心痛與痴望，都化成他在黑幽深淵裡一句清泠泠的囈語：「……我拋棄她了。我為了還你的債拋棄她不管了！」
他再愛她，還是把她當成還債的禮物送出去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心灰意冷。
然而他們終於又見面了。只是她再沒心思讓他回心轉意了。
唐淼深吸口氣，堅定的告訴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告訴凰羽事情的真相，和他一起去救出鳳兮。
信念往往能逼出一個人的潛能。唐淼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與無畏。她有力的向前邁出了一步，站在月光下輕聲喊道：「凰羽。」
四目相對，凰羽嘴角往上翹了翹。
她穿著身黑色的衣裙，臉瑩瑩發光。像清涼的水滴落進凰羽的心田，激起淺淺的漣漪。
似心酸又似甜密的感覺從他心頭一閃而過，心神又如古井般沉靜無波。凰羽細長入鬢的眉端幾不可見的蹙緊又鬆開。隔著窗戶，他低低說道：「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很久。」
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與難過被他一句話悉數從心底翻了出來。唐淼悵然的回味著凰羽的話。他等了她很久，他等了她很久……難道她沒有盼望過和他一起嗎？難道她沒有等過他回頭嗎？是，她理解他為了鳳兮做出的決定。她能明白他心裡的苦。但他唯一沒有顧及的卻是她的心。
彷彿又回到七彩珊瑚宮的廣場上，眼睜睜看他和櫻柔絕塵而去。
明媚的陽光，遼闊的大海，四周的人群霎那間都變成了另一個世界。一聲聲呼吸抽走了全部的力氣與希望。
「我只能來找你。」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凰羽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如果不是西虞昊救我，如果不是鳳兮用鳳焰給我重塑身軀，我早死在西地了。聽不到你們兄弟倆的對話，聽不到答案，也來不了東極地。你等不到我。
這些話在心裡滾動形成淡淡的諷刺，始終哽在喉間說不出來。
回不去了。再見面，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心境。重逢不再充滿激動與喜悅。她不再單純的只為他心動。
他呢？想到在西地凰羽從使團脫身來找自己。那時的重逢……一層水氣浮上了唐淼的眼睛。她一步步走過去，輕聲說道：「我來找你了。你們是兄弟，鳳兮需要你。幫我救他，好不好？」
凰羽的綠眸散發出清冷的光，他微諷地看著她：「你這麼有把握我會答應你去救他？」
唐淼走到窗邊，站在他面前。離得近了，她看到他臉上並無並點笑意，心又抽搐了下：「這一切都是東極帝尊的陰謀！凰羽你聽我說，你不能怨恨鳳兮。他為你犧牲太多了。」
默默聽她講完，凰羽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很快便恢復了平靜：「我會和你去黑沼靈地走一趟。不用編造這些謊言。我已和櫻柔公主定親，帝尊壽元盡時就將傳位於我。一帝之尊，他怎麼會施展吞噬元神靈力的卑劣法術！」
唐淼胸口一悶，見凰羽神色極為不屑，便強笑道：「你不信便罷了。我自己去救他。」
「誰說我不去救他的？稍等片刻。」凰羽笑了笑，轉身離開了窗邊。
眼中一熱，唐淼反手抹去湧出的眼淚，喃喃說道：「鳳兮你一定會沒事的。凰羽答應和我一起來救你了。咱們離開東極地，捉不到咱們，東極帝尊就不會對凰羽下手。你不用再牽挂他，他一定會成為東極帝尊。咱們一定能逃走的。」
魔君突然開口了：「我還以為你見到凰羽會撲進他懷裡呢。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涼嗖嗖的，怎麼看也不像小情人久別重逢。還是鳳兮好，看你的眼神都快化成水了。」
唐淼一腔苦悶頓時發作：「凰羽已經答應救鳳兮，你別再挑撥離間說風涼話了！」
魔君碰了一鼻子灰，怒氣沖沖說道：「不聽本君的話，本君還懶得說了！臭丫頭，沒眼光！本君就沒看出來凰羽喜歡你！」
唐淼心裡氣苦，正想反唇相譏，身邊傳來凰羽的聲音：「走吧。」
她呆了呆，換上身黑袍的凰羽流露的氣質與鳳兮很像。如果不看他的臉，她幾乎覺得就是鳳兮站在她面前。鳳兮，鳳兮，他現在怎樣了？黑沼靈姬會不會將他的腿砍了？……越想越不敢去想，唐淼按住胸口，鳳焰的花印沉甸甸的壓著她的心，讓她難以呼吸。
「怎麼了？」
唐淼慌亂的搖了搖頭：「沒什麼，走吧！」
凰羽的身影嗖地飛到了空中。月亮在他身後，將他襯成了一個剪影。抬頭看他，唐淼模糊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她沒再想下去，扭身飛到了空中。
「以你現在的靈力，應該能跟得上我的速度。」凰羽淡淡說了句，帶頭飛向黑沼靈地。
唐淼愣了愣，沉默的跟著他。
凰羽身法不再停滯，飛得極高極快。
唐淼運足靈力跟著他。她突然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以前凰羽看她的眼神不會這麼冰涼。他說話的語氣不會這樣疏離。凰羽知她畏高。自從西地一別後，自己克服了恐高，凰羽並不知道。
他不知道，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擔心她了。
眼前的凰羽真像一個陌生人。
陰寒冷風湧來，吹醒了唐淼。鳳兮的命都快沒了，你還小心眼兒的對凰羽冷落你感覺失落，你對得起鳳兮嗎？
魔君得意的哈哈大笑：「你腦中一會兒凰羽一會兒鳳兮的臉變來變去，好玩！」
唐淼一怔，難道魔君還能看到自己想什麼？
「哈哈，大妙！丫頭，將來你如果真的糊塗了，求求本君。本君就告訴你，你想哪個更多一點。」
「不准你看！老怪物！」唐淼大惱。想什麼事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還要不要她活了？
凰羽突然回頭：「我去探路，你在這裡等著別動。」
唐淼嗯了聲，停了下來。
凰羽的身影在夜空中閃了閃便不見了。唐淼停在半空，四周陰風陣陣，天上那鉤彎月不知何時隱於濃濃烏雲背後。她有些緊張，又不敢出聲喊凰羽，立在雲端忐忑不安。
「快走！」魔君在她腦中突然發出一聲怒吼。
唐淼被震得腦袋嗡嗡作響，下意識的往前疾飛。眼前光芒一閃，黑夜裡升起了輪燦爛驕陽，刺得她雙目生疼，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黑沼煞陣！丫頭，你一定是被凰羽坑了！他自己跑了！快點飛。」魔君氣極敗壞的吼道。
「胡說！他去探路了！」唐淼下意識的反駁。她被這股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本能的遵照魔君的話躲閃。
「坤位豎冰牆！哎哎，遲了！你知不知道坤位是哪裡？後退！」
「不知道，我懂個屁的八卦方位！簡單點！」四周刺來的靈力如網一般密集，唐淼急得開罵。
「右前！停下，擋！」
咔嚓破冰聲應聲響起，唐淼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外面強烈的光。不用魔君提醒，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不顧靈力衰竭的全力施出。
「腳下……」
唐淼的腳突被一股靈力擊中。縱是鳳焰之身受不了傷害，仍將她打得趴下。密集的靈力冰雹似的落在她身上。她在空中打著轉，每轉個身想重立於雲端，就被狠狠打下去。身體像塊生鐵，被鐵鎚反覆的敲擊著，靈力才聚集就被敲散。
腦中魔君突道：「反正你也不行了，我得替你保存點靈力。」
識海中魔君的黑霧濃縮成一顆黑色珠子，瘋狂的吸取著唐淼的靈力。這廂唐淼又拚命的抽取靈力與外力對抗。不多時識海便乾涸得半絲靈力也抽不出來，她渾身無力像條死魚般癱倒在空中。一道縛仙索將她緊緊綁住，氣得唐淼在心裡破口大罵：「老怪物，你趁火打劫。你答應過不吸食我的靈力！」
「不吸走你的靈力，縛仙索一上身你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本君魂力用盡，休息去了。你忍著。才吸兩隻獸魂就要本君干這麼多事，划不來……」魔君跑了。
眼前又是一黑。唐淼適應著睜開了眼睛。雲中數條黑影向她圍聚而來，穿著打扮讓唐淼一眼認出他們是黑沼靈地的暗煞。鳳兮殺了兩個，現在來了四個。
大不了，和鳳兮一起死吧。唐淼輕嘆。不，她怎能輕易放棄？不是還有凰羽嗎？魔君還替她保留了部分靈力。唐淼又有了信心。
「羽公子，一日後，黑沼靈地會遵循約定，將這丫頭送去綠櫻碧華台。」一煞沉聲說道。
唐淼猛的扭過頭，幽暗的光影中又出現了一人。
如鉤的彎月破雲而出，照著出現在四煞身後的第五個黑衣人。細眉長眉，面容妖饒……「不是你，凰羽！」唐淼嚇傻了。
他緩緩走上前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唐淼，是我。帝尊料事如神，你果然來了東極地。我等你很久了。」
再見面，他說：「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很久。」
同樣的話，同樣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怎麼……不是同一個意思？
「你去和鳳兮做伴吧，也不枉你們情深如許。」凰羽冷冷說完，抬頭對十煞說道，「試過了唐淼的靈力，想必各位不會疑心羽另找人假冒她。應允黑沼靈地的事羽已做到，現在，她歸你們的了。明晚此時羽在此相侯。」
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空中如同驚雷，震得唐淼雙耳失聰。她像在張嘴說話，卻又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
凰羽不會這樣陷害她，不會將她交給這十個陌生人帶走。他沒有磣進骨頭的冰涼眼神，他沒有這麼心狠！
唐淼瘋狂的大喊大叫著。她突然驚恐的發現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一隻手拎起她將她扛在肩上，凰羽的身影在她眼前倒退。
「……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
蒙住耳朵的膜突然被撕開，她嘴裡瘋狂的叫喊聲狠狠扎在唐淼心裡。凰羽背叛的事實，對鳳兮的擔心，讓唐淼肝膽俱裂。
嗓子如竹笛劈裂，發出一記啞音。唐淼張開嘴，喉間傳來的刺痛感堵住了她的喊聲。
她喊了他多少聲？唐淼愣愣的想。
月華與輕雲從他身上滑過，凰羽的臉時隱晨現，最後投下一個冷漠的眼神，轉身離開。
唐淼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木梟一定拘走了凰羽保有記憶的魂魄。出賣你非他本意。別傷心了！」
是這樣嗎？凰羽不會真的出賣自己的。暈暈沉沉的腦袋像被浸進了水中，唐淼打了個激靈，眼瞳里漸漸有了生氣。
「……叫得我心都酸了。知道也沒用，除非偷回他的魂魄。」魔君嘟囔著又消失了。
唐淼為自己對凰羽的懷疑羞愧不己，又為陷入絕境愁苦難耐。
凰羽被拘走了魂魄當她是陌生人，鳳兮落在黑沼靈姬手中不知生死。她能憑藉魔君的力量逃走嗎？唐淼暗暗攥緊了拳頭。再難，她也要試一試。
「這丫頭對羽公子越是傾心愛慕，鬼面就越痛苦。」
「宮主從前獨寵鬼面，如今恨起來自然不會讓他輕易求死。」
「長得不算極美，倒也清新可人。你我兄弟往日對鬼面低聲下氣，不如享用了她，鬼面又能奈何？」
「別鬧了。擅自動了宮主要的人，當心她把你的元神埋在水泊里喂毒物。」
「我就奇怪了，羽公子與她同來，為何不對她下手，非要咱們布陣出力？」
「咱們十二煞陣帝尊也要顧忌三分。羽公子難得有機會見到，豈肯放過？明裡說是讓咱們試試這丫頭的靈力辨清她的真假，實則想探個究竟。他看也無用，四煞陣與十二煞陣根本沒辦比較。可憐了老三與十一弟，生生讓煞陣少了威力。」
……
「到了！」說話間一行人已落下雲層。
黑沼靈地的陰霾之氣撲面而來。唐淼睜開眼睛，隨即詫異的揚了揚漂亮的小箭眉。
這是一個微光燦爛的世界。發出熒光的樹木，花草。各色屋舍，水泊。空氣中漂浮著各種的閃光物。
此地以黑沼為名，水泊眾多，樹木幾乎全生在水中。
高大的喬木，低矮的灌木，懸挂的松蘿藤蔓組成了一幅錯落有致的風景。數不清的艷麗花朵夾雜怒放，光芒如紅翡似白玉，像玉珠似鋯石，星星點點靜靜將黑沼靈地的夜晚裝飾得五彩繽紛。
陰雲之下的黑沼靈地竟有著童話般的美麗。
飛至一處空曠的水泊時，景緻又是一變。水泊中長滿了一簇簇開花的植物。鮮艷的花朵平貼水面綻放，放眼望去，像一張寬閣華麗的百花毯子平鋪開來。隱於花間草葉下的水面被割裂開，碎成了水晶，映亮了花朵的嬌顏。
水泊中心的那幢泛著幽藍光華的屋舍就顯得格外樸素與詭異。
「嘀——」一聲清鳴遠遠傳來，屋舍樓頂飛來數十隻七彩長尾鳶鳥。
它飛得極慢極低，羽翅輕扇，長長的尾翅幾乎要觸到水面。
十煞看到鳶鳥紛紛行禮，自顧散去。
唐淼躺在地上，看到鳶鳥飛近，羽翅生風將自己抬了起來。觸目皆是絢麗色彩，如果不是知道被黑沼靈姬所擒，她恐怕會迷戀眼前的風景。
指甲刺進了手掌，借著細微的刺痛感，唐淼再一次告誡自己，那個全身籠在黑紗里的女人定是陰狠無比。
到了樓前，鳶鳥突化為女子，押著唐淼靜立門前。
「抬起頭來。」全身籠罩於黑紗之中的黑沼靈姬款款步出。
魔君替她藏住了部份靈力，又經驗豐富，仗著這個，沒準兒還有逃走的機會。唐淼目光坦然，神態平靜。
黑沼靈姬刻意逼出股奇寒。正巧唐淼所習靈力屬性偏寒，並沒有如靈姬所願凍得哆嗦。也正巧因為唐淼來自凡界，對黑沼靈姬只是聽說，並沒有見過她的手段。所以靈姬也沒有從唐淼眼中看到恐懼。
她生性孤傲，極看不起性情膽小軟弱之人，唐淼的表現讓黑沼靈姬有些欣賞。她收回那股奇寒，轉過了身：「我討要你僅一天時間，你是想睡一覺明日去見他，還是現在？」
唐淼想回答，咽喉刺痛，拉破風箱似的哈出兩個字：「現在。」
一名鳶女走到黑沼靈姬身邊低聲說著什麼，大概是在告訴靈姬她為什麼會失聲吧。唐淼眼裡又浮起了淚，咬緊了牙死死忍住。她默默告誡自己，要冷靜，魔君還偷偷為她抽走了部份靈力，她一定會找到機會救走鳳兮的。
黑沼靈姬看了看天色，將唐淼拎起置於腳邊，黑紗如霧輕輕飄浮，帶著她朝著西方飛去。
天空浮起了淡淡的魚肚白，水泊沼澤里的植物發出的光芒漸漸黯淡。灰白色的霧從水泊中裊裊升起。夜色中的童話世界在白天失去了絢麗與光彩。
陰霾的植物遮天敞日的瘋狂生長，枝葉間偶爾露出鉛灰色的天，腳下水泊中不時有植物開出詭異的花，古怪的動物冒出難看的腦袋噴出各種顏色的霧氣。在這裡，就連象徵生命的綠意也蒙上了層陰森氣息。
唐淼被帶著在林間穿行，心情跟著變著陰鬱。她想起凰羽幻出本尊來時的耀眼。想起重羽宮方向那片可愛的綠意。本該享受陽光的鳳兮就是在這裡渡過了四百年，成了鬼面公子。漫長的時日里，他的心情可有快活過一天？
一柱香后，眼前出現了片綠色的原野。
黑沼靈姬腳下雲朵幾乎貼著地面飛行。地面生著一綠色的地衣。雲朵飄過，一朵朵綠衣便蠕動起來，張開了嘴。躺在靈姬腳邊的唐淼離地更近，定睛一看，被那些地衣表面的法刺和蠕動的嘴唬得掙扎著坐了起來。
「與鬼面在一起，沒見過他的棘刺鬼臉花嗎？」靈姬停了下來，望著前方冷冷說道。
黑紗中探出只素手，柔軟纖細。幾近透明的膚色隱隱透出細細的青筋與美麗的淡紫色的血脈，帶著種羸弱的美麗。她彎下腰，將食指湊近了地面。
一張小嘴迅速含住了她的手指。數根尖刺扎進去，淡紫色的血脈中能看到加速流動的血。
唐淼瞧得心緊。
手指靈力漾動，小嘴張開，靈姬抽回了手。尖尖的食指頂端還凝著一點血珠，紅如瑪瑙。懸在玉般的指甲尖極盡誘惑。
「貪心的小傢伙。」靈姬輕吮著手指，愛憐的抱怨。
那朵吸食了鮮血的地衣忽然竄起一人來高。綠衣以眼見的速度萎縮成花萼，雪白的花瓣彈棉花似的從花心噴出來，徐徐舒展成一朵白色紅萼的花朵。
這些都是棘刺鬼臉花嗎？唐淼微怔。
她怎麼會忘記鳳兮的棘刺鬼臉花呢？初看時可怕，後來卻溫柔如雪，救過她數次。她穿過它製成的白裳，見過它漫天飛舞時的美麗。唐淼眼裡懼意漸去，瞧著這些綠色的小傢伙，倍感親切。
「四百年，你可知道，養成這片棘刺鬼臉花要吞噬掉我多少鮮血？我傾盡心血為他續根，遍尋仙界找來靈丹助他增長修為。你說，我該不該懲罰他？我有多恨，他就該有多痛。」靈姬伸開雙手，黑紗鼓鼓飄起。
陣陣徹骨寒風吹開了浮在地面的霧氣，前方不遠處露出了一線白。像綠色原野上未化的初雪，清新美麗。
唐淼莫名其妙的感到緊張。她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咽喉疼痛得仍說不出話來，只得仰起臉狠狠的瞪著黑沼靈姬。
黑沼靈姬輕輕笑了，「帝尊壽元大限將至，需五行靈力高強的純元女體助他煉製固元神丹。服下固元神丹，帝尊又將延長壽命三年……你擁有五行中的水性靈力。是凰羽和櫻柔公主定親的條件。凰羽便將你獻給了帝尊。」
原來對外用的是這個理由。五行靈力的純元女體助帝尊煉製延年益壽的丹藥。唐淼無聲的張大嘴嘲笑。
黑沼靈姬彎腰捏開她的嘴，將一瓶汁液灌進了她嘴裡。她輕柔地在她耳邊說道：「煉製固元神丹絕非易事。五名女仙輕則靈力盡失，重則元神焚毀。你被凰羽獻給帝尊，何必再想著他？你更應該惜命才是。鬼面為你做了這麼多事，讓他破了你的純元女體相信你也不會反對。」
隔著黑紗，唐淼看到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睛，充滿了瘋狂與怨毒。她渾身一震，黑沼靈姬一定還有所圖。
四周的一切突然變得似是而非，朦朧虛無。沒來及深想，心裡便騰起股灼熱，熏得她頭暈腦漲，忘記了她剛才想思考的問題。
黑沼靈姬的聲音在極遙遠的地方響起：「我相信，他會救你的。」
醒來啊唐淼。你要清醒著警告鳳兮別上了黑沼靈姬的當。可是怎麼這麼累這麼疲倦？她被扔進了蒸籠嗎？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讓她難受。
鳳兮！她不能去害鳳兮。唐淼掙扎著想保持一片清明。眼睛半睜半閉，硬撐著不肯睡過去。成片的白影鋪天蓋地涌過來，朵朵棘刺鬼面花搖晃著花莖形成片片虛影將她吞噬淹沒……
棘刺鬼面花讓出一條道來。黑沼靈姬帶著唐淼緩步走進了花叢中。
原野中間深深凹陷下去。下方是座深谷。谷口布著結界。淡淡的月華照耀下，結界不時劃過七彩的光芒。
俯視下去，十餘丈深的谷底長滿了雪白的棘刺鬼臉花。鳳兮站在花叢之中，一身素白寬袍，黑髮披散，面容清美。
「鬼面，你不懼元神銷散。現在我帶來了一個人，你還敢一心求死么？」黑沼靈姬望著下面悠然說道。
鳳兮仰起臉，目光上移，看清黑沼靈姬腳邊躺著的人。他的瞳孔緊縮如針，神態依然悠閑，嘴角漾開了淺淺的笑容：「宮主想我活，我何必求死。」
黑沼靈姬笑道：「但是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好好活著的。我在你身上費了四百年心血，我要你做八百年花奴還我。」
鳳兮嘴一撇譏道：「這就是宮主的精心安排？宮主想折磨她，又怎知我會在意？草木無情，你養了我四百年也沒養家，何況一個半路認識的小凡仙？」
「我沒興趣折磨這個小丫頭。看在你我有四百年的情分，我特地借她一晚讓你們好好相聚。」
結界露出一條縫隙，黑沼靈姬將唐淼扔了下去。
山谷深幾十丈，唐淼失了靈力像石頭般砸向地面。
鳳兮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飛身接住了唐淼。
「子時我會來帶走她。希望你能帶給我好消息。」黑沼靈姬放聲大笑，揚長而去。
鳳兮頭也沒抬，解了縛仙索，正要喚醒她。一枚綠色的棘刺鬼臉花印從唐淼手背上浮現。他駭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厲聲喝道：「老怪物，你給我出來！」
魔君沒有出現。
鳳兮握著唐淼的手，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朵綠色的花朵喃喃說道：「我該怎麼辦？」
鼻端飄來一股靜謐的香，像涼風驅走了身體的灼熱。唐淼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些，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鳳兮臉色蒼白，濃黑的眉琥珀色的瞳越發清美奪目。她張嘴想喊他，卻發出聲極難聽的啞聲。
鳳兮一驚，一絲靈力才提起便又收回。他想了想，伸出了手。瑩白如玉的指尖慢慢凝出鮮血滴入她嘴中。
他的血帶著清涼甘甜散發著草木清香滑落進她的咽喉，火辣辣的感覺立時消失。唐淼迷糊的笑，聽到了自己清楚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鳳兮。別管我。」
他凝視著她手背上的花朵，那枚綠色的花印越發鮮艷，在薄薄肌膚下似活物一般，似要破體而出。鳳兮瞧在眼裡，急得禁不住破口大罵：「你怎麼這麼笨？到哪兒都被人抓被人算計！」
一絲痛楚從唐淼手上傳來。手像被針扎了似的，猛然揚起，胳膊抽筋似的抖動。
鳳兮一聲長嘆，握緊了她低頭吻住了她的手背。抬頭時，他的嘴唇染上了層淡淡的綠意。
手上燃燒的灼熱與痛苦被他一點點吸走。唐淼迷迷糊糊的看到鳳兮嘴唇的異樣，她大驚失色，使勁推開了他：「你別碰我！」
鳳兮被她推倒在地，臉色難看之極，他喃喃說道：「……你夠狠！」
「鳳兮你聽說我——」唐淼急切的想解釋。頸項突然像扎進了一枚針，尖銳的痛楚令她措手不及，悶哼了聲，頭重重的往後仰。
一抹綠色閃了閃，花朵浮現在她頸側，襯著雪白的肌膚嬌艷而詭異。
鳳兮心神一悸，再次埋下了頭，狠狠的吸吮。
馥郁的香撲面而來，如罌粟般醉人。頸項麻麻的癢，那絲灼熱與痛楚被他微涼的唇吸走。唐淼舒服的呻吟了聲。
片刻清醒。詭異的翠綠色浸透了鳳兮的嘴唇。他中毒了嗎？唐淼雙瞳緊縮如針，不顧一切的大叫出聲：「你走開！不要你碰我！」
鳳兮面無表情地看著唐淼，琥珀色的雙眸閃過一絲痛苦，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凰羽。」
唐淼咬緊了牙，忍受著身體頻頻傳來的燒灼與異樣。黑沼靈姬給她服下了什麼毒？她要鳳兮為了救她而中毒嗎？如果她死了，東極帝尊豈非就得不到鳳凰神木完整的靈力？看來，只有她死了最簡單。凰羽會拿回魂魄恢復正常嗎？有誰能幫他嗎？思緒像團亂麻，東一線西一線繞得她頭昏。
衣襟突然被鳳兮拉開。胸口鳳焰印跡鮮紅如火，四周浮現出數枚小小的綠色棘刺鬼臉花。粉嫩的桃花紅染透了她的臉頰。她半睜著迷茫的眼，微翹的嘴唇流泄出嬌羞無限。
三分詭異三分邪魅三分清純，欲拒還迎的神情……鳳兮怔怔的看著，心不受控制的一陣急跳。
那些翠綠的花朵突然轟的燃燒起來，肌膚如被火燒灼著，痛得唐淼渾身發抖。
鳳兮的心又一次感到了疼痛與不舍，手捏著薄薄的衣襟微微發抖：「唐淼，我曾經想，你能和凰羽在一起也是極好……我們是兄弟啊，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就當是我對不住你。」
驀然傳來的疼痛讓唐淼有著短暫的清醒。她努力想對他說這是黑沼靈姬的陰謀，嘴角微動，喉間只傳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她睜大了水蒙蒙的眼睛哀求鳳兮走開，她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他貼近。只有貼近他，只有嗅著他的香，才會好過。
鳳兮的臉又湊了過來，薄唇翠綠如葉。
他詭異的唇色令唐淼警覺。她不能害他。唐淼閉上眼睛，兩行淚無聲滾落，艱難的說道：「我心裡只有凰羽。他是你的兄弟。你不能碰我！」
黑沼靈姬對他的懲罰開始了……鳳兮的手指從她胸口浮現的綠色花朵上撫過，低聲說道：「沒有人能阻止我，你也不行！」
唐淼心一跳，清涼的嘴唇帶著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想推開他，身體飄了起來。沒了思想，只剩下感覺。感覺夾雜在草木清香里的異樣香氣將她重重包圍。感覺敏感的鎖骨處被他吮吸得陣陣酥癢，她無意識的摟緊了他的脖子，呻吟出聲。
嫵媚羸弱的聲音聽得鳳兮鬢角青筋直抽。他狠狠一拳擊在落葉上，喝道：「老怪物我不管你魂力是否耗盡，你都給老子冥想去！」
鳳兮再不猶豫，迅速脫去衣衫，小心的抱住了她。
他似一汪清涼的泉，柔柔包圍著她。肌膚每一處燒灼的花朵與他唇舌相觸的瞬間黯然熄滅。
「鳳兮……」
「我在呢。」
鳳兮的聲音和讓她舒服的香氣讓她沉醉不己。不，你不能害他！緊抓著心神僅存的一絲清明，唐淼艱難的掙扎：「別碰我。」
他柔軟的唇緊貼著她的耳朵低聲問道：「我總是跟在凰羽身後把他扔掉的你一次次撿回來。你卻還想著飛回他的身邊。唐淼，我寧肯砍了你的翅膀。」
不等她回答，鳳兮緊緊抱住了她，強悍兇猛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拒絕。
唐淼痛苦地和清明的意識對抗著。他的呼吸撲在她敏感的耳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癱軟無力。
黑沼靈姬要利用自己對他做什麼呢？她是想讓她恨鳳兮吧？她以為她愛著凰羽，所以不能接受鳳兮吧？以後不能和凰羽在一起了……為什麼她沒有想象中的難過？為什麼？是因為凰羽拋棄她背叛了她？還是不知覺間她已對鳳兮生了情？心裡的問題糾纏著唐淼。從一個問題跳躍到另一個問題，她努力的想找出一個個答案，卻一個也想不清楚。暈暈沉沉的腦中閃過黑沼靈姬面紗之後陰狠，她口齒不清的嘟囔：「不要……碰我。」
鳳兮眼眸深處兩朵紅色的鳳焰如火跳動。唐淼的再三拒絕讓他心頭火起：「千絲是沼澤里的精靈，每一棵樹都願意讓她纏繞依附。凰羽不會將千絲送給別人，因為他會擔心失去他千絲無所依附，千絲會死。第一次見到你，你正在給雪龍馬編辮子，摘花戴。那時我想，你不是依附樹生存的藤蘿，你是能站在樹上歌唱的雲中燕。凰羽輕易的讓西虞昊將你帶走。他因為無奈放走你一次，也會因為種種無奈放走你第二回。他已經做出了選擇，沒有人逼他。你看到他的痛苦無奈，你能不能多看我兩眼？」
「鳳兮。」幾乎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喊出他的名字。唐淼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逼著自己保持清醒。淚浸濕了眼睫，目光柔弱的哀求他。心軟得像水，她什麼時候不理睬他了？因為喜歡，因為在意，她才不能害了他。
「就這麼不喜歡我嗎？」
不是不喜歡他，她不是不喜歡他！掙扎著想告訴他更多，眼前鳳兮的臉變成道道虛影。他的撫摸讓她癱軟無力，想說的話變成了深深淺淺的呻吟。
鳳兮笑了笑。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何必再給自己一次失望的期待？
溫柔的吻變成了燎原的火，唐淼的心激烈的狂跳，魂飛天外。
半睜開眼睛，朦朧中，唐淼看到鳳兮唇間的翠綠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是木仙，擁有最強大的木之靈。他不會中毒。她心頭一口氣鬆懈下來，緊繃的身體變得柔軟。
雪膚上浮現的綠色花朵越來越多，越來越鮮艷，越來越凸顯，似要從她身上蹦出來。鳳兮倒吸口涼氣，雙手不停在在她身上遊走。細細密密的吻讓她顫抖，直癢到了骨頭裡。唐淼蹙緊了眉，不自覺的扭動著身體躲閃。
他微涼的唇抵在她唇上，劇烈跳動的心緊緊貼緊了她的心房。他的手順著她凹陷的背脊一路滑落。她的躲閃掙扎與他的漫不經心的愛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走。她永遠不知道下一刻等待她的是柳暗花明的又一村，還是叢林里磨亮了爪子的狼。極度的刺激與緊張讓她全身緊繃。
他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密無間隙。
恐慌從心裡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讓她想清楚，身體一沉，世界靜寂得連心跳都停止了。
唐淼霍的瞪大了眼睛。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急促的心跳聲震得她鬢角青筋隱現。
成片的雪白的棘刺鬼臉花閃電般刺入眼帘。刺目的白光讓她瞧不清身在何處。心變成了一片羽毛，被狂烈炙熱的氣息吹得時高時底。痛楚與鼓漲的歡愉同時襲來，她渾身綳得緊了，難受得直想喊出聲來，
灼熱的嘴唇狠狠的壓在她如天鵝般纖細的脖子上。像迎面斬來的刀，生生的將她的尖叫斷在了喉間。
一聲輕吟斷斷續續的從她喉間飄出。像一隻蠶，吐出了柔亮綿長的絲，顫顫巍巍地粘住了鳳兮的心，緊緊纏繞。
傳來的痛楚拉扯著他的眉擰在了一起，鳳兮用力昂起了頭。陰霾的天光映著他沒有血色的臉，淡淡的綠氣翻湧而上，淡粉色的唇在眨眼間變得翠綠如葉。喜悅歡愉和絕望悲傷同時沉入那雙明亮的鳳目中，看不出悲喜。
四目相對。彼此的呼吸聲與心跳聲漸漸重合，韻律齊整。
「鳳兮！」唐淼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充滿了彈性，絲緞般光滑。
想到他帶給她的感覺。唐淼的肌膚因為羞澀浮起粉色的紅暈。唇邊微微展露出笑容如穿透晨曦薄霧的陽光。
鳳兮不覺痴了。身體迅速湧出股異樣，淡淡的綠氣又一次從心底翻騰而起。鳳兮心一沉，想到了同時發生的另一個可能：「得到了，我就不稀罕了。男人都這樣。」
他想表現得滿不在乎，想陰險的大笑三聲，最終卻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她卻在笑。她的笑容和目光讓鳳兮覺得自己骯髒不己卑鄙無恥之極。他欲蓋彌章的迅速補了句：「靈姬宮主給你服下了棘刺鬼臉花的花種，我現在靈力太弱，吸走它們對我恢復靈力極有用處。」
他說完就想扇自己一耳光，狼狽不堪的轉開了臉。
唐淼來不及說什麼，張開雙臂就抱住了他。除了緊緊抱住他，她實在想不出該對他說什麼。
一時間心情激蕩，唐淼淚如泉湧。
他從來都是這樣。
從來都只會將對她的好深深隱藏。
「落進靈姬宮主手裡時，我才明白，靈力有多重要。我需要那些花種。我為一己之私破了你的純元女體，你恨我是應該的。」鳳兮用力摘開她的手，慢慢起身。她淌滿淚水的臉令他心痛難忍。揮手間，如雪的白衣蓋在唐淼身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柔軟的白衣帶著他的氣息撲面而來，隔著朦朧的光，唐淼想起那一回在黑幽深淵醒來，他伸手蓋住她的眼睛說：「別看！」
他不讓她看見的是醜惡的怨靈，還有他善良的心。
他的心聲……他的心聲，是狠心趕她走的時候，撕扯開她衣襟時的裂帛之聲。絕然痛楚。
只有他面對生死的時候，他才不會掩藏。就像西虞昊擺下法陣殺他的時候，他才忍不住低聲告訴她：「我不敢賭。」
現在，他又要藏住它，又不想讓她看見嗎？
鳳兮腳下湧出片片綠色的棘刺鬼臉花種，迎風舒展著花心，片片變白。山谷中像下了場大雪，頃刻間由綠變白。他赤裸的身軀漸漸木化，一顆心彷彿也被凝固成了木頭，沉重無比。
陰霾的夜色沉進琥珀色的眼底，他真想知道仙界之上是否還有神明。為什麼要如此折磨於他。嘴裡淡淡的說著傷害她的話，眼見身體無奈被動的幻出了本尊。
「就像……凡人餓了會吃東西。我不過是餓了，吸食你體內的棘刺鬼臉花種補充靈力而己。別對我說凡界那些規矩，仙界合和雙修本屬尋常。沒有人會在意你是否純元女體。凰羽例外，因為他是我的雙生兄弟。如果他和你……他會看到今天這幕。忘了他，仙界除了凰羽多的是美貌男仙。」
「鳳兮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劈了你當柴燒！」唐淼霍地揭開了蓋在臉上的衣裳怒吼。
搖曳的花叢中，一株鳳凰木靜靜佇立。
鳳兮的聲音空洞的響起：「你就算把我劈成碎片，也只會發現我本就無心的。」
「你變成樹躲起來就想不認賬嗎？」唐淼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氣得一掌拍了過去。
無意識帶出的冰霜之寂凍住了翠綠的樹葉。她大驚收手，被黑沼靈姬困在這裡，鳳兮還有多少靈力能夠抵擋？
陰冷的風輕拂過，鳳凰木的羽狀樹葉簌簌掉落一地。唐淼心疼的咬緊了嘴唇。
「別欺負我神智不清腦子迷糊，你說過的話我一句也沒有忘記！」唐淼說著走過去。
棘刺鬼臉花嘩的張開了花心，伏於花瓣上的尖刺如刺蝟遇到了強敵，齊刷刷地豎直。擺明了鳳兮的態度，拒絕她靠近。
唐淼一把擦乾淚，撇嘴大發嬌嗔：「我就是個凡人，就要你負責到底！你說過的話想要吞回去，沒門兒！」
鳳凰木靜靜佇立。
唐淼狠狠的跺腳，收斂靈力徑直撞向棘刺鬼臉花：「有本事你讓它扎死我好了！」
棘刺鬼臉花不閃不避。萬千尖刺戳在她身上，連皮也沒破一點。唐淼呆了呆，大怒：「知道你給了我鳳焰之身是吧？老怪物，我要還給他！你說該怎麼做？」
魔君沒有回答。唐淼自顧自的點頭：「我明白了。反正他對我無心。我明日見到東極帝尊就大方讓他把我給熔煉了！再讓他擒住你們兄弟倆，噬了元神魂魄吸走靈力，成全他煉成不死之身！」
話音剛落，鳳兮的聲音便響起：「說清楚，怎麼回事！」
「你終於緊張了？」唐淼雙目一亮，抄抱著雙臂得意得哈哈大笑，「老怪物說的哦。信不信由你。一切都是東極帝尊的陰謀。他要用秘法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和靈力。咱們三人少了一個，東極帝尊就煉不成不死之身。凰羽之所以變得這麼奇怪還出賣我，是因為他留有以往記憶的魂魄被東極帝尊拿走了。他都中招了，我去找他豈非自投羅網？帝尊再逼著她把你交出去，他的陰謀就沒人能阻擋了。你要是不想出辦法來，等到子時，黑巫婆就會將我交出去。被凰羽送給東極至尊熔煉，還不如我乾脆現在先死在你面前好了。被丹爐熔化很痛很可怕的。看在咱倆沒幾個時辰相聚，你還不出來陪陪我？」
鳳兮先是被她的話驚得片刻失神，又被她撒嬌耍無賴的話整得哭笑不得。
唐淼面容獃滯，聲音一變：「是真的，本君作證！」
鳳兮愣了愣，氣極大罵：「老怪物，我說過不准你控制她的身體！欺我靈力薄弱是不是？你敢噬她元神占她身軀，我就算拼得元神消散也要先滅了你！」
唐淼木然的臉忽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哈哈！我裝的！他老人家冥想去了，保持魂力才能幫我逃跑！鳳兮，你上當了！你休想再糊弄我！你變成樹就可以不理我了？你有本事你飛出這裡不讓我看見啊！」
鳳兮不由氣結。
眼前的唐淼語笑嫣然，眼睛撲閃撲閃的，撅著嘴扮蠻橫，可愛之極。他實在沒辦法再不理睬她。鳳兮暗暗嘆氣，無奈的說道：「我光著呢，你轉過身去。」
唐淼蒙住自己的眼睛轉過了身，嘴裡不停的嚷道：「我不看，不看。」
記起初次進黑幽深淵，鳳兮突然轉過身來。唐淼小箭眉活潑的跳了跳，暗暗數到十，突然轉過了身。
淡淡的綠光閃過，一片雪白花海染上層晶瑩的綠，陰鬱幽暗的山谷如夢境般美麗。鳳兮披著寬大的白袍靜靜佇立於花海之中，黑髮飛揚，容顏清美。
唐淼滿臉驚艷，故意砸巴著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你穿衣裳的速度太快了！人都是我的了，還怕我看見？」
鳳兮沒有像以前那樣痞笑著接她的話頭，一味清泠的說道：「唐淼，時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是個多麼自私的人。」
唐淼呆了呆，笑容凝固。
鳳兮咬緊了牙，逼著自己無視唐淼的臉色，化語為刀，冷嘲熱諷：「凰羽放棄過你。又出賣你，讓你被黑沼靈地擒住。所以，你有理由變心！但是你忘了，忘了是誰在東荒之地呵護著你。沒有凰羽，你早死在那個不毛之地了！你忘了，忘記他曾經毫不吝嗇的把鳳紫花冠給了你。你只顧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情緒。你傷心的時候可有想過，凰羽會不會傷心？如果他為著一個女人對不起兄弟，你還會鄙視他吧？因為你從來沒有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想。就像現在，你明知道他害你被抓極是因為魂魄被帝尊拘走，他身不由己，你卻沒有想過去幫他。變了心的女人真可怕，你竟然一句也沒有提起過他！」
「我沒有變心！」唐淼大叫，被鳳兮罵得眼淚奔泄而下，「我沒有……我只是忘記他了。剛才我就沒有想到過他。我從來都以為我喜歡的是他，只有他一個。但是你說，我從此不能和凰羽在一起了，我一點也不難過。我只是怕害了你，我沒有不願意。我想和你一起逃走，去偷出凰羽的魂魄，讓他清醒過來……你不要這樣罵我。鳳兮，你不要再用這種方式趕我走。你不要裝著對我冷漠的樣子趕我走！你怎麼能和我，和我那樣了還要趕我走！你無恥！混蛋！王八蛋，你居然讓我去找別的男人！我不要活了！」
唐淼罵了一氣蹲在地上號陶大哭。
「我沒有恨你，也沒有不願意。我很……歡喜。」
「你以為我喜歡他，所以才這樣對我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問我，問我是不是也喜歡你？我的心又不是木頭做的……」
她的心不是木頭。
感動一次不知道。被一次次感動時，那個總是對她好的人就慢慢在心底留下了身影。
他的身影在心裡一遍遍加重著色彩，變得栩栩如生，讓凰羽黯然失色。等到再難抹滅無法忘記時她才明白，凰羽如水的溫柔能溺斃了她。她卻願意為鳳兮粉身碎骨。
有一種愛叫水滴石滴。
還有一種，如撲火燈蛾。
……
她喜歡他！她喜歡他！她喜歡他！
鳳兮呆若木雞。
心一遍遍高喊著這句話，巨大的幸福感讓他眩暈。他是仙界最傻的傻瓜！他居然以為她的拒絕是因為凰羽。他企盼了那麼久，等待了那麼長時間，他居然早已得到卻不自知。
鳳兮熱血沸騰，抬腳就想走過去。異樣的感覺止住了他的腳步。他掀起了衣襟下擺，悸動的心墜入了深淵。心頭雪亮，這才是靈姬宮主的目的。她要讓他從幸福的頂端摔落泥沼。鳳兮攥緊了衣襟，喃喃說道：「我也不想趕你走……」
唐淼遲疑的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他腿上，駭得她面色大變，倒吸了口涼氣。
鳳兮雙膝之下沒有腳。兩朵棘刺鬼臉花包裹著他的腿，下面飄蕩著髮絲般細密的根。離得近了，唐淼清楚看到點點鮮紅的血從棘刺鬼臉花的尖刺中流淌進根須里。
鮮紅的根，瑩白如玉的雙腿，詭異而可怕。唐淼踉蹌著摔坐在地上。她終於懂得什麼叫斷根之痛，什麼叫為他續根。
黑沼靈姬就是這樣為他續根的嗎？讓他日夜以血供養著棘刺鬼臉花，讓他每行一步都踩在萬千尖刺上行走。唐淼目眥欲裂膽肝生寒。
「你成了棘刺鬼臉花的花床。只有擁有棘刺鬼臉花毒的我才能吸走它們。原來它們被鳳凰神木的元神控制，只能成為我的根須我的雙腳。如今它們在我體內迅速壯大。它們會慢慢吞噬掉鳳凰神木的元靈。等到那時，我就會成為靈姬宮主的花奴。這張臉很美是嗎？如果長滿了尖刺還會美嗎？它會變得比從前戴的假面更猙獰可怕。你還要和一個怪物在一起嗎？手撫摸到的不是平滑的肌膚，而是一片尖刺。我的心神不會再被你牽動半分，有的只是對靈姬宮主血液的渴望，對她的忠心。」鳳兮面上浮現出一片苦澀。他靜靜的看著唐淼蒼白的臉，他知道，靈姬宮主一定非常開心。「對不起。我收回我罵你的話。我不想趕你走。但我已經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忘了我吧。」
「不！」唐淼大口喘著氣，又是為了救她嗎？叫她如何回報他萬一？她盯著鳳兮一字字說道，「我不在乎！仙界如此神奇，總會有抑制棘刺鬼臉花的辦法！我絕不會拋下你！」
鳳兮心裡一甜，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值了。他沉默了半響柔聲說道：「我在乎。」
他這一生很玄妙。靈識初開被長老們斷根驅離。那時他想，如果能助凰羽登上帝尊之位，他就能再回到重羽宮的靈台鳳池修鍊。眼看東極地無人能和他爭了。唐淼告訴他，一切都只是帝尊為了與天同壽的陰謀。他想毀了木靈死得乾脆一點，又被靈姬宮主逼著連自毀木靈的機會都失去。他曾經想，如果唐淼心裡不僅僅只有凰羽多好。可是……她說她沒有恨他，沒有不願意，她很歡喜。她說，她絕不會拋棄他。
鳳兮嘴角輕輕勾起，慢慢說道：「我很在乎。我只要一想到，我會生出滿身的尖刺連抱一抱你都不行我就在乎得不得了。我只要一想到，那時的我會不認得你，我就恨不得現在就死……」
唐淼站直了身體走向他。棘刺鬼臉花無風自動，鳳兮隨之後退：「不要過來。我根本沒有半點自慚形穢的意思，但我見不得你可憐我。」
「我沒有可憐你，鳳兮。」唐淼眼裡蓄滿了淚。
「有沒有都不再重要。總之我不會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想陪著個怪物，但我這個怪物就是不樂意。」
唐淼心裡一痛，喃喃說道：「不要這樣，鳳兮。一定還有辦法的是不是？你不能這樣放棄。我以後怎麼辦？我只要想著你的模樣，我就受不了！鳳兮，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要留下你一個人！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凰羽的魂魄偷出來，讓變回原來的模樣。我救了他就回來找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開你。求求你不要離我那麼遠，不要讓我觸不到你，鳳兮，別對我這麼殘忍！」
她一步步走向他，棘刺鬼臉花軟軟的垂下了花瓣，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唐淼雙目含淚，心卻在飛揚。終於她站在了他面前，向他伸出了雙臂。
鳳兮的臉上突然湧出一股綠氣，他神色大變，攸地後退，大喝一聲：「千萬別碰我！」
鳳兮光潔的眉心浮現出了一羽翠葉，瑩瑩閃動。這是他最後的法寶，光華吐放間，湧出的綠氣慢慢被逼離了臉龐。
「差一點我就能抱著你了。」鳳兮望著唐淼無奈的微笑。綠光如絲環繞著他，身體在漸漸的幻變。「很多次我都想抱一抱你。我喜歡和你鬥嘴，喜歡看你叉著腰破口大罵，喜歡看你可憐兮兮的望著我……從你胸口浮現我的鳳焰花印之後，你每一種心情都能牽動我的心神。明明是被動的被你吸引，我卻很喜歡很喜歡……我從來都譏笑你丑。那天從黑幽深淵出來，夕陽照在你臉上，美麗極了。」
鳳兮語聲如風般消失。他的身體凝化為鳳凰神木。綠色的靈力自羽狀翠葉中絲絲抽出，注入樹身。沒有樹根，高大的樹身浮在棘刺鬼臉花上，與花連接處瑩瑩綠意與翻騰而上的白氣糾纏。
唐淼再笨也知道，鳳兮在用盡全力抵制著棘刺鬼臉花的入侵。她軟軟的滑坐在地上，痴痴望著幽暗光線下的鳳凰神木：「為什麼要對我們這樣殘忍？為什麼才讓我知道喜歡了你卻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信命！我絕不相信我就找不到辦法救你！」
可是鳳兮已經聽不見看不見。唐淼埋下頭，緊緊蜷成了一團。
暮色漸沉。雪白的花朵幽幽散發出清冷的光。高大的鳳凰神木浮在一片花海之中。
隔上片刻，樹上便調零飄落幾片翠綠的樹葉。
唐淼無助的看著，喃喃說道：「魔君，你告訴我。如果鳳兮重得了鳳焰，他的靈力一定能抑制棘刺鬼臉花毒。鳳焰能為我重造身體，定也能給他一雙健康的腿。你一直沉默，我知道，你沒有進入冥想。你都看見聽到了。你不說話，只是不願意讓鳳兮難堪。現在我要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拿回凰羽被拘走的元神魂魄，怎麼做，才能讓鳳兮恢復如初。」
「要讓他徹底擺脫棘刺鬼臉花毒眼下有一個好辦法。」
「你說！」
「木梟要鳳凰神木完整的元神魂魄與靈力。只要他知道鳳兮的元神被棘刺鬼臉花毒吞噬，支撐不了多久，他一定會想辦法保住鳳兮的元神。」
唐淼明白了。黑沼靈姬要懲罰鳳兮，她不會說出去。只有自己把消息帶出去。木梟為了鳳兮的元神會先救他。而要偷回凰羽的魂魄，她也必須進綠櫻碧華台。唐淼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知道讓木梟救鳳兮是飲鴆止渴。走一步是一步吧。總比讓他留在這裡被那鬼花吞了強。我去綠櫻碧華台。」
「黑沼靈姬開結界的時候，我用你藏著的那一點靈力在結界上動了點手腳。你除了縛仙索，用全部靈力應該可以衝破這層結界。有我指點，你還是有機會能逃走的。」
她不要逃走，不要失去鳳兮！唐淼笑了：「我早該在墜下懸崖時就死了。來仙界無所事事，能給我一個當聖母的機會多好啊！你再藏點我的靈力吧。沒準兒進了綠櫻碧華台就靠它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如何把鳳焰還給鳳兮。別出了虎口又入狼穴，最終他和凰羽都沒有好下場」
識海深處傳來魔君的悠長嘆息：「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