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意難為
眼看洪水當頭砸下,龍凡大叫一聲,猛地全身再次使力,身形超后快若閃電的後退。他退的快,可是冰塊速度更快,恨恨的撞在龍凡身上,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貫飛出去,砸入山壁之內!
泥菩薩此刻正站在狹道兩旁其中一面峭壁頂上,他早把適才一切看在眼內,但一直只是背負雙手佇立,俯瞰著稚子們的哭哭啼啼,他只能袖手旁觀。可是,其眉宇間還是隱現憂色,他其實是天下最無奈的一個人。
因為,他縱然洞悉天機,卻又無法違逆天機。眼見生靈塗炭,他只得嗟嘆一聲愛莫能助。他知道,若自己忍不住出手對抗天命,勢必慘遭天譴,相信下場會比龍凡更為慘淡。
他也在猶豫中要不要救下這個熱血青年,聽見龍凡的話,他心中已動,正想邁步出去,然而就在此際,漆黑的夜空倏地傳來一陣轟心旱雷!一連九道,聲聲震耳!
心中疑惑問蒼天道:「為什麼你不讓我救他?「天!為什麼你偏不給我救他?」蒼天並無任何答覆,他倏覺心血來潮,連忙合指一算,雙目頓時流露一片難以言喻的悲哀之色。「原來如此。」他自言自語地沉吟:「原來螳螂捕蟬,『白』雀在後,原來根本不必要我出手!你雖然改了步驚雲的情劫,可是卻將自己陷了進去。有因必有果,這果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嘗到其中的酸甜苦辣了。」
他說罷已然轉身,彷彿龍凡的安危,已不須放於心上,已不再是他的責任。
「唉,天若有情,只怕……天也會……老吧?遺憾的是,為著冥冥中早已不能改變的安排,蒼天縱然有千般不願,也要對你無情啊……」唏噓無限的語聲,隨著他肥腫難分的身影冉冉遠去。他終於知道了真正最殘酷的天意。
天空中一道雪亮的閃電落下來,打在奔騰不已的洪水中!強烈的雷電能量將洪水中的冰晶整個震碎,無數冰塊隨著洪水四下湧來!房屋,樹木全都被無情的摧毀,龍凡依舊沒有動,他已經暈了過去!
眼看著龍凡就要葬身洪水之中,一條不知道從那裡來的白帶飛了過來,輕輕一搖,兩邊的山石全被粉碎。白帶如蛇般靈活地捲起龍凡,將龍凡帶離滅頂之災的大洪水!
步驚雲,聶風,斷浪三熱鬧手肩並用,在這個愴惶的月圓之夜,抱著孩子們一直向前走,也不知要走往何處,只知愈遠愈好!
然而正當他們越過石階,攀到山頭彼端之際,身後傳來了「轟隆」的洪水聲,他倆肩上和手上的稚子們聞聲又再放聲嚎啕大哭:「紫發哥哥!」
可是無論他們怎樣哀號,恐怕紫發哥哥永不會有運氣追上來與他們一道走了。
斷浪一瞄聶風,戚然道:「龍大哥……他完了。」
聶風卻沒有回望他,只管一直往向前,足下未停,他凄涼地說了一句:「不,我深信善有善報,龍大哥……一定不會有事,他……他必會逢凶化吉……」
聶風口中雖然這樣說,心中卻並非如此的想。他的心其實萬分懷疑:是嗎?真的會善有善報?
那為何當年鬼虎叔叔拚死救了他父子倆,始終難逃粉身碎骨的結局?為何杞柔姑娘痴心苦候鬼虎叔叔十三年,最後還是好夢難圓,含恨而歿?
人間根本就沒有天理!
聶風如此安慰自己,心頭又再重燃一股希望,他的步履更快。
因為,他要趕快把這些孩子帶到一個最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再儘快趕回去找龍凡。他只是一直向前走,向前望。
但為何他不好好向上望呢?只要他能抬首向上望一眼,他便會發覺,也會驚訝。
天上除有一輪圓月,還有兩條快絕的身影如妖魅般閃電掠過。不!是三條!為首兩條身影一白一青,體態婀娜,衣絲羅裙,飄逸長發,明顯是兩名女子。而那條白色身影背後更延伸了一條足有丈長的白練,似是有情,另一端緊緊牽著的竟是一條鮮血淋漓的身影,那正是早已完全失去知覺的—龍凡!
也不知掠至何方。只知這裡已經遠離洪水所能漫延的範圍。
這裡,是此帶最高的一個山峰,若然洪水能殃及此處,恐怕整個神州大地,也要毀諸一旦了。
這一白一青的兩條身影,終於飄然落在這個山峰之上。那條白色的身影輕輕把步驚雲放在地上,溫柔地察看著他的傷勢。瞧真一點,這條白影原來是個女的,而且臉上由鼻至嘴皆蒙上一層如霧如幻的白紗。可以說,她一身皆白,恍如一隻白色的——妖魅。
只有她那頭及膝的烏黑長發如一個甜蜜的夜,還有,她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她的眼睛十分年輕,看來只有十四、五歲年紀,然而這雙眼睛的美麗,早在預告著眼睛的主人將來的驚世絕色。迷濛、寂寞的眼珠深處,彷彿暗自隱藏著一個遙遠的夢,一個嚮往得到人間關懷的夢。
如今這雙蘊含夢想的眼睛,正輕柔地落在龍凡的臉上。她出乎意外地關心,略帶點羞澀,問正站於其身畔的那條青衣人影:「神母,他是不是我神族中人?他是誰?」聲音如銀鈴般清脆悅耳。
若是龍凡聽見的話,一定會發現這個救了自己的少女居然就是他初到樂陽村遇到的神女雪緣!雪緣是知道龍凡名字的,可是她為什麼要裝作不知呢?
而那條青色身影原來喚作「神母」,難道她是眾神之母?聽來倒像是那個女人的稱號。這個被喚作「神母」的人方才緩緩轉臉看著那個白衣少女,只見青衣人的臉上竟罩上一個七彩斑讕的面具,使人難辨其真正面目,到底是男是女?
不過青衣人一開腔便無所遁形,其嗓子聽來是一個成熟婦人。神母看了龍凡半天,搖了搖頭道:「他的來歷十分神秘!而且你看他的頭髮,居然是紫色!我從來沒見過這樣顏色的頭髮,看起來真的優美又神秘!要知道我神宮中記載,神州大地極西有一片更加廣闊的大地,在那裡生活著與我們體型相同,但發色,眼睛完全不同的種族。不過據說那裡的人也只是金髮與藍色眼睛,並沒有紫色的頭髮!而他自己也稱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實在是匪夷所思!難道他真的與我們不同,來自另外的世界?」
聽到神母的答案,白衣少女默默的看著龍凡眼中閃過欣賞之色,柔聲輕語道:「即使被誤解還堅決犧牲自己救人,不愧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那青衣婦人乍聽她如斯稱許,有點詫異,道:「你……你不會是對他……」
白衣少女默無回應,只是滿目憐惜地瞟著龍凡血淋淋的上身。他不單渾身是血,就連他的額亦鮮血淋漓,是給洪水轟打致傷的。她不期然撕下適才緊緊系著他的白練,一邊小心翼翼的為他的額頭包紮,一邊道:「他傷勢非輕,也許快要死了,那道洪水當真可怕……」
話未說完,那青衣婦人已突然截斷她的話,以一種苦口婆心的口吻,說出其不意句聽來莫名其妙的話:「別忘記,你並不屬於這個鄙俗的人間……」
白衣少女聞言臉色一變,這句話似乎真的說正她的痛處。難道她根本便不是人?她真的只是一隻魅艷、寂寞的妖?
青衣婦人繼續道:「你適才盲目出手救他已超越了本分,如今還為他包紮,更是極不應該……」
白衣少女心中亦明白,她早已超越了自己身份的本分。她本應冷看人間一切興衰,冷看所有的英雄好漢,然而就在龍凡命垂毫髮的一刻,她竟然不顧後果地救了他!
一切都大大超越了應有的本分,既是如此,索性……
「神母……」白衣少女忽爾回望青衣婦人,一片懇求之色,道:「他是一個性情中人,這樣的人死了實太可惜,求求你,就讓我救他一次!」
神母默默的凝望著少女那雙「哀怨纏綿」的眼睛,半晌無語,最後張於「唉」的長嘆一聲,轉過臉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