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特殊對話
他決定去市中心商廈的地下室超市買點東西。本來是打算去醫院看看張晶的,不過張晶休班,去了想必也找不著她。他在超市東張西望的時候,還是按捺不住,莫出電話打給張晶,打的時候驀地後悔了——他拙於言辭,提前沒準備好說什麼話,這一打非結巴不可。
驟然,他忽然驚異地發現,張晶居然就在對面的食品櫃檯那邊,也聽到了電話,正在包里吃力地莫索!王樹林大喜過望,掛掉電話就要跑過去打招呼。誰料張晶身邊突然走過來一個高大俊朗的男子,關切地問:「怎麼了晶晶?」
畢竟王樹林也只見過張晶三次,只是有好感,還不至於要死要活,聽到「晶晶」兩字,雖然不至於像受到雷擊一樣差點暈過去,但終究也多少受了點打擊,失望感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張晶一邊套包一邊說:「我們才認識沒多長時間,你別這麼叫我。哎?怎麼電話不響了?」她看了看,「哦,是我的一個病號……」
那俊男笑笑說:「不是你之前的男朋友就好。」
張晶淡淡地說:「我既然重新開始了,就不會跟過去的人糾纏不清。」
兩人正在說著,王樹林本想找個機會狼狽逃竄,卻沒想到他倆穿過櫃檯迎面走向自己,當即呆若木雞,大腦一片空白。
「王樹林?」張晶見到他,綻開笑容,「你也在超市呀?那你還打電話?」她對身邊的男人介紹說:「這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位患者。」
俊男面對王樹林,優越感極為明顯,王樹林還不夠資格讓他產生敵意和狐疑,於是也爽快地說:「哦,你好!」
王樹林見張晶神情自然,心裡也很明白,張晶壓根就沒考慮過自己,於是只顧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張晶介紹道:「這是我剛剛認識的男朋友。王樹林,你是不是牙又疼了?要不去醫院看看?」
王樹林這才清醒過來,忙不迭地擺手:「不……不用,你……你和男朋友逛街吧,不耽誤你們……我真的不疼。那祝……祝你們好……」說著他腳底下才產生了點力氣,,趕快逃走。
那位俊男被他這前言不搭后語的亂話弄得莫名其妙,張晶心細如髮絲,對王樹林的話略微明白了些,只能憐憫地朝他笑笑:「那你慢走,祝你也早日成功!」
王樹林跑出商廈,在風裡站了半天,慢慢鎮定下來。他從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失望,受打擊能力遠勝常人,也沒有多麼難過,反而想清楚了:「我還是應該接著相親。」於是他致電婚介所:「您好,我是那個……王樹林,我今天有時間,請選擇有意向的女方安排聯繫時間和地點,謝謝。」
一會兒手機上出現了女孩的基本信息和約定時間及地點,王樹林瞧了瞧照片,長得還行。便摁了一下「確認」鍵。
他在擠上公交的同時,電話響起,一瞧是王旭的,短暫猶豫後接了過來。王旭的嗓門大,在嘈雜的環境里也聽得比較清楚:「樹林,你是不是認識喬疤子?」
王樹林一臉茫然:「什麼……疤?不認識。幹什麼的?」
「你跟我還用裝?我有幾個小兄弟見過你跟人說話,那人開著喬疤子家的車。」
王樹林實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真不認識。路上有開車的人向我問路,是很正常的,我哪能誰都認識?」
「好,樹林,你說不認識,我就當你不認識。」王旭繼續說著讓王樹林完全懵懂的怪話,「我不是害怕喬疤子,只是尊重前輩而已。他要是非逼我的話,誰都是一條命,他錢再多人再多也沒用,想決一死戰的話奉陪到底!你可以轉告他,就說這是小王旭說的!」
電話啪地一聲掛掉,王樹林撟舌不下,腦子已經不夠用了。好在他也經常莫名其妙,習慣了。
王樹林相親的地點是個大難題,他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去快餐連鎖,因為雲口市內幾乎所有的快餐連鎖店服務員都認得他,店內最少也起碼有一兩個正在相親的女孩以前跟他相過親,他固然感到尷尬,人家也特別厭惡,因此他一般選擇一些略微高檔的咖啡廳,一是自己掏這份錢並不困難,二是如今的相親女都很有虛榮心,你肯在昂貴消費場所見面,也就更容易獲得成功。
中午相親的這個女孩相貌一般,但傲氣十足,見王樹林常年養成的傻了吧唧窮酸樣,認為這小子來這種西餐廳一定是下了血本,早已經沒了耐性,看在一頓免費午餐的份兒上多呆了半小時,接著找了個借口提包就走。
王樹林本也要走,可忽然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掠過,他再遲鈍也不可能看不出,這是跟自己朝夕相處的老爹王尋,儘管父親戴著帽子,還戴了副墨鏡。他大感好奇,連忙站起來,跟了過去。
只見王尋先去了趟洗手間,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一個包間敲敲門,包間門一打開他便擠了進去,然後迅速關上門。王樹林更是奇哉怪哉,心想父親平時到市場買菜都比來比去,又怎麼可能來這麼昂貴的咖啡廳?更何況是二樓包間呢?
王樹林從小聽力就不錯,他把耳朵貼過去,指望能聽聽裡面說什麼,但咖啡廳放著優雅的鋼琴曲,聽得斷斷續續。又對著門縫窺視了一番,看見父親正和一個濃眉大眼的大塊頭坐在一起說話。那人年齡比父親只大不小,估計最少也是六十以上,但是身材高大肌肉壯碩,普通小伙也夠嗆打得過他。這人嗓門不小,就算壓低聲音,也還是能聽得見。
父親有些怒氣沖沖,聲音大了起來:「這麼說,還真是你家姑娘了?」
對面那人陰森森地一笑,眉宇中展露出兇狠跋扈的戾氣,王樹林這才看清,這人的額頭到左耳邊有一條又深又長的疤痕,只是年代久遠,這人又不算白,所以之前看不明顯。但從面相上看,這人就多半不會是好人,不知道父親怎麼會認識這種人?記憶中父親就算看到街邊小流*氓打架都會躲得遠遠的,又怎麼敢跟這樣一個人秘密會談並且態度嚴峻強硬呢?
就聽那人冷笑著說:「王尋,你是不是以為你家兒子就是全宇宙第一大寶貝呢?我姑娘就不是寶了?哭著喊著倒貼你兒子?說真的,不是為了賣點老余留給你那點兒古董,我稀罕和你保持三十年聯繫?躲你遠遠的都來不及呢。你發火?我比你更火得多!怎麼著,還瞧不上我?覺得我再怎麼著都是個流*氓,嗯?我明白告訴你,我家閨女就是當尼姑,也不可能嫁給你家那個小怪物!」
王樹林從沒見過父親如此勃然大怒,矮胖的身體居然也顯得充滿力量:「誰也不準罵我的兒子!」
「那是你兒子嗎?」疤臉陰森森地回敬。
「你別忘了當初咱倆怎麼活下來的!」
王樹林聽到這裡驚得不能自抑,心想:「你倆認識了三十年,也就是我出生的時候,已經夠神奇了,怎麼還『咱倆怎麼活下來的』,難道我爸年輕的時候也當過流*氓?……不可能啊!」
疤臉聽到這句似乎突然頹然無力了,擺擺手,聲音恢復了正常:「好了好了,你別激動,算我失言,行了嗎?你那麼大聲音幹什麼?怕別人聽不見?」
王尋呼哧呼哧公牛一般喘著粗氣,顯然他的體力並不能支撐他這麼大的怒氣,半晌才恢復過來,沉聲說:「不管怎麼說,這事兒不成!咱倆只能保持錢上的往來,別的就算了。你管好你女兒,我管好我兒子。」
疤臉沉默少許,說:「我說句實話你別聽了又蹦高。我女兒好歹是正常人,你兒子……你管得住嗎?」
王樹林不明白自己怎麼就不正常怎麼就神經病了,但他更奇怪地是自己根本不認得這個疤臉,更何況是他的女兒。另外父親說家裡沒有生意,怎麼還會有「錢上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