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結局
再面對張玄素，我發現我依然不能完全釋懷，就算我父母不是因他而死，但我始終對當年他要斬草除根的話記憶猶新。想必他也如此，在他眼中，我是讓他痛失愛徒的妖女的女兒，是邪魔外道，是不能被名門正派所容的妖孽。我想，如果不是因為葉天玄，我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如此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喝茶。
「張掌門，我要見葉天玄。」我開門見山。
「……」張玄素眼皮都沒抬，仍然端坐著不發一言。
「張掌門，我要見葉天玄。」我強壓著脾氣，再開口。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張掌門，我……」我再忍，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無情的打斷。
「天玄身體不適，不宜會客，你請回吧。」冷漠的表情，冷漠的腔調。
「我要見他！」我加重語氣。
「不可能！」張玄素也表明自己態度。
「你……」眼中寒光乍現，我又有了噬血的衝動。
張玄素卻正襟危坐，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我，擺明著自己的立場堅定不可動搖。
「我不是來搗亂的。」我只好偃旗息鼓。
「那也不可能！」
「張玄素，你個老不死的！我都說了我不是來搗亂的，你還想怎樣啊！」我七竅生煙，氣得差點崩潰。
「你……你個妖女，竟然罵我老不死的……」張玄素也被我氣得不輕，抬手便想給我一掌。
就在這時，老丁和世忠卻慢悠悠地踱著方步走了進來，瞬間便化解了房間里劍拔弩張的氣氛。
「喲喲喲，張掌門，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竟如此蒼白！」老丁佯裝關心的走上前走，貌似是在攙扶張玄素，實則將張玄素預備給我的一掌，就勢化解了去。張玄素瞟他一眼，冷哼了一聲，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老丁這才轉回頭，對我說道，「九丫頭，你又在這裡所為何事啊？」
我看看張玄素，才慢慢回道，「我想求見葉天玄。」
「原來是這樣，九丫頭何必擔心，好歹你曾經救過張掌門一命，這點兒小事，張掌門豈有不幫忙之理！不要待在這兒了，去找姓葉那小子吧！」
「丁春秋，你……」
「張掌門，解鈴還須繫鈴人的，孩子們的事，你始終做不了一輩子的主。」老丁看著張玄素，意味深長的說道。
張玄素看看老丁，目光又流連在恭敬的站在一旁的世忠，終於擺擺手，隨我而去了。
空無一人的紫霄大殿，天玄背對著門口，直直的跪在地上。我靜靜的站在那裡，竟然不敢出聲。現在我承認，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是要承擔責任的，亦如有些人生來就是別人背負的責任一樣。
「你來了。」天玄沒有看我，只是輕輕地說著自己的話。
我點點頭，突然想起他看不到，於是也輕聲應道，「嗯。」
天玄卻突然站起身，朝我緩步走來，一把拉過我的手，「我想再去一次鏡湖。」
我看著他那從始至終都如星般璀璨的眸子，揚起一抹微笑，「好。」
再次坐上思念，這次我卻沒有再睡著，我依偎在天玄的懷抱里，只覺得這彷彿如夢境一般，飄渺的讓我如在雲霧裡。
「到了。」天玄突然的開口，倒嚇了我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竟是個有些陌生的地方。
「這不是胭脂島？」
「這是畫眉。」天玄看著我，幽幽地應道。
畫眉……原來這是畫眉。遠處的胭脂島依然透著隱隱的紅，讓我想起那燦爛如朝霞的色彩。環顧這畫眉，岸邊的柳枝輕拂著悠悠碧水，襯著這如黛青山更顯纏綿。
就在我發怔之際，天玄已從那邊小屋中端出兩個杯子，一壺酒，笑意盈盈的向我走來。
「你這是要與我拼酒嗎？」我嬉笑道。
「錯！」天玄搖頭晃腦的做登徒子樣，「我是要與姑娘一起賞景。」說著，便將杯子添滿，自顧自地先飲了一口，「先干為敬！」
我也拿起杯子，湊近嘴邊，也不欲飲，「這酒很香。」
聞及此，天玄的語氣露出自豪，「鄙人自釀，桃花醉。」
「哦？葉大俠還有如此本事，那倒是真要品上一品了！」說完，我便抿了一口，隨即一口乾下。
「如何？」天玄的語氣帶著絲緊張，又有些期待。
「很好。」我抿嘴一笑。
「只是很好啊……」天玄假裝難掩失望地別過頭。
那酒的勁道卻從喉嚨里直衝上心頭，我低下頭喃喃道，「只要是你的，我都覺得很好。」
有人執起我的下顎，我被迫望進那雙柔情蕩漾的眼睛，什麼都沒有改變，這就足夠了。我輕輕錯開天玄的手，看著遠處的湖邊，下定了決心，轉頭朝天玄微微一笑，「天玄，你去為我摘朵花吧。」
天玄疑惑地看著我，但還是向湖邊跑去，我迅速地拿手在他酒杯邊一抹。
「給。」天玄將花遞給我，我伸手接過。
「你說，這花要經歷風霜雨雪，最後仍然逃不過凋謝的命運，那它當初拼了命的要綻放，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天玄臉上的笑意忽然之間便消失殆盡，只剩下滿臉的凄清痛苦的看著我。
心裡止不住的發抖，我感覺到全身的力氣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但我聽見自己仍然不緊不慢的說著，「天玄，你知道我父母的事了吧。他們真好，愛得如此完滿，他們其實最後真的在一起了。但他們卻拋棄了我，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體會孤獨，體會仇恨，體會痛苦活著的滋味。我以前不想死，是因為要為他們報仇。但現在我知道我原來沒有仇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死了？」
「悠悠……」
我沒有理他，依然自顧自的說著，彷彿這天地間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又或者其實早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天玄，你說，其實我恨的人，是不是應該就是他們？」
天玄沒有回答我，他只是又滿了一杯酒，然後一仰頭，幹了。
我的心「咚」地猛跳了一聲，然後就彷彿停止了跳動，我獃獃的看著那個空杯子，然後朝著天玄微笑。「其實我不恨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
天玄緩緩低下身子，我將他抱進懷裡，眼前的世界突然就變得朦朧，然後，我知道，我流淚了。
「悠悠……」天玄向前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但又好像並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低低的呢喃，「我終究是抓不住你……」
一滴眼淚順著臉龐滴下，我將天玄越摟越緊，彷彿是要汲取他身上最後的一絲溫暖。
「天玄……」
「嗯？」低不可聞的回答。
「我有沒有說過，其實你說你要為你愛的人畫一輩子的眉時，我很感動。」
「沒……有。」
「天玄……」
「嗯？」越來越微弱的聲音。
「我有沒有說過，我也很想拋棄一切，不顧其他任何事，就只是為了你而戴上白狼王的耳環。」
「沒……有。」
「天玄……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愛你……」
「……」聽不到任何回答，我將手輕輕放在天玄閉上的眼眸上，那如星光般耀眼的眸子，我這輩子怕是無緣再見到了。
天玄，你始終沒能抓住我，而我，也終於沒有能一意孤行。