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笑不見聞聲漸悄

第一百零六章 笑不見聞聲漸悄

次日早上,天色大亮,沈昱宸睜開眼睛,只覺腦袋昏昏沉沉,口渴的緊,出聲喚人,才發覺聲音啞的厲害。不由暗惱,這當口生病,真不會挑時候。侍者匆匆忙忙去請隨行的太醫。

不多時,宋浩陵便同太醫一起來了。經診治,不過是染了風寒。昨晚夜間難眠,開窗吹了會冷風,到夜裡就發起熱來,也是難得病一回。

「公子病了,可是此處下人不周到,我即刻換一批。」宋浩陵頗有微詞,這園子里伺候的人都是主人章遠安排的,到底不如宮裡的妥當。

沈昱宸笑看他一眼,「不用,不怪他們,手上事情不夠多,還要攬活干?」

「元福公公沒跟來,我分內之事。」事情再多,也得干。

「行了,昨日擒獲的俘虜,不管有多少內幕都給我挖出來;姑姑的遺體讓唐老將軍先行護送回朝,雲岫也一起送回去。」沈昱宸想了想,「還有,把阮和找回來,一起回去吧。」

「是,公子好生休養,早日康復。」宋浩陵伴君側快十年了,心裡早已有數,又對旁邊的一個下人吩咐道,「去請柳姑娘。」這才從容出去了。

柳清持聞信便趕過來了,一隻冰冰涼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又瞧了瞧氣色,「小病,養幾天就好了。」

沈昱宸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沒事,太醫已經看過了。」

「正好休息幾日,難得清閑。」柳清持從未見他病過,他身體向來強健,這次也是情有可原。

「你這是讓我瀆職?」沈昱宸甚覺新奇,「從前可不讓我犯半點錯。」

「心疼你。」柳清持極為自然地說出,心裡突突直跳,見他笑容漸深,又口不擇言地補了一句,「我又不是太傅。」只有太傅才會不允許他瀆職。

「嗯。」沈昱宸心頭正暖,含笑看著她,又啞聲說了句,「知道你心疼我,擔心我。」

柳清持的耳根透紅,抽出手端過侍者送上來的葯碗,「把葯喝了。」

沈昱宸聞了一下,皺眉,「苦。」

原本他是不在意這些的,只是心上人在眼前,又何妨讓她再心疼些?

「別鬧。」柳清持頗有些頭疼,還上癮了。

「沒鬧,我極少生病。」這是實話。

柳清持從他手裡端過碗,直接送到他唇邊,快刀斬亂麻,給他灌下去,某人極為配合的喝了。末了評價,「還是苦。」

一旁伺候的人有眼色的早去端了些零嘴兒過來,柳清持挑了顆糖蓮子壓入他口中。

甜倒是甜,不過,「拿我當小兒哄呢?」

「照你這般挑剔,小兒倒比你好哄些。」柳清持拿了塊素帕擦去他唇邊葯汁,「早上要吃什麼?」

沈昱宸搖搖頭,喉間泛苦,無味,「不想吃。」

這聲音啞的讓人聽著難受,柳清持便吩咐人去燉個冰糖雪梨潤喉。

「我以為你會親自去。」沈昱宸看起來有些得寸進尺。

柳清持是拒絕的,「冷,天暖了就去。」

「好。」意外之喜,他原本也只是說笑的,「這麼寵我,不怕寵壞了?」

「全天下都管著你,怕什麼。」柳清持不以為意道。說著兩人便都笑了。

柳清持接過侍從端來的白瓷盅,揭開蓋子涼了片刻,才遞給他。

「我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甜。」沈昱宸喝了一口便皺著眉頭放下了。

柳清持端起,親手喂他,還是頭一次這麼順著一個人。沈昱宸乖乖張嘴,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吃。

下午,宋浩陵派去的人已將阮和接了回來。她帶回來個白瓷瓶,是山上積的雪水,還有個食盒,裡頭盛著新開的梅花。

沈雲岫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如果不是忍無可忍,公子不會那麼做的,這樣不過是大家一起解脫。他得以解除心中魔障,不再愧對生身母親,而皇家也有理由將他這個最後的梁族皇室血脈處決。一切便都得以平靜了。

沈雲岫關押在蘅園一處僻靜的院子里,宋浩陵著人看押監禁。沈雲岫早就抱了必死之心,處境如何,他絲毫不在意,從昨日被捕開始,就不曾有過隻言片語。

饒是如此,當他聽見阮和來了的時候,那顆必死的心也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阮和手裡捧著茶盤,一縷梅香隱隱浮動,飄入室內。

「公子讓我煮的茶,我已經煮好了,嘗嘗看,我的手藝可有退步。」阮和輕巧地倒了一杯,送到他手中。

素瓷杯在他手中墜落,在地上撞擊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沈雲岫無法控制地將她用力抱入懷中,聲音嘶啞,「對不起。」

阮和輕聲說道:「不要說對不起,公子說過,你我之間不需言謝,自然也不必道歉。」

「我一再負你,對你毀諾,這輩子我註定對不起你,今日過後,不要再來了,往後便都忘了吧。」沈雲岫心中大痛,最不願傷害的人,恰是他傷的最深的人。

阮和心痛欲碎,淚珠從她臉上滑落,聲音卻還清楚,「既然公子希望是這樣的結果,那我自然不會違背。」

沈雲岫鬆開她,「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公子不想見我,那我便不來。」她退了兩步,眸中蓄淚,神色卻極為堅定,「公子說待我回來,便同我成親,我現在回來了,公子卻不要我了,這是什麼道理?公子無非擔心我下半生無依無靠,那我先走一步就是。你若執意不讓我跟著,那我便再貪生個幾十年,就在你墳前守你一輩子,到那時,你總不能再趕我走!」

說到最後,已是聲嘶力竭,淚流滿面。

沈雲岫上前,擦去她的眼淚,顫聲道:「阮和,聽話,不要這樣。」

「公子的話我已經聽了二十年,這次我不想再聽了。」她掃開沈雲岫的手,冷冷道,「你將我送入宮中,就已經不再是我的主人,你毀諾棄我不娶,也不是我夫君。我做什麼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無權干涉。」

不待沈雲岫回答,阮和就轉身出門,神情決絕。沈雲岫緊追兩步,立刻就被守衛攔下,現在他是嚴加看管的死囚,哪裡能踏出這院子半步?

阮和果然聽他的話,之後再沒來過。沈雲岫心裡既挂念著她,又希望她別來。這麼一日過去,夜裡宋浩陵卻來了。

「明天唐老將軍就會帶你回都城,我命人去收拾了行李,可有什麼要囑咐的?」宋浩陵淡聲詢問。

沈雲岫搖頭:「沒有。」

宋浩陵又告訴他:「阮和姑娘會同行。」

沈雲岫的神色終於變了,厲聲喝道:「跟阮和有什麼關係,要帶上她?」

「這是帝君的意思。」宋浩陵伸手將他按回椅子上,「路途遙遠,早些歇著吧。」

次日一早,宋浩陵已安排好具體事宜,準備好了馬車行李。阮和堅決不與他同行,故宋浩陵只得將她暫時留下,到時候返程再帶回去。

「這是何意?」沈雲岫不解其意,他現在是刺殺長寧公主的刺客,這一應俱全的馬車實在不是刺客該有的待遇。

宋浩陵解釋道:「帝君還未下令定罪,目前你還是祈王府的大公子,待回到都城,自然會有人將你收押。」

目送馬車遠去,宋浩陵心中暗嘆一聲,這一去,就禍福難料了,既然已經離開了那地方,又何必一時衝動把自己送上刀山?

沈昱宸養病這幾日,宋浩陵將梁族俘虜挨個審問,倒挖出許多不為人知的內幕來。據說顧恆身邊有個神秘天師,擅長丹藥制毒,這次碧水城的疫情,全是這位天師的功勞。連續幾日追查,顧恆舊部都已經抓獲,這位天師卻一直沒有半點消息。顧恆身邊還有個年前姑娘,名叫聞悅,也是毫無蹤跡。

聞悅曾經讓阮和傳過關於碧水城的消息,這事宋浩陵是知道的。如此看來,聞悅並沒有背叛朝廷,也沒有被顧恆所殺,卻尋不見半點蹤跡,這就有些費解了。但願她是功成身退,自此海闊天空。

蘅園裡,沈昱宸隨意靠在軟榻上,神情懶散,手邊是剛沏好的熱茶,屋子裡燒著炭火,一派融融暖意,從骨子裡透出幾分安逸來。

柳清持望見不禁嘆道:「得虧是有太傅時時鞭策,否則就你這副安於享樂的德性,怕是早就廢了。」

沈昱宸立刻挺直了身子,不禁好笑,問:「是誰讓我借著這幾日養病休息的?難得清閑,難不成是假清閑?」

柳清持一時語塞。沈昱宸振振有詞道:「這就叫關心則亂,想讓我多休息幾日,又擔心我懶怠,誤了國事。我就這麼有當昏君的潛質?」

柳清持無言以對,從容起身,取了斗篷便要出去。

「這會子又去哪裡?」沈昱宸趕忙下了軟榻,緊走兩步攔在她前面。

「悶,出門透透氣。」柳清持系好斗篷。

「不是生我的氣?」沈昱宸回顧了一下,方才言語好像沒有不當之處。

「你說的又沒錯,我生你氣做什麼。」的確是關心則亂了,她希望他做個明君,卻也實在不願他為此勞於案牘。

「那我陪你去。」沈昱宸即刻喚人更衣。

一連躺了幾天,沈昱宸躺地腦袋發暈,是該出去吹吹風清醒一下。

還有一個多月就到年關,碧水城多商戶,先前封城數月,好些生意做不了。如今城門開了,商路也通了,都想趁著年關找回些元氣,城裡還頗為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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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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