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母親
到了馬車上,魚薇薇瞧見顧瀟然穩穩的坐在那兒,驚喜的打量半晌,「你都好了?」
「……」顧瀟然眼波清涼的看著她:「你多久沒去宮中瞧我了?」
「……」這下輪到魚薇薇心虛,好吧,自從那日出宮去了一趟獻王府後到了元家,的確是沒再去看過顧瀟然了,她每日不是關照瀟湘館的生意,就是和元氏在家做首飾,兩人做出了些默契,相處的也融洽,顧瀟然這個事情就暫時被魚薇薇放在一邊了,她說:「你住在宮中啊,吃穿住行一應都是好的,我在與不在區別不大的呀……而且我走的時候,你傷勢都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魚薇薇越說越小聲,垂著頭偷偷用眼睛瞄他。
顧瀟然無奈的翻了翻眼皮,將她的腦袋不甚溫柔的揉了兩把,情濃時明明很是難捨難分,可一轉眼她就能把自己丟在那裡十日八日連派個人過問都沒有,真是讓他無言以對的很。
魚薇薇歪著腦袋躲過了,皺鼻子說:「別弄,會亂的。」
顧瀟然不放手,硬是把她整齊的對髻揉的有點鬆散才罷了。
魚薇薇氣鼓鼓的坐在離他較遠的地方整理髮髻,一邊瞪著他警告他不要再過來。
等把髮髻弄好了之後,魚薇薇才問:「咱們去哪?」
「逸仙居。」
「哦。」魚薇薇點點頭,「你如今傷勢養好了,以後都會住在逸仙居了對不對?」魚薇薇心裡暗暗思忖,也不知道如今這局面會怎麼收場?
顧瀟然說:「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嗯?誰?」魚薇薇怔了下,顧瀟然卻不多說了。
一路上魚薇薇絞盡腦汁的想著,自己會見到的人是誰,從顧老爺子想到了宋旭,又從宋旭鬼使神差想到了華雲,想了一大圈子,卻覺得都有可能又都不可能。
就這麼苦思冥想著,馬車停下了。
顧瀟然率先下去,將魚薇薇也抱下車,「進去吧。」
魚薇薇忍不住又問:「是誰?」
「我母親。」
「你母——」魚薇薇驚的瞪大眼睛,身體比自己的心誠實多了——直接拖著顧瀟然的手不往前走一步,「你不是說你母親在外面養病嗎?怎麼忽然就到逸仙居了,我都沒準備,而且我沒帶禮物,我——」
顧瀟然迫無奈的看著她:「帶什麼禮物?瞧你平日大大咧咧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倒是扭捏起來了,怎麼,怕了?」
魚薇薇掙回了自己的手腕說:「當然了,醜媳婦怕見公婆啊,更何況,我都聽母親說了,顧小姐當初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女……」
顧瀟然認真說:「在我心裡,你是獨一無二的美人。」
魚薇薇的話全部噎回了喉嚨里,瞪著顧瀟然,為他不合時宜的肉麻情話耳後隱隱泛紅。
身後的辛夷和吳小梅都心照不宣的低下頭裝沒聽到,拽著馬韁的石大林手頓了頓,面不改色的將馬車挺好後走了過來。
顧瀟然又說:「而且,她生病了……等你見了便知道。」
他這樣一說,魚薇薇心裡倒擔心起來,她記得顧瀟然以前就說過,自己的母親在外養病,這幾日姜氏雖然也聊起來過,但姜氏畢竟是深閨的婦人,關於是什麼病,當年到底是什麼事情,並不清楚,所以魚薇薇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聽顧瀟然這樣說……一個需要養十幾年的病,只怕是非常嚴重。
魚薇薇不在抗拒,隨著顧瀟然走了進去。
顧瀟然一直帶著她到了東暖閣前才停下說:「她在裡面,進去吧。」
「你不進去嗎?」
顧瀟然搖頭。他進去與不進去,又有什麼兩樣,也不過是繼續被錯認,相處尷尬,倒不如直接不出現的好。
魚薇薇有些躊躇。
顧瀟然說:「你進去坐一坐,便知道了,若是覺得不自在,那就瞧一瞧出來便是,我在門口等你。」
「……好吧。」魚薇薇撩起裙擺進了暖閣,到廂房門前扣了扣門。
開門的是個男子。
他看起來三十多歲,鬚髮灰白,通身氣質儒雅斯文,眉目低垂內斂,就像是從書中走出來的隱士高人模樣。
魚薇薇愣了下。
男子也有些微的意外,不過很快就恢復入場,溫和的問:「你就是錦瑟姑娘吧?請進。」
「……嗯。」魚薇薇一頭霧水的走進去,腦子裡面全是問號,不是說是來見顧瀟然的母親嗎?怎麼是個男的開門?
「是誰?」
就在這時,內室傳出一聲輕柔婉約的女音。
儒雅男子掀起帳幔走進內室,聲音溫柔:「是錦瑟來了。」
「錦瑟……」女子緩緩的重複,這名字被她這樣輕輕的咀嚼著,彷彿黃鸝輕啼,讓人的心尖都酥軟了一般,魚薇薇第一次發覺自己元府的這個名字如此好聽。
「錦瑟是誰?」女子有些茫然,忽然聲音又轉為焦急:「錦瑟……是你喜歡的人嗎?還是喜歡你的人?你分明答應過我只陪著我一個人,不再招惹別人的,你答應過我的——」
男子耐著性子安撫:「不是,錦瑟姑娘與我沒有關係,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怎麼可能食言?錦瑟是瀟兒要議親的姑娘,前日你不是才說過,讓他帶來給你看看,你還準備了禮物嗎?」
「啊……」女子尷尬的笑了一下,「瀟兒就是你那個徒弟,我記得的,長得很好看的一個男孩子,他都要議親了呀……瞧瞧,我又忘了呢,禮物呢?禮物呢?」
「在這。」男子從床邊的小几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交到女子的手上,女子抬手招呼魚薇薇:「錦瑟姑娘,方才我失態了,真的很抱歉,這是我給你和瀟兒準備的禮物,希望你們喜歡,諾,是一隻雙虎頭的寶寶鞋呢,我親手做的。」
魚薇薇透過紗幔看著那女子的臉,以及手上捧著的禮物,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這就是顧瀟然的母親?
「錦瑟姑娘,你是不喜歡這個禮物嗎?」顧蝶輕聲發問,那表情,那嬌憨的口氣,都彷彿是個十幾歲少女的樣子,即便她此時保養得益,看起來不過三十齣頭,但這樣的場面也十分的違和。
魚薇薇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男子說:「錦瑟姑娘怎麼會不喜歡,只是沒想到你會親手準備禮物,所以有些意外。」
「原來是這樣……」顧蝶笑了起來,「這鞋子可以給小孩子穿,也寓意早生貴子,姑娘不掀起輕薄就是。」
「不會。」男子接話。
二人又說了兩句,男子說:「你先休息,我送錦瑟姑娘出去。」顧蝶依依不捨的囑咐他快些回來,才鬆開了她的手。
到了外間的時候魚薇薇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男子說:「我叫歐陽瓏,裡面那位是……」他遲疑了一下,才說:「是顧蝶。」
「她怎麼會……那樣?」
「她受了一些刺激,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時好時不好,好的時候便什麼都記得,不好的時候……不認得瀟然,也不記得有瀟然這樣大的兒子,這雙虎頭鞋是前幾日她狀況好的時候所做,她對你與瀟兒的心是很真誠的。」
「嗯……」魚薇薇點點頭,她當然看得出來,眼前的男人和顧蝶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而顧瀟然又是顧蝶和皇上所生,這中間又有多少曲折故事?
這時,門從外面開了一道縫隙,顧瀟然站在外面說:「走吧小魚。」
魚薇薇沖歐陽瓏頷首之後,退了出去,手上的那個老虎頭的鞋子有些燙。
坐到馬車上之後,魚薇薇一直看著顧瀟然,看了一路,直到車到了百草堂后的角門停下,二人上了二樓的雅閣,魚薇薇終於忍不住了:「你母親——為什麼啊?」
顧瀟然說:「瘋了。」
「……」
顧瀟然又說:「她不認得我,不認得祖父,不論她好與壞,都只認識一個人,那就是歐陽瓏。歐陽瓏是教授我武功和醫術的師傅,亦是我母親鍾情之人。後來出了意外,母親和盛通皇帝有了我。母親是愛情至上的人,覺得我的存在,玷污了她和歐陽瓏的感情,是污點,曾無數次的想要除去,然而母親的身體因為日夜相思本就敖空,再加上本身的體質原因,打掉孩子還可能一屍兩命,所以我活了下來,但母親卻瘋了。她忘記了讓她不高興的事情,只記得歐陽瓏。」
魚薇薇屏住呼吸。
顧瀟然說:「我一直披著顧家養子的身份,活了二十年,忽然有一日,別人說我不是顧家養子,而是有爹有娘,只是我爹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娘因為我的存在瘋了,一心尊敬的師傅是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你說這個京城,對我來說是個多麼可笑的存在?」
「……」魚薇薇心疼的上前,從他身後抱住他。
顧瀟然說:「所以我不想在這裡,我那時候那麼猶豫,也是為了逃離這個讓我覺得窒息的地方,可你偏偏是太師府找回去的千金,禁錮在了府中……你知不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我算是被那幾個老頭子給算計了,他們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故意設局,直到我泥足深陷,才出來輕描淡寫的跟我說你的身份,跟我分析利害關係……我便是再厭煩這個京城,可這京城有你,那些厭煩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樣。」
「別說了,我都知道。」魚薇薇靠在他後背上。
「不,你不知道。」他轉過身,讓魚薇薇靠在自己胸前,聽著自己穩健的心跳,慢慢說:「或許,我骨子裡就是跟我母親一樣的人,為了一份喜歡可以瘋魔。」
誅殺薛芙那件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
分明知道殺掉薛芙的後果,分明可以有別的辦法教訓薛芙,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沒有辦法看別人對魚薇薇有一丁點的欺辱和傷害,而這段日子的經歷告訴他,想要做到這一點,如果不能成為當仁不讓的上位者,是根本不可能的。
魚薇薇悶悶說:「原來我們走到今天這樣,竟然是因為幾個老人家做的局。」
「他們的局也拘不住我的心。」顧瀟然低聲笑:「我敗給了自己的心,不是他們的局。」
魚薇薇心裡又甜蜜又感慨。
一路走來,看似短短兩年時間,卻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好多次以為就會這樣錯過,甚至覺得沒有未來,但兜兜轉轉,還是和他走到一起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擁立了一會兒。
魚薇薇瓮聲瓮氣的說:「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說……害得我以為你有別的心思……」又覺得話都說的這直白份上了,自己再說這些顯得有點矯情,趕緊換了個話茬:「你母親和歐陽瓏以後就要住在逸仙居了嗎?」
顧瀟然說:「他們暫時會在京城住一段日子,就這幾日吧,等一件事情處理好了之後,或許他們會離開。」
「什麼事?」魚薇薇抬頭問。
顧瀟然說:「是關於父皇的病情……」說到這裡,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父皇的身體,最近開始每況愈下,情況很不好,我原來用藥膳調理得到的一點起色也已消失殆盡,已到了藥石無功的地步……這次我接顧蝶他們前來,一時不想再瞞你自己的事情,二來,就是想請歐陽瓏幫忙看看父皇的情況。」
魚薇薇一怔:「我上次見皇上的時候,他明明還很精神,怎麼就每況愈下了?外面也一點風聲都沒有……」
「如今薛家勢力正在根除的階段,各處環境緊張,為防止節外生枝,便是宮中的人,知道的也只有貼身伺候的李平與我和元太師鴻蒙王知道,其餘人都以為父皇只是偶感風寒。」
魚薇薇張了張嘴:「這樣嚴重嗎?那趕快安排歐陽先生入宮……」
「白日里人多眼雜,這事急不得,只能等入夜之後,由我帶入宮中去,而且,我母親那邊……你看到了,半刻也離不得人,所以也得讓他安頓好我母親。」
「嗯……不錯,對的,是這樣。」魚薇薇不住點頭,心裡卻有些不安,怎麼好端端的,盛通皇帝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