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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學中文,其實是有私心的,霍晶鈴想看懂那封信。儘管偷看別人的信件很不道德,但她是他老婆!
有了這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心裡便坦然了。
「專心點!別又再神遊太虛!」一把尺子伴著說話聲不輕不重地拍在桌上,驚得她的心臟猛跳了幾下。
「嚇死我!」
「誰叫我嚴厲些的?」
都怪她。為怕自己決心不足,就下了這道命令。
「是你說要學中文,但是幾天了,小小進展都沒有。怎樣?你是想承認自己笨,還是當初只是順口開河?」
聖誕后至今已經快一周時間,他說到做到,每天下午他都抽出兩小時教她中文。當教師還是首次,他很認真,連夜把常用的一百多個中文字總結了出來。
剛開始只是認字,怕她認不住,他還圖文並茂,把字體擬人化,所以簡單的一學就會。可從前天開始,只是十來個組合字,她竟然到第二天就忘光了。
「一天才學十來個字你都記不住,還妄想看懂我的筆記,簡直天荒夜談。既然如此,今天你就一邊寫一邊讀。如果還記不住,那明天繼續寫,直到你記住為止。」
「啊!我不要啦!」霍晶鈴捧著頭伏在桌上,她光看那些文字就頭疼,更別說寫了。中國文字為何那麼難?為何不能簡簡單單的就好?為何要有偏旁部首?結構複雜得要命,她看得頭皮發麻,腦袋瓜都混亂了,當然記不住。
「明天是新年,今天能不能放假?」她想出去玩,不想看這堆奇形怪狀的物體。
「不能!」何阮東正言厲色地拒絕。「拿出你對紅酒的那股熱誠,好好的把這二十個字寫完。」
本子攤開,筆已送到跟前。逃不掉,她只好埋頭艱難地開始那一筆一畫。
「錯了!土地的『土』字下面那橫比上面那橫要長!」尺子又往桌上敲了敲。
霍晶鈴真討厭那把尺子,它每敲一次,就都像在她臉上打一下似的。不是疼,這關係到面子問題。可是該死的這尺子是她給他的,是她授權讓他發凶。
「長一點短一點有什麼關係?」語氣明顯看出很不耐煩。
「關係可大了。下面那橫長的叫『土』,短的的叫『士』。漢字里,筆畫少許不同意思就完全變了。就像『我的膽子大了』,如果你寫錯字,就很容易變成『我的肚子大了』。就因為小小的錯誤,常常鬧出笑話。」他邊說邊在紙上寫了出對比的字體,用中文說完又用法語解釋。
霍晶鈴聽著一個頭變成兩個大,臉容更痛苦。堅持把這個字寫完,終於轉到下一行。
「不對,筆順錯了,『回』字得先把裡面的寫完再寫外面那橫。看我寫一遍。」他附下身湊近她,鋼筆摩擦著紙張,寫出來的字端正有力。
「都一樣嘛,反正最後看著明白就行。」這已經不是要求,是苛刻,沒有老師比他更嚴厲。她鼓起腮,正努力地為自己平反,因而完全沒注意他們靠得多近。
「哪裡一樣?凡事得次序分明,難道你都關了門才進屋子?瞪我都沒用!如果你要放棄,可以現在說。」
「何阮東,你真討厭!」被一而再的挑釁,已經快要到發怒的臨界點,她狠狠地瞅著他。
倆人的臉只有一掌之隔,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出來的氣息。他的平和冷靜,她的急速火暴。一冷一熱,似要摒出點點火花。
何阮東倏地把頭往後晃了晃,把二人之間的距離拉開,掩著嘴輕咳了聲:「這個字得再重寫一行。」說罷直起腰,無視她快要殺人的目光,施施然在旁邊的桌子坐下,拿起書本悠然自得地看起來。
真想把寫字本砸到他臉上,但這樣肯定又要惹起一場戰爭。想要從他嘴裡聽到溫和鼓勵的說話真難,動不動就挑戰她的忍耐力,她得控制力多強才沒發作把怒火發出來。好,這苦是自討的,縱使不情願,還是要熬下去。她重新執起筆,繼續戰鬥。
「邊寫邊念,聲音要響亮。」他翻著書頁,眼睛沒離開書本,嘴裡卻督促著。
霍晶鈴撇撇嘴,不情願地張開嘴朗讀。
時間慢慢過去,雪姨曾捧著下午茶在書房門口駐足,最終還是不想打破這氣氛,悄然走開。
一小時后,任務終於完成。霍晶鈴扔下手裡的筆,伸了個懶腰。脖子酸得要命,握筆的五指都僵硬了,假如以後每天都這樣還真累。
何阮東傾身過來拿走她的寫字本看了看,然後在上面寫了個分數。
「我看看!」霍晶鈴連忙把本子搶回來,看到「60」這個奇大無比的數字,眼睛幾乎跳脫而出。「就這個分數?」
「嗯。字寫得歪歪斜斜,勉勉強強能看,已經是友情分了。」
「我呸!」她像個小學生一樣,辛辛苦苦埋頭寫完又擦,擦完又寫,竟然只僅僅合格,簡直有辱了她的尊厭。「我以後也不寫了!」惱火地把本子重重摔在桌上,她跳起身就要走。
「可以,那你把筆記本還我。」
雲淡風輕的說話在身後響起,似乎對於她是否要學根本一點也不在乎。霍晶鈴握緊拳頭,進退兩難。
何阮東站起身走到她身邊:「遇到小小挫折就放棄,還說要繼承酒庄呢。」語畢輕鬆地走出書房。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霍晶鈴快步追出去,跟在他身後嚷道:「收回你的話!我哪裡說放棄了?」
「說話不認帳,還是個賴皮鬼。」
「你胡說!」
任她如何咆哮,他就是不停,拐彎下梯,腳步加快。
可惡!他現在越來越不怕她了!
「何阮東!」她邊叫邊追,跟著進入廚房。
「又吵什麼了?大呼小叫的。」正在做菜的雪姨出言責備。
「是他!他污衊我!」霍晶鈴指著正在倒水喝的男人直跺腳。
「他污衊你什麼?」
「他說我是……我是……」「賴皮鬼」這三個字聽著有幾分親昵,她一時語噎。
何阮東轉過身,看出沒看她,仍是那個淡淡的表情:「有人字寫得不好,拿了個低分,所以就惱羞成惱了。」
「寫不好就繼續努力嘛,總有一天能寫好。」
「這些字真的很難啦。」霍晶鈴緊繃的身體即時軟下來,走到雪姨身邊抱著她的手臂嗲聲撒嬌:「人家很努力了,都改了好多遍,他就只管自己看書,沒留意到我的辛苦。」
「那個……阮東,晶鈴不會中文,能花心思去學習就不錯了,你就多點擔待。」
「嗯,我知道了。」他放下手裡的水杯,徑自又往外走去。
他是否不高興了?好像他非常討厭她發脾氣。
想到這,霍晶鈴慌忙跑出廚房,尋遍客廳和其它地方均沒人,她又回到二。幽暗的走廊處,只有他們的睡房門口透著些許自然光。
他竟然這個時候回房間?
躡著腳靠近門口,透過微微開著的縫隙,她看到他坐在小客廳內,手裡正讀著信件,而小茶几上那個包裹的盒子打開了。
少頃,他把信放下,從口袋裡拿出鋼筆,附下身低頭寫起字來。
他在給那女人回信!看樣子挺認真,還時不時停下來思考,他對她從沒如此認真過!
抓著門套邊沿的手漸漸收緊,一股濃濃的酸氣從胃部竄出。他怎能對別的女人用心?他有老婆的了!
眼淚差點就流下來,在她還沒完全理清此刻的心思,房間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寫好了,已經站起身。霍晶鈴慌亂地抹抹眼角,推開門。
「你要出去?」
「嗯。」他把帽子戴好。
「去哪?」詢問的說話衝口而出。
何阮東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詫異,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去一趟郵局。」
「我又去!」潛意識裡覺得跟著去准沒錯。
「你去幹嘛?」
她結巴著說:「反……反正現在沒事做,晚飯又太早,就當出去散散步。」
「外面冷!」
「冷你也出去?」
「我去寄信。」
「那就當我陪你!」她說完迅速去打開衣櫃,拿出大衣手套和帽子。
沒辦法了,看著她整裝待發,他只好走過去,從櫃里再拉出條圍巾。「圍上,外面真的很冷很冷。」
「好!」她為他的細心暗自興奮。「那你也把我送的手套戴上。」
何阮東揉揉額角,如果不是要去寄信,他寧可在屋內取暖。
戴好手套,她還破天荒的挽著他的手臂,眼底卻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不明白她哪來的興緻,上前還生他氣的呢。
「出發了!」她高興,是因為他沒為剛才的事不悅,肯讓她跟隨,說明這個女人不足為患。
這樣的關係來之不易,她以後再不胡亂髮小姐脾氣,會好好珍惜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