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離離看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心裡哪一種痛苦的驅使,她在開滿白花的山坡上,用力地朝他跑去。
狂風吹過的凌亂山坡上,蓬蒿糾結,她眼前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在茫然的奔跑中,她的腳被草葉絆住,摔倒在地上。
柯以律聽到聲音了,但是卻沒有回頭,他快步走進家門,高大的雕花鐵門緩緩關上,他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
長風迥回,蒿草青青,白色的花開得像飄浮的雲朵。
離離就像被丟棄的孩子一樣,坐在草叢中,也不管自己被草葉割傷的小腿,流著眼淚,獃獃地坐了好久。
等到她下了決心,她才站起來,擦掉眼淚,用力地呼吸。
青草在陽光下香氣微澀,空中浮動著茸茸的白花。她咬緊下唇,抬頭看著柯以律消失的地方,獃獃地站立了好久好久。
他說,吳離離,我明天,就要和以紓結婚了。
明天,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而她,卻連他為什麼拋棄自己的原因,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她回去之後,發現蔚清寧還沒有回來。
蔚清寧不在,她就根本沒人可以商量。可就算他在這裡,他也肯定不可能會幫她的,說不定,還要阻止她。
不過,也無所謂了。
已經是黑夜了,外面繁星點點,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好天氣……結婚的好天氣。
她咬牙,對著自己說,就算不能阻止他,那也至少,要問清楚他背叛自己的原因——
因為,他連對她無所謂的表情都裝不出來。
至少,讓她失戀,也要失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多雲的晴天,微風。
結婚的好天氣,也是,破壞別人結婚儀式的好日子。
離離出現在柯以律家門口時,保安立刻臉色大變,朝著裡面大喊:「吳小姐來了!」
他的喊聲激動得顫抖,充滿八卦意味,畢竟,要是哪家八卦雜誌上寫上「柯氏家族婚宴當日,同居過的前女友打上門」這樣的標題,發行量絕對會飆瘋的。
離離沒有理他,徑自往裡面走去。
就在她踏進門的第一時間,眼前陡然一花,一個全身上下掛滿了叮叮噹噹飾品、像一棵移動聖誕樹的人出擋在了她面前,笑眯眯地問:「離離,過來參觀婚禮啊?不過我跟你商量個事情啊,你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畢竟這個是我們神族的事,今天出席的人,也全都是神族的,我想你在這裡也沒什麼認識的人,大家看見你也都會覺得陌生……」
這個話嘮,當然就是楚沁承了。
離離繞過他,直接往裡面走。
楚沁承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叫她:「吳離離……」
離離抬手打開他的手腕,頭也不回。
楚沁承皺眉,劈手捲起狂風,向她襲去。離離猝不及防,被風托住,頓時腳步踉蹌地退了開去。
「離離,你快點走吧,我們不會允許你破壞這場婚禮的。」他難得正色。
離離咬住下唇,根本不理會他的勸告,轉身就往裡面走去。
身後狂風大作,楚沁承撲了上來,向著她的背後抓去,想將她拖回來。
就在他接近她背心的一剎那,離離猛地轉身,手指間白光繚繞,劍芒大熾,如同羅網一般,向著他全身罩下去。
楚沁承立即閃身,然而已經太遲了,他被離離一下刺中肩膀,重重地摔在地上,血流不止。
「喂,你太狠了吧……」楚沁承看著離離苦笑。
離離沒有理他,轉身就走。
穿過楓樹林,踏過火焰一般盛開的福祿考,在波光粼粼的湖邊,太陽反射在湖面上,滿世界都是耀眼的光點,天氣有點熱,林間的風也是溫溫的。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曾經一起並肩在湖邊走過。那個時候,每一陣風吹過,他們的肩上,發上,衣上,都會沾上小小的紅色花瓣,暗香瀰漫。
她在樹林邊緣停下腳步,在月湖之前,深吸一口氣,然後咬住下唇,轉過頭。
韓溟秋、燕澈懷、趙沐雩三人,圍住了她。
她曾經殺過七星中的兩個夥伴,這三個人,一定會對她下狠手的。不過,在來之前,她也早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其實她,根本沒有阻止柯以律和柯以紓結婚的念頭。
她固執地孤身深入神族,在神族齊聚的這一天,如同飛蛾撲火一樣撲向他,只是想要,問他一句話——
如果你喜歡我,那麼為什麼要背棄我?
因為這絕望的心情,她毫不畏懼,雙手掌心光芒迸射,光劍陡然生長出來。
就在她的劍光生出來的一剎那,韓溟秋已經讓周圍的空氣陡然寒冷起來,所有的樹枝都停止了晃動,樹葉在瞬間縮成一團,被極度的寒氣所逼,析出來的水分凝結成冰,如同細小透明的刺,一根根直立在蜷縮的葉面上。
她的手腳一僵,幾乎無法動彈,頭頂霹靂鳴響,控制霹靂的趙沐雩,向她當頭撲下。
生長著無數倒刺的葉子,被燕澈懷捲起,如同透明蒺藜,向離離鋪天蓋地傾瀉而下。
在這樣幾乎不可能逃脫的攻擊下,手腳冰冷僵硬的離離,掌心的劍光瞬間縮回,順著體內血脈,環轉斜飛而出,韓溟秋與趙沐雩、燕澈懷還來不及看清,已經覺得胸口一痛,被劍光劈中。
在這三人驟然倒地之時,她周身的劍光陡然圓轉開,所有的冰蒺藜都被兜住,往旁邊斜飛了出去。
因為身體僵硬,她手稍一動作,就往旁邊撲倒。霹靂不偏不倚落在她腳邊,她被震得胸口一痛,只覺得一口血涌到喉嚨口。
一舉幹掉了三人,她捂住胸口,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擦去嘴角的血。
直到體內的血脈漸漸溫暖起來,她才扶著樹站起來,一咬牙,繼續踉蹌地往後面衝去。
一出樹林,面前就是大片的草坪,在別墅之前,裝飾著綴滿玫瑰與輕紗的高大拱門,夾道簇擁著粉紅與紫色的玫瑰花,所有的燈柱上都懸挂著玫瑰花球,穿著白色禮服的柯以紓,正在玫瑰花之中,和穿著正裝的柯以律微笑執手,笑意盈盈。
草坪上參加結婚儀式的人,全都身著盛裝,聽到腳步聲響,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正狼狽地從樹林中衝出來的離離。
穿著球鞋和T恤的離離當然知道自己和這裡的氣氛不協調,但是她根本也不在乎,反正,就算她穿著蔚清寧給她從法國定做的禮服出現在這裡,也依然是不協調的。
她看著柯以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原本笑意盈盈的柯以紓,頓時臉色大變,她氣恨地放開柯以律,乾脆利落地甩掉自己的高跟鞋,抓起裙擺就要向離離衝過來。
但中途上,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柯以律放開她,輕聲說:「給我五分鐘……我們,就結束了。」
柯以紓憤恨地瞪了離離一眼,悻悻地轉身在旁邊坐下了。
身邊有神族的人,漸漸圍上來。神族過半的人,都聚集在這個地方參加婚禮,而她孤身一個魔族,分明,就是來送死的。
尤其是,她還動手沖了進來,不肯離開。
柯以律走到她身邊,將她的手一把握住,拖到旁邊去。
楓樹林中,福祿考的花開得火焰一般,深紫淺紫,粉紅緋紅,淹沒了楓樹的根,讓所有的樹,都像是從火焰當中生長出來的。
她的手冰涼,在這樣的夏天中,令人心驚。
「吳離離……就當是,我對不起你,請你離開,好不好?」他聲音冷淡,就像是已經不認識她了一樣。
離離仰頭看他,低聲問:「理由呢?」
「沒有理由。」
他聲音這麼冷淡,讓離離覺得絕望極了。她聲音喑啞,絕望地問:「你……你說過喜歡我,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他咬住下唇,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中的絕望,像是眼睜睜地自己掐斷所有的可以走的路。
他深知,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幸福可能了。
「那是曾經。」他終於,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那是曾經,可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
就像是致命一擊,離離原本因為一路殺進來而潮紅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忽然變成蒼白。
而他胸口一片冰涼,因為巨大的悲慟,讓他幾乎連呼吸也喘不過來了。
不想讓她看見,所以他轉過身,離她而去。
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火焰一般的花朵與楓樹的陰影中,一步也無法移動。
「吳離離!」
旁邊忽然傳來怒吼,有一條迅捷無倫的黑影向她撲來。
離離還沒動彈,柯以律已經反應過來,右掌擊出,那條黑影頓時停滯在空中,原來是一頭金睛黑豹,被他的光刃刺中,黑豹頓時化為幻影。
旁邊衝出來的,當然是柯以紓。
「五分鐘到了!」她怒氣衝天地撲過來,身邊的氣流幻化,競相化成萬千猛獸,如巨浪一般湧出。它們的後半身還是氣旋,前半身的利爪與尖齒,卻已經將她頭頂高大的楓樹撕成粉碎,殘枝斷葉四下飛散。
離離站在只存半截的樹榦邊,仰頭看著那些猛獸,眼看著它們已經無比接近,甚至即將觸到自己的睫毛,卻一動也不動,閉上了眼睛。
柯以律從旁邊撲來,劃出一道光牆將它們阻住,然後拉著離離急速後退。
福祿考被撕扯得粉碎,破碎的花瓣飛揚在空中,殷紅一片。
「以紓,你在幹什麼?」他質問。
「吳離離,你不覺得丟臉嗎?以律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人?你得不到他,卻連我們的婚禮,都要破壞!」暴怒的柯以紓催發自己的力量,柯以律的光牆瞬間被撞破,那些一擊不中的猛獸,再次猛撲過來。
柯以紓一邊驅使狂撲的野獸們,一邊衝上去抓住柯以律的手,將他死死拖住:「哥,我今天非殺了吳離離不可!」
離離睜開眼,看著他們,沒說話。
被柯以紓抱住的柯以律大吼:「為什麼不反抗?你會死的!」
「管她去死!我們的婚禮還沒完成呢!」柯以律抱緊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拖回來。
柯以律看著危在旦夕的離離,甩開柯以紓:「以紓,你別這樣。」
「我怎麼樣?」她低聲問,囂張的口氣中,卻有一絲難以覺察的悲戚。
就在柯以紓拖著他的時候,那邊猛獸的利爪,已經刺入了離離的肩膀,她居然,真的一動不動,卻只是握緊了自己的雙手。
她將自己身上的劍氣,逼到了掌心之中,死死地困住了那道能自動出來救她的白光。
她是真的,要死在他的婚禮之上!
柯以律一把推開柯以紓,撲上去把離離按倒在地,避過剛剛撲來的一頭獅子。周圍風雲變幻,氣旋兇猛地迴轉,楓樹的樹葉片片零落,和火紅的花瓣混在一起,飛速旋轉。
可離離怔怔地靠在楓樹上看著柯以律,一點聲響也沒有,她只是看著他,沒有哭,卻比哭還要令他難過。
她輕輕地,顫聲說:「柯以律……我不想在沒有你的世界上,一個人孤零零地活下去!」
只這輕輕的一句話,卻讓柯以律如受重擊。
是,如果他們能在一起,這個世界,就是無盡美好的。
如果他們不能在一起,那麼就算苟延殘喘,又有何用?
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劇烈地顫動抽搐,因為心中那種巨大力量的驅使,讓他不管不顧地,用力抱住了她。
那一刻,他的心裡真的在想,反正已經無法再好好活下去了,那麼,就和離離一起死在這裡好了。
整個世界,完全模糊不清。
在被他抱住的那一刻,離離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掌心的白光,也無法控制地,在瞬間消失,轉回她全身血脈,又在瞬間為了保護她而從她的體內衝出。
那些獅虎豹狼的爪子觸到她肌膚的一剎那,世界波動,白光驟閃。破碎的野獸幻影,就像煙雲一樣,在他們的周身散落。
不可避免的,劍光也深深地刺進柯以律的手臂。
鮮血頓時噴湧出來,但在他黑色的禮服上,也看不出什麼,反倒是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離離的白色T恤上,鮮紅色刺目。
奇怪的是,只是柯以律一個人的血,卻在瞬間綻放,大朵大朵的神魔天罰之花,曼珠沙華,如同潑墨一般,在空氣中,開得耀眼奪目。
旁邊的人,頓時一陣喧嘩,所有本來就伺機而動的神族成員,臉色全都變了。
「曼珠沙華……他不是神族,他是半魔之體!」
一直暴怒的柯以紓,在這樣的巨變中,卻獃獃地站在旁邊,一動也不動。
鮮血的顏色,讓離離也被嚇住了,可柯以律並沒有放開她,她的身體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她抬起臉看他,低聲叫他:「柯……柯以律……」
話音未落,柯以律忽然低下頭,狠狠地親上她微啟的唇。
離離的大腦一片空白,唯有自己冰冷的嘴唇上,嘗到那一點溫暖。
神與魔相觸,原本就在盛放的曼珠沙華,此時更是如同血腥的詛咒,在他們周身燦然開放,猩紅奪目,比鮮血還要耀眼,比寶石還要剔透,大朵大朵盛開,驚人艷麗,又迅速跌落塵埃,化為虛無。
離離抓著柯以律手臂的雙手,想要推開他,不讓他受到自己的傷害,可在他的親吻中,因為渾身虛脫,她的手終於只能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他卻彷彿沒有感覺到,他的雙臂,依然緊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因為曼珠沙華的灼燒,他痛得無法說出完整的話,但離離還是聽到,他在她耳邊,斷斷續續地,輕微的叫著她的名字:「離離,離離……」
離離嘴唇顫抖,喘息著,艱難地問:「為……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她終於崩潰地哭出來。
在她的慟哭中,柯以紓像是終於回過神一般,衝上來狠狠地將離離推倒在地,抱起了柯以律。
他已經陷入昏迷了,血大滴大滴跌落在草坪上,和旁邊零落的花朵一樣,鮮艷刺眼,在空氣中,綻放出美到詭異的曼珠沙華。
神族的人帶走了柯以律去救治,婚禮中斷了。
離離茫然地在開滿白花的山坡邊走著,風很大,陽光熾烈,她一邊哭一邊走,到最後,連眼淚也流完了,她站在紫花河邊,佇立了好久好久。
柯以律,柯以律……
宿命一樣的雨天,傾盆大雨中,她在暗紫色的黃昏中,一抬眼看見的少年,他站在那麼普通的公交車站裡,卻讓周圍那些傾盆大雨,似乎一瞬間蒙上了璀璨光華,反射出煙火一樣的顏色。
他幫她捧起那一條她追不上的艷藍色鬥魚,掌心的水珠混合著傷口的血,滴滴落下,如同粉紅的珍珠,這麼疼痛的傷口,那一瞬間,卻變成了溫柔。
「因為……我愛你。」
她曾經在很久前,一次又一次幻想過的願望,終於在這一刻,成為現實。
她第一眼看見,就為之心動的少年,緊緊地擁抱著她,哪怕被她割得遍體鱗傷,也依然溫柔親吻她。
可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實現夢想的這一刻,居然,是這樣痛苦悲哀。
她想著,哭著,茫然地站在紫花河邊。
「吳離離!」後面有人朝她奔過來,怨毒地大叫。
離離轉頭看,是柯以紓,她依然穿著那件結婚禮服,但腳上的高跟鞋已經被甩掉了,赤腳站在她的面前,悲憤地大叫:「吳離離,你……你真惡毒!你殺了以律!」
離離只覺得眼前陡然一黑,全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住了,身體瞬間冰涼,連心臟,似乎也停止了跳動。她想開口詢問,可是喉口堵住,就像被人硬生生割斷了聲帶一樣,她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她只能木然站在那裡,世界一片昏暗,她無法動彈,連抬一下手指都不行。
就像沉入深海的魚,巨大的水壓,讓她的心,都彷彿要被擠出胸口。
柯以紓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憤怒得失去了理智,她猛撲向離離,在狂怒之下,連自己是神族成員也忘記了,抬手狠狠給了離離一巴掌,然後一邊大哭,一邊抬腳將她踹倒在地上。
明明聽到了自己摔倒在地上時,身體與地面相撞的聲音,可是離離卻一點都沒感覺到疼痛,她的魂魄似乎已經不在身上,只是睜大空洞茫然的眼睛,看著柯以紓的手中氣旋集聚,開滿白花的山坡上,飛絮如雪,在狂風中如同漩渦一般,像是要將她吸進去。
她睜大眼,看著面前極速迴旋的利風,近在咫尺。
她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根本不加理會。
就在旋風接近她鼻尖的一剎那,整個世界忽然靜止。
她的頭髮已經被吹得高高揚起,而那陣風,卻在陡然之間消失,無聲無息,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在半空中失去了蹤跡。
柯以紓瞪著站在離離身後的蔚清寧,狂怒地大叫:「蔚清寧,不管你怎麼維護吳離離,我今天非要殺了她不可!我……我一定要把她碎屍萬段!」
蔚清寧伸手將連站起來的力量也消失殆盡的離離抱起來,低頭看著她,說:「柯以紓,我是在救你,你覺得自己能在辟異劍下逃生嗎?」
「即使同歸於盡,我也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柯以紓像瘋了一樣,根本不顧自己的生死:哭得歇斯底里,「我……我從小和我哥一起長大,他應該是我的,應該是我的……」
蔚清寧微微皺眉,不再理會她,抱著離離轉身就走。
柯以紓連他都不管了,撲上去就要把離離抓過來。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騰出右手虛劈一掌,柯以紓周身的氣旋頓時煙消雲散,她踉蹌落地,腳步虛浮,連退了好幾步。
蔚清寧冷冷地看著她,聲音冰冷:「柯以紓,找齊澄寒去,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柯以紓淚流滿面,顫聲問:「齊澄寒……他能救我哥哥嗎?」
「不知道,不關我的事!」他再不理她,轉身離開。
離離受的傷並不重,蔚清寧在路上便將她醫治好了。
他帶她回家,放在大落地窗之前的沙發上,伸手將她糾結的亂髮梳理好,輕聲說:「離離,以後……別一個人任性地出去了。」
聲音這麼好聽,就像林間流泉,溫柔舒緩。
她沒有抬頭看他,依然在獃獃出神,連眼睛,似乎也沒有轉動過。
「從此之後,沒有柯以律了,只有我們。」
聽到柯以律三個字,她才像是恍惚回過神,抬眼看他,良久,才慢慢地蠕動嘴唇,模糊不清地說:「是……沒有柯以律了。」
她喃喃自語著,不自覺地縮起身子,就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整個世界,只有她孤單一個人。
蔚清寧握住她的手,和她偎依在一起,輕撫著她的頭髮,呢喃一般地說:「離離,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東西是熬不過去的,沒有什麼事情是無法忘記的,對不對?」
她咬住自己的下唇,抬眼看他,眼淚簌簌地落下來,無法說出任何話。
「把傷痕淡忘之後,你的人生,依然美好。我跟你說過,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以後,每一天,好好愛你,永遠不會背叛你,永遠不會傷害你,你的人生,以後永遠安靜幸福,再沒有任何風雨悲傷。」
是,他說得對,無論如何,只要回到他的家,就永遠開放著春日花朵,沒有風雨,沒有秋冬。
只是,也沒有柯以律。
離離將自己的臉埋在自己的掌心,壓抑地大哭出來。
他再沒有勸她,任由她哭著,只是默默地抱住她的肩,縱容她把眼淚肆意地流干。
蔚清寧說的對,無論受了多大的痛苦,這個世界還是日復一日,陰晴雨雪,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即使失去了一切,也還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所以,離離的生活,也還在繼續。
她還是要去上課,不過在蔚清寧的幫助下,去找軒轅轉了班級。
軒轅精神很好,一點也看不出他前幾天發病了。他想問離離什麼,但看看蔚清寧,還是選擇了說正事:「幫你轉到六班吧,那裡沒有神族和魔族的學生,你可以少一點麻煩。」
「嗯,多謝你。」她低聲說。
「不客氣……」他站起來送她出門,在薜荔披離,芳草生階的院子里,又說,「離離……別想著過去,看看身邊。」
離離轉頭看看身邊的蔚清寧,點點頭,低聲說:「也……請你保重身體。」
他微微詫異,問:「我的身體嗎……」
蔚清寧在旁邊淡淡地說:「軒轅身體恢復了吧。」
軒轅看他一眼,然後說:「對啊……多謝關心。」
離離情緒低落,也沒有多問,蔚清寧拉著她的手,很快就帶她離開了。
雖然轉了班級,但因為她是蔚清寧的緋聞對象,而且又是蔚清寧親自送來的,同學們早就在競相風傳她的事迹,尤其是女生們,幾乎個個好奇地張望她,還有幾個開朗一點的上來向她打招呼:「嘿,離離,是不是暑假太熱了所以身體不好?你瘦了好多!」
「嗯……還好。」她局促不安地答話。
「請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蔚清寧也要照顧好她哦!」女生說到這裡,向著蔚清寧眨眼微笑。
蔚清寧也笑著回答:「我一直都有好好照顧她的,可是離離很難胖起來。」
「啊……好羨慕。」旁邊的女生七嘴八舌地說,「怎麼都不胖的人,最幸福了!」
離離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卻好像沒聽見她們的說話聲,獃獃出神。
同桌是個胖胖的可愛女生,碰碰她的手,有點局促地說:「以後……你可要教教我減肥的秘訣呀!」
離離回頭看見她臉上的笑容,覺得她好像熒熒,於是心口慢慢湧起一股暖暖的感覺。
她輕聲說:「不好哦,別學我……」
因為,她是一直都睡不著,整晚整晚地失眠,所以才變成這樣的。
要是爸爸媽媽,看見這麼消瘦的她,一定會不開心吧。
剛剛開學,課程排得很鬆散,第一節是體育課,第二節是選修的音樂欣賞,第三節是花劍。
因為對自己現在的身體沒信心,所以離離體育課請了假,但是呆在開著空調的教室內,又覺得有點冷。
可能是遇見韓溟秋後,被凍的後遺症,吹到冷風總覺得不太舒服。
她開門走出去,外面很熱,秋天遲遲不來,天氣一直停留在夏天。
天空藍得如同琉璃,亮得刺眼,白雲銀白色,遠山蒼綠色。唯有她一身黑色校服,行走在樹蔭中,漫無目的。
她腳步虛浮地走著,直到眼前一片燦爛金色,才恍惚地停下來,看見自己正站在學校外的山坡上,面對著那一片金色的花朵。
她站在那些纖細瘦弱的花朵之中,茫然地,想起之前,她和柯以律也曾經在這裡見過面。
那個時候,他們在山坡上走了好久,不知不覺地,手就牽在了一起。當時她在心裡想,只要以後,能常常見見面,還能一起看著對方微笑,即使一個是魔族的,一個是神族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時還以為,實現了自己曾經的夢想,看到了自己一直想看到的笑容,牽住了自己一直想牽住的手……那麼,只要一直喜歡下去就可以了。
可是誰知道,命運翻覆無常,現在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離離想著想著,忽然又覺得自己的眼睛熱得發痛。但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柯以律……他的傷,好了嗎?
為什麼,在她的劍深深地刺入他的身體時,他卻依然還緊緊地抱住她,一點都不願鬆開呢?
他……會死在她的手下嗎?
她站在路邊,猶豫著攔下一輛車,低聲說:「去月湖。」
月湖邊是大片的楓樹林,在陽光下像起伏的丘陵,綿延到遠方。
離離在柯以律家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終於抬手敲敲門房的窗,裡面的人看見她,趕緊把大門打開,說:「吳小姐,請進吧。」
沿著彎彎曲曲的青石板路,她穿過楓樹林。樹葉茂密,頭頂陽光被遮得嚴嚴實實,反而是林間如同火焰一般的花,彷彿照徹了整個樹林。
鮮艷奪目的福祿考,依然還在繁鬧地開放著。
轉了個彎,月牙湖在的粼粼波光照射進林中,眼前一輪明亮新月,月牙環抱的地方,是柯以律的家。
走到這麼近了,她才深深地害怕起來。
害怕柯以律出事,害怕他現在情況很不好,害怕看見的,會是他已經毫無生氣的面容……
她慢慢地走近房門,伸手按在門把手上,猶豫了好久,終於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想要敲門。
誰知,她的手腕還沒動,那門已經被人從裡面拉開。
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柯以律。
離離抬起頭,看到他的面容。
他臉色略顯蒼白,有點長的頭髮遮住了眼睛,讓那雙原本冰一樣的眼睛,顯得有點恍惚。
因為這種恍惚虛弱的神情,他的身上,帶著一種彷彿在九天之上綻放的煙火顏色,驚人美麗,卻又眼看即將墜落消散。
她的手還停在半空,卻忘了放下來,而他站在門內,看著她,一時迷惘出神。他們就這樣,彷彿凝固在那裡,愣了好久。
夏末湖邊,風從楓樹林上掠過,林中鮮艷如火的福祿考花瓣,輕飄飄地翻卷在風中,大片大片的落花,在這個炎熱的午後,落滿整個湖面。
遠處的蟬鳴,短短長長,響逾林間。
彷彿被這聲音驚醒,柯以律終於低聲叫她:「離離……」
她明明覺得自己想哭的,嘴角抽動,卻笑了出來,雖然笑得非常難看:「柯以律,還好你沒死,還好,還好……」
「當然不會死在你的手中了……一直追殺你的人,可是我啊。」他說著,輕輕按著胸口,似乎有點疼痛。
他不再假裝漠視她了,也不再那麼冷淡,因為,已經對她坦白了自己,所以,也就不再隱藏了。
「以紓不在,你進來坐一會兒吧。」他示意她進來。
離離和他對面坐下,輕聲問:「你……被我傷得很重……」
他聲音輕緩,似乎提不起力氣,慢慢地說:「是比上次被你傷得嚴重一點。」
上次,似乎也夠嗆的,他全身的骨頭都被她震碎,硬是捱著一點一點重新生長,才恢復過來。
離離拚命忍住眼淚,低聲說:「對不起……」
「沒什麼,我還是好好的。」他露出一個笑容,淡淡的,不過確實是開心的,他示意她進來,看她穿著校服,便問:「從學校里過來看我?」
「哦……體育課,請了假。」她點點頭,仰頭看著他,「還好嗎?」
「能讓齊澄寒幫我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怎麼會這麼快?」他一臉並不在意的樣子,「不過,蚩尤本身就有重生能力,貓只有九條命,蚩尤卻有七十二化身,所以輕易……我還是死不了的。」
離離張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轉頭看見嵌在牆壁上的巨大水族箱,那裡面,珊瑚如花,海草如帶,布置得這麼華美的水族箱中,卻只有一條藍色的鬥魚,在游來游去。
離離走到水族箱邊,輕輕地用指尖在玻璃上點著,轉頭看他:「你確實,很喜歡這種魚呢。」
他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藍色的鬥魚,輕聲說:「不是……只是它常常讓我想到你。」
離離覺得心口微微抽搐,她轉頭看他。
原來,一直記得那個暴雨的黃昏的人,並不只有她一個。
那個雨天,她在大雨中一抬頭看見的男生,讓她第一次懂得心動的感覺——而他,現在就在她面前,目光溫柔。
外面湖水的波光粼粼閃動,籠罩在他們身上,閃爍的光點在他們身上跳動,就像在動蕩不安的星空中一樣,過去未來,都不存在了。
她在他面前,伸手可及,呼吸相聞。
離離仰頭看著他,嘴唇微啟,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就像經不住誘惑一樣,他微微貼近她,伸手想要去抱她的肩。
然而,就在觸到她身體的一剎那,他卻又忽然停住了,他把自己的手慢慢地放下來,無聲笑了出來,說:「雖然我有七十二化身,可是……我現在估計承受不住第二次,等我下回做好準備再說吧。」
她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得臉紅了起來。想開口說話時,抬頭看見了他微笑的唇角,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只聽到自己的急促呼吸。
初秋的午後,外面蟬鳴聲隱隱。閃爍不定的波光,在整個房間內,迷離搖動,飄忽輕晃。
在這樣恍惚迷離的場景中,如墜迷霧,如在夢境,就像是受了不知名的蠱惑,離離忽然揚起頭,親在他的唇上。
就像一滴露珠滑過花瓣,只這麼一剎那,她就慌亂地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緊張得呼吸都急促起來。
「你……你好好養傷吧,我……先走了。」她倉促地丟下這一句,抱起自己放在旁邊的包包,奪門而出。
只留下柯以律在波光星星點點的房間內,看著她慌亂逃跑的背影。
她衝過月牙一樣的湖岸,踏著福祿考艷麗的鮮紅花瓣,消失在楓樹林中。
看著她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逃離,柯以律不自覺地抬起手,輕輕地碰觸自己的唇。
胸口的疼痛,撕裂的傷痕,神魔的對立,全都在這一剎那,消失殆盡。
他的心中,湧起巨大的歡喜。
整個天地,充滿了明亮光芒。
離離回到蔚清寧家裡時,已經是夕陽黃昏。
微風平靜地從她的身邊掠過,可她的心頭卻糾結成一團亂麻。
清風過耳,開到全盛的櫻花,花瓣輕飄飄地擦著她的臉頰落下,她伸手拂去自己衣上的花瓣,抬頭看見正從紫藤蘿那邊走過來的蔚清寧,紫藤花開得如煙如霧,他就像從薄薄的紫色煙霧中走出來一樣,抬頭看見她,臉上露出動人心魄的微笑:「離離,回來了?」
離離慢慢地走向他,他抬手幫她拂去頭髮上的幾片花瓣,漫不經心地說:「你以後要是身體覺得不舒服的話,打電話給我,我陪你回來。」
「嗯……」她低聲應著。
「下課後我在校門口等了你好久,你同學才告訴我的……要不我留級到你們班去算了。」
離離搖頭:「不……不用了,我以後會記得先跟你說的。」
「一定要記得哦。」他說著,轉頭吩咐女傭,「讓張媽今晚準備四個人的飯。」
「嘉南他們來了嗎?」她問。
她話音未落,後面有人跳出來,囂張地哈哈大笑:「對啊,除了我們還有誰啊?」
「還有我啊,離離姐~」嘉希也一臉乖乖的樣子。
離離抱了抱他們,一直沮喪低落的情緒,終於稍微振作了一點,問:「嘉南,你媽媽不是回國來監督你考試了嗎?你考得怎麼樣?」
他做了一個「V」字手勢:「恭喜我吧!入學試及格,我順利考入了A學園初中部!」
嘉希自言自語:「居然都不覺得丟臉?」
「考不過才奇怪,試題早就拿給他了,還是軒轅親自吩咐的。」蔚清寧對離離笑道,「不過畢竟也是成為我們校友了,是好事吧。」
離離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
嘉南拉著離離的手,抬頭看看她良久,皺起眉,轉頭問蔚清寧:「蔚清寧,你是不是沒照顧好離離啊?為什麼她臉色這麼難看?」
蔚清寧還沒說什麼,離離下意識地解釋:「沒有啊,我只是天氣熱,吃不下東西而已……」
「才怪呢,就這麼幾天,你就變得這麼難看了!」嘉南一臉「別把我當白痴」的表情,「是不是蔚清寧虐待你了?」
「怎麼可能?我很喜歡離離的!」蔚清寧信誓旦旦。
嘉南疑惑良久,忽然問:「柯以律和那個兇巴巴的柯以紓欺負你了,對不對?」
離離聽到柯以律三個字,頓時胸口一酸,但她還是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沒有。」
「是不是因為他們結婚的事?」
「他們沒結婚,儀式中斷了。」蔚清寧在旁邊漫不經心地說,「嘉南,去洗手,吃飯。」
嘉南還不肯罷休:「柯以律那個混蛋……」
「不吃飯就回家去。」蔚清寧的聲音,忽然冷下來。
嘉南打了個冷戰,然後立即沖向廚房。
入學第一天,嘉南衝到A學園高中部,抓住一個人就問:「學長,請問楚沁承來上課了嗎?」
「楚沁承?」對方一般都有點疑惑。
「就是那個每天都打扮得跟一棵聖誕樹似的,閃閃發亮、耀眼奪目的那個話嘮……」
「哦,他剛剛走上三樓去了,我眼睛被刺得到現在還痛呢!」
「啊?柯以律對離離做了什麼?這種事情我們局外人哪裡知道啊對不對?所謂人生總有風浪多,江湖就是太險惡,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至於感情這回事我們就更不清楚了,今天你愛我,明天我愛你……」
還沒等楚沁承發完感慨,嘉南已經狠狠地捏住他的臉頰:「少廢話!把你等下要講的那半小時的話濃縮成十個字!」
楚沁承捂著自己的腮幫子愁眉苦臉:「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正常人都可以的!」
「好吧……十個字,我想想……」
「快點!」
楚沁承愁眉苦臉,掰著手指說:「柯以律的婚禮被破壞了……」
嘉南頓時臉色大變。
楚沁承欣喜若狂地舉著自己的手指大叫:「你看你看,十個字!我居然真的十個字就說完了!奇迹啊!這個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居然被我完成了,我實在是太天才了……」
還沒等他發完感慨,嘉南早就轉身要走了。
他趕緊抓住嘉南:「難道你不聽最精彩的地方了?話說,那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哦,精彩絕倫,高潮迭起,此起彼伏,應接不暇!」
「那你快點說,把重點提出來!」嘉南黑著臉。
「這個事情就從那天早上說起吧,一大早我就過去了,因為我感覺啊,那應該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天,事實證明我雖然不是女人,但第六感還是絕對正確的,你說我是不是和盤古大人接近多了,所以也沾了一點靈氣,最近也開始擁有一些預知能力了?」
嘉南一把甩開他,抬腳就向門口走去。
「哎哎,真是的,小孩子耐心就是差!」楚沁承嘆了口氣,然後說,「我簡單地說,你要是聽不懂可別怪我哦,簡而言之呢,事情是這樣的。柯以律結婚了,離離過來阻攔,哇,她那個時候真是勇往直前啊,穿著T恤球鞋,一路橫衝直撞,乾脆利落地打倒了我、溟秋、澈懷、沐雩,最後在婚禮現場,她成功地抓住了柯以律,於是……柯以律最慘了,差點沒命,最後還是柯以紓瘋一樣地拖著齊澄寒過來把柯以律救活的,當時柯以紓啊,鞋子都沒了,披頭散髮,禮服破破爛爛的,一點結婚的氣氛都沒了……」
「還有呢?」
「細節還有很多啊,不過你不喜歡聽,故事梗概就是這樣,省略掉了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少兒不宜?什麼東西?」嘉南立即問。
「都說了少兒不宜了,你還問?」
「切,我才不稀罕呢,頂多就是柯以律當場親了離離姐,於是婚禮完蛋嘛!」
楚沁承頓時驚了:「嚇!你怎麼知道的?你當時在現場?」
「不在啊……」嘉南這下真的轉身走了,「這還用得著看,隨便猜猜就行了!」
楚沁承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走掉,然後對著他的背影大吼:「喂,你是十三歲的小孩,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早熟?」
穿過楓樹林,足尖在樹枝上借力一點,嘉南輕飄飄地躍上屋頂,然後俯身貼在那個透著燈光的窗檯,往窗帘縫裡面看去。
一點點狹小的縫隙,卻剛好讓他看見裡面的少年,在離離曾經住過的地方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他的對面,卻是一個穿著火一樣紅裙的女孩子,她正在生氣,抓起桌上的花瓶劈頭蓋臉地朝他砸去:「你為什麼還要保留這個房間?為什麼還要過來看她住過的地方?我……我要一把火把這裡燒了!」
嘉南在心裡暗暗地說:「氣死你,氣死你,柯以律永遠喜歡的是離離姐……」
柯以律抓住她砸過來的花瓶,默然放回桌上,輕聲說:「以紓,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她怒吼:「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為什麼要結婚?」
柯以律凝視著她,聲音輕柔:「以紓,為了剋制我身上時時發作的曼珠沙華,你不惜服下烈焰琉璃,我知道我虧欠你……等我死後,你體內的烈焰琉璃沒有了曼珠沙華的響應,也會在你身體里發作,你最怕痛了,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柯以紓的臉色,瞬間慘白:「只是因為,你覺得虧欠我嗎?」
「而且,要是我以後離開你的話,我每時每刻都會生不如死……不是嗎?」
嘉南聽柯以律這麼平淡地說出生不如死這四個字,不由暗暗打了個冷戰。
柯以紓輕輕抱住柯以律的手臂,將自己的臉靠在他的肩上:「哥,現在我們生死相連,再也不能分開了,你難道不開心嗎?」
柯以律沒說話。
「我知道你很開心,因為我們從小就說過,要一輩子永遠在一起的。」她又輕聲說著,溫柔極了,「哥,我們回去好不好?回家,再也不管神族或魔族,再也不和他們見面,你說好不好?」
還是沉默。
嘉南透過那條縫隙,看見柯以紓揚起頭朝柯以律笑得如初綻的玫瑰,尖利的刺全都藏在嬌艷顏色之下。他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不知怎麼的腳一松,頭下腳上地摔了下來。
幸好他及時勾住下面的樹枝,翻身躍起,踏著樹趕緊快跑。
然而已經遲了,柯以紓聽到聲音,早已一腳踹開玻璃窗:「誰?」
嘉南還沒來得及回答,後背一寒,有什麼東西已經撲上了他的脊背。
他伸手一抓,嚇得立即從空中摔了下來,掉到地上了還連連甩手,大叫:「柯以紓你這個巫婆,居然朝小孩丟毒蛇!」
「毒蛇怎麼樣?我沒給你丟只箭毒蛙算你運氣!」
嘉南惡寒:「我又沒有攻擊你,你一下手就這麼毒!」
柯以紓質問:「半夜三更趴在我家窗外,除了想暗算我還能幹嘛?」
嘉南嘴巴才不饒她:「我只不過是聽說離離姐以前在這裡住的時候落下了東西,所以今晚幫她回來拿!」
一聽到離離的名字,柯以紓立即氣急敗壞:「哪個神經病會半夜三更過來拿東西?」
「因為有個壞女人大白天都會殺人啊!」
柯以紓火冒三丈,揮手朝他一巴掌扇去。
嘉南趕緊閃避,手忙腳亂往回跑:「蔚清寧就在前面等我,你要是敢追來,被他抓住你就完蛋了……」
「我才不信蔚清寧會和你一起做這麼無聊的事!」柯以紓手腕偏轉,氣流凝聚幻化,呈現出一隻猛獸,瞳孔如電,獠牙尖利,是她最喜歡的花斑豹。
「哇,巫婆下毒手啊……」嘉南一邊大喊,一邊折過旁邊的一根枯枝,在手中一抖,樹枝上頓時金光耀眼,向著那隻豹子的額頭極速刺去。
「唰」的一聲,不偏不倚,那根枯枝沒入豹子的左眼,它頓時嗷的一聲,停頓在半空中。
他得意地看著柯以紓:「哼哼,來一個我扎一隻,來兩個我扎一雙~」
話音未落,那隻被他刺中的花斑豹,狀若瘋狂地回過利爪,往他的胸前一抓。他忙不迭地後退,但胸前的衣襟已經被抓爛,破開的大洞后,胸口的血迅速滲出來,將衣服染得通紅。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得頓時從半空摔下。
柯以紓冷笑著一步步逼近他:「笨蛋,連我的召喚獸是氣旋化成的都忘記,它們根本沒感覺,誰會怕你刺啊?」
嘉南咬住下唇,看著一步步逼上來的柯以紓,恐懼地後退。
幸好就在此時,柯以律已經追出來了,他抓住柯以紓的手腕,將她拉了過去,說:「他不過是個小孩,算了。」
柯以紓毫不猶豫地說:「那你回過頭去,別看吧。」
柯以律沒有回過頭,嘉南卻趕緊回過身,足尖在地上一點,掠過長空,消失在夜色中。
柯以紓狠狠一甩手,打掉柯以律的手,瞪了他一眼。
柯以律微微皺眉,她卻又嘆了一口氣,抱住他的手臂,恨恨說:「我還想報上次的仇呢……這次算了,下次你要是再攔我,我可要生氣了。」
柯以律抽回自己的手:「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睡覺?」
「討厭啦,哥,你知道我睡覺時怕冷怕黑又怕孤單,所以……」
「所以,把空調開大點,把所有的燈打開,看著電視睡吧。」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