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霽在住的小樓前舞劍,但見劍光,不見人影。等到渾身大汗,才收劍入鞘,沐浴過後換了身簇新的衣裳到書房去給方文清上香。
「爹,你叫我發誓永不背棄,你好偏心!可是你們養大我,我欠你們的。所以我發誓,方雲紀此生絕不背叛君王。但是,僅此而已。」
自從看到了那一幕,雲霽心裡打的主意就是及時抽身。可是,要如何抽身才能不帶累方府的人,才能順利脫身,這正是她如今想的。
當日打了國舅被發配邊關,這招現在不能用了。同樣的招數,肯定不奏效。她也想過再去找雲相,可是雲家不是他一人的,沒道理為自己全家都被拖下水。而且,大變將至,一切會有什麼變數還為可知,覆巢之下無完卵,她也不能這個時候打小算盤。
所以,對李謫她是一如既往,不是她能裝。而是一開始就知道早早晚晚會有這樣一天,她頭頂一直懸著一把利劍,在那一刻甚至有一種終於落下來的坦然。有一種我早知道是這樣的淡定。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受傷,可是賣餛飩的老婆婆跟她說好的食物可以治療人內心的傷痛。原來,她終究還是傷到了么。
也好,早死早投胎,就當再世為人吧,只是心頭還是抽痛。為了減少會面的機會,她主動請纓,配合羅懷秋監視相關人等。
羅懷秋去了蔣府,雲霽蹲在何府。一直沒有什麼收穫,又到了三更,她貓著腰準備回去了。兵部給了她一個清閑差事去辦,她不用天天去看點班御史臉色了。點班御史是不記她吧,這麼多人看著。記吧,又得罪他這個天子門生。最後只好三次里記兩次,可這樣記下來雲霽拿回家的俸祿也夠少了。辦這個差好,不用被記遲到。
她正要走,瞟到從何府後門出來的人,趕緊又蹲下來。
葉驚鴻,不是,是南越國住宗燁,他來炎夏做什麼,到何府又幹什麼?
雲霽想了想,最後還是遠遠的跟上了宗燁。
結果,跟了一路發現宗燁是到方府去,就站在她樓下望著她的小樓。
雲霽小聲罵了一句,有這麼跟蹤人的么,跟到自己家來了。
李謫沒有出來,所以方府並沒有被嚴密看守著,不然宗燁別說靠近了,還沒到方府圍牆就被發現了。
雲霽自動請纓去監視何府,李謫點頭應允的一個原因是,他也忙得沒空出來。不過,即便他出得來,他發現自己也是無法只把雲霽當一個女人看待。這世上,他真正信任的人不多,而他信任又有能力的人,更不多。所以,他不得不在此時用雲霽辦事。
幸好,天都快亮了,宗燁幾度提步又放棄,最後隱身遁去。雲霽這才能回去睡覺。只是,躺在床上,卻有幾分睡不著,翻來覆去想著這件事。
好容易睡著了,又有人推她,「醒醒!」
雲霽騰一身坐起來就要罵人,結果看到是李謫。
「你幾時看到宗燁的?」雲霽當時在何府外就把看到宗燁的消息通知了斥候,傳到李謫耳朵里他當即就過來了。
「三更過後,四更不到。」
「為什麼不自己來報?」
雲霽揉揉眼眶,「臣要跟蹤他呀。」
「那他都做什麼了?」
「厄,從何府出來,就到這小樓下站了小半個時辰,然後看天要亮了,他就走了。」
李謫一時語塞,他本是有幾分怪責雲霽不及時上報,以致失了圍捕宗燁的最佳時機,聽她這麼一說,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所以你就回來睡覺了?」
雲霽腹誹,那我不回來睡覺,大白天的我還去跟蹤不被發現才怪了。不過她的確沒盡全力要抓宗燁就是。
李謫哼了一聲,把她往裡頭推,「進去一點。」
雲霽看看外頭,是青天白日的呀。
「我昨晚也一宿沒合眼。」
「萬一有什麼急事呢?」青天白日的,段康要是到這裡來找你給人看到總是不好吧。
李謫正要說什麼,窗外傳來暗衛的聲音:「皇上」,這就是有事了。
李謫只好轉身出去,雲霽當即躺了回去繼續夢周公。
一覺醒來,抱著被子不想起,看李謫這樣子,完全是把這方府當他的外宅的做派。這是我家,我家!
娘她幹嘛帶著自己往那條路上跑,或者就留在雲府不好么。那就不用碰到李謫了嘛。現在還被迫發誓永遠不得背棄。意思只有他可以背棄,而自己只能受著。我呸!做屬下我只能受著,可我不想再跟你糾纏不清了。
而李謫卻是窩了一肚子的火,宗燁那傢伙又跑來做什麼?還能何懼有勾結。可現在沒有證據,他動不了何懼,更動不了宗燁。偏偏現在這個局要做成了,容不得他打草驚蛇。
段康聽到啪的一聲碎瓷聲,知道皇帝在砸東西。這跑出去沒消火,怎麼好像火氣更大了。他當時在旁邊聽到說南越宗燁來了,當即偷偷看眼皇帝,但見他眉骨一挑,就知道動心火了。也不知道小丫頭跟那南越宗燁怎麼了,一說到這人皇帝就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
他本以為出去一趟,以那兩人這一兩個月蜜裡調油的相處,什麼事都就沒了。誰曉得是這麼個結果。可他又不敢耽誤把事情上報啊。
杜生生差人送來的消息,說蔣皇后的貼身宮女偷偷出了一趟宮,他趕緊就讓人去告訴皇帝。他可不是小丫頭,失了圍捕宗燁的機會,皇帝也只是自己發發脾氣,對她頗有幾分無可奈何。他耽誤了事,可是朝不保夕啊。
說來也奇怪,皇帝現在對小丫頭還真是遷就,莫不成是因為蔣婕妤進宮的事心懷愧疚。沒聽說小丫頭在鬧性子啊。唉,百鍊鋼也化繞指柔。
看皇帝那架勢,原本沒打算再進新人的。可擱不住蔣皇後來這麼一出,皇帝手裡捏的東西還不能治死何家,蔣家是決不能被蔣皇后的所為拖下水的。這才順水推舟應了蔣家再送個女兒進宮的請求。蔣家也急,雖然出了個中宮皇后,可沒兒子那腰就硬不起來。他們也不想讓皇三子撿了天大的便宜,畢竟不是蔣家人肚子里出來的,能真的親蔣家么?這才把次女又送了進來。
而蔣皇后,相當於一定程度上被放棄了。雖然是說妹妹生了兒子寄養在她名下,可妹妹畢竟還在。皇三子自小親近皇后,生母余婕妤又眼看病入膏肓了。皇后想過繼的是這個孩子。這其實也無妨,都是皇帝的兒子嘛。可為什麼她要跟何家牽扯不清呢。如果對何二公子有情,當年又何必絕了這門親事要攀高枝。
皇帝好像是跟小丫頭說過不再聯姻這類的話的,現在食言了,愧疚也是難免的。可小丫頭不也明理懂事的啥也沒說么。這些年她一路看過來,哪能不知道皇帝的抱負和掣肘之處。
而此刻,病榻上的余婕妤正掙扎著一定要給蔣皇后磕頭,攔都攔不住。
「娘娘,臣妾自知不起了。」余婕妤咳嗽幾聲,難以為繼。
「你的意思本宮明白,可這太醫不是說有好轉了么,你好好吃藥總能好起來的。」
「娘娘,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余婕妤悲戚的想,就算我還有救,我也只能去死了。我不死,你能放心。為了我的兒子,我願意死,只要你能答應把他過到你名下。
蔣敏臉上惻然,終是點了點頭,「你放心,但有我一日,就一定會把皇兒當親生的來看待。」她當然需要三皇子,沒有自己的兒子,那麼過繼一個年幼的、聽話的也是可以的。事成時候,推他到那個位置上,自己就是垂簾聽政的母后皇太后。
李謫,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是那樣一心愛著你,你初時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後來卻對我不冷不熱。現在,又跟二丫頭那副樣子。我不能讓她重蹈我的覆轍。你根本就是個只愛小男孩的變態皇帝。你不是愛方家那個能文能武的小子么,到時候我就把他給你殉葬。也全了你的相思之情。
一想到那個方雲紀,蔣敏嚴重出現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怨毒。
哥哥居然也是這樣,那個方雲紀當年一腳踹他下河,讓他、讓蔣家還有自己都成了別人的笑柄,他居然跑來跟自己說,讓她一定要把方雲紀的命留下,給他做個玩具。
那樣的禍水,她才不會留下。他能讓人失了心魂,因為他,她失去一個丈夫,現在還要再失去一個哥哥不成。不行,寧可讓哥哥怨自己,也不能把方雲紀留下。一定要弄死他!
還有那個,自以為生了兩個兒子就表面恭謹不把她放在眼底的賢妃。哼,她不是貴妃么,還不是讓她找到岔子降了她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