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小歪重生高紅旗
?劉寡婦像丟了崽子的母熊,焦灼不安的在房子里走來走去,每次經過兒子的房門,都忍不住嘆口氣。
高紅旗是在三天前開始絕食的,那也是他退伍回來的第六天。說實話,憑他在部隊的表現,本來是可以提乾的,不過今年部隊把學歷做為提乾的硬槓桿,只有高小文化的他,只能離開部隊回老家農村。
對於在部隊積極表現,很快入了黨,並代理過三個月排長的高紅旗,對這樣的結果很不滿意,坐在屋子裡發獃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對於一個當娘的來說,劉寡婦對這樣的結果卻欣喜若狂,這意味著她終於可以每天圍著兒子打轉,再也不用對著一張照片牽腸掛肚。
劉寡婦當然知道高紅旗為什麼發獃,一切都是無事可干所致,只要一有事干,她兒子絕對會一改往日的頹廢。所以她並不著急,等看夠了親夠了,這才不慌不忙登門去找老支書,要為兒子討要一個小隊會計的職務。她相信,憑自己這麼多年為幹部們做『夜草』打下來的交情,老支書絕對會答應下來。讓她意外的是,老支書聽了她的來意之後,大手一揮,道:「紅旗大侄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又在部隊上幹了這麼幾年,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個小隊會計太屈才了?我看這樣,大隊長鬧紅衛兵時參加過造反派,公社已擼了他的職,咱們這麼大的一個屯,沒有個大隊長不行,讓紅旗先代理著,等過些時日,我向公社反映一下,保證半年內摘下這個代理!」
劉寡婦先是一驚,然後千恩萬謝的告辭回家,把這事跟兒子一說,兒子果然一掃前些天的陰霾,甚至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在部隊上,也僅代理過排長,管三十來號人。咱們屯裡好幾千人,加在一塊比得上一個師了,我只怕管不來!」看了看裂了縫脫了皮的土牆,又道:「媽,天涼了,我去把牆補補!」
劉寡婦笑吟吟看著高紅旗補好了牆,又笑吟吟看著高紅旗爬上屋子去補瓦,笑吟吟看著高紅旗腳下一打滑從屋頂摔了下來,一頭撞到地上暈了過去!
當天夜裡,高紅旗發起高燒,嘴裡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劉寡婦找來赤腳醫生餵了葯,又拿著濕毛巾忙活了兩個多小時,高紅旗身上的熱才稍稍退了些,嘴中的嘟嘟囔囔也清了些。
「去深圳進些服裝手錶,慢慢倒騰!等過幾年有了資金,再跑廣州進些賭博電玩,狠狠的賺上一筆接著開洗浴中心……房地產商人,想我活著時一年辛苦也買不來幾平米房子,現在竟在計劃著蓋房子賣,說出去有誰會信?」
劉寡婦越聽越驚,暗中尋思,倒騰服裝手錶,那不是投機倒把嗎?屯西邊的劉屬,因為賣了兩包老鼠藥,判了三年,現在還在監獄里關著。她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把兒子拉扯大,又為他找了『大隊長』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怎能讓兒子自毀前程?還有,深圳是什麼東西,廣州又在哪裡,電玩她雖不知道是什麼,可對賭博卻深惡痛絕,村北的宋才,跑到臨村跟人賭,家裡的存糧輸了個精光,癱瘓的老娘數天沒吃沒喝,差點被餓死。老支書知道后,親自領著民兵把宋才抓回村裡,吊在老槐樹上用藤條抽,打得皮開肉綻並剁了一根手指,這才斷絕了宋才賭博的癮。兒子竟要賭,是想當個娶不到媳婦的殘疾,還是想把她活活餓死?
至於後邊的洗浴中心以及房地產商人,她就完全聽不懂了,想跟兒子好好說道說道,可兒子渾身發燙,臉色潮紅,哪像個能跟她交流的樣子。她也只好把這些話當作發燒后的胡言亂語,不往心裡放,忙累到後半夜終於支撐不住,趴在床頭睡了下去。
高紅旗是在天剛蒙蒙亮時睜開眼的,確切地說應該是李小孬是在天剛蒙蒙亮時睜開眼的。屋頂缺了幾片瓦,透過窟窿能看到微白的天色。
兩個月以來,李小孬還是第一次看到天空,盯著發了一會呆,然後感覺有點冷。寒氣從屋頂的窟窿,裂開的牆縫,以及破爛的窗戶湧入;身上蓋的被子既單薄又窄小,起不到保暖的作用,不論房子還是屋裡的東西,都透著貧窮與破敗,他不由的暗問:「這真的是一九九零年?」
李小孬翻了一下身,兩塊門板拼成的床『嘎吱』亂響,聲音大的驚人,卻沒驚醒趴在床頭沉睡的老太太。他伸手撩撥一下老太太的肩頭,老太太像是讓針扎了,猛的一下坐起,見到是他,緊張的臉色方放緩許多,笑道:「你醒了?」
李小孬道:「老人家,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老太太把臉一板,道:「你燒糊塗了,問娘叫老人家,還問這是什麼地方?我是你媽,你是我兒子高紅旗,這裡是你家!」
李小孬道:「現在是一九九幾年?」
「現在是一九七九年,什麼一九九幾年!」
「一九七九年!」猶如一道閃電劈在腦門,李小孬滿胸怒火無處宣洩,氣得渾身發顫。
老太太心中大驚,道:「兒子,你沒事吧?!」伸手要去李小孬的額上試冷熱,卻被李小孬攔住。隔了一會,見李小孬臉色平靜的搖了搖頭,她這才放了心,道:「你燒了一天一夜,一定餓壞了,等著,娘去給你做飯去!」
李小孬盯著破窗不動騰,雙拳握的『咔咔』作響。想他不畏強暴,英雄救美,大醉之下勇往直前,失足掉入水中落了個三魂離體七魄出竅的下場。他以一命嚇得三個歹徒倉惶逃走,救得蠃弱女子脫離凌辱,這是一種什麼精神?這是一種割肉喂鷹,捨己為人的大無畏精神!本是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足可換得下世享用榮華富貴。可是閻王卻為了一己之私,?著良心,嚴刑酷打,逼著他承認自殺而非見義勇為。這一切僅僅是為了把他關入地獄,完成地府本年度往地獄送人的計劃。
在閻王大殿的兩個月來,他咬碎鋼牙不屈服,受盡各種酷刑不認罪,冤枉之聲傳遍陰曹地府的各個角落,博得個鐵漢子的好名聲,也讓閻王不勝其煩,終於換來一次重生的機會。他是精挑細選,左右推敲,才選定多姿多彩的一九九零年,現在睜開眼聽到的卻是一九七九年,這到底是牛頭馬面的失誤還是閻王故意的。
老太太從廚房裡拿了兩個黑乎乎的窩頭,端著一碗高梁混著地瓜的漿糊走了進來。李小孬啃了一口窩頭,感覺就像在嚼一把稻草,喝了一口湯,如同在喝泔水,把碗往旁邊一放,蒙頭大睡起來,任老太太怎麼喊都不再說話。等到老太太端著碗筷出去,他又躡手躡腳起來,把門從裡邊搭住,惡狠狠的道:「想坑我?沒門,等我回去找你算帳!」
李小孬不吃不喝,靜待三魂離體七魄出竅,再回那閻王大殿問個明白。在床上躺了三天他也想了三天,忽然一拍大腿半坐起來,大冷的天里冒出一身的冷汗!「好毒的閻王好毒的計!」他咬牙切齒,恨不能把閻王生吞活剝,「你嚴刑酷打不就是想逼我承認自殺,我現在絕食回去找你算帳不正中了你的圈套,這下自殺證據確鑿,也不用再提審過堂,直接把我往地獄一丟便可!我豈能叫你得逞?」
他聽到門外不安的腳步,明白自己從今往後不再是李小孬而是高紅旗了,深吸一口氣,沖外邊喊了一聲:「媽……媽!」
「唉!」劉寡婦打了個顫,停下腳步。
「我餓了,想吃飯!」
「我這就去做!」就像終於找到崽子的母熊,劉寡婦眼淚不覺流了出來。想她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盼到兒子當上了大隊長,指望以後有個靠山。誰知道兒子從房上摔下來后竟要絕食自殺,這讓她以後指望誰去。三天,她就像過了三年,這下好了,兒子又開始吃飯了。她急急忙忙跑到廚房,炒了個雞蛋又擀了麵條,一大碗香噴噴的雞蛋撈麵已經做成。
劉寡婦端著飯來到兒子屋前,門已半敞著打開,高紅旗端坐在床頭,見她進來,連忙迎了上去,道:「撈麵?這個好吃,謝謝媽!」
劉寡婦還是第一次被人謝,眼睛不覺再次濕潤,道:「你覺得好吃,媽以後天天做給你吃。」頓了一下,又道:「以後可不敢絕食了,嚇死媽了!」
「我以後不會絕食了!」
劉寡婦長鬆了一口氣,囑咐著慢點吃。過了一會道:「屯裡的幹部晚上來咱們家吃『夜草』,說有重要事情研究,我想這是支書準備正式宣布對你的任命。」
「任命什麼?」
「任命你當大隊長啊!」
劉寡婦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兒子不會摔傻了吧。高紅旗笑道:「我發了一通燒,有許多的事情不記得了。你說他們來咱們家吃『夜草』,夜草又是什麼?」
原來只是忘了點事情並沒有傻,劉寡婦安了心,講起夜草的來歷。
所謂『夜草』,是幹部們清湯寡水的慣了,為了吃些油水大的,以開會為借口,從村民手裡收上些糧食,隔三差五吃喝一頓的手段。
講完了『夜草』,劉寡婦正打算跟高紅旗談談相親的事,有人在外邊喊道:「紅旗?高紅旗在家嗎?」
高紅旗站起身要去看是誰喊他,劉寡婦道:「是咱屯的民兵連長,想是得到消息,早早的來吃『夜草』。你坐著,媽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