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希望你能自重

1、

「蘇嫣姐姐！」

「嗯！」

「電視上說，北京下雪了！」

「是嘛？」

「是啊，那裡一定很冷！」

「是啊！」

「蘇嫣姐姐！」

「嗯?」

「你怎麼不愛笑了啊！」

「姐姐在想事情啊！」

「你在想什麼？」

「想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去年的冬天、前年的冬天、大前年的冬天……」

「你為什麼只想冬天呢？」

「因為姐姐心裡只剩下冬天了！」

「唉……又是這樣！」林飛兒學著大人的樣子，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歪頭躺在了沙發上。

「飛兒，飛兒！看阿姨給你買什麼了？」屋外傳來了一陣尖細而又柔軟的喊聲，緊接著就是關門的聲音。

林飛兒急忙跑了出去。只見穿著一身海藍色的旗袍的蘇安妮正站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朝小姑娘招手。

「阿姨，買了什麼啊？」飛兒歡快地叫著。

「豌豆黃！」

「哦!太好了！原來三亞也有豌豆黃！」

「這可是阿姨跑了好遠才買到的啊！」

「謝謝阿姨!」飛兒開心地喊道。

「嗯，不用謝！囡囡真乖！」蘇安妮一邊說一邊攬過飛兒，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小聲問：「姐姐怎麼樣啊？」

「還是那個樣子，一點兒都不開心！」飛兒也學著壓低聲音說。

「唉！」蘇安妮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覺得她現在不喜歡我了！」

「誰說的啊！嫣嫣姐最喜歡飛兒了！」

「才不是呢！」飛兒嘟起嘴說：「她在想那個壞林理！」

「嗯!不會的！」

「唉！安妮阿姨啊！」

「怎麼？」

「你說蘇嫣姐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姐姐啊很快就會好了！到時候,就能帶儂去玩兒了!」蘇安妮一邊說，一邊又摸了摸飛兒的額頭，然後才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朝裡屋走去。

「姑姑，您回來了！」

「哎！回來了！天氣這麼好，怎麼不出去走走啊！」

「懶得動彈！」

「身體剛復原，要稍稍運動一點的！」

「姑姑？」

「哎，怎麼，有事？」

「你以後別總難為飛兒，搞得孩子天天跟個特務一樣！」

「咳……」蘇安妮尷尬地笑了笑，沒說什麼。

2、

的確，三亞的天氣很好，透過落地玻璃窗，陽光均勻的灑進來，從這裡遠眺，就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海灘，那裡有很多人正在嬉戲。

這間一百多平的海景公寓是林天宇特意租下來的，為的就是給蘇嫣調節心情，儘管他也知道，即便是溫暖的三亞也不能撫平她的傷口。

那天從林理公司走了之後，蘇嫣哭了整整一夜。她開始以為林理會回來，但是沒有！她的心已經傷透了，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希望他能站在自己面前，把真相說出來，雖然她覺得自己真的無法再原諒他了。

一天，兩天，三天，林理始終沒有回來。電話來了很多，但是蘇嫣不敢接，也不想接，她只想看到他的人。

第四天，林理公司的業務主管薛海來了。她這才知道周時英自殺了，正在醫院搶救，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蘇嫣終於明白林理為什麼不回來了！她立刻穿起衣服，想直奔醫院，但是沒出門口，她就停住了。

周時英自殺！這一定是因為自己和林理的婚事。她竟選擇用這種決絕的方式來阻止這場婚姻！如果這樣，還有什麼希望呢？這已經是一個死局了！

蘇嫣不知道林理是不是還在愛著自己！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更愛自己的母親！而王芊芊也許只是一個可憐的替代品，只不過她終究還是奪走了自己的位置。

那天晚上，林富華來了。老人的白髮在幾天間又多了很多。他一個勁兒的對著蘇嫣道歉，罵自己的兒子狼心狗肺！他說自己勸過林理，讓他回來，可是他非要守在他媽身前。

這些，蘇嫣理解，林理對母親的愧疚，她懂！

看著眼前白髮叢生的老人，蘇嫣心如刀絞，她拿出自己的賠償金說要給周時英治病，但是林富華死活都不要，一個勁兒地說：「林理這麼干已經是缺德了，我要是再拿這筆錢，那就是喪盡天良。」

老人走的時候，身子有些佝僂，蘇嫣想去扶，但是又挪不動腳步，她知道，現在一切都完了！自己只能選擇沉默，選擇離開。

這一夜，蘇嫣又哭了個通宵。第二天她給林理留了一封信，直接回了上海，因為在此時，她只有姑姑這一個肩膀可以依靠了。

然而上海也不是療傷之所，在那裡，蘇嫣只住了一晚。接著便被姑姑帶到了三亞，說是帶她散散心，可是沒料到，當她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屋子裡卻站著林家父女。

蘇嫣想轉身就走，但是飛兒又哭又鬧。林天宇很是冷靜地對她說：「蘇嫣，我來這兒是請你幫忙的。我要出國去些日子，家裡的傭人和孩子合不來，所以飛兒就只能拜託你了！」

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蘇嫣只能選擇接受，雖然她心裡明白，這一切都是姑姑在操縱著，她有些恨姑姑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欺騙她，但是恨從何來呢？蘇嫣覺得在這世界里，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一個木偶，只不過現在操縱她的人從林理換成了姑姑。

3、

蘇嫣在三亞的日子悠閑而又苦悶，林理在北京的生活則是水深火熱。

母親還在觀察期，大量的安眠藥已經對她的大腦產生了嚴重影響，後續的治療費用依舊昂貴。家裡的錢買房、給蘇嫣治病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那筆高利貸現在也像流水一般變得越來越少。

林富華這兩天一直在跑房產中介，他打算把家裡閑置的那套老房子賣掉。然而經濟危機的時候，房價大跌，十月份還能賣到120萬的房子，現在只值80多萬了。林理當然明白，這時候絕對不是出售的時候，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阻止父親的行動。銀行的房貸通知已經下來了，每個月三千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他除了苦笑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身上背著幾十萬的債務他怎麼還呢？

他現在已經不能聯繫蘇嫣了，因為剛進十二月沒幾天他就接到了一個蘇安妮的電話。起初他以為又會是一頓臭罵，但沒想到這個上海師奶壓根就沒提以前的事情。她只是用冷冰冰的語氣告訴林理：「林先生，請你以後不要在聯繫蘇嫣了，她現在過得很好，林天宇對她也很好！希望你能自重！」

「自重！」林理明白，蘇安妮這是在宣布一份死刑判決書，愛情的死刑判決書。初秋的一場大雨已經讓他雞飛蛋打，一切都蕩然無存了。

入冬以後，北京的天氣越來越冷，周時英雖然身體好轉但是腦子卻壞掉了，很少說話，一見到兒子就會呵呵地傻笑。每天吃飯的時候林理都要費很大的勁兒，拉著母親的手，強作歡顏，一個接一個地講笑話才成。醫生說，大量的安眠藥已經讓母親的智商大幅度減退，現在就和一個六七歲小孩子差不了多少了。

母親就這麼變成傻子了……巨大的愧疚感讓林理無法自拔。

父親現在很少和他說話。他明白，父親這樣並不是因為母親自殺的原因，而是因為他和王芊芊的關係。那天事發后，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父親。他想讓父親再狠狠地打自己一頓，但是林富華沒有，他甚至連手掌都沒有抬起，只是默默地轉身走了。那一刻林理知道，父親已經徹底地對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