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東屋的主人回來了

院子里聲音嘈雜，好些人正在排隊接水，公共水龍頭旁邊，有人正在刷碗，有人正在洗衣服，也有起晚的剛在洗漱。

蘇梅母女倆的出現，無疑是平地驚雷。

「同志，你們找誰？」最先迎上來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眯起眼睛看了看蘇梅又看了看蘇雲溪，像是認出來了又不敢確定，於是猶疑問道：「同志，我看你好面熟，你是，東屋蘇家的小女兒吧？」

「哎！是我，我是蘇梅，孫姨您還記得我，嗚嗚嗚……」蘇梅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到了沒忍住掩面哭泣。

「是你！真的是你！二十幾年了，二十幾年了呀，沒想到我孫婆子還能活著見到你，蘇小姐，來來來，快進來！」孫婆子也是激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斷斷續續的又說起當年過往。

「蘇小姐，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年冬天，我兒子發了高燒家裡一個字兒也沒有，是你用玉鐲子去換了錢給我兒子看病，要不然我孫婆子現在兩眼一閉都沒人送終，蘇小姐，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

「孫姨，您別這麼說，當年我們一家人搬過來多虧了有您跟孫叔照顧。」蘇梅是發自真心感激而不是客套話。

蘇家當年成分那麼差，任誰都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孫翠芬兩口子經常在生活幫助他們，這些恩情，蘇梅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

「說這些幹啥，蘇小姐啊……」

「別，孫姨，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蘇小姐，您就叫我蘇梅吧，聽著也親切，這是我女兒蘇雲溪，雲溪來，跟孫婆婆問好。」

蘇雲溪笑眯眯的往前一步，甜甜地喊道：「孫婆婆好！」

「喲！這小姑娘長得真俊，跟畫上的仙女一樣，跟蘇小姐，哦，是比蘇梅你年輕的時候還好看呢！」孫翠芬熱絡的拉著蘇雲溪的手哈哈大笑。

蘇梅也掃清了臉上的愁雲，微笑著應和：「孫姨您就別誇她了，醜丫頭不經誇。」

「瞧你這話說的，雲溪要是醜丫頭，這世上就沒有好看的小姑娘了。走，咱快別站著說話了，進屋吧，好閨女，跟婆婆進屋，婆婆給你拿糖吃，大白兔奶糖，奶味足足的！」

孫翠芬說著就要把人往她家領，院子里其他人瞧見了就有問的了。

「孫婆子，你家來客人啦？」

「對呀，怎麼這麼面生，從來也沒見過呀，遠房親戚嗎？」

孫翠芬一擺手，大大聲說道：「什麼客人，主人，東屋的主人回來了，她，蘇梅啊原來蘇家最小的女兒，當年寧可屋裡不放床睡地上也要放鋼琴那個，老趙，彩霞你們想想，想起來沒？」

老趙拎著大掃帚正往身上套環衛工人穿的小馬甲，聽到這話仔仔細細的打量起蘇梅來，認出來以後卻怎麼也不敢相認，因為他無法相信眼前黑黃枯瘦的人，竟是當年光鮮亮麗的資本家嬌小姐。

趙彩霞撂下洗到一半的衣服兩隻手都沒來得及擦乾，濕漉漉的就拉著蘇梅的胳膊左看右看，最後陰陽怪氣地說了句：「真的是你呀蘇梅！這要走在大街上我還真不敢人，幾十年沒見，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年輕的時候趙彩霞也是棚戶區這一片出了名的俊俏，可惜後來蘇家人搬過來，她的風頭就全都被搶光了，蘇梅跟她妹妹蘇蘭不知道勾掉多少男人的魂兒！

趙彩霞挑著眉笑得蔫壞，眼睛里滿是鄙視。

蘇梅笑容苦澀卻並不打算跟她計較，蘇雲溪卻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媽受任何委屈，於是指了指不遠處的水管子說：「這位阿姨，你洗衣服的水都要冒出來了，多浪費呀！」

「就是！回回洗衣服不能先放滿水再洗，就這麼直開著水龍頭浪費水！趙彩霞，說了你多少遍了，水費是平攤的你還有沒有點功德心了！」

只是挑了個頭根本不用多費心，自然就有人跟趙彩霞過不去。

趙彩霞也不是軟柿子，哪兒能在當年的老情敵面前被貶低呀，掐著腰就回去罵架。

蘇雲溪笑得古靈精怪，孫翠芬頓時就明白她是故意的，小丫頭可真精明，一眼就能瞧出矛盾所在，果然有她外公的風範，都是聰明人！

孫翠芬家裡分到的是兩間廂房，現在就她跟老伴兒兩個人住，兒女都成家立業分出去過了，平時很少回來。

「喝茶，蘇小姐，哎，這在心裡念叨蘇小姐念叨了二十幾年，冷不丁叫蘇梅，還真不習慣，但現在也不是那會了，叫蘇小姐其實也不怕的。」孫婆婆拎著個暗紅色暖瓶給蘇梅母女倆倒水。

倒了兩搪瓷杯，又慌得拿鑰匙去開糧櫃，翻出來紅糖挖了滿滿一大勺往杯子里裡面放，還怕不夠甜，又準備挖一大勺。

蘇雲溪連忙阻止她：「好了好了，夠甜了，再放就甜齁鼻了，婆婆是想把我甜得下回再不敢往您這來了嗎？」

「哈哈哈……那不放了，喝，來，蘇梅你也喝，你瘦了，比當年瘦了好多，你媽要是還在呀，瞧見了不知道得多心疼呢！」

蘇雲溪的外婆褚秀芝就是在大雜院里去世的，書香門第出身心氣兒高，從雲巔跌落塵埃落差太大受不了，留下封遺書，夜深人靜的時候投了江連個屍首都沒找著。

提起了傷感的話題，蘇梅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串。

孫翠芬懊惱得朝嘴上拍了好幾下：「瞧我年紀大了就愛胡說，快別哭了，你回來了就好，我跟你孫叔就怕到閉眼那天都等不到你回來，有負你爸當年的託付啊！」

孫翠芬說著就慌忙進屋翻箱倒櫃，不一會兒拿了個泛黃的信封出來小心翼翼的交給蘇梅，說道：「這是你爸出國之前留下的，囑咐我，要是你回來了，一定親手交給你，他說你看了信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爸給我留信了？原來他不是狠心拋棄我的？」蘇梅顫抖著雙手還沒拆開信就淚流滿面。

蘇雲溪默默站到了媽媽身後，輕輕的撫摸她的背，給與她無聲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