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

第六十八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

第六十八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

外面的形勢也一天比一天殘酷。蕭衍對著眾多的僚佐凝重地說:「如今的蕭寶卷性情大變,行為乖僻,手段狠毒。蕭遙光果然起兵奪位,蕭寶卷派右將軍蕭坦之討伐,已經平定了。狡兔死,走狗烹,蕭坦之也立即被殺。蕭寶卷又瞅准機會,搶先下手,將尚書令徐孝嗣、衛尉劉暄等人殺得一乾二淨。如今朝中六貴,一個不剩。我擔心建康的三弟、四弟他們會遇害。」

眾人紛紛商討應對之策,勸蕭衍儘快將他們接過來,免遭蕭寶卷的毒手。謝芳菲耳朵里轟然作響,她聽到的是謝朓的死訊。蕭遙光逼他造反作亂,他沒有答應,蕭遙光找了個借口將他殺了。他臨死前還想著謝芳菲,讓人將「焦尾」帶給她。謝芳菲見琴如見人,眼淚潸然而下。清俊儒雅、才華橫溢的謝朓就這樣無辜被殺,丰神俊逸、文採風流的一代才子就這麼隕落銷沒了!就這樣死了。惜哉!哀哉!痛哉!

謝芳菲抱著「焦尾」,展開謝朓寫給她的絕筆信,字字深情,句句絕望,整篇都是血和淚寫就的。謝芳菲讀得肝腸寸斷。他不屑與蕭遙光同流合污,為了保全謝家的名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謝芳菲兩隻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啞著聲音讓丫鬟們備齊檀香燭台等祭祀用品,又吩咐馬車在門外候著。眾人本不贊成她出府,可是見到檀香燭台等物,默然不語。蕭衍嘆氣說:「讓容情陪著你一起去吧,早去早回。」謝芳菲抱著小文上了馬車,容情在旁邊跟著,直奔城外的漢水。

尋了一處地勢平坦的河段,謝芳菲面對漢水擺上燭台,點上檀香,對著漢水拜了三拜,然後插上去。抓著小文的手也拜了三拜,代他上了香。容情也祭奠了一番。謝芳菲對著滔滔的河水盡情哭了一通,小文嚇得也哭起來。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謝芳菲掏出謝朓的絕筆信,放在檀香上燒了。河面上風大,燭台上的煙灰一陣急轉,瞬間飛遠,沉到漢水裡去了。

謝芳菲看著江面發了一陣呆,拿起「焦尾」,輕輕擦拭,說:「這把名琴,一直都是謝家的傳家之寶。謝公子生前很珍惜它,輕易不肯示人。人死燈滅,性命都保不住,留著還有什麼用,讓它沉了吧。」說著就要拋入漢水。

容情阻止了她,說:「既然是謝家的東西,還是送還他們吧。這樣毀了,太可惜了。」謝芳菲搖頭:「謝家遲早也要滅亡的,一樣保不住。落在庸俗人的手裡,糟蹋了,不如讓它沉了,陪伴謝公子去吧。」容情嘆一口氣,沒有再阻止。謝芳菲用盡全身的力氣,狠命甩了出去。撲通一聲,盪起一圈圈的漣漪。琴身是木頭制的,一時半刻沉不下去,隨著滔滔的河水一路往下。謝芳菲一直目送著,直到消失不見。良久,嘆氣說:「這樣也好。哪個人撿了去,也是一場緣分。像你說的,就這樣毀了,似乎太可惜了。」

抱起小文,對著漢水的東面拜了幾拜,悵然若失。容情勸道:「芳菲,河面上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謝芳菲沒有動,說:「我站在這裡,似乎能感覺到謝公子的亡魂。我想再站一站。」容情從馬車裡拿出披風給她披上,將小文護在懷裡。謝芳菲迎風走遠幾步,思緒翻飛。

謝芳菲記憶中的謝朓,更多的是後人筆下的謝脁,李太白「一生低首謝宣城」,謝宣城就是指謝朓。謝朓時運不濟,命途多舛,一生坎坷,謝芳菲十分憐惜。一個人沿著河面走了半里來路,才折返回來。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隨著河面上的風都遠去吧。

謝芳菲接過容情手中的小文,已經睡著了,輕聲說:「我們回去吧。謝公子也該安息了。」登上馬車,隨著容情一起回去了。

蕭遙光的兵變還沒完結,崔慧景又發動叛亂。蕭寶卷居然飛書向郢州刺史蕭懿求救。蕭衍接到消息,來不及阻止,蕭懿已經揮師東下。蕭衍憂心忡忡。蕭懿在石頭城一舉擊殺崔慧景,解了建康之危。蕭寶卷為了將他調離郢州,特意封他為尚書令。東晉南朝,尚書省是國家最高政務機關,而尚書令是尚書省最高行政長官,相當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蕭懿手握大權,春風得意,躊躇滿志。待在建康的諸位也都揚眉吐氣,興高采烈,同歡合慶。蕭衍去信說自古以來,功高震主的臣子始終沒有好下場,如果借平亂的威信,共圖大業,可建萬世之功。知道蕭懿忠心,恐怕說不動他,還勸他速還郢州,免得逼留建康,一旦被迫放下兵權,後悔就來不及了。蕭懿等人對蕭衍告急的書信置之不理,認為純屬危言聳聽,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們不聽,蕭衍著急也沒有辦法。

大變終於來臨。等到蕭懿等被殺的消息傳到雍州的時候,舉城震驚。蕭衍怒氣攻心,以為所有人都命喪蕭寶卷之手時,領軍長史徐勉卻領著蕭宏、蕭秀、蕭恢等虎口脫生的人逃到雍州來了。兄弟相見,一陣痛哭。蕭宏哽咽說:「大哥、三哥被賜死,四哥他也被當街處死,你一定要替我們報仇。」眾人聽得一陣心傷落淚。蕭衍點點頭,安頓好他們,找來徐勉,問:「突然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慘劇?大哥他們在建康不是深得重用嗎?」

徐勉搖頭說:「蕭寶卷這個人喪盡天良,自從六貴被誅以後,朝廷內外人心離散,境土日削,國勢衰落,舉城怨憤,他依然忠奸不辨,是非不分,寵信佞臣。如今的建康,小人當道。蕭寶卷身邊有一個叫吳有的弄臣,幾乎成了他的代言人,甚至可以調動兵馬。蕭家被誅和他有莫大的關係。」

蕭衍倒吸一口氣,說:「這個吳有,我也聽說過。勢力發展得這麼快,已經可以調動兵馬了!難道建康的貴族權臣就任由他坐大?」

徐勉嘆氣說:「怎麼會沒有行動。可是朝廷六貴都被他斗下來了,誰還奈何得了他。」一邊的王茂不由得說:「徐大人,六貴被誅和這個吳有也有關係嗎?」徐勉說:「我冷眼旁觀,和他絕對脫不了關係。建康有傳言,蕭遙光之所以舉兵造反,就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而崔慧景的叛亂也是由他一手挑起來的,徐孝嗣、劉暄都是他親手處決的。」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沒有想到事情背後竟然是這個吳有一手在操控。蕭衍陰狠地問:「他和我大哥的死又有什麼關係?」徐勉嘆氣說:「建康宮裡有一個叫徐濯甫的宮臣是我的心腹,據他說,蕭寶卷之所以飛書向蕭大哥求救,全是這個吳有的主意。後來,不知怎的,你暗中挑動右僕射江祏和江夏王蕭寶玄謀反一事被吳有知道了,蕭寶卷聽了后,大發雷霆,以為蕭大哥也參與其中,和一眾心腹暗中制定了捕殺的計劃。」

蕭衍遲疑了一下,說:「我聽宏弟他們說,是大哥自己不肯逃的?」徐勉點點頭,凄然地說:「蕭大哥見蕭寶卷奢侈淫樂,半夜出遊,攪得建康的官兵提心弔膽,心神不安,有心規勸,有一次衝撞了他。蕭寶卷回來后,極為不滿,破口大罵,透露了捕殺的計劃。徐濯甫探明事情的來龍去脈,急忙找到我。我憂心如焚,立刻準備了一條小船,勸蕭大哥星夜逃亡雍州。蕭大哥怎麼都不肯離去,正色說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叛走的尚書令。其實在這之前,就有手下勸蕭大哥不要坐以待斃,應該趁早廢黜蕭寶卷及其心腹黨羽,蕭大哥怎麼都不聽。蕭寶卷賜死,蕭大哥還沒有醒悟,臨死前上書說『家弟在雍,深為朝廷憂之』。

「吳有借這個借口,舉城搜捕蕭家的人。蕭融小弟一時不察,被捕處死。蕭宏、蕭秀、蕭恢等小弟提前得到消息,逃了出來。吳有派人四處搜查,懸賞通緝。眾位小弟東躲西藏,吃了許多苦頭。我暗中派人找到他們,藏在府里。等形勢鬆緩下來,就將他們送過來了。」

蕭衍搖頭:「大哥完全是愚忠。蕭寶卷哪裡像個君王!大哥怎麼會如此糊塗。」眾人都沒有說話,對蕭懿的行為不予置評。謝芳菲心裡暗暗地想,愚忠到如此地步,簡直駭人聽聞。蕭衍沉著臉說:「這個吳有越來越讓我吃驚。手段一次比一次厲害,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害得我蕭家骨肉分離,家破人亡。將來攻入建康,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他,不將他千刀萬剮難以消我心頭之恨。」

謝芳菲聽得蕭衍發這樣的毒誓,心驚肉跳。上次左雲偷偷潛進雍州,費盡心思,空手而回。這次,秋開雨終於將矛頭直接對準蕭衍本人。一出手,深謀遠慮,雷厲風行,牽連眾多。謝芳菲十分矛盾,有苦難言。

吉士瞻對吳有也不了解,皺著眉頭問:「這個吳有究竟什麼來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整個建康玩弄於股掌之間。」蕭衍回答:「我調查過他的來歷,沒有什麼問題。如今看來,此人大不簡單。」

徐勉欲言又止,神情迷惑。蕭衍見了,說:「徐長史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徐勉面有難色,仍然沉吟不已。蕭衍會意,笑說:「你放心,這些都是我的心腹手下,數年來跟著我出生入死,不知經歷過多少苦難。我連他們都不相信的話,還相信誰呢。有什麼話,儘管說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絕對相信他們。」

徐勉有些尷尬,抱拳說:「不是我不相信大家,而是事關重大,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純粹是一些猜測。」蕭衍見他面容嚴肅,鄭重其事,忙問:「究竟發生什麼事?」徐勉猶疑了半天才說:「這個吳有恐怕是魔道中人。」一語驚起千層浪,眾人皆驚。謝芳菲愕然地看著他。

看著眾人全都疑惑地看著自己,徐勉慢慢地解釋:「魔道中人行事詭異難測,不過亦有鐵錚錚的漢子。我知道有一個叫單雄的人,行為固然乖張,有違常理,卻胸懷坦蕩,不是宵小之輩。

「據說他有一陣子被魔道中人追殺,後來不屑於躲藏遮掩,光明正大地站出來。打鬥間大聲說:『不要以為躲進皇宮就萬事大吉,蒼天自然有眼!』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死了。我有個手下正好藏在附近聽到了,他也知道一點魔道的事情,覺得事有蹊蹺,就和我說了這件事。一開始我也覺得茫然無緒,不知所云。可是看那吳有的行事手段,和魔道中人很有幾分相像,詭譎難測,心狠手辣,不留餘地。我想起單雄臨死前的話,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吳有身上去了。越想覺得越有可能。」

眾人一時無語。蕭衍仔細思索了一遍,說:「雖然調查過他的來歷,難保不是假的。如果真是假的話,心機就太厲害了。行事如此小心謹慎,他的來頭就越驚人。吳有這個人,一定不能輕視。」

吉士瞻在一旁分析:「聽了徐大人的話,我認為這個吳有極有可能是魔道中人。魔道中人近年來活動頻繁,野心勃勃。尤其是秋開雨,聽說他現在已經統一了四分五裂的魔道,一盤散沙的魔道在他的統領下空前的團結起來,力量驚人。依秋開雨的野心,遠不止統一魔道那麼簡單。他如果想插手天下的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在朝廷內外穿插姦細卧底。我甚至懷疑,這個吳有就是秋開雨的人。只要想一想,事實真是這樣的話,秋開雨等於間接控制了整個南齊。蕭寶卷如此昏庸無能,正好成了聽命於他的傀儡。」

蕭衍猛然站起來,咬牙切齒地說:「秋開雨,一定是秋開雨,總有一天我會讓他碎屍萬段,不得好死!我現在才想起來,蕭寶卷處決六貴的手段太厲害了,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一個陷阱連著另外一個陷阱,行動迅速,乾淨利落。短短几個月,將託孤大臣殺得乾乾淨淨。還有飛書向大哥求救這件事。蕭寶卷對我一向猜忌,放著那麼多的手握重兵的刺史皇族,怎麼單單向大哥求救呢?原來有人在背後挑撥離間,煽風點火。這樣看來,蕭寶卷受人唆使,一開始就沒安過好心。可嘆大哥到死還在為他賣命!」

徐勉接著說:「不僅如此。尚書右僕射江祏和侍中江祀謀反的時候,建康城裡魔道的人特別多。還有左雲,也在建康,有人親眼見過他。軍隊里偷偷的有謠言,說蕭遙光不是自殺死的,是被人一掌打死的。蕭遙光老奸巨猾,怎麼會不留後路呢?說他自殺,我也不信。」

王茂這個時候忽然說:「蕭遙光當年發動整個雍州的兵力擒殺秋開雨,秋開雨怎麼咽得下這口氣!蕭遙光如果真的是被人一掌打死的,殺他的人一定是秋開雨。除了他,別人沒有這樣的本事。」

蕭衍憤怒地說:「這個秋開雨,我絕不會放過他。吳有是魔道中人,八九不離十。蕭家人的命不但要蕭寶捲來還,還要秋開雨血債血償。」蕭懿的死使得蕭衍和蕭寶卷公開對立。

謝芳菲冷汗涔涔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秋開雨就是吳有這件事,還有左雲秘密潛進雍州一事,她始終沒有說出來。不管蕭衍對別人怎麼樣,對她一向信任有加,關心備至,猶如兄長,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他收留了自己。謝芳菲愧疚不已,內心受到強烈的譴責,折磨得她日夜不安。

謝芳菲終於受不了自己的譴責,心口裡像進了沙,跳一下硌一下,到處不舒服。她懊悔無措之下問容情:「如果一個人良心不安,怎麼辦才好?」這麼沒頭沒腦的問題,容情自然回答不了,問:「良心不安?誰良心不安?怎麼了?」謝芳菲開始沒有回答。可是她實在受不了,熬不住了,嘆氣說:「我,是我自己良心不安。」

容情見她眉宇間時時流露出難以排解的愁悶,問:「芳菲,你因何事耿耿於懷,放不開呢?」謝芳菲垂首搖頭,低聲說:「不是耿耿於懷,是我自己看不起我自己。我明知道不該這麼做,可是,可是還是這麼做了。為人做事最緊要的東西,我都丟棄了。我大概是瘋了。」

容情笑著寬慰她:「芳菲,不用這麼自責。你明知道這樣不行,還是這樣做了,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你受了這麼多的煎熬,已經夠了。事情哪裡有絕對的對與錯呢。就算做錯了,人生在世,哪能不犯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謝芳菲依舊愁眉不展,說:「容情,我不知道我下次還會不會繼續犯這樣的錯誤,我阻止不了自己。我試過了,還是不行。這是最可怕的。我心裡似乎欲罷不能。我,我,我大概是瘋了。」

容情更加糊塗,什麼事情這樣的複雜,不解地問:「芳菲,我還是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情?」謝芳菲想說又說不清楚,掙扎了半天,無力地說:「你還記得上次左雲偷偷和丁老爺密謀一事嗎?我一直瞞著大哥。」容情愣了一下,隨即說:「原來就是這個事情啊。沒有說就沒有說吧,不用這麼自責。你不是已經幫大人順利解決了這件事情嗎?說不說有什麼關係。」關係大著呢。蕭衍如果知道雍州民變秋開雨也參與其中,左雲可能離不開雍州。雍州完全在蕭衍的掌握之下,要殺左雲絕不是難事。

謝芳菲黯然,搖頭:「不止這些,不止這些。我實在不應該。我怎麼能這樣做!」容情漸漸明白過來,其中牽涉到蕭衍和秋開雨的鬥爭。芳菲夾在中間,左右不是,坐立不安。謝芳菲用手撐住頭,喃喃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心裡很不安,我已經不是謝芳菲了。」

容情輕撫著她,柔聲說:「不用自責內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沒有真正做過什麼十惡不赦、不可原諒的事情,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好了。」謝芳菲聲音哽咽:「容情,我試過了,可是做不到。」容情拍著她,慢慢說:「我有一個辦法。你只要想,這些事是你自己的秘密,不想說出來,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就可以了。沒有什麼不安的,誰都有不想說出來的事情。」

謝芳菲愁腸百結,聽容情這麼一說,稍稍寬解。誰都有秘密,就當成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秘密吧。都過去了,徒然折磨自己。她這樣口問心,心問口地一陣調整,果然舒暢了許多。容情什麼都不問,半句責備的話都沒有,一味地袒護自己。謝芳菲感動起來,抓住他的手說:「容情,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現在沒那麼難受了。」

容情笑說:「想通了就好了。我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鑽進去,就出不來。可是轉個彎,退一步,海闊天空。」事情仍然沒有解決,謝芳菲的內疚暫時算是壓制下來了。但是,治標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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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別傳(共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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