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後一刀
第29章背後一刀
這是她殺了他的絕好機會,沒有風揚兮,這世上就少了重威脅。永夜睜眼,掌心一翻,一寸長半分寬的銀色柳葉飛刀靜靜地握在手中。
寅時,雨終於停了。
檐下的水滴落湖面發出的聲響越來越小,終於只得零星幾點。
夜,寂靜漆黑。
水面隱隱傳來波浪拍擊沙洲之聲。
永夜吹熄了燭火,靜靜地等待。
兵貴神速。易中天也該安排得差不多了。這個時間是人一天當中最疲倦的時候,易於突襲。
半個時辰后,一支火箭嗖的一聲釘在了木柱上。瞬間湖中冒出數十隻小舟,火把星星點點照亮了湖面,團團圍住了永夜所住的沙州。
火箭似流星飛射而來,小樓霎時燃起熊熊烈焰。
她用濕布掩住口鼻,退到迴廊,不遠處的券門火光衝天,已有喊殺之聲傳來。永夜回頭長嘆一聲,一個不留,如果她是易中天,她會一個不留。除了提前離開的倚紅和林都尉,豹騎將全部葬身於此。
她可以衝過去與他們並肩殺敵,拚死一戰。永夜搖了搖頭,敵眾我寡,與其去燃起他們的鬥志,死得英烈,不如明哲保身,以圖后謀。
她蜷在迴廊陰暗處的一角苦笑。她就是這樣的人,心硬得不會有熱血沸騰的時候。林宏以為她交代不用衝過來受死就是保護了豹騎。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其實也是在下令讓他們放棄抵抗,被陳兵殺得一個不留。
松木原是泡過油的,再以漆刷蓋掩飾,燒得噼啪作響。
過了片刻,一道黑影從券門沖向小樓。雨帽已取了,看得見他濃眉緊鎖,黑衫濕透,滿臉鬍子還在滴水,向來銳利的眼神已冒出焦灼。
「永夜!你在哪兒?」
風揚兮樓上樓下尋找著永夜的身影,她在不遠處的角落望著他。
他真的來了。從驛館外殺進這裡,只為找她、保護她。
冰涼的夜裡,他的聲音讓永夜竟有想流淚的衝動。他為什麼會來?只因為他答應了會保護她?難道他不知道這裡被圍了個嚴實,不知道易中天有多麼陰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
永夜望著風揚兮的身影很想衝出去應一聲,卻閉上眼蜷在角落裡。
易中天手中有薔薇和月魄,易中天要她躲起來拖延時間。
她是風揚兮想殺的人,他威脅著她的生命。現在他的關切,一旦在知道真相之後,就會全然消失。
咔嚓一聲,房梁斷裂,夾雜著風勢往下掉落。
永夜閉著眼想,風揚兮應該拔地躍起,離開這裡了。
風揚兮樓上樓下找遍,券門內外喊殺聲不絕於耳,淋濕的衣衫已被烤乾,他已能感覺熱浪騰空撲來。難道她不在這裡?他大喝一聲用腳掃開一段燃著的木頭,長劍往樑上一點,人彷彿一隻黑鶴躍出小樓。
身形才露,羽箭閃亮般襲來。
這是她殺了他的絕好機會,沒有風揚兮,這世上就少了重威脅。永夜睜眼,掌心一翻,一寸長半分寬的銀色柳葉飛刀靜靜地握在手中。她抬頭看到風揚兮一口氣雖枯竭,卻已盪開四周長箭便要衝出包圍時,深呼吸,飛刀如流星射出。
她看到飛刀沒入風揚兮的背,讓他身體一顫,另一羽長箭從他左肩透出,人轟然跌倒在樓前。他回頭往她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他看不到她。然而永夜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風揚兮目光中沒有憤怒。他竟然笑了一笑,那笑容讓永夜膽戰心驚。
易中天的聲音在湖面上出現,「放箭!」
「易中天!你殺不了我就等著我殺你吧!」風揚兮咬著牙望著他,長劍一揮挽出一圈光華斬斷射來的羽箭。他大喝一聲,一腳挑起巨梁向湖面擲去,身形一展便後退。易中天冷笑一聲已來到他身前,一掌拍在風揚兮胸前。
永夜看到鮮血從風揚兮口中噴出,卻彷彿是箭,射向易中天,知他是用了最後的內力發出了致命一擊。飛刀早已在手,她可以趁機要了他的性命,可為什麼遲遲不發出去?
易中天躲藏的瞬間,風揚兮借勢一個翻滾掉進了水裡。
小樓瞬間崩塌,火星四濺。易中天也一個翻身離開。
永夜回頭看了看券門,那裡也是火光衝天。她知道,所有人只有死路一條。
她冷冷一笑,她是能被羈絆住的人嗎?落在易中天手中,她才是傻子。永夜輕輕滑入水中,靠著一管竹筒小心換著呼吸朝太子燕的下榻之地游去。
壽宴一過,太子燕就將返齊,她不求隨他離開,但是她需要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
安國在陳都也有暗哨。但是安國如今正處內亂之際,永夜不敢相信安國暗哨的安全。遊離谷既然能橫行天下,暗哨肯定也瞞不過谷里的眼睛。
永夜離得遠了,探出頭回望,火光未熄。易中天一身灰袍立在小樓廢墟上。永夜一凜,又沒入水中。
太子燕在驛館的下榻處與永夜所居的小樓式樣差不多。小樓內外站滿了雪刀出鞘的侍衛,全神戒備,遠遠望著火光揚起的地方。
永夜沒有進小樓,趁著侍衛盡出保護太子燕的空隙閃進了侍衛的房中。
她取下腰間革囊,取了套侍衛服飾換上,貼了鬍子,簡單易了容,挎上腰刀往外走。
驛館之外全是陳兵,驛館周圍被警戒封鎖。火把燒得半邊天通紅。
永夜走到門口見幾名齊國士兵封著通往太子燕院子的門,不聲不響地和他們一樣站得筆直。
不多會兒,她瞧見陳使謝大人與曾在和談中見過的錢大人匆匆走來,對門口士兵說道:「安國永安侯所居之處是跑進的刺客放的火,我等奉皇上聖旨請太子殿下不必驚慌。」
迴廊上腳步聲響,聽到一個官員的聲音:「我家太子受驚,這便趕回齊國,恕不能久留。」
易中天緩步帶著士兵進來,冷冷說道:「奉皇上令,齊太子殿下返國,不得阻攔。但是為免刺客混入,請劉大人稟太子,容我等查驗過之後,再起程。」
「豈有此理!我家太子何等尊貴,豈是你想查便查的嗎?」
易中天不溫不火地道:「劉大人不必生氣,吾皇也是為太子的安全著想。」
太子燕似真的被嚇壞了,出來時臉色蒼白,腳步虛浮,指著面前一堆人大吼道:「查,查,孤不會讓刺客混入隊伍行刺於孤!」
永夜看在眼裡,心底嘆氣,齊國有這樣的太子,將來情況堪憂。
易中天與陳國官員伴著太子往院子去了。經過永夜身邊時並沒有注意到她,永夜這才鬆了口氣。劉大人吩咐了聲:「你們幾個去喚車夫準備車馬。太子要立即起程。」
幾個士兵答了聲,永夜跟著他們進入馬棚。
風揚兮會躲在驛館何處呢?在最後關頭,她還是改了主意,沒有幫著易中天捉住他,也沒有殺了他。易中天現在最想捉到的人是她而不是風揚兮。他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順便除掉一個武功高強的對手罷了。
自己何嘗不想要了風揚兮的命,省得他日後來殺自己?然而,風揚兮在火中努力找她的樣子讓她沒辦法再射他一刀。
也許自己不是心軟,而是想著讓風揚兮養好傷和易中天斗個你死我活。讓兩個高手相鬥不是她一直策劃的結果?為什麼她還要擔心風揚兮?為什麼她沒有再給他一刀?永夜嘲笑著自己。
太子燕走得太迅速,外面的陳兵還沒撤離他就要離開。外面被圍了個嚴實,要出這驛館,永夜只能藏身在他的車隊中。
晨曦慢慢湧現,天再亮一會兒,這些士兵就會發現她是個陌生人。永夜離那幾個士兵越來越遠,無聲地攀上了車底。
如果可以,她甚至能夠這樣攀在車底睡一覺。
一個時辰之後,人聲湧現,車夫趕著車出了驛館。又折騰了半個時辰,車軲轆才轉動,緩緩離開。
永夜選的是最後一輛車,車不停,四周還有人,她看到馬蹄在身邊轉來轉去,心裡有些著急,這要走上一天,她恐怕在車底掛不住了。
澤雅城多橋,車行緩慢,足足在城中穿行了兩個時辰才出了城門,一路往北。易中天護行的隊伍不見了,永夜從車底感覺著四周的動靜,終於找到機會從車底落下來,輕飄飄地躍上了路旁的大樹。
她望著車隊行遠。此地周圍定也有湖,密密的蘆葦像綠色的毯子鋪開。這是最好的藏身之處。
永夜毫不遲疑地鑽了進去。身體已疲倦不堪,她需要好好睡一覺,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無邊無盡的青色蘆葦遮掩了永夜的痕迹。除了水鳥飛過、風吹過的聲響,她聽不到別的。天灰藍,掛著幾片陰鬱的雲朵。永夜閉上眼,疲倦地睡了。
她睡不踏實,從小和月魄一塊兒的情景總是不依不饒地出現在眼前。
怎麼就這麼難呢?他不過是想開間平安醫館,做個小老百姓。
還有薔薇,雪白的臉上總掛著對她的依戀。自己甩了她那麼多次冷臉,她還是肯為了自己跟著月魄走。郡主的身份啊,她肯忍了月魄,被他支來喝去,半點兒怨言都沒有?
她應該冷血不予理會,任他們兩個死在易中天手中,急回安國,助父王平定內亂,匡扶朝綱,再揮軍南下或與陳國談判。
永夜睜開雙眼,天邊竟然有幾顆星星在閃爍,一彎淡淡的月牙兒從暗色的雲朵旁露出了頭。
「月魄……」永夜的雙眸映出一點月華,流光婉轉。那一點兒亮一點兒白,彷彿是一個白衣出塵的人。
永夜站起身,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笑了,真不是做刺客的料。她望著遠處幾點兒漁火腳尖一點悄悄靠了過去。
船里漁公正對漁婆說:「今天運氣好,釣到一隻大鱉,還有幾尾鯉魚,明兒拿到市集上能賣個好價錢。」
「早起好賣。賣個好價錢給老二攢著娶媳婦……」
不知為何,永夜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巷口賣面的王老爹,現在她覺得念叨這些生活瑣事也很幸福,至少他們過得簡單。
小船上的風燈被吹熄的時候,她上了船。老兩口已經睡了,永夜下了醉夢散。這一覺可以讓他們睡到明天日落。
她找了點兒吃的填肚子,換了衣裳,有點兒抱歉地想,那些魚你們後天再去賣吧。她記得美人先生的住處,如果月魄和薔薇被擒,有一半的可能會被關在那裡。
水榭燈光明亮,重重院落靜寂無聲。
永夜沒有動,她靠著柱子看到水榭中無人也耐心地等待著。院子,她不敢貿然進入。她只能等。
一個時辰后,水榭突然有了人聲:「早說過了,他怎麼可能來這裡?」
美人先生坐的長榻滑開,裡面緩步走出來兩個人。長裙似雪,灰袍玉立。
永夜心一顫,應該是這裡了。
美人先生嬌笑著說:「中天,我說過,李永夜不是我遊離谷的人你偏不信。」
易中天冷冷說道:「聽說李永夜曾在遊離谷求醫半年,我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端王世子。」
美人先生坐在榻上慵懶地理著長發,「李谷是何許人,你以為一個假的他會瞧不出來?不過,她身上種有蠱毒卻是真的。」
一個真世子,沒有武功,如何逃走的?易中天想不明白。
像是知曉他的想法,美人先生笑道:「聽說齊太子燕事後匆匆離開,在飛燕樓永夜與他聊得很愉快,你為何輕易放太子燕返齊?沒準兒,是他藏了李永夜也說不準。」
「若是藏身在齊使隊伍中,沒道理不會被我發現。難道他會飛不成?他又是如何知道當晚我會動手?」
「別忘了,她的貼身侍女和她的護衛長都失蹤了,你們現在還沒找到人呢。永安侯與他們同時失蹤,你說會不會在一起?」
易中天哼了一聲,「我行動之前,城門已閉,他們走不出去。對了,金簪的主人是何人?」
「簪子給了你,讓你利用永安侯傷了風揚兮,安國的薔薇郡主卻不能給你。中天,與陳王的約定我們遊離谷已做到,我再不欠陳國什麼了。我要離開了,祝你和公主白頭偕老。」
為什麼美人先生堅持不告訴易中天她的身份?陳王許了遊離谷什麼好處,才讓遊離谷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籌劃換世子、安國大亂的事?
一個刺客組織,殺人求財。然而,永夜直覺地認為,遊離谷似乎不僅僅為了銀子。天底下賺錢的生意多了去了,插手一國內政,挑起內亂。遊離谷主志在天下嗎?
易中天離開了。永夜還在等待。
美人先生挑亮了燭火,展開了那幅畫,輕聲吟道:「欲減羅衣寒未去,不卷珠簾,人在深深處。蝶衣。呵呵,小星星,你真是越來越調皮了,你幾時會來呢?難怪郡主從小就迷你。也罷,那丫頭吵死人了,今天還沒去瞧她。」
說完這句話,美人先生站起身挑了盞燈籠,出了水榭。
薔薇真是在這裡了。永夜嘆了口氣,身形拔起,遠遠地跟著美人先生穿過院落推開一扇月洞門走了進去。
永夜在牆頭等了很久,不敢大意。她很擔心這是陷阱。
風裡隱隱傳來薔薇的怒吼:「滾開!」
「先生……」這一聲喊出,永夜腦袋炸開,月魄,他果然在!
永夜貓一樣在屋頂移動,居高臨下瞧見院子一角廂房裡露出三個身影。
身影她自是熟悉無比,是月魄、薔薇還有美人先生的。難道這裡就只有美人先生?
過了一炷香時間,美人先生提著燈籠出來,對暗處低語道:「看好了,明日離開陳國。」
永夜凝神感覺院子里的氣息,果然暗處還伏有三人。這三人氣息微弱,呼吸之聲綿長,應該是三個高手,呈品字形散布在屋內。
她目送著美人先生離開,有些犯愁,這院子里連這三人就是四個人,還有無暗樁呢?明天離開陳國,又會送他們去哪裡?就算救了他們,三個人能平安離開嗎?
永夜一動不動,腦中翻騰起種種想法。
豈料,遠去的燈籠去而復返。美人先生身邊跟了個全身黑袍的人。永夜從未在遊離谷見過此人,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
黑袍人高鼻深目,臉色雪白。青衣師父的膚色算是慘白一片,而這黑袍人更甚,半點兒血色也無,像極了日本浮世繪里的人像,直看得永夜從心裡打了個寒戰。
再次進到屋內,美人先生說話也帶了絲顫音,「他就是月魄,已被逐出谷。」
「啊……」薔薇嚇得尖叫起來。
永夜汗毛炸起,身體緊繃。窗影上那人的手緩緩伸向月魄。
她再也待不住,手中飛刀急如閃電破窗而入。黑袍人只招了招手,飛刀就進了他的手。永夜一愣,院子里飛出三人,長劍如雪光衝進她藏身之處。
永夜一個躍身,飛刀與劍光相撞發出一聲脆響。
那三人配合默契,劍法高明,霎時封死了永夜的退路,直把她逼進院子里。
永夜突然不動了,甜甜地笑道:「美人先生!青衣師父!想死我了!還不出來?」
美人先生倚在門口也忍不住笑,「小星星,越來越鬼精靈,你怎麼知道他是你青衣師父?」
永夜暗中戒備,回頭不屑地說道:「他接我飛刀的手勢,除了我青衣師父還會有誰?你給他撲了多少粉?這樣子很難看的。」
「星魂!」青衣師父咳了聲,黑袍上真的撒落些白粉。
永夜笑得直捧肚子。也就在這時,她的暗器再度出手,院子里轟的一聲炸響,飛刀直取美人先生與青衣師父,她自己卻一躍而起。
一連串動作不過瞬間之事。
美人先生的披帛彷彿是毒蛇吞信,青衣人手中暗器像天女散花。
「師父,你都說沒有我躲不過的暗器,何必再出手?」永夜大笑道,手未停,腳下也未停,眼看著她就將躍入湖中。
「啊!」她身後傳來月魄一聲慘叫。
永夜回頭,屋子裡的朦朧燈光下,月魄似暈了過去,一柄長劍正逼在薔薇頸邊。
心裡發出一聲長嘆,永夜一個漂亮的翻轉,笑嘻嘻地看了看被雷爆彈炸得七零八落的花草,說:「這麼多年沒見著美人先生和青衣師父,星魂說什麼也要吃頓飯才走。」
青衣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永夜,目光複雜,進了屋子。
美人先生披帛一抖已纏住了永夜的腰,輕輕一帶將她拉近,「你這孩子,身上濕成這樣,有大門不走,何苦游水進來?走,去換身乾淨衣服。」
「換什麼衣服啊?就是身上東西帶著累贅。」永夜邊說邊掏暗器,噼里啪啦扔了一地。
「著涼了就不好了,吃顆藥丸去寒!」美人先生遞過一枚藥丸。
永夜聽話地扔進嘴裡,順勢又摸了摸美人先生的手,「這麼多年,我就忘不了美人先生的模樣,那畫兒還好看吧?來抱一個。」
說完人就軟在美人先生身上,意識清醒,手腳已不聽使喚。
「小星星!真乖,先生也想你呢。」美人先生放心地抱著她,移進了屋內。
沒有月魄也沒有薔薇,只有兩個陌生人。
一個打扮成月魄,一個打扮成薔薇。永夜靠著美人先生呵呵笑了,「什麼時候山谷里除了刺客還培養戲子的?聲音模仿得真像啊!」
美人先生扶永夜坐下,揮手讓二人離開,輕聲道:「小星星,你的眼睛越來越毒了!既然知道是你的青衣師父,你當然也知道屋子裡不是真的郡主與月魄,如何看出來的?」
永夜軟倒在椅子上笑得甚是開心,「你一個人沒誘我進來,便又喚青衣師父回頭再想騙我一次是吧?你們一進屋就有聲音,你們一出來,屋子裡便沒聲了。薔薇那性子,聽到我的聲音早大呼小叫開了,哪會就「啊」兩聲了事!」
美人先生眼眸冷下來,「你明明可以跳入湖中逃走。」
永夜笑道:「星魂很想兩位師父呢,捨不得走,想和兩位師父敘敘舊。」
「別甜言蜜語了,你明明知道逼你走的路線只能是下水,而水裡有埋伏。你的暗器在水中會威力大減,跑不掉!」
「師父,你真是冤枉我了,星魂哪有那麼大本事,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好吧,水裡都有埋伏,費了這麼大勁捉我,總有原因吧?星魂好像一直很忠心呢。」永夜不動聲色地套著話,委頓在椅子上的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偏偏臉上的笑容不改,與八年前一樣燦爛。
「既然如此,你何必束手就擒?」
「不這樣,師父怎麼放心告訴星魂答案呢?」
青衣人走到永夜身邊,靜靜地看著她,「師父們只是奉令行事,要留你在這兒待上兩個月。易中天沒本事留下你,師父只好出手。兩個月後就放你回安國。」
兩個月,遊離谷要用自己要挾父王嗎?或者,他們還想殺了他?「師父想讓星魂陪著,說一聲便是了,我還沒在陳國玩夠呢,我回安國幹嗎?」
「你是端王的親生女兒,你以為這秘密還能瞞多久?你父王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太相信女人!」美人先生輕笑道。
永夜望著青衣師父,見他慘白的臉上現出重重的悲哀。攬翠!永夜笑了,「女人的嘴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男人想騙一個女人,足可以騙得她虛度青春年華還執迷不悟,是嗎,美人先生?」
美人先生驟然色變,跳起來沖青衣人吼道:「你教出來的好徒弟!」說著沖了出去。
「師父!」永夜輕聲喚了她一聲。
青衣人心裡不知是何滋味,望向窗外沉聲說:「當年我落難,恩公救了我,我發誓效忠於他家。星魂,師父一直瞞著這個秘密沒說。但是紙包不住火,終於還是叫谷里知道了。谷主說,只要你肯來,就不用殺了你。」
永夜心中一酸,她的青衣師父為她保守了這麼多年的秘密,她還是該謝他,「你們會殺了我父王嗎?」
「會。不是我們動手,太子繼位后,他會下手。」
「如果是大皇子繼位呢?」
「鷹羽、虹衣與日光,早已在安國潛伏多年。還有牡丹院的墨玉,加上李執事。他們會殺了你父王。」
永夜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對端王如此恨之入骨?如果安國大亂達到他們的目的,如果二皇子登基讓他們能插手安國的權勢,為什麼還一定要除去端王?
「然後讓我繼續當世子接手端王府嗎?」
「是的。」
「呵呵,師父,我都十八歲了,瞞也瞞不了多久了。我如何當世子?」
青衣人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太子順利繼位,你就不用當這個世子。大皇子繼位,你就得當這個世子,不過,也不會長久的。星魂,你還不明白?你當不了世子,你就是棄子。」
永夜微笑,棄子多好,月魄也是棄子,他可能早已回齊國開他的平安醫館了。月魄說過,只要不是遊離谷的人,他們就不會再來找你,這也是遊離谷的規矩。
青衣人望著她,目中不知是譏諷還是憐憫,淡淡地說:「沒有人能脫離遊離谷的掌握。」
「月魄呢?」
「你在,他如何能脫身?」
永夜的心被擰得緊了,像兩隻手在不停地擰衣服,擰得她心中的血一滴滴被擠干。月魄還單純地以為他很快就能回到齊國開醫館,他的平安醫館!
她驀然大吼:「你們要什麼我幫你們做就是了,他連武功都不會,為什麼還要盯著他不放?是用他來牽制我嗎?你們又給他下了蠱?」
青衣人抬步出門,不肯回答。
「為什麼?師父!」
永夜悲傷的聲音在夜裡迴響。
青衣人站在院子里抬頭望了望天空,吩咐道:「去找兩個丫頭來服侍她。」
「是!」
夜涼如水,永夜心涼似冰。
見那三個人隔了窗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便笑了,「找兩個丫頭來啊!沒見我動彈不得?伺候好一點兒,我可是遊離谷的寶貝,沒準兒過兩個月回安國還權勢滔天,你們以後也別跟著遊離谷打雜了,做我的保鏢算了。」
那三人不動,只有一人離開,看情形真的是去找丫頭。
聽到足音消失,永夜嘴一張,一顆藥丸射出,正中一人面門,那人捂臉的瞬間她躍出房內,腿一抬,一刀銀光從腿上躍出刺進他的心臟,回身出肘,重重擊在身後那人肚子上。
長發甩動,手拈起扯出一根綁在發間的鋼絲毫不留情地插進了身後之人的腦後。
一切都在瞬間完成。她沒有回頭,沒有停留一秒鐘,身影像流星劃過,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美人先生與青衣師父目瞪口呆地望著兩具屍體。這兩人怎麼也算得上使劍的高手,與星魂同一批從山谷里出來的刺客,居然瞬間就死在她手上?八年未見,星魂的實力大出他們的意料。
美人先生嘆了口氣,「你真真教出了個好徒弟!如何對谷主交待?你怎麼就沒看出她壓根沒吃那顆軟香丸?」
青衣人望著夜空沒有說話,眼裡似飄過一絲笑意。「你也是她的師父,你怎麼就沒看出來?」
美人先生一呆又嘆,「我看她啊,嘴裡含個雞蛋也照樣能談笑風生,這本事,我沒教過。」
青衣人想了想皺眉,「我倒是忘了,以前教她用嘴發暗器的時候,她好像能在嘴裡藏五六根針照樣吃飯、說話。」
「你看,都怪你!」美人先生跺腳。
青衣人搖了搖頭,「我老了,記性不好。」說著突然出手,肅立在他們旁邊的那人連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都是小星星害的,她出手真夠快的。」
青衣人看了看院子里的三具屍體搖頭道:「她出手一點兒章法都沒有,一點兒也不像我的徒弟。」
站起身,美人先生笑著說:「我們去哪兒?」
青衣人瞟了她一眼,「你捨得走?你不留在易將軍身邊了?」
「難道你還不知道,我……」那雙美麗的眸子一片坦然,聲音帶著委屈與幽怨。
青衣人偏開頭,「你,可以回去。谷主……」
「你為什麼不能?」
青衣人輕笑了笑,慘白的臉上劃過一絲溫柔,「星魂,總不能讓她將來太為難!」
美人先生白了他一眼,手卻緊握住了他的,「希望……唉,這孩子,將來不要太難過就好。」
聽到這句話,青衣人眼中笑意浮現,話仍然冰冷無比,「我吹的簫很難聽……」
「如果谷里的人找到我們,你不用吹簫,你只需會發暗器就行。」美人先生臉上掠過紅暈,握緊了青衣人的手再不鬆開。
〖2〗
〖3〗
〖2〗〖2〗後記
後記
很意外地寫故事,加入了龐大的網路作者的行列,生活也多了很多樂趣。事實上在《蔓蔓青蘿》之前,是先寫過《落雪時節》、《杏花春雨》和《指間秋間》三篇現代文的。到現在為止,我還是覺得《蔓蔓青蘿》是篇很白的文,壓根兒不去考究歷史知識,也不想費腦子去想陰謀算計,以情感為主,大家看著玩兒放鬆下心情就行了。有很多讀者喜歡,自己也很開心。
說起來,樁樁算是比較順利的,大家也很捧樁樁的場。在《蔓蔓青蘿》之後,連續出版了《微雨紅塵》、《杏花春雨?落雨時節》和《皇后出牆記》,再加上這篇《永夜》,迄今共出版了五本小說。
一直希望每一篇故事都有不同的風格。
《落雪時節》是情感比較濃烈的;《杏花春雨》則是誇張搞笑的小白文;《指間秋間》是說破鏡重圓;《蔓蔓青蘿》和《皇后出牆記》,一個是穿越題材,一個是歷史題材。
而寫《永夜》的時候,我想寫一個另類點兒的故事和一個特別的女主,於是從構思到人物性格都花了些心思。
傳說中殊途河畔長著一片彼岸花,千年開花,千年落葉。花艷紅遠望之如血流淌,嗅到花香能喚醒人對前世的記憶。《永夜》的女主前世是個男人,他被朋友出賣慘死獄中,來到黃泉意外摘下了一朵彼岸花,留下了前世的記憶再轉世投胎。
前世永夜是個男人,是個殺手。意外的,她在轉世后沒有消退前世的記憶。那麼,今世的她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會矛盾,會因為身體性別的不同而成為一個矛盾綜合體。比如男性心理上對美女的自然喜愛,做事果斷理性。前世那個殺手身份會讓她有準確的判斷和冷靜的頭腦,甚至熟善於偽裝自己。而這一世的她是個美人(這是樁樁的惡趣,喜歡美女帥哥,大家可以無視),那麼她會有怎樣的愛情?如文中所說,男人的心思把戲她自己清楚,要追到她的人,就很不容易了。這個我也很好奇,很想知道什麼樣的男人能追到她。她如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喜歡上男人?
文中第十八章《奉旨議和》里有個小細節,月魄用手去抬她的下巴,永夜就很奇怪,男人抬她的下巴?前世是她習慣去抬別人的下巴。那麼,以後男主怎麼樣才能讓她芳心大亂呢?
有讀者覺得怎麼突然永夜就變成女的了?這倒不是突然的變化,伏筆從第一章就開始了。第一章里,
九九對李林怒吼道:「紅顏禍水!」
在第二章里有句話:
他靜靜地躺在黑暗中,終於可以舒服地睡一覺了。這一年在谷中他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對身體的好奇、對這個世界的好奇,以及不容他放鬆自己的警覺。
這是句雙關語,也只有在後面越來越暴露永夜是女子這一身份后,回過頭才能看明白。對身體的好奇,沒敢睡安穩覺,這些都是永夜變成女孩后不敢暴露性別的原因。
六年,影子在谷中陪了他一年,星魂能保證這一年影子絕對不知道他腳板心的秘密,他就沒有洗過一次澡?谷中的人知道這千名孩子能活的不多,也懶得建澡堂這樣的公共設施。可是五年前呢?他在什麼地方生活,就沒有人把他翻個遍?星魂不相信。
這句則是對遊離谷為什麼不知道永夜是女孩的解釋。
影子送了她進山谷,是知道遊離谷的計劃,順便送永夜回到端王夫婦身邊,影子一直在保護她。在後面解釋了當初影子在她耳邊嘮叨的話。永夜是五歲多一點兒進山谷,然後待了近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中沒有洗過澡,一切小心度過。一個髒兮兮的孩子,加上影子的特殊保護,她成功矇混過關。
所以在黑暗的石室里我寫了:
以他前世良好的殺手素質在黑暗中過得很逍遙。星魂悠悠然走著他的直線,從這頭到那頭,一次次思考著未來的人生,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再是李林。
青衣師父看出來了,知道這次任務是代替世子。永夜是女孩,所以他一再不願意。
而在離開山谷的時候,和青衣師父告別時。
青衣人目光複雜地瞧著雙眸清亮的星魂,伸手為他扣好衣領。只有不正經的人才會冬天露脖子夏天袒胸膛,別在外學壞了。
這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並提醒他,如果被發現就逃吧,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一個安國。以永夜的武功,足以保護她自己了。
在來到端王府後,當永夜聽到攬翠要嫁李言年時,她很不是滋味。我寫的是:
永夜一醒,怎麼如今變得這般心軟,連個侍女也肯護著?這些讓他意想不到的變化瞬間讓他什麼心思都沒了。
這種心軟,是她這世女人性別與生俱來的。永夜還在適應中。
哎呀,再過得幾年,少爺成人了,不知道要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少爺呢!
茵兒機靈地注意到永夜的臉色不好看,趕緊轉開了話題。而永夜的表現是:
猛地站起來,抬步就往外走。
到了院子里,永夜看著梅花吟了兩句詩:「形骸久已化,心在復何言。」這是陶淵明的《連雨獨飲》里的詩句,意思是,只要精神還在,容貌體質變了又有什麼關係?
接下來,她就努力地想開心的、好玩的事情: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這王府有無窮的秘密,當是尋寶也是種樂趣。更何況,做安國最有權勢的世子、做京都最風流的公子,這樂趣還不小。
所以,之所以讓她擁有前世的殺手記憶,就是為了讓她的心智比普通人來得更堅強,適應得更快。
否則,我犯不著寫那個楔子。
再下來就是最明顯不過的認親的情節。她打死也不脫褲子挨打。而打完后,知道被宮裡御醫一瞧就會被看出來,所以,永夜願意去賭。年紀再大點兒,她想怕是會瞞不住了,還不如賭她就是端王的親生女兒,如果輸了,就給端王做內應去。
「父王,回家!」永夜輕輕地說了聲,那目光充滿了依戀,卻一步也邁不動。
這樣的眼神幾乎有點兒父女連心的感覺,所以端王心慌意亂了。
在後面就寫得更直白一點兒了。
他扭著頭看了下白布單蓋著的身體,臉霎時便紅了,渾身不自在。
……
永夜想起黑暗的石室,想起青衣師傅臨別時的話,想起影子送他入谷之前的幾年,悶聲悶氣地說:「知道的人都選擇不說,我……送我來的人不知道,也沒往那兒想過。」
端王朗聲笑了起來,直笑得永夜惱怒地轉過頭瞪他,「有什麼好笑的?我那時小,沒看見有什麼稀奇?我本來就在石室里待了三年,暗無天日的,誰知道我身體長成什麼樣子,誰知道我腳板心上還有朵花!」
……
「我是瞧你打得狠了,若非如此,我怎肯讓你瞧到……瞧到那朵花!」永夜的臉又浮起一層紅暈。
瞧到省略號,內容填上應該是瞧到我的身體,永夜臉紅是不好意思說,轉而說起了那朵花。
王妃回頭嗔怒,「想哪兒去了?!人小鬼大,將來不知什麼人治得了你!」
永夜見王妃掩口笑他,哼了聲道:「若是我一巴掌扇過去,也能像父王那般皮厚,我就服氣!」
說著臉紅地捶床——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女兒羞態。
她還是不好意思面對這個女性身份,二是說明,除了影子與青衣師傅,遊離谷的人都不知情。
至於有朋友問例假來了怎麼辦?永夜正常的話應該也是在十二歲以後來吧。此時他已經認了母親,這個就不需要細寫了——天可憐見,俺都寫道影子讓她同時大小便、少喝水一類的話啦!若要俺一一去細寫她如何上廁所,樁樁實在沒辦法了。
為了不讓遊離谷的人知曉她是女的,樁樁一早安排她在遊離谷的三年全待在黑暗的石室里,而青衣師傅察覺了卻沒有說出去。所以永夜,還是非常幸運的。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只是想說明一下,永夜不是突然變成女人!
希望大家諒解,樁樁想換角度寫,也希望故事能好看,僅此而已。
也許你捧著書會疑惑,這是不是耽美?樁樁保證,肯定不是。
最後廣告語:樁樁出品,必是精品!《永夜》會帶給你一個相當精彩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