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大概是暴雨過後的緣故,第二天天氣格外晴朗。
稀疏的晨光穿透白色的紗簾,朦朧的光暈中看得見跳躍的灰塵。
洛子初睜開眼,又閉上,視野中一片刺目的岩漿紅。
他驀地坐起身,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和季栩成約好的八點鐘要去花鳥魚市場,一把抓過枕_邊的電子鬧鐘——8點32分。
已經過了約定時間32分鐘。
洛子初忙穿衣洗漱,她的動作很快,以至走路的時候拖鞋會在地板上摩_擦出一陣歡快的節奏。
季栩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腳步聲的他回過頭來,沒有表情的臉被窗外的光線塗抹出幾分柔和,他看了洛子初一眼,猶豫著說道:「起來啦。」
「哦,那你再等我一會兒。」洛子初微笑,明明是自己約的別人,她卻睡過頭了,微微有些囧意。
「嗯。」他回答。
目光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一身簡單休閑的出行打扮,白色T恤搭配淺藍色牛仔褲,一雙串珠涼鞋。最惹眼的是T恤背後的圖案,是黃_色的海綿寶寶,咧著只剩下門牙的嘴巴,隨著洛子初走路的動作擠眉弄眼的。
季栩成把目光重新落到電視節目上,畫面中的主持人正津津樂道地談論著時事話題。
他開始無意地用手指撥弄遙控器上的鍵,嘴角冷硬的線條微微彎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樓下就是公交站,到花鳥魚市場要經過四個站。
車上的人不多,他們選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你昨天買的魚是什麼顏色的?」待會兒我一定找一條一模一樣的送你。洛子初彎著眉_眼說道。
就在昨天晚上,她還在猶豫拉著季栩成出來逛是不是明智的,畢竟有那麼一段時間,自己表現得不太待見他,說不上喜歡,只是不能容忍他在父母心中過分的重要,於是潛意識裡把他視為一個侵略者。
當媽媽告訴她季栩成是個病人的時候,她忽然有些同情他,也同樣理解了爸爸為什麼給予他那麼多的關心。
得知是自己亂髮脾氣撞碎了季栩成的魚缸之後,她很內疚,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罪人,如果季栩成因為她態度惡劣反而越來越消極,那她的罪過就大了。
「黑色的大眼金魚。」
「黑色的?為什麼喜歡黑色的啊?我覺得橘色的更好看些吧。」
季栩成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微笑著。
二十多分鐘的車程說短不短,一路上季栩成的話很少,倒是洛子初會不停地說著所見所聞和身邊的朋友的趣聞逸事。
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季栩成大多數的時候都靜靜地聽著,偶爾會心一笑。
很多時候季栩成都得不到共鳴,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難以體會,但是他願意做一個忠實的聽眾,洛子初的故事帶著陽光的味道,輕輕安撫著他的嗅覺。
和洛子初明亮美好的勝過相比,季栩成的生活則顯得過於灰暗——記事起便生活在孤兒院,在需要與不被需要之間輾轉。因為長相清秀,討人喜歡,所以很容易被人收養,幾日後,又由於個性孤僻最終被送回孤兒院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到最後竟已麻木了,就算有人願意接他走,他也很難再像當初那樣露出滿臉希望的表情。別人眼中的季栩成——是多麼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
但這一切於他都是奢望。
他常想,如果一開始就不被喜歡、不被需要,也許就不會在被重新拋棄之後感覺全身冰冷,就不會小心翼翼地將希望全部寄託,只換來一次次的失望,如此重複著直到絕望。
沒有可以依賴的人,沒有溫暖的事物,努力地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什麼,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從掌心溜走的風。
這個世界像是蒙著一層白霧,看不清這個世界也看不見自己,只是感覺腳下還踩著堅實的土地,由此證明自己還活著,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直到最近的一次。
那天,洛叔叔站在孤兒院的門口,揮著手朝他笑。
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和藹的笑著,露出和以前每一個接他的人一樣的笑臉,然後問長問短,十分友善的樣子。
季栩成的心裡除了害怕還是害怕,他擔心又是一場虛空。
可是,就像動物逃不過獵殺的宿命,他的人生已經被釘在那裡,無法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