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翠颭紅輕
第三十一章
翠颭紅輕
他背手站在檐下,不知在想什麼,面上有凄苦之色。
「容與。」她喚他。
他轉過頭來,聽她直呼他名字有些詫異。像是一氣兒回到了從前,那種熟稔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什麼時候來的?」他邊說邊過來攜她,笑道,「怎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嘆了嘆,難為他如此矜持的人,為了接近她硬生生連秉性都改了。先頭想不起以前的事來,滿以為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如今知道了,再這麼的,似乎就不大自在了。只是不忍心叫他失望,便低下頭道:「是,我想你了。」才說完,兀自紅了臉。
他更意外了,仔細打量她,彷彿是和平常不同。他料著先前他和藍笙的談話大概是被她聽去了,心裡忐忑著,不好做在臉上。但她說想他,也足以讓他消疑並且快樂起來。
所幸今日北衙操兵,院里駐守的人也不甚多。他要借故打發他們,便別過臉凝眉道:「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換人?這趟操練一個都不能落下,你們去,換一撥人回來。」
到底軍令如山,眾人不敢怠慢,忙洪聲道是,列著隊紛紛從甬道上撤退出去。
偌大的衙門裡霎時空無一人,他把她往他休憩的屋子裡引,一頭在她耳邊低語,「這個大實話我愛聽,我也正想你,回頭讓我好好抱抱。」
她羞澀難當,還是一步步被他拉著走。又回頭看看,遲疑道:「你也忒明目張胆了,萬一有人回來,看見了像什麼?咱們還是在正衙里說話方便。」
他卻笑得很曖昧,「他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真要有人撞見,你以為正衙里就避嫌了么?給人落了眼反倒不好,還是到我屋子裡最安全。」
他連哄帶騙把她拖進卧房,她簡直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他關好門,回身便把她抱了個滿懷。
她笑起來,「我愈發覺得你不老成了!」抬手圈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裡,她嗡噥著,「容與,我以前糊塗,讓你受了好些苦。以後不會了,我要全心全意地待你,再不會對你存半點懷疑了。」
他聽得一愣,慌忙鬆開她,扶著她的肩道:「你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她點點頭,「都有賴知閑,她來載止找我,絮絮說了好多話。又提起孩子的事,我一下子都想起來了。」她澀然看著他,「加之才剛聽見你和藍笙的對話,我都知道了。小郎君的死是因為藍笙,我那時候錯怪了你。因為我愛孩子,想留住他,但是我沒有能力。」
容與聽說知閑去找過她,就知道定沒有好事。也虧得她都明白了,要是再接著莊子上那時候鬧,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應對才好。現在算是皆大歡喜了么?再沒有隔閡,他的暖兒又回來了。
他滿懷感恩地吻她,「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再去想了。孩子沒了不打緊,我們還可以生。生很多的孩子……把烏拉城裝滿。」
她扭捏一下啊,「你不是說只一個么,怕生出傻子來。」
「我正要和你說這個。」他突然有些怏怏不快,拉她在圈椅里坐下,自己嘬著唇在地心踱步。蹙眉想了好久才道,「我那天和你提起的獨孤氏,你可還記得?」
布暖直起身,心裡怦怦跳,「我自然記得,獨孤刺史同你說了什麼?」
「獨孤家二十八年前送掉過一個男孩。」他說得有些艱難,「也是十一月生人,左肩有一枚鉤形胎記。我派人到雲中查探過,還有獨孤家舊址,連當年在府里當過差的老僕都找到了……確有其事。」
布暖覺得難以置信,「這麼說來,你真的是獨孤家的後嗣?可是那個胎記,我只記得你肩上有一處燙傷,有胎記么?」
「我看不到那處傷疤,但正好是傳聞中的那個位置,也太叫人匪夷所思了。」他的手指在几面上篤篤點著,「其實單憑長相就能確定的,委實是驚人相像。可是老夫人不鬆口,這事只能擱置下來。」
「紙里包得住火么?」她嘆道,「我也不問那許多,只要咱們能早早到關外去。」她牽住他的袖子,「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再等不及了,眼看著婚期要到了,你怎麼打算?」
他笑笑,「原想學學前人詐死金蟬脫殼,唯恐老夫人不會答應,只好另謀出路。你別急,我已經籌劃得差不多了。我手上辦過太多差使,底下人也多,難免有冤假錯的案子。找出一兩宗來,往上報,報到都察院,報到刑部去。」他捋捋她的發,「這之前先把你藏起來,等我下了獄,或貶謫或流放,再接你出來。」
她驚愕地瞪著他,「這是想出來的好主意?要這樣自毀前程?」
「誰還在乎前程!這樣做,至少可以保全你。我這裡窮途末路,知閑便也撒手了。這樣最不傷筋動骨,是頂頂好的法子。」
她並不這麼認為,風險太大。萬一有人落井下石,他身陷囹圄,哪裡有招架之力!她急起來,「不成!斷然不成!你這樣,我不能答應。和你政見不同的定然是有的,若是趁機害你,到時候誰能救你?」她抽抽搭搭的哭,「我寧願不圖將來,也不能讓你涉險。你要是有個好歹,我……」
他忙把她抱進懷裡安撫,「你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詬病,還要不了我的命。」
「夠得上貶謫和流放,能是小詬病么?你真當我什麼都不懂?當我孩子似的哄么?」
她的眼睛沖洗過後愈加明亮,鼻尖帶著微微的紅,就那樣不屈地看著他,頃刻把他的百鍊鋼化成了繞指柔。捧在心口尤嫌不足,索性抱在膝頭上。將臉埋進她波瀾的胸前,再悄悄看她。她雖紅了臉,但並不避忌,倒來一下下撫他的耳垂。他止不住地歡喜,火花肆意蔓延起來。
她瞧他那模樣唯覺好笑,那樣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女人跟前就是這樣的么?天地間除了他是能夠得著的,別的都虛無。
他揚起那條碧紗裙,從裙底撫上她纖細的腿,「太瘦了,等到了關外一定要好好頤養。」
她羞得閉緊眼,衣衫不整的歪在圈椅里。
她去剝他的褻衣,果真在他肩頭看到那個疤。大概是年代久遠,瘢痕都萎縮了,只剩些微的結締。她撫了撫,不論是否為了掩蓋那個胎記,一想起他那麼小的年紀受到這種傷害,她心裡便會牽痛。
她吻那疤痕,可憐的容與。
「暖,我愛你。」
她嗚嗚咽咽地應,「我……也愛你……」
他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放任的時候,他在她這裡不過是個純粹的男人,沒有什麼禮教束縛,他也不要做什麼聖人。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僅此而已。
結束在婉轉的啼鳴里,酣暢到了極處,神志四下里飄散。她睜開迷離的眼,眼裡有揉碎的星光。在他額頭輕輕一吻,「容與,我們會幸福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