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為什麼?」站在門口的霍晶鈴怒氣沖沖地問房間內的父親。
霍令山淡淡地看了眼女兒,「你回來了?」然後起身轉移回到書桌前,再朝她指了指:「進來,關上門!」
咬咬唇,霍晶鈴強忍著從胸口湧上來的陣陣怒火,掩好門。書桌上的鐘「嘀嗒嘀嗒」的響得很有規律,她挺著胸,雙手捏著原本要給父親看的畢業證,想告訴他自己終於以高分順利在波爾多大學酒類研究學畢業,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可惜,等著她回來的,竟是一場被拒絕的婚姻。
「爸……」
「小鈴。」霍令山舉起手打斷她的話。他徐徐起身,雙手在身後交握,踱步至窗邊。放眼出去,觸目所及遠處高高低低望不到盡頭的葡萄園,全屬霍家所有。是霍家人,讓維拉酒庄得以壯大,成為這個小鎮的霸主。「你該知道,維拉家庭的人一直對酒庄虎視眈眈。」
霍晶鈴一愣,「知道。」
當年維拉酒庄被祖父繼承后,祖母的黨兄弟很不滿。他們認為酒庄不應該由外姓人來掌控,為了奪權,那些人做了許多傷害酒庄的事,曾一度讓酒庄聲譽受損。幾經爭吵交涉,祖父才許下承諾,假如將來霍家不幸後繼無人,那酒庄必定要由維拉家族成員接管。
霍家一向人丁單薄,從父親到她,都是一脈單傳。維拉家族早把她當成霍家絕後的象徵,尤甚者更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只要娶到她,那酒庄自然成為襄中物。
「前天些費斯跟我提親。」
「我才不要嫁他!」霍晶鈴大聲反對。
費斯是酒庄的業務經理,更是維拉家族的長子嫡孫。自小這人就毫不掩飾要得到她的野心,而霍晶鈴對他只有厭惡。
「我沒答應,可是這問題從你小時候討論到現在,那邊的人似乎誓在必得,想迫我們就犯。」霍家雖然身為掌權者,畢竟寡不敵眾。加上對方安排在酒莊裡的勢力越來越大,樣樣皆精的費斯就是一個強勁的威脅。
霍令山合上眼,神色顯得疲憊與無奈。如果可以,他寧願女兒能像別的小姑娘那樣,嫁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平平淡淡過完一輩子就好。可惜,父親辛苦了大半輩子的事業,絕不能在他手裡斷送。更何況……
他捂著胸口,倏地睜開雙眸,轉過身強硬地說:「唯今之計,只有你找個男人入贅,以斷了他們的野心。而何阮東,就是不二的人選。」
聽了父親的說話,霍晶鈴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軟弱地坐下。她討厭自己的婚姻被|操控,更討厭那個冷淡的男人。「為什麼是他?」
「因為他有才能。假以時日,他完全可以接替費斯在酒庄的位置。」這也是霍令山全心全意栽培他的目的。
「爸爸,不需要他,我可以做到!」她對自己有信心!
「小鈴,別逞強,你只是個女孩!」
女孩又怎樣?她不忿,一直以來這麼努力,為的不就是希望有天能助父親一臂之力嗎?為什麼要否定她的能力?
「我可以!」
「小鈴!」霍令山加重了語氣:「你的任務,只需要讓何阮東點頭就行。」
此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把她的驕傲炸得支離破碎。
渾渾噩噩地從書房出來,霍晶鈴遊魂般下轉進飯廳。
到頭來,還是被看輕!彷彿之前所有努力,皆成空白。
想尖叫,胸口鬱悶難受,她看四下無人,抬起腳狠狠踹了餐桌一腳。
「晶鈴,怎麼發脾氣了?」雪姨捧著托盤進來,發現她拿餐桌發泄,不知又是誰得罪了這小祖宗。
霍晶鈴別過臉,即使生氣也不願在雪姨面前表現出來。她深呼吸了口氣,隨手指著托盤裡的沙鍋問:「今晚吃什麼菜?」
雪姨放下托般,把沙鍋蓋揭開,一陣白煙冒起,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這是蘑菇燜雞,我還放了酒和乳酪進去,配白米飯最好。」
「白米飯?」雖然法國人偶爾也吃米飯,但霍晶鈴一點也不喜歡。每次回來,雪姨從不在飯桌上弄米飯。
「哦,這菜是為阮東準備的,他吃不慣法國菜。」雪姨扭頭見她一臉不悅,笑著解釋。「放心,你喜歡的蘋果薄餅正在烤了。
「憑什麼要專門給他做?」眼睛瞪著那鍋菜,眸內的小火苗又隱隱升起。這個該死的男人,竟敢拒絕娶她?單是這點,就足夠讓他死一千次一萬次!憑什麼?他只是區區一個窮小子,有什麼資格說不?
「晶鈴……」雪姨知道她不高興,這孩子被寵慣了,看不得家人對別人好。「他是個好人。」
「那又怎樣??」
「他救過你父親!」雪姨神情嚴肅。
「啊?」難道因為這樣,所以父親才……「我不要!」
「不要什麼?」
她不要成為父親報恩的禮物!可是不能這麼說,霍晶鈴咬咬唇,只好恨恨地道:「我不要跟身份低下的人同桌吃飯!」
「晶鈴,別說這種話,你父親聽了要生氣的。」
「我不管!」就當她無理取鬧好了,反正她恨那個人!恨他輕易就能奪走她在父親心目中夢寐以求的位置。她所渴望的讚美與器重,都歸他所有了。
「晶鈴……」雪姨還想勸服她,一道威嚴十足的男音倏地響起:
「誰在撒野?」
二人迅速回頭,只見霍令山已站在餐廳門口,而他身後赫然跟著何阮東。
霍晶鈴神色一僵,想到剛才的話被父親聽到,臉容泛白。
霍令山偕同何阮山走進餐廳,銳利的視線掃過女兒,最後落在雪姨身上,語氣放緩:「可以開飯了嗎?」
「呃?費……費斯兄弟倆今晚回家,所以現在算人齊了,我先去廚房準備。」姐夫的臉板得沒半點表情,雪姨知道他肯定不高興了。在這個家,他的話就是命令,不容違抗。晶鈴平時雖然比較嬌氣,還是懂得拿捏分寸,今晚的言辭確實過分了點。
雪姨憂心重重地離開,霍令山招呼何阮東坐下,對女兒完全不搭理。
霍晶鈴性格倔強,剛才醜話已出,也不打算收回。「我不要跟下人同台吃飯!」
「放肆!」大掌重重的落在餐桌上,霍令山冷聲一斥,頓時把周圍的氣氛凝結成冰。「阮東是我助理,在這個家,誰都得尊重他,包括你!如果跟他一起用餐讓你不舒服,你大可滾!」
霍晶鈴的心猛然地被揪緊,彷彿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難以置信地瞪著父親。
何阮東無聲站起來,不痛不癢地道:「我到廚房去吃。」
「不用!這丫頭被寵壞了,所以才目中無人!」
「我不值得你們為我吵架。」何阮東搖搖頭,準備離開。
「誰讓你退讓?」霍晶鈴倏地扭頭對他低吼。太可惡,父親竟然為了這個臭男人罵她。喉嚨像被大石哽著,嘴唇氣得發抖,她聲音沙啞,發出野獸般的低鳴:「你們吃個夠,我不打擾了!」說完忿然起身,小手一甩把椅子推開,結果無獨有偶,椅背不小心撞翻桌上那窩雞,「呯」的一聲,砂窩迎聲墜落,香噴噴的雞塊掉了滿地。
「我……」霍晶鈴望望地面,又望望父親。想解釋,奈何話噎在嘴裡,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霍令山雙目怒瞪,「本該好好的一頓晚餐,被你搞砸了,這下你滿意了?」說罷突然捂著胸口,臉容隱忍中帶著痛苦。
「發生了什麼事?」聞聲進來的雪姨見到地上的狼藉,嘴巴驚訝得張成「O」形。回頭見霍令山如此,連忙跑到他身邊緊張地問:「姐夫,你沒事?「
霍晶鈴這才發現父親的不適,隨即移步過去,剛伸手就被無情地格開。
「姐夫!」這是何必呢?女兒才回來就鬧得不愉快。
霍令山深呼吸了口氣:「我不太舒服,你把晚餐送到我房間去。」
冷冷的兩句話比重重的責罵更具殺傷力,霍晶鈴即時臉如死灰。
「我扶你。」始終保持沉默的何阮東終於開口。
霍令山搖頭:「你們吃飯,我自己走就行。」說完挺直腰離開餐廳,到走時始終沒看霍晶鈴一眼。
雪姨跟著匆匆出去張羅吃的,小小的餐廳內剩下兩個人。霍晶鈴愣在一旁動也不動,剛才父親轉身的一瞬,她的眼眶就濕潤了。難以理解為何要如此漠視她,她才是他的女兒不是嗎?
仰頭吸吸鼻子晶鈴眼角餘光瞄見何阮東默默地走過來,彎身收拾地上的殘局。火氣攻心,都是因為他!
霍晶鈴衝到他身邊,一腳踢飛地上破爛的砂窩碎片。「不用你弄!」
碎片受衝力彈起,鋒利的邊緣擦過他伸出來的掌心,劃下一道血痕。
「啊!」她獃獃地望著他,並未預料到會有此結果。心下莫名其妙的慌亂起來,她結巴著要撇清:「是……是你自己不小心而已,不關我事!」
小小的傷口根本不算什麼,何阮東用指腹把滲出來的血珠抹掉,再拾起地上的碎片走出餐廳。稍後他拿著掃把進來,清理乾淨地上的臟物,又安靜地撒離。自此至終他沒說過一句話,神情沉穩和淡漠。
他根本就把她看成小丑,任由她撒野,或者根本不存在!
重重地坐回餐椅上,面對冷清的一切,霍晶鈴捧著頭,懊惱萬分。
怎會這樣?這次返家,她明明想著要如何好好的努力工作,好好的承歡膝下,卻意外地惹父親生氣。都是那個傢伙,如果他不在就沒事!
「晶鈴。」
霍晶鈴抬頭,雪姨捧著新鮮出爐的蘋果派立於眼前。
「餓了?趕快吃點東西。」
雪姨說話總是溫溫柔柔,即使知道她有錯也會包容。霍晶鈴眼睛一熱,轉身抱住雪姨的腰。
把蘋果派放桌上,雪姨撫上她的發,心平氣和地說:「你呀,有時候太任性了。」
「我不是故意的。」霍晶鈴往她懷裡鑽,頭左右搖著,仍是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你指的是哪件事?排斥阮東,還是激怒你父親?」
霍晶鈴悶聲不語,雪姨嘆氣:「晶鈴,你爸這兩年的身體大不如前了,醫生說他有心臟病。」
「什麼?」心臟病?霍晶鈴大驚。
「也不用太擔心,醫生說情況不算嚴重。」
聽到這話,霍晶鈴稍稍舒了口氣。
「不過,最好也別受刺激!」雪姨再次補充。
「我不知道……」霍晶鈴垂著頭,用像蚊子一樣的聲音接話。聽到父親有病,她很難過。在她的意識里,父親就是一座山,這座山屹立不倒,會為她遮擋住一切風雨。
「你父親很欣賞阮東,大概是一種緣分,跟他比較投緣。而我認為,這孩子沉穩踏實,即使貧窮也不卑不亢,就是搞不懂你一回來就看他不順眼。」
雪姨仍在絮絮念著,霍晶鈴聽不入耳。「我去看看父親。」
「吃完晚餐再去!」雪姨拉住她的手臂,「你才回來,一點東西都沒下肚子,不餓嗎?」
「我……」
「不用我了!就知道你嫌雪姨羅唆,我不說就是了。你們父女倆呀,一個比一個倔,這是為難雪姨的嗎?」
「沒有啦!」霍晶鈴還是乖乖的坐回座位。雪姨為她夾了塊蘋果派,再盛了碗濃濃的玉米忌廉湯。
「先吃,還有點心,我去拿。」
「雪姨。」霍晶鈴扭捏著,往門口瞥了眼,才訕訕開口:「那個人呢?」
「誰?」雪姨明知故問。
「哎呀,你知道的!」
雪姨笑了笑,「人家被你趕到廚房用餐去了。」
「啐!他應該的!」誰叫他臉皮薄。
雪姨拿她沒辦法,明明知錯了,仍然死鴨子嘴硬。這孩子從小缺乏母愛,因為這樣,家裡誰都把她當寶貝,導致她驕傲自負,但她品性不壞。
「等一下記得去跟你父親道歉,態度要放軟。」
「知道了。」
「那阮東……」
「雪姨!」
「好好,不說了。」
雪姨收起托盤出去,霍晶鈴翹起腿敲著桌面,眼睛望向窗外的黑夜。
沒道理這樣的,對?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