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笑死你,銷魂針
白夫人竟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黯然道:「可憐的人,你竟連求生的勇氣,都沒有了么?」
李翎嗤笑道:「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話?難道又想來騙我么?」
白夫人黯然垂首,道:「我也知道,你是絕不會相信我的,但……但你能跟我去瞧一樣東西么?」
李翎動也不動地坐著,笑聲已嘶啞。
白夫人抬頭凝望著他,顫聲道:「我只求你這一次,無論如何,這對你也不會再有什麼傷害,是么?」
她的眼中,竟似真的充滿哀求之色。
李翎嘶聲笑道:「不錯,我既已將死,還有什麼人能傷害我?」終於還是跟著她,走了出去。
穿過幾間屋子,李翎赫然發現,竟有個人倒懸在橫樑上,全身鮮血淋漓,一柄長刀穿胸而過。
他失聲道:「白山君死了!」狂笑聲掩去了他語聲中的驚訝之意,語聲中甚至還有些失望,卻絕沒有高興的意思。
他雖想與白山君一戰,雖想將此人除去,但驟然見到此人死狀如此之慘,想到一個人生命之短促,竟不覺興起兔死狐悲之感。
白夫人緩緩道:「我要你親眼瞧見他的屍身,也正是因為,我覺得對不起你……」
李翎道:「你殺了他?」
白夫人黯然長嘆一聲:「不錯,是我殺了他。」
李翎踉蹌而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夫人偷偷瞟了李翎一眼,道:「我那樣對你,只因我一心還在想挽回他的心。我為了他,不惜傷害任何人,不惜做出任何事……」
她眼中淚珠又一連串落了下來,幾乎泣不成聲。
李翎道:「但你既然如此對他,為何又殺了他?」
白夫人忽然返身撲到李翎的懷裡,放聲痛哭道:「他竟絲毫不念夫妻之情,他……他……他竟要殺我!」
李翎輕嘆一聲,沒有推開她,默然半晌,緩緩道:「所以……你就殺了他?」
白夫人道:「我本來雖然不惜為他而死的,但他真要來殺我時,我卻再也忍受不住。
二十年來所受的折磨和委屈,二十年來的冤苦和悲痛,全都在這一瞬間發作出來……我忍不住抽出了刀,一刀向他刺了過去。」
她慘然接道:「我本也以為,這一刀大概傷不了他,誰知他從未想到我會反抗,竟毫無防備之心,我這一刀,竟真的……真的將他刺死了。」
李翎又能說什麼?笑聲已漸漸嘶啞,腿已漸漸發軟。他一身氣力,竟已都被笑了出去。
他忽然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我絕不會再恨你……」
白夫人道:「你原諒了我?」
李翎點點頭,又道:「你的話,已說完了么?」
白夫人道:「我該說的都已說了,你……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李翎道:「我……我只望你……」
他自然希望,白夫人能止住他這要命的笑聲,但到了這地步,他竟然還是無法在女人面前,說一句懇求的話。
之前,他就是被白山君和白夫人暗算,才會狂笑不止!
………………
白夫人靜靜瞧了李翎半晌,黯然道:「其實用不著你說,我也早該為你起出笑穴中那根銷魂針的。但你方才用力過度,針已入穴極深,我也無力為你起出來了。」
李翎心裡一陣絞痛,突然推開了白夫人,轉身而行。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已註定,只有笑死為止。
誰知白夫人卻又攔住了他的去路,道:「你現在還不能走。」
李翎再也忍不住怒氣上涌,卻又勉強壓了下去,道:「事已至此,你為何還要留下我?」
白夫人道:「世上還有個能救你的女子!我雖然無力救你,卻能將你的性命延長三天。三天內,我就可以帶你去找到那個女子。
你若想活下去,就該有勇氣去求她。你年紀輕輕,求人並不可恥,不敢活下去,才真正可恥。」
李翎嗄聲笑道:「我縱去求她,她也未必會救我,我又何苦……」
白夫人截口道:「我很了解那個人,只要你去,她一定會救你的。」
她緩緩接道:「何況,你並不是去求她,只不過去治病而已。一個人生了病而不去就醫,這人並不可敬,反而可笑。」
她翻來覆去地勸說,李翎終於心動了。一個人無論多麼不怕死,有了生機時,還是不願意死的。
李翎終於點了點頭。對如此真摯的懇求,他永遠都無法拒絕的。
不一會兒,李翎和白夫人已走遠了。
大廳里更沉寂,更陰森,曙色斜照著屍身上的鮮血,鮮血竟被映成了慘碧顏色。
這時,一個叫江玉郎的青年,卻悠然踱了進來,拍掌笑道:「前輩端的是智計過人,弟子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倒懸在樑上的「死人」,突然哈哈大笑。
「此計雖妙,也只有李翎這傻瓜才會上當。若換了你我,只怕再也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女人的話。」
這「死人」此刻竟自樑上翻身躍下,右手拔起了自前胸刺入的刀柄,左手拔出了自後背刺出的刀尖。
原來,這柄刀竟是兩截斷刀,黏在白山君身上的。
這又是一個陷阱!
………………
李翎昏昏沉沉地坐在車子里,白夫人給他吃了種很強烈的寧神葯,藥力發作,他就昏昏欲睡。
幸好這車廂還舒服得很,他既不知道白夫人從哪裡叫來的這輛車,也不知道趕車的是誰,更不知道車馬奔向何方。
一個垂死的人,對別人還有什麼不可信任的!
三天後的黃昏,車馬上了個山坡,就緩緩停下,推開車窗,夕陽滿天,山坡上繁花如錦,宛如圖畫。
極目望去,大江如帶,紅日如火,夕陽映照下的江水,更顯得無比的燦爛輝煌。
李翎暗嘆,心道:我此番縱然無故而死,但能死在這樣的地方,也總算不虛此行了。
只聽白夫人長長嘆息一聲,黯然道:「那人脾氣甚是古怪,我……我不願見她。」
她開了車門,扶著李翎下車,遙指前方,道:「你可瞧見了那邊的山亭?」
只見紅花青樹間,有亭翼然。一縷流泉,自亭邊的山岩間倒瀉而下,飛珠濺玉,被夕陽一映,更是七彩生光,艷麗不可方物。
李翎九死一生,驟然到了這種地方,無疑置身天上,淡淡的花香隨風吹來,他痴了半晌,才點頭道:「瞧見了。」
白夫人道:「你轉過這小亭,便可瞧見一面石門,藏在山岩邊的青藤里,石門終年不閉,你只管走進去無妨。」
李翎暗嘆,心道:能住在這種地方的,自然不會是俗人,我有幸能與高人相見,本是人生樂事,只可惜我現在竟如此模樣。
李翎道:「她叫什麼名字?」
白夫人道:「她叫蘇櫻。」
李翎苦笑道:「蘇櫻……蘇櫻……我與你素不相識,卻要求你來救我的性命,你只怕會覺得可笑。」
白夫人又道:「你見著她后,她也許會問你是誰帶來的,你只要說出我的名字……對了,我的本名是馬亦云。」
李翎道:「我記得。」
白夫人凄然一笑:「我此後雖生如死,你也不必再關心我,從今以後,世上再沒有我這苦命的女人……」
她語聲忽然停頓,轉身奔上了馬車,車馬立刻急馳而去。
李翎怔了半晌,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
這女人害得他如此模樣,但此刻他竟然只有感激,只有信任,絕沒有絲毫懷疑和忿恨。
車馬轉過幾處山坳,突又停住。山岩邊,濃陰下,已來了三個人,正是鐵萍姑、江玉郎和白山君。
李翎雖然沒有看見,但早已被他暗中召喚出來的女鬼聶小倩,卻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裡。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但,誰是漁翁、黃雀,未到最後一刻,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