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濕衣
「阿卓,你去吧,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京城,我與夕兒再下一盤棋也就下山了,到時候就去老地方等你,一起再聚一聚,可好?」明書顯然是不舍。
阿卓輕輕一笑,和煦如春風一般,「好,如香館再見。」說罷又轉身向芸若,「夕兒姑娘,在下告辭了。」一雙黝黑的眸子驀然掃向她時,那深不見底的如幽潭一樣的黑眸讓芸若瞬間就憶起了他從水中將她撈起的那一剎那。
頷首,甚至不敢抬頭,「公子請了。」他走了,那一夜的事情就只當從未曾發生過,那一夜也是她最怕提及的,那帶血的床單她好不容易才搪塞過去的,如今可不想再生事端了。
阿卓看見她的點頭便不在遲疑,一轉身便向山下飛掠而去,那速度可真是快呀,她怔怔望著他的背影才想起他手臂上曾經受過的傷,那傷不知可落下了疤痕沒有。
「夕兒,不必管他,我們再下一盤棋吧。」明書一聲輕喚也拉回了她的神智。
恍惚回神,「好的。」可是玉指在撿起那早已亂了的殘局中的一個個棋子時,她的心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就隨著阿卓的身影而飄向了山下。
那一夜,阿卓與那個冷冽如冰霜一樣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這一回,她依舊執黑子,換作明書執白子了,努力的壓住剛剛心底深處飄過的那一夜的影子,芸若認真的落下每一個子,凝眉細落,不知不覺中那一盤棋下到中盤便已分出了勝負,明書搖頭嘆道,「夕兒果然老道,甚至比阿卓兄還略勝一籌。」
芸若淡淡一笑,「明書過獎了,只是今天夕兒運氣好些罷了。」
「原來夕兒的畫風與棋藝竟可堪是同名,只是見過你畫的人多些,能榮幸的與你下棋的卻是少之又少了。」
「夕兒也很少下棋,只是偶爾看了些棋譜罷了」,這幾日她閑來無事就看過一本呢。
「我也看了,可是下棋卻還是沒有你更懂得那其中的精髓呢。」
兩個人居然在涼亭里不經意的客氣起來了,一旁早在打瞌睡的水離終於被著他們說話的聲音吵醒了,原本還打著輕鼾的鼻音停住了,「小姐,我看是明書公子故意讓著你的吧。」她掩著嘴輕笑,讓石凳上的芸若頓是就紅了一張臉。
剛剛那一局此刻回想起來說不定真的是明書讓著她的呢,可是下棋中的她卻恍然不覺,倒是輕睡著的水離知道……
其實她的走神早已影響了那一盤棋的質量了。
明書聽過卻是直接就轉移了話題,他的臉上是燦若星辰般的一笑,「芸若,下山吧,要不要隨我一起去如香館呢。」
「不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不然紅姨下一回就不會這麼輕易的讓我出來了。」芸若婉拒,她與阿卓除了那一夜的一面之緣外,今日的相見已屬意外,那是她惹不起的人物,他的身份神秘而尊貴,而她只是蝶戀水榭的一個小小藝妓罷了,能不見便不見吧。
「哦,那麼一起同路回去這總可以吧,都是順路的。」
「好的,那就一起走吧。」她一身青衫,這樣的男裝打扮倒是不怕與明書走在一起,兩個人說罷便欲起身。
一旁的水離不依道,「小姐,也不等等我,虧我還從山下取了香酥餅給你們。」
「那還不快點。」看著那盛著香酥餅的籃子還放在長凳上,芸若催促道。
水離這才拎了籃子隨在明書與芸若身後慢慢的向著山下而去,下山時直覺那山路更加陡峭,卻幸好有一個個的石級任人而行,否則真怕一個不小心就摔倒了,明書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體貼的為她在前面帶路。
下了山,煙山寺里上香的人早已散去,漾在那檀香之中讓她又想起早先她卜的那一卦簽,呵呵,真希望她生命里有一個貴人可以帶她離開蝶戀水榭,卻不知那貴人又在哪裡呢。
向著迴路走去,一路的雨絲依舊斜斜,輕漫的給人一種淡淡的憂傷的味道,油紙傘早就由著水離拿著,這樣的小雨她與明書都沒有打著傘了,一前一後走在那雨絲中的感覺更美,美的彷彿眼前的這個世界不真實一樣,芸若一直悄無聲息的,生怕說了話就擾了這一路的寧靜的氛圍,這樣的時候,她的心是最自在最歡快的。
慢著些走,越晚回去蝶戀水榭她才越是開心。
進了城,人跡比起早上離開的時候多了些,卻還是因著有雨而沒有了往日的繁華,水離還遠遠的不緊不慢的隨在他們的身後,她倒是識趣的不來打擾她與明書一起的前行,這讓芸若不由得在心中失笑,她的身份讓她與明書根本就沒得可能。
悠長的一聲嘆息飄在雨中,也引得了明書的注意力,「夕兒,有心事嗎?」怕唐突了她,他輕聲柔語的問道。
「明書,沒什麼的。」再多的慨嘆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她還是努力的作一些畫吧,只有作畫才可以給她短暫的自由,而這些就只有明書可以幫她了。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去,平常這樣的細雨總是會淅淅瀝瀝的下個幾天幾夜也不停歇的,更不會一忽兒大一忽兒小的變來變去的,所以兩個人都未曾在意水離手中的油紙花傘,可就在他們繼續舉步的一刻,那雨點突然間就密集了起來,一顆顆打在臉上時竟有些生生的疼。
轉首,卻哪裡還有水離的影子,曉是到了城裡,這小丫頭也不怕迷路了,只慢悠悠的走著。
然而,那雨卻越來越大,落在身上時幾點雨滴便濕了一片衣衫,明書再不避嫌,只拉著芸若的手飛快的向著前面飛跑而去,「夕兒,快走,就要到如香館了。」
可是不管怎麼跑,一身的衣,還有一頭的發也早已濕了。
低喘著氣,芸若從未如此這般快的跑過,如若不是明書拉著她,她只怕早已跑不動了,正渾身被雨水濕得不自在時,明書已拉著她一閃身就來到了一處屋檐下,抬首,竟是如香館到了。
原以為那只是一個飯莊之類的地方,卻原來是客棧與飯莊同時經營的。
明書也不管她是否反對,繼續拉著她向店內走去,「夕兒,避避雨再走吧,否則你的咳嗽更重了。」
這一路上,她一直忍著咳,卻不想只那淡弱的幾聲還是被明書注意到了,這一下,明書才一說完,她就再也忍不住的站在那門邊不住的咳了起來,是風寒,也是剛剛那般的瘋跑惹得她累了。
也不知咳了多久,終於,門前一道長長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阿卓輕輕道,「明書,快帶她進來吧,外面風大。」
低醇的男聲飄到耳邊時,不知為什麼她腦海里滑過的卻是那一夜他帶著傷躲在她的被下時的情景,此是她的身上就彷彿還是無一物般的落在他的眼裡,想要逃跑,可是明書的手卻是攥著她的緊緊的。
明書的手臂一帶,兩個人便一起跨進了如香館的店門,迎前卻是一面超大的橢圓的銅鏡擺在那裡,那麼大的鏡子足有一人高,就連蝶戀水榭她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鏡子呢,眸眼輕輕一瞥間,芸若的臉騰得又紅了。
鏡子中的她一身的青衫緊緊的貼在玲瓏有致的女體上,那鏡子里明顯的可以看到店內正有幾道貪婪的視線望向她……
驀然,一件乾爽的長衫落在了她的身上,擋了她的尷尬,也擋了她的羞赧,不期然的抬首時,眸中是阿卓爽朗的笑意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