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龍虎山之大,緲塵險些以為自己要深埋其中。
背上負著星麟子的肉身,緲塵捧著那朵黑蓮,沒命的向外逃去。只有出了這龍虎山,才有一線生機,她才能找到楚天璇與各位師叔,警惕小心,勿中了舍三的奸計,楊念才能順利回來。
「刷」的一聲,那手心裡捧著的黑蓮,忽然徐徐升空燃燒起來,青灰的磷火片片散落,緲塵一陣涼意從脊背寒到心底……楊念他,竟是死了么?
然他本就是魂魄,此番算下來,竟是為了救自己而徹底消失了么?
足下一軟,險些跪倒,還有那麼遠,才能走出這龍虎山。連著楊念也離開了,這便如何是好?自己還能出去嗎?還能知會各位師叔嗎?還能逃脫舍三的手心嗎?
楚緲塵顫著腿,聽著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心知此時舍三已傳令清陽真人門下尋找自己,天還未亮,他們並不敢明目張胆,這怕是唯一的優勢了吧。狠下心來,死命向舌尖咬下,一嘴血腥……還好,疼痛還能激起自己的勇氣,接下來,便是傾盡所能不被他們抓住。從烏絲上拔下帝女蕉來,楚緲塵捏在手裡,將方才嘴中滲出的血擦在手指,順著帝女蕉抹下……帝女蕉當下淡淡返了青光,宛如利器,在破曉前的最後黑暗裡給了楚緲塵几絲安全感。
「若有低等弟子來……」楚緲塵喘氣飛速奔跑著,向她所知的五行陣出口跑去,出得去,便是贏,「若有低等弟子來,我便用帝女蕉殺了他。」
一路飛奔,許是頭上明月當空,三清至尊能護住她,竟未一個弟子尋到她瘦小的身影。
「就在附近!」有人喊著,「快去尋她!」
那些追趕聲越發接近,楚緲塵咬著下唇,感覺背上星麟子的肉身卻越發沉重。若自己不帶他同來,若自己不強求進入南天正一打探,若自己再成熟些……會否他便還能老氣橫秋的將笑容綻放在五歲肉身上。心裡酸開,熱淚滾下,止不住的想抽泣,卻只能咬牙忍住。
不能死,不能被抓住。
還有娘在蒼山,得去救她!
卻是足下一軟,跌倒下去,星麟子的肉身癱軟,壓在緲塵背上,雖不足百斤,仍叫人心覺吃力。
抬頭望去,黎明破曉,旭日微現。
來不及了,可必須出去!
正欲起身繼續跑離這是非之地,卻忽然心頭一緊,沒來由得有些徵兆,身子晃開,一枝明晃晃的箭卻從耳邊擦過,楚緲塵驚慌未定,卻再又一支箭矢從腰間射進,幸好那袍子寬大,竟未傷及骨肉,微微擦了皮,卻驚的連痛也不覺。
來人不語,兩箭未中,已知楚緲塵發覺警惕,索性立在夜風裡叫楚緲塵看個仔細。
兩人一跪一站,卻皆沉默。
他是怕招來張行沛部下,引來麻煩?楚緲塵心裡有數,此人定是舍三那派,自己只要借了他不願聲張的弱點,還有機會逃出。帝女蕉在手燒得滾燙,楚緲塵捏緊它,尋找最適宜的時機……
那人沉默,忽得瞬間再次搭弓引箭,剎那出手。
「咣。」帝女蕉斗漲成劍,惶惶擋下,楚緲塵吃力喘氣,腳卻不斷向外挪去,只要出了那陣眼,自己便有救!
來人似乎看出楚緲塵動機,手上速度更快,一排四箭皆出,刷刷入土,楚緲塵向外一躍躲開,卻眼見塵土飛揚,那人雙手輪個滿月,合十念咒,聲音陰邪無比,「黃天黃,後土上,生我南天,法門無上。」
「逍遙訣!」楚緲塵驚慌脫口,逍遙訣乃是張行沛得意法門,眼前這人端的年輕,竟然輕鬆將它使了出來。
那人指尖一點,泥土拱起宛如生芽,再重重砸下,而楚緲塵又擔心星麟子肉身受損,只翻身便將那肉身護在身下,重土落下,直砸的她胸肺欲裂,卻咬死下唇不吭一聲。
「咦?」那人似是見她沒反應,以為昏過去了,淡淡撤了手訣,便要上前去看。
楚緲塵忍著巨痛,瞧見那人才撤法訣,心道此時不出更待何時,雙手一翻便將帝女蕉發了出去。
那人只見著眼前一花,怕是窮途末路拼盡心血而發,立即鼓動真元使手中箭弩惶惶去擋,只聽「咣」的一聲,那帝女蕉竟給他擋了開來。
那人心道不好,再看去,果然除了一堆新土,再無人跡。
卻是不遠處有低等弟子聞聲而來,見了這人,跪倒報說,「闋伯師兄,可曾有什麼異象?」
闋伯擺擺手,將他們潛退。
此時楚緲塵不見蹤影,想來已是出了陣去,再問只會落下個知情不報而後疏忽職守的罪名,索性不說。心道此等功勞,也是清陽師叔吩咐了才做,倒也不真在乎,腳步一挪,卻恰好踩了個物事。
拾起來,正是楚緲塵所用的帝女蕉,上面還隱然有道血跡。
嘴角一撇,收在衣袖中……好個女子。
約莫半個時辰后,旭日東升。
楚天樞揉了太陽穴,忽然覺得有幾分心神不寧,差人煮了參茶,此時卻也久未端來,回頭看了兒子楚實沈,他卻正將頭往被褥里塞,沒來由的火起,怒斥道,「兔崽子,卻是玩的什麼名堂!」
楚實沈未料父親呵斥,當下傻了眼,抱著枕頭滾下床來,丁零桄榔摔個通透,半晌揉了腦袋,「爹,我怎麼覺得像有大事要發生了?」
「放屁。」楚天樞大敢頭痛。
「是真的……心裡撲通撲通的使勁跳,比見到輔兒師妹還跳的快。」楚實沈皺著眉,「該不會是輔兒師妹要出了事吧?」
楚天樞氣結,這小子自從比武時見了楚輔,日日念叨,彷彿中了魘般,「我看你輔師妹不出事,你爹我卻要被你氣出事啦!」
楚實沈一聽便急了,上前去抱了楚天樞的腿,「爹爹,你可不能出事!」楚天樞心中剛感寬慰,卻聽實沈又說,「我還等著您代我去向師妹提親呢。」
孽障……孽障啊……楚天樞欲哭無淚,恰在此時,門前弟子報說,「開陽師叔到。」
楚天樞急忙一腳揣開兒子,整了衣裳去迎,「呵呵,開陽師弟,比武尚未開始呢,可要同行?」
楚開陽冷著張臉,面無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渾濁起來,喉嚨里發出個音,「好。」
楚天樞只當他是愛女心切,一宿未眠,「輔兒還好嗎?傷痊癒了么?」
楚開陽身子顫了顫,「……好。」
「這便好了……今日竟然是犬子與南魚一戰,也確未料到,呵呵。」說起來,楚實沈這狗屎運的確好的異常,接連十幾場都勝了,再加上楚緲塵被淘汰,楚輔有傷,結局就成楚實沈與楚南魚爭個勝負。
兩人慢行,半柱香才到了比武場。
楚天璇一臉焦色,坐立不安,楚天樞最先發現,趕忙噓寒問暖道,「師姐怎麼了?」
「生兒不見了。」楚天璇道,「早晨我去她房裡喚她起來,卻未見她,連星麟子師叔也不見了……會否…….出事了?」
楚天樞心知她對楚緲塵關切不已,趕忙安慰道,「那孩子生性不羈,說不定輸了比賽去哪裡玩了,有星麟子師叔陪伴,倒不會出事的。」
楚天璇想到星麟子的修為,倒也心安了下來,卻仍舊眉頭亂跳。
大抵是時間到了,楚實沈與楚南魚相視一笑,便都站在了比武場上。
楚實沈摸摸腦袋,笑得憨厚無比,「南魚師弟且讓著我點,你知道的……都是運氣運氣。」
「師兄放心,」南魚摸了摸北落師門,「我定不用這個,才好鬥個公平。」
兩人皆是輕鬆,卻不料場外誰喊了聲,「輔兒,你怎的來了?」
楚輔那翻模樣,卻病若西子,尤勝三分,一段混天紅綾,倒更襯她面白嬌弱,叫人心疼。
楚輔抬眼看了楚南魚,又纖指點了點楚實沈處,氣若遊絲,「可要好生贏了,輔兒等著看呢。」
當下二人不知與誰說的話,卻心裡都一片歡喜。若是楚緲塵在此,定也要罵楚輔狡猾,分明是挑撥二人相鬥,卻做的滴水不漏。
眼見那二人心思沉重起來,楚開陽卻差人端了參茶來。
楚天樞早便頭痛,想起房中留了一盞也未喝,當下開心遞了與諸位師兄弟,「謝過開陽師弟了,如此細心……」
抬起茶盞,卻未見楚開陽扶那茶盞,卻眼底一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